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第七章留守子女
第七章留守子女
陈小宁和王国凤夫妇的两个小孩,一子一女都在老家上学,由陈小宁的父母替他们看管,夫妻俩每个月给老老小小寄一千块钱回去,给他们当伙食费。按照农村的生活水平,一千块钱当然足足有余了,因为青菜都是自己种的,只买一些猪肉、鸡蛋之类的荤菜,小孩要用的其它开销,他们夫妇俩都精心安排好后才出来。
正当陈小宁的裁缝事业大有起色、准备大干一场的时候,一场突如其来的灾祸将他们夫妻俩打击得如坠万丈深渊,让他们心灰意冷,夫妻感情也一落千丈。
有一天,他们夫妇带着几个徒弟正在裁缝店里正常上班,几个徒弟学会了简单的踩线和手工活,在各自的缝纫机上各忙各的。
陈小宁的一个邻居打来电话,邻居在电话里告诉他说:“小宁,你赶快回来,你两个小孩出事了!”
陈小宁心急如焚地问他说:“怎么回事?小孩怎么啦?”
“两个小孩洗澡掉到塘里去了,你父母气得说不出话来,要我打电话告诉你。”邻居在电话里断断续续地告诉他说。
“哎哟!怎么得了,我们马上回来!”陈小宁接完电话,一身都是凉的,他马上流出了眼泪,木然地两手垂落下来,口里自言自语地说:“完了,彻底完了!”
小孩是父母的希望,是他们工作的力量源泉,听到这样的事,谁不心痛得出血?陈小宁手捂着胸口,半天说不出话来。
王国凤着急地问他说:“老公,小孩没事吧?”
陈小宁擦了一下眼泪,着急地对她说:“我们赶快到火车站去,还赶得上那趟回家的快车。”
“好,你到前面去买票,我到银行去取钱。”王国凤对他说。她知道陈小宁哭起来了,肯定事情非同小可,必须带些钱回去。
“你们不要急,急也没有什么用,保重自己的身体才要紧,我们几个送你们去火车站。”龚爱珍说完,马上要大家放下手里的活,要董新艺和陈舟送师傅、师娘去火车站坐车。
陈小宁急急忙忙到火车站售票口去买票,他问售票员说:“同志,还有没有到湖南的快车?”
“有k777、k9053、k9065、k586,你买哪一趟?”售票员回答陈小宁说。
“买k586吧,多少钱一张?”
“一百五十八块五。”
“买两张。”
“把身份证给我。”售票员对陈小宁说。
“还要身份证?上次我们出来的时候都没有要身份证!”陈小宁对售票员说。
“没有身份证请到旁边,别影响后面的人排队购票。”售票员在里面对着话筒说。
“真是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坐个车还要身份证!”陈小宁不情愿地站到了旁边说。
他没有王国凤的身份证,只好到售票厅外面的广场上去等她,陈小宁打电话给王国凤说:“老婆,你快点来,我没有你的身份证,买不到票。”
“那就麻烦了,我的身份证早丢啦。”王国凤在手机里对他说。
“你是个猪婆娘,自己的身份证都保管不好,现在这年头,没有身份证寸步难行,现在该怎么办?”陈小宁骂他老婆说。
王国凤被陈小宁骂得狗血喷头,她急忙问陪同的陈舟说:“小妹,现在坐火车还要身份证吗?”
“你不知道?早就实行了。”陈舟对她说。
龚爱珍对王国凤说:“哎呀,不要急,越急越乱,火车站旁边的公安部门设有一个便民岗,在那里就可以补办一个临时身份证,照完相很快就可以拿得到。”
“办完要多长时间?”
“最多一个小时。”
“好吧,就去那里试试,反正也不在乎这一个小时,是不是?”王国凤对送她的姐妹们说。
她们几个人马上打的来到火车站广场,跟陈小宁见面后,陈小宁铁青着脸,骂王国凤说:“你也是几十岁的人了,做事一点都不牢靠,自己的身份证有多重要你不知道吗?万一别人捡到拿去进行犯罪活动,你麻烦就大了,知道吗?”
“你吵死呀!吼、吼、吼个屁,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吧!你就没有丢过东西?”王国凤也不甘示弱地与他争执起来。
“好啦,师傅、师娘,家和万事兴,两个相爱的人在一起吵架就没什么意思了,赶快去铁路警察那里照相,办个临时身份证,好买票回家。”陈舟对他们说。她将自己抱着的一大堆东西,放在地上歇息起来。
陈小宁看到陈舟用眼色示意他算了,他对几个徒弟说:“那你们在这里等我们一下,看着东西,我陪她去照相。”
“你们去吧,我们就在这里等你们。”龚爱珍对他们说。
陈小宁与王国凤来到售票厅旁边一个铁路警察设置的临时身份证办理点,他问警察说:“警官,她的身份证丢了,需要办一个临时身份证,需要多长时间?”
