关于范人和老人,知道他情况的人并不多,他是南巴战役前几天,47年7月9日被捕的我中共地下党员三人之一,由于当时战情紧急,国民党驻南巴最高长官胡琏的特别小组,没有更多时间来处理此事,对其三人的真正身份没能掌握足够的证据,但也并没有释放他们的想法,同我军战役打响前被俘的两个先遣侦察战士关押在同一排草房子里。在战役之最为艰苦的7月20日夜时,国民党两个旅的弹药已消耗怠尽,等待空援,守卫他们的士兵只留下一人,其它全部上了阵地。审训他们的那个国民党女专员趁机杀掉了看守,塞给我方侦察战士一张纸条放他们逃跑。逃跑时,三个重伤员被打死,他也没逃出去,再次被捕,被押往高庄西山阵地当活靶子。那个侦察战士出去了没有,至今仍不清楚,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只知道他是侦察三排的人,是个大个子。当时,那国军女军官为何杀她自己人?为何放掉他们?是否是苦肉计还是我军内线?还有那纸条上到底写了什么没人能知道。
范人和被捆在阵地前边不远的一棵很粗的柿子树上,知道自己活不成了,拼死反抗时被剁掉了右手的五个手指。那天大雨刚过,小雨还稀稀沥沥的下着,他面朝西南,能看清我方的攻击阵地。国民党采用的这种卑劣的手段显然是起了作用,我方部队攻击时尽力避开他所在位置,根据他自己的判断,肯定增加了不少伤亡。21日第三次冲击时,我军终于冲上了这边的阵地,身旁边的一个地堡被炸毁,敌方知道他已失去作用紧急中就朝他连开了数枪,是那棵柿子树救了他,只有两枪打在他的左腿上。随之就是肉搏战,天快黑了,雨大了起来,他满眼里除了相互撕杀的泥人就是血,就是光,到处都是横七竖八的尸体。树上绳子是被人割断了还是被落下的炮弹炸掉了,他不知道,只觉得浑身一松,一下趴到烂泥地里,想站也站不起来,两只手也麻得不能动,眼睛被飞来的沙粒打伤,什么也看不清,耳朵被震聋了。蒙胧中他看到那个国民党女专员也在一边和几个战士滚打在一起,又一声他们都被掀进了树后的一个深坳里,自己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国民党三面的援兵马上到了,21日晚上8点13分,刚刚占领阵地的西山部队接到了向临朐方向撤退的命令。重伤员一时无法提前撤走,要求择地隐蔽,范人和与另外俩个战士暂时被隐藏到村北坡的一个山洞里,是妻子潘一男找到了他们和临村的十几妇女把他们抬进去的,这他当时也并不知道。醒来时,妻子正在给旁边的一位同志喂汤,那位同志的头全被绷带缠住了,嘴是从绷带上剪开的一个小口上露出来的,嘴还在动,人看样子还活着;第二个战士双腿没了,也没有止血的办法,不久他就牺牲了;自己伤的最轻,两处枪伤没打到要害,除了丢掉五个手指,眼看不清外,其它没什么大碍,如国民党军搜山搜不到,就不会有问题。妻子给那位同志喂过汤后,对他说:“这里并不安全,还得转移,你们在这等到天黑,我再去找个地方,你还能动点,替我照顾下他,我听几位同志说,他是你的救命恩人,是他带人冲上去救你的,为给你砍那绳子,他中了好几枪”“他叫什么名字?”“我不知道,我还没问他们呢,命令来的急,人就都撤走了。旁边那位同志的遗体也只能等天黑再处理”。妻子又和我说了好多鼓励的话,和几个妇女下山去了。
我慢慢地躺下,看着他,看着我的恩人,不想说什么感激的话,只是盼他能快点清醒过来,也在想,那个国军中的女专员到底是个什么人物,也是我军地下人员?还是故意用苦肉计把我们放掉,放线钓鱼?是我们的人为何在战场上和我们的战士进行肉搏?不是我们的人她塞到那侦察员手中的纸条上又写的什么?她为什么那样做?
这山洞不深,洞口斜着朝下,中间又拐了一弯,外面的湿气进不来,里边倒还干爽,就是见不得阳光,唯一的光亮是从洞顶上的一个裂缝射进来的,外面在下雨,雨水从左则裂缝的小沟里流走了,恰巧进不来这洞里。江余崇躺在一边,全身动不得,什么也看不见,话讲不出,惟有脑子还算清醒,他知道有人救了他,他也记得他救过的人,是那一个被绑在树的活靶子,也知道一男是离他而去了。头不是很痛就是晕的历害,他试过几次,身子不听使唤,那儿都动不了,脑袋自己在像荡秋千,一会飞起,一会落下。胸也不痛,但憋得厉害,好象两个肺里装了好多水,里面的空间不够大,其它地方也试不出痛,尽管膝盖骨都没有了,一只胳膊也断了。这种状态,并非他的神经系统被破坏掉了才不觉得,而是此刻他灵魂上那撕心裂肺的痛楚已远远超越了上的任何感触。他上过大学,接触过唯物主义学说,可他不是一个完整的唯物主义者;他读过佛学,神学,他不相信那些唯心的东西,但这会,他希望那是真的,希望世间存在生死轮回,希望会有灵魂出现,希望自己快些离去,也许还能追得上她的魂灵。让灵魂在一个虚拟的空间里自由的飘荡,千万别回来,他不愿回到现实,因为现实太严酷,最惨酷的是那些巧合,你承认也得承认,不承认它就摆在那里。他怕回忆,他不想回忆,但那一幕幕浸透着殷红鲜血的场面,向天空中翻卷着的云,撞击着他脑壳里的每一根神经,是我杀了她,是我杀了她!是我亲手将匕首插进了一男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