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芳是让富根买三个猪头的,他知道爹喜欢吃猪头肉,这东西爹每到过年都是要买的。将猪头收拾干净,一劈两半,搁上香料包煮了,拿它祭祖后,捡些肉嫩透火的地方给奶奶吃,剩下的自己留着下酒。自从奶奶走了后,爹若是煮的多呢,就给叔送点去。袁芳想,每年爹都是只买两个的,这次她让富根买仨,让爹多吃点,也有的送叔了。
这回,富根不但把猪头给她买来,而且还买回一大堆猪蹄子来。那猪头也大,两个十三斤整,一个十五斤四两,就是修理的不太干净,上面有不少毛。她把这堆东西让张立全用车给她拉到店里,重起了炉子里的火,把铁勾子烧红了一点点烫。张立全说:“过小年呢,人家上午都开门,你就关了,这下午人都关门了,你又开了”袁芳说:“我开门又不是为了买皮,我是为了收拾这猪毛,哎,立全哥,你要帮我收拾了,看这堆猪蹄了不,给你四个,随便挑行不”张立全说:“富根焊车子还没回来啊?这活还是让他干利落”袁芳就使劲喊张嫂,张嫂听见就跑过来问“喊我那?咋这动静,就跟俺立全怎么你似的,啥事?”袁芳说:“我是他弟媳呢,他能怎么我,给他胆了他也不敢。嫂子,想让你帮我个忙呢,你不是也不急着关门吗?你替我看会火,我把俺家老三轮推过去让张豁子给补补,要不,一会这张豁子就走了。我想,磊磊他爹是个喜新厌旧的东西,有那新车他就把这车给扔一边,这一扔恐怕就再也用不起来,我给他拾掇起来,爹娘回来也好派个用场,你看行不?”张嫂说:“你说让我俩口子帮你修猪头就修猪头吧,还绕那么多圈子干什么?反正这小年对俺两口子,也没啥意思,告诉你,再过两天俺俩回老家呢,你给俺看好这店门,这活俺俩口子给你包了,立全,站那干啥,下手!”张嫂又对袁芳说:“你忙你的吧,这里有我们,不过,这猪蹄你若是做水晶冻吃,可给嫂子留点,我好吃那一口呢”袁芳起身就走,看了张立全一眼,得意的说:“我管不了你,有管了你的,快,干活去!”张立全说:“你小袁就欺负俺老张老实,好,你嫂子可和你说好了,我们走后,给我们看好门,回来后,就是有老鼠拉走一粒大米,你赔!”袁芳说“你看你低头耷拉角的那样,干活就精神点,相当年你班长怎么说你来着?”哈哈笑着走了。
袁芳走后,女人就问张立全,小袁说的啥意思,相当年你班长说你啥了?她怎么说了句半截话?张立全说:“有天,我们三个战友不是和富要在一起喝醉了吗,就说了些当兵时的那些烂事,开玩笑的,可能富根这臭小子和小袁瞎嘀咕来着”女人问:“瞎嘀咕?瞎嘀咕个啥?你倒说说呀,吞吞吐吐干什么?说呀?”张立全说:“那会年轻吗,不懂事,又是新兵,在个山沟里,一天只见三个小时的太阳,三百多人,都是小伙子,连个姑娘头发都看不着,整天除了在地上爬就是在单杠上翻跟头,有枪呢又不准装实弹,天天憋的难受,有劲使不上。一天,各排都在场上练正步呢,忽然来了队女兵,一个排,全是通讯兵,你想那能不热闹吗?”他说到这,不说了,拿个刮刀在刮猪蹄上毛。女人问:“来一个排的女兵,三百个小伙子分,十人才一个,热闹,咋热闹法,再说呀?”张立全说:“也没啥说的,有女兵了吗,自然关于她们的话题就多些,我们那些战友,没事就好说这些。又加上我们的营房恰巧和女兵排挨着,所以生出来的小故事就更多,反正每个人都有吧。那会部队上管的严,也不会出什么大事,小伙子们就只为饱个眼福,滑溜滑溜嘴皮子就是了。象什么抢着给女兵维修窗户了;替女兵们搭个晾晒被褥的架子了;问排长为何女兵的津贴费每月比我们的高三块了;还有训犬兵让他的狗偷着把女兵的内衣叼出来让大伙看看,又送回去了”女人说:“你这男人们,都不是东西,女人的内衣有什么好看的?你甭说这么多,你不说你们每个人都有一个关于女兵的小故事,你就说说你的听听,别的我不关心”张立全说:“我,我没有,我那会天天想着你呢,给你写好几封信,一封都没回,我以为你变心哩,当初我可不知是你爹那个犟老头给你把信压起来不让你见呢,我还有空看什么女兵?”女人说:“那不正合了你的心,想反正她不理我了,我就在这找个女兵吧?是不?”张立全说:“那哪能啊,我真没有呢,我给你说说小三的故事吧,就前几天和我在店里唱三句半的那个,个高的,他就小三”
有一天小三出了主意,让大伙一人凑二毛钱,给连长买几盒香烟,换了他的高倍夜视望远镜来说只玩一天。晚上我们瞅班长出去查哨,就偷偷遛出去爬那山坡上,往女兵宿舍里观察。哎哟,往里面一看啊,她们都偷偷在换便装穿着比美呢,那会部队里是不允许着便装的。个别的还穿着那小衣服在打打闹闹的,可好玩了,遗憾的是,晚上规定九点熄灯,她们还差十三分钟就把窗帘拉上了,谁也看不见了。大伙只好回到宿舍,灯熄了,还都兴奋的睡不着,还都在交流,都在说,十点了,班长回来听说屋里还在说话,就训了我们,睡觉!