“办理临时身份证需要户口本?”警察告诉他说。
“哎哟,我们是外地人在这里打工的,户口留在老家,买不到火车票,那我们只有走路回去了!”陈小宁为难地对警察说。
“你有没有身份证?”警察问他。
陈小宁从自己的钱包里拿出身份证递给他,警察拿过他的身份证在电脑上检索起来,身份证上的信息与户籍所在地的信息一致,警察对陈小宁说:“你的身份证是真实的,我们可以登记一下你的身份证,方便你们办一个临时证件,不过这只有三个月有效期,你们回去要马上补办长期身份证。”
“太感谢警察了,你们真是替我们老百姓着想,我们回去后马上补办长期身份证。”陈小宁激动地说完,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烟,递给警察说。
“不会抽,不会抽。”警察扬了扬手拒绝他说。
警察要王国凤坐在照相的座位上,拿起数码相机,对她说:“坐正一点,两个肩膀一样高,两手自然下垂,胸脯自然挺直,头发不要遮住额头和脸。”
王国凤按照警察的要求,坐在凳子上照相。
“胸脯挺直一点,不要低着头。”警察告诉她说。
王国凤将胸脯挺了一下,对警察说:“年纪大了,挺不起来!”
“你是个猪,这样挺胸收腹都不懂。”陈小宁在旁边给她做示范说。
“好呐!”警察按下了相机快门,对他们说:“你们在外面等候,过一个小时来取身份证。”
“这么快?”陈小宁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问警察说。
警察没有做声,王国凤扯住他的衣服说:“就你多嘴,要你一个小时来,你就一个小时来就是了,我们到外面再买点东西,转一圈,一个小时就过去了。”
陈小宁夫妇趁这个时候再到火车站旁边的超市,买了点东西带回去给老人和小孩,他们年初出来,大半年没有回家了,总得带点东西回去吧,这是乡下人的规矩。
看到陈小宁和王国凤到超市又买了很多东西,陈舟将手里的东西扬了一下说:“我都已经给你们买了这么多了,你们带得动吗?”
王国凤以为陈舟买的东西是她自己要的,没想到这小妹还是个懂礼数的人,就对她说:“不好意思要你买东西,小妹,你的钱也来之不容易。”
“都是一家人了,何必客气呢!”陈舟看着陈小宁说。
陈小宁一看拿身份证的时间差不多了,就对她们说:“你们在这里再等一下,我一个人去拿身份证就可以了。”
陈小宁到警察那里取来了身份证,马上到售票窗口买了票,三个徒弟送她们进了检票口,夫妻二人将所带的东西放在安检机上过机后,在候车室找了个空位置坐下。
总算嘘了一口气,急着回家的人坐到候车室就放心了,陈小宁从包里拿出矿泉水,扭开盖子,喝了一口后,递给王国凤,王国凤默默地接过来,喝了一口后,又递回给了他。
过了一会儿,候车室的广播里播出声音说:“旅客们,请注意,k586次列车马上就要进站了,请买好k586次列车的旅客,排队等候进站上车。”
广播又连续重复了两遍列车进站的内容,字字敲击在回家心切的游子心上,候车室里人头涌动,在凳子上睡觉的人马上爬了起来,看报纸杂志的收起了报纸杂志,后面的人往前面挪,前面的人再往最前面挤,爬凳子的,骂人的,翻栏杆的,候车室顿时像开了锅的水,人声鼎沸,乱作一团,闹哄哄的,值班警察和候车室客运人员用小喇叭制止也无济于事,该挤的还在挤,没有办法,中国就是人多。铁路越修越多,火车越开越快,可拥挤现象却没有得到根本的改观。
一个中等身材、戴着眼镜的中年女客运员拿着小喇叭对着人群喊话:“大家不要挤,请照顾好老人和小孩,看清自己的车次,别遗忘了自己的行李。”
陈小宁站在人群中,笑着对王国凤说:“行李不会遗忘,老婆倒丢了还好。”
王国凤捏了他一把,回敬他说:“你这个没良心的家伙,老子餐风宿露跟随你流浪江湖,你没有一点感恩之心,还想把我丢了!”
“你跟着我出来,让你见了世面,我没有把你卖掉,就算不错了!”
