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第五章:小子出世
挑帘进去,里屋热气扑面而来。他知道里面还生着炉火。他看到屋里有几件简陋的家具。靠西墙上有张破长桌子,上面放着两个茶瓶和茶碗之类的,旁边有两把椅子。在靠整个北墙是个大炕,炕上躺着个几个月大的婴儿,北墙上面还贴着一张胖娃娃抱鲤鱼的年画。
炕下是用方砖垒起的炉子烧着正旺。炉台面是长方形,有尺吧高两尺长。炉火台里伴有个小沙缸,和整个炉台是个整体。沙缸占据了炉面一部分地方,沙缸里是细沙土。因和炉火伴在一起,沙土始终是热的。炉子和土炕是连在一起的,相连处有个小通道通往炕洞。通道咽喉部用块方砖卡着露出炉台面内侧,露出的砖头部分用凿子凿个凹便于用手推拉。大炕沿头有个出烟孔,原理就像把整个炕洞比作个烟囱。如把咽喉小通道方砖头拉开,通道被打通了火苗直往炕洞里钻,工夫不大炕就热了。这一带的人家,家家都有这样的炉子和炕。因冬天生了孩子大人怕婴儿着凉都睡这热炕。老头老太太也喜欢这样的热炕头。因立春过后这一带还比较春寒料峭,炉火要烧到开春好长时间。
看到躺在炕上的小家伙攥着两只小拳头,两只眼睛炯炯有神的盯着从房梁上系下来的纸花。
他身下系个蓝色热沙土布袋,上面盖着花粗布小棉被子,布袋下面是蓝色粗布棉铺。这里刚出生的婴儿都是穿这种沙袋的,一直穿到孩子自己能解开肩上束缚的布条满炕跑。
开平庄东面有个土岗子,岗子上的黄沙就是这种细沙土。【因那个时代人们穷,没有现在不湿产品。】乡下人有的是土,用的也是土办法。这一带村落刚出生孩子的人家,都到开平土岗子南侧掏黄细沙。因这黄沙细软,人们把细沙取回家后,在用筛子滤一遍去掉其他杂质,放到院子里晒干。干后就放到炉火的沙缸里炉热,炉热好得细沙放到特缝的布袋里。里面的沙土不能过烫,适宜就可以了。布袋上口偏两侧有缝好的四个相对布条,把温热细沙装进布袋放置炕上抚平,在把婴儿放到布袋里的温沙上面,然后把布条系紧到婴儿的两肩上,上面在盖上小棉被。如刚换的细沙土婴儿最舒服极最开心了。热沙土吸水性强,婴儿的拉撒物都在沙土里,一般两个时辰换次温热沙土。
土生土长从这里能体会的到,那些喜欢用眼睛向上看的人说乡下人“土”。“说就说吧”!反正乡下人有的是土。从出生到长大,从身上到骨子里都是“土”的。可是外面土总比内心肮脏要好。这里人们就像土里生长的地瓜蛋子,个个都是从沙袋子里刨大的。刚出生的婴儿都有睡大炕的风俗,把后脑勺都睡扁了。所以这里的人们后脑勺是扁平的。
从麦贞嘴里得知是男婴七个月了。看他比实际月数要大,长着胖乎乎的。他忙夸小孩长得可爱,问给孩子取名字了吗?她摇了摇头。坐到炕沿边晃动了下从房梁垂下的纸花,小家伙看到纸花晃动,咧着还没扎牙的小嘴笑了。麦贞在旁边观后,微微舒心地动了一下嘴角,随即她挎着箩筐去了自留地。
天过半晌,听到了大门的响动声,是郭元父女俩回来了。透过个破窟窿的窗纸看到麦贞挎一箩筐灰灰菜,后面跟着一位背有点驼的干巴老头。他头上裹着白毛巾,皮肤像枣树皮,一脸的灰色加沧桑。他上身穿着黑色薄夹袄,用个草绳扎着,腰里别着个大烟袋。穿灰色宽裆裤子,上头挽紧后用个红布条做腰带系着,而且向上提溜着好高。脚上一双黑色破布鞋。不用问,他就是郭老汉。
老头把手里提着块肉随手递给麦贞笑呵呵来到里间。“你就是贵城吧!让你受累,刚到俺家,就让你帮俺看孩子”!他忙起身“没啥,应该的!你就是大舅吧!”
郭老汉听他叫自己大舅,心情比较愉悦,庄户人经不起一支半句的客套话,暗想这小子挺会讲话的。老汉从腰里提出大烟袋,从烟杆挂着的小布袋里捏烟叶放到烟袋锅里,点着后深深地吸了口,尔后鼻孔喷出浓浓的烟雾“俺认识你爹韩金堂,论年龄俺还得叫他老哥呢!”说完指着贵城,“你坐啊!坐!”
他又坐回炕沿上。“大舅你也坐,”他也礼让着。郭元从身边拉了把椅子坐下接着笑着说道:“论辈分到我外甥长林和长兴哪里呀,你还真就叫我大舅哩”!
郭元老汉要做张大床,两个柜子和一些小凳子之类的,说是天慢慢要热了,等夏天来临好让麦贞母子搬到厢房去,说堂屋里屋不透风,夏天孩子容易生痱子。
老汉带他打开西厢房门,屋里也是放了一垛木料。“本来这些木料准备给我做棺材用的,看来老天还不让俺早死!还得受几年折磨啊!”这时老汉的灰色的脸上堆起了伤悲。看到老汉的悲色他知道老头心里肯定有过不去的坎。
他从东厢房搬来工具箱,拿出尺子开始给木头定料,每颗木料吊好线用墨斗弹好线路。用锯子刨子忙活起来。郭老汉也回屋逗外孙去了,麦贞开始洗菜切肉准备做午饭。
郭家闺女不回婆家住,怎还要长期住娘家啊!不过韩贵城没好意思问,他一直疑惑郭家闺女为啥老住娘家!
他在西厢房忙的不亦乐乎时,听到外面麦贞喊吃饭了。不知不觉忙到午饭时间。出西厢门瞧郭老汉吸着烟袋笑呵呵已坐在水泥桌前等候他了。麦贞急忙给他打了盆洗脸水,递上毛巾。他洗巴干净后坐在郭老汉对面。麦贞已摆上一桌丰盛的饭菜,老汉拿出一瓶储藏多年的老白干酒,当下生活比较困难,如果家里没客人和不过年过节的话,一年到头很难见到荤腥。两人倒好酒后相互干了一口。
这时麦贞又端上来一盘菜“贵城别见外啊!”她礼貌地让着,说完回屋忙别的菜去了。他听到她柔美的嗓音,心里就特别的舒坦。
“大舅你女儿不但长得漂亮,人也勤快呀!”
郭老汉扭头看了一眼麦贞,脸色忽然变的触目伤怀。拿起烟袋用力狠狠吸了一大口,然后喷出长长的愤恨与埋怨。他端起酒碗后重重的喝了口酒,面带伤感“俺闺女命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