女人问:“那晚上,看女兵,你看到什么了?”张立全说:“我没去,不,不,我是去了,可轮到我时,人家不是拉上窗帘了吗,什么也没看到”女人说:“你自己说漏了嘴,就除了班长都去了,说自己没去又不合适,就承认了。可又说自己什么也没看到,这鬼话谁能信!”张立全说:“你爱信不信,他们晚上都兴奋的睡不着,我睡的可香呢,这就说明我什么也没看到。第二天场上队列训练,我们那个班被排长训了顿,嫌一个个都没精打彩的”他说着说着自己就笑了。又继续道:班长问小三,你昨晚上不是最能说话的吗,那精神头足的,说你几次都不听,这会你的精神哪去了,回答!必须回答!小三说:“现在是光有精,没有神了”班长说:“你看你被子上画那地图,我看你是没精也没神了”说完他自己也笑了,他也被排长训了顿!女人就笑了,用猪蹄子打张立全的手:“这个人是小三吗,小三那脑子能有这鬼点子,我怎么越听越象说的你自己呢?”张立全只是咧个大嘴笑不说话,就又挨了一猪蹄!
张立全说:“都是些实光棍子,毛头小伙子,难免啊,不过,二年后,当兵的只瞎轰轰,没一个做成真事的,可训练女兵的那个指导员真和其中一个电报女兵结婚了,三年就成了这么一对,还传出指导员的一个笑话,这事就不知是真是假了?”女人问:“啥笑话?”张立全说:“有结婚的,那在部队上可是大新鲜事,晚上闹完房后,指导员知道我们那些鬼小子们会给他使坏,就连出门看了三趟,确认我们真的都走了,才回到房间,熄了灯”我们早料到指导员这招了,所以也是装走在演戏,见他们熄了灯,就偷偷地都溜回窗前听:“听到他俩是在说话,可听不清,只听到一句,那女兵说:‘别乱按,别按这里,又不是让你发电报”后来,这话就演绎了,成了指导员按着她对象的:“嘀、嘀、嘀,你这电报怎么发不出去啊?”女的说:“你再按按这边这个电钮行不?要不两个一起按下”又是:“嘀、嘀、嘀,嘀、嘀、嘀。指导员说两个一起,还是发不出呢”那女兵就大声说:“你还当指导员呢,咋这么笨,你底下还没插电源呢!”女人就笑了说:“你这些男人啊,在一起除了谈女人,就没别的!”张立全说“其实,男人女人一个样,你敢说你大闺女时没在一起偷偷谈男人?”女人说:“谈是谈过,几个姑娘家在一块,也不象你们谈的那么具体。就有时碰巧遇到咱老家邱二婶那样的,常说的邪乎些?”张立全问:“你当大姑娘时,她敢给你讲些具体的?”女人说:“那会那样,她讲谁听啊?是她从她男人煤矿上回来,和几个老婆蛋子说悄悄话来着,我听着了”张立全问:“她说什么来着,你咋从没给我讲过?”女人说:“这是说起话来了,谁能天天想着别人讲的东西?现在咱也到这岁数了,想起来,做姑娘时,还羞羞切切的,有啥啊?这青年男女的事,在八九十老太太眼里,那和小狗小猫的配个对有啥两样!”张立全说:“你给我说说邱二婶子讲啥来着?”女人说:“记不全了,当时我和春青姐在里间纳鞋底呢,你当兵的第二年吧?可能是”二婶说:“这男人啊,你离他远了,他啥事没有,离他近了,事更多。我去矿上看病,那群煤黑子,一个个跟非洲人似的,狼眼瞪瞪着,白牙一呲,象囫囵吞下你去的样,有带家属去的还好些。俺家那个比将结婚时还猛呢,我都快受不了了呢”就听马家媳妇说:“是胔的受不了吧?还去看病,谁不知你?是想那铁榔头了吧”那会我和春青还在想,铁榔头是啥?邱二婶子说:“你天天夹得着,你不是更胔!我是说,有个矿工的老婆闹了个笑话呢。那女人可能超了几天身上没来,就到煤矿卫生室里去看看。那会我真的是不舒服,还在那大夫那,刚让大夫瞧完,还没走想问问给拿点药不,就在那等着。那男大夫让她躺在个小床上,用面球擦她肚皮,擦一个扔一个,扔一个再擦一遍,有点烦。说让她以后多注意卫生,特别是要常洗澡,咱这里热水方便。那女人说:我今早才洗的啊?那男大夫说:我是说要随时洗,随时洗知道不?别忘了咱这的男人都是挖煤的。我一看那女的肚皮,全是煤灰呢。当时我和春青听到外屋里一阵笑就跑出来看她们。她们几个指着俺俩说:“做矿工女人的都不要脸,不信你看人这俩,保险肚皮上没灰!”我和春青就上去挠她们,她们可野着呢,哪儿都敢抓,吓得我俩就跑。张立全在笑。女人说:“邱婶说的男人越离他远越没事?那是以前,我看现在可不是这样,你说呢”张立全没回答她而是问了句:“咱后天回家晚点,要不明天走吧”女人说:“都和家里去电话了,后天就后天,后天咱儿也到家,那样更好”女人又说:“立全,我看这小翠妮也不回家过年,非跟人家在这过,不合适啊。你发现没?这闺女只要小袁不在这,她就好和富根拉拉扯扯的”张立全说:“富根拿她当孩子呢,没什么事的”女人说:“富根是没什么事,我咋就看这闺女看富根的眼神不对,十七八了,现在女孩子懂事早呢,人家可是奔咱来的,弄出个什么事来不好和人家家人交待啊”张立全说:“这啥事也没有,你就别心了,这女孩子家里只有个爹,又是个酒鬼,她不愿见他,和没爹没娘的一个样,跟富根他们一家过更长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