“我巴不得你把我卖掉,跟着别人说不定还会过得更好。”
“这是你说的啊!下次出来的时候,我给你找个好主,将你卖个好价钱。”
“你还要不要脸,糟糠之妻不可丢,你连禽兽都不如了!”王国凤骂他说。
他们夫妻二人跟着人群一步一步往前挪向进站口,经过站台和天桥,来到586次列车前,他们找到了自己的车厢和座位。陈小宁将行李放上了行李架,一切安顿好后,从自己的上衣口袋里拿出手机,插上耳机,听起了音乐。王国凤则将头靠在他身上,脱了鞋子准备睡觉。
经过十多个小时的奔波,下了火车,又坐了两个多小时的汽车,他们终于回到了久别的家乡。田坎路上,陈小宁走在前面,王国凤跟在后面,夫妻俩一前一后,天快黑了,头上的黑老鸦在他们头上飞来飞去,一种不祥的预感在他们的心中掠过,他们谁也不想说话,只在心里默默地祈盼自己的家人平安无事就好。
快到家门口时,一大堆父老乡亲围在陈小宁的房屋前,一个老人在大声地哭天喊地:“我的孙儿啊,谁叫你们下塘去洗澡的呀!老天无眼,怎么不收我们这些老家伙,却将你们这些年幼的孩子收掉了呀!”
陈小宁听到是他妈妈熟悉的声音,他快步走上前去,扒开人群一看,只见地上的稻草上摆着两个小孩的尸体,用白布盖着,陈小宁叫了一声:“妈,您怎么啦?”
“儿啊!你回来了,我没有看好强强和蕾蕾两个小孩,我无脸见到你们呀!”陈小宁的妈妈拉着他的手,对他说。
陈小宁的腿发软,眼发黑,身体几乎瘫倒,但他用男人的意志强迫自己要坚强,他强忍悲痛,拉起坐在地上的老母亲,用手擦去妈妈的眼泪,语气无力地对母亲说:“妈,我们不能怪你,你为他们碎了心,是他们不听话,我们还年轻,还可以继续生,你老人家不要气坏了身体,妈妈的身体比什么都重要!”
王国凤紧跟着来到小孩的尸体前,尖叫了一声:“我的宝贝儿女啊!”她立即倒在了小孩的尸体旁边,气晕过去。
几位乡亲赶紧将王国凤扶起来,一个妇女用手扫着她的心口,劝她说:“国凤,你不要气坏了身体,身体要紧,身体要紧啦!”
陈小宁跪着揭开盖在小孩身上的白布,看到两个天真可爱的子女就这样悲惨地离开了这个世界,他们的衣服上满身污染,只有脸上被洗了干净,儿子强强脸上青青的,额头上还撞破了皮,女儿蕾蕾的头发上还沾满了泥浆,稚嫩的脸上留下几道伤痕。
陈小宁流着眼泪,轻轻地将白布重新给他们盖上,他当着众乡亲的面,打着自己的耳光,说:“怪我,怪我,我不配做他们的父亲,生了他们出来,却没有好好地培养教育他们,没有尽到做父亲的责任管教他们,让他们过早地夭折,花一样的小孩子,太可惜了。”
陈小宁的妈妈哽咽着对他说:“我就去山里的菜地里摘了一点辣椒回来,前后一个小时不到,他们几个人就相约到了一起,下塘洗澡去了,这个小妹子也像个跟屁虫一样,跟着他哥哥去洗澡,七个小孩这次就淹死了五个,过几年就快成人了,哪个看了不伤心嘛!”
“妈,伤心也没有用,谁叫他们不听您的话,这就是命,谁也无法抗拒。”陈小宁对他妈妈说。
几个乡亲掐着王国凤的人中,她醒来后,发疯似的抱着儿子强强的尸体说:“儿子,你没事吧?妈妈回来看你了,你快醒醒,你快醒醒呀!”她脑子里的重男轻女思想根深蒂固,引以为自豪地给陈家生了男丁就地位稳固,说话有底气了,到了这个份上,她还抱着儿子的尸体不放,连女儿看都没有看一眼,不知她女儿地下有知,会不会怪她?
陈小宁拉开王国凤,从她怀里将儿子的尸体放在地上,伤心地对她说:“别哭了,这就是命!这两个短命崽自己不听话,他们是养不大的!”
“你放屁!都是你干了伤天害理的事,老天却将罪孽报应到了小孩身上,我跟你说过,做人要规规矩矩,你偏不听,近报自身,远报子孙,现在你信了吧!”王国凤怒气冲冲地骂他说。
“你骂人也没有用,人死不能复活,还是节哀顺变吧!夫妻同心,其利断金,下次生两个更好的小孩。”陈小宁抚摸着她的头发,心疼地对王国凤说。
左邻右舍的乡亲将他们夫妇扶回家中休息,天渐渐黑了,四周笼罩着一片雾蒙蒙的空气,一个村子一次性淹坏五个小孩,到处沉浸在阴沉沉的气氛中,让人不寒而栗。
陈小宁的老母亲颤抖着从家里找来两盏小小的桐油灯,她按照农村的风俗,点燃在孙子、孙女的脚下,给两个死去的孙子、孙女点上指明灯,让他们的灵魂不要在黑暗中游荡,照耀他们的魂魄能够到达心中向往的天堂。
王国凤在自己房中大声恸哭,她时而大笑,时而脱掉衣服,扯着自己的头发,陈小宁见状不好,走过去抱着她说:“傻婆娘,你还真的疯了?要不要我送你去神经病医院关几天!”
王国凤从桌子上拿起一把水果刀,左右挥舞起来,对着陈小宁说:“鬼,鬼来了,你是个吸血鬼!”
“好,好,我是个鬼,可么了吧!你别闹笑话了,我的心情跟你一样的悲痛,我们还年轻,很快就可以再生两个,我答应你,再也不出去乱来了,好好保养身体,让你马上怀孕、生崽,听老公的话,没错的!”陈小宁说完,趁王国凤不注意,抢下了她手中的水果刀,藏到她找不到的地方。
陈小宁怕王国凤气坏了身体,在厨房给她做了一碗鸡蛋面条,端到她面前,对她说:“老婆,吃点面条,不要饿坏了,你的身体对我来说很重要。”
“哪吃得下,我不饿,你吃吧!”王国凤小声地对他说。
孩子是母亲身上掉下来的肉,看着两个像花朵一样的孩子瞬间即逝,王国凤哪能咽得下去?只有眼泪像掉了线一样的往下流。
“你吃了面条,我今天晚上就让你怀上孩子!”陈小宁笑着对她说。他将碗里的面条用筷子挑了挑,吹冷一点,别烫着,夹着面条往王国凤嘴里送去。
“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亏你还笑得出来!你是一个冷血动物,是不是?”王国凤生气地对他说。
“难道你还没哭够?如果我也跟着你哭丧着脸,那这家里就阴云密布了,天塌下来当被子盖!不管怎样,生活还得继续嘛!那些地震、海啸、台风等自然灾害一次性死了那么多人,找谁申冤去?那都是人命,有些还是我们的同胞,死了就死了嘛!重要的是活着的人要坚强,相信我,一切都会好起来,面包会有的,孩子也是会有的!”陈小宁尽自己的语言能力说服着王国凤,对她进行精神安慰。
陈小宁的妈妈进屋来,悄悄对他们夫妻说:“小宁、国凤,对面那个乐乐与强强他们是一起淹坏的,他们家要给小孩做道场,结冥婚,托人想把蕾蕾嫁给他们家里的乐乐,你们愿意么?”
王国凤一听老太婆的话就发火了,大声地说:“妈,您就别搅和了,蕾蕾是您一手带大的,这一点不假,可您没有把她带大成人,死了还要让她蒙羞,您这样做像话吗?”
“你是怎么跟妈说话的?妈也跟我们一样的心痛,自己的小孩不听话,你怪她老人家有什么用?”陈小宁怒吼地对王国凤说。
男人最见不得媳妇在自己的母亲面前大呼小叫的,他不能容忍王国凤怪罪他妈妈,气得吼了起来。
老人家碰了一鼻子灰,她悻悻地在一边小心地说:“我也是一片好心,让自己家的孩子跟别人的小孩一样结个冥婚,到了阴曹地府也成个家,有个人做伴。”
“那您老人家做主吧,给两个小孩都成一个家!”陈小宁对他妈妈说。
“这次淹坏的五个小孩,有三个男孩,两个女孩,要给强强找个老婆,还要动手快一点,我们赶快去找那个朵朵的爸爸商量才行。”陈小宁的妈妈对他们说。
“这个事我们不懂,您就全权处理吧,我们听您的,负责出钱就是了,您找人去跟对方商量。”陈小宁对他妈妈说。
老人家得到陈小宁夫妇的准许后,第二天天刚亮,她就来到与孙儿、孙女一同淹坏的小女孩朵朵家,她看了同样摆在家门口地上的朵朵尸体,双手合十,做了一个揖,在胸前划了几下,再到屋里找朵朵的爸爸陈列管,老人家神秘地对他说:“列管,大婶有个事想找你商量商量。”
“大婶,您老有什么事,您说吧!”陈列管一脸苦瓜相,心情低落地对陈小宁的妈妈说。
陈小宁的妈妈拉着陈列管的手,以长辈的口吻对他说:“列管,你知道,大婶是生在旧社会,长在解放前的人,凡事讲究个按照旧习俗办,我想给这几个孩子办个冥婚,让他们在阴间成个家,也好有个人陪伴,你意下如何?”
陈列管给陈小宁的妈妈倒了一杯茶,他点了点头似乎同意地说:“现在很多地方都时兴这个旧风俗,只是我们都姓陈,过去村里还没有同姓结婚的先例,这可咋办?”
“这与现实生活中的结婚不一样,都到了这个份上,不用讲究那么多,只是做个样子,让孩子们死后不孤单而已,我那个孙女不也要跟人家乐乐家办这个事,你说呢?”陈小宁的妈妈向陈列管解释说。
“就依您老人家的意思办吧,我们没有意见!”陈列管朝门口看了看还躺在地上的女儿尸体,悲伤地说。
“我看也没有必要搬来搬去的,只要将你们朵朵的‘八字’和照片与我们家强强的合一合,就可以了,道士会念到他们的名字,将他们配成夫妻,就算一回事!”陈小宁的妈妈说。
陈列管走到里屋,将一个用红纸包着的朵朵的“时辰八字”交给陈小宁的妈妈,又到抽屉里拿出影集,从影集里取出一张朵朵的照片递给她。陈小宁的妈妈接过“八字”和照片,从衣服袋子里数出五百块钱,给了陈列管,老人家还不放心地对他说:“列管,这事就多谢您成全了,以后你与我们小宁就是亲家了,有什么事要多帮衬啊!”
“放心吧,大婶,我和小宁本来就是兄弟,现在是亲上加亲!”陈列管将钱收进口袋,对陈小宁的妈妈说。
陈小宁的妈妈满意地离开了陈列管的家,她带着朵朵的“时辰八字”和照片回来,高兴地对陈小宁和王国凤说:“成了,成了!”
陈小宁问他妈妈说:“妈,什么成了?”
“就是强强的婚姻配对成功了!”老太太笑呵呵地将朵朵的“时辰八字”和照片放在桌子上,对他们说。
王国凤看也没看就走到一边去了,她心里还在生老人的气,没有替她看管好小孩。
“看把您老人家喜得,我还以为是什么好事?”陈小宁不以为然地说。
“这不是喜事是什么?好歹也让强强在阴间有一个女人陪,你懂吗?人的寿命有阳寿和阴寿,人的生死只是生命的不同形态罢了!你看那些皇帝,死了还要将皇后、妃子带去陪葬,要将他用过的生活用品带到阴间去,因为他在阴间还要用的。”陈小宁的妈妈振振有词地告诉他们说。
“不是我说您老人家,妈,我的心都碎了,您还像没事似的,如果国凤听到了,真的不知道她会有多伤心?”陈小宁轻声地对他妈妈说。
“你就是一个讨了媳妇忘了娘的白眼狼,我当年在你奶奶面前大气都不敢出,多年的媳妇好不容易熬成了婆,没想到新社会来了,现在的媳妇有几个像我们当年那样,在婆婆面前毕恭毕敬的。”陈小宁的妈妈用手戳了一下他的脑门,悄悄地说教他。
陈小宁咧了一下嘴,对他妈妈说:“婆婆、媳妇都是一家人,互相包容的,说话做事不要太别扭就行,国凤睡觉去了,您去忙您的吧!”
“我就知道你只会疼老婆,不会疼妈妈,老娘我白养了你。”老人家不满意地对陈小宁说。
陈小宁的妈妈走到厨房,生火做饭菜。饭菜好了后,她自己胡乱吃了几口,忙忙碌碌又出去请道士来给她的孙子、孙女做道场。
在陈列管的家里,又一个小男孩的家人来与他商量结冥婚的事,来的中年妇女是淹坏的春树的姨妈,她找到陈列管,大模大样地说:“列管大哥,你就开个价,只要你答应将女儿许配给我外甥结冥婚,钱不是问题,一切都好说!”
陈列管想不到死去了的女儿朵朵竟成了别人竞相追逐的香脖脖,陈小宁的妈妈前脚刚走,春树的姨妈后脚就跟来了,说的竟是同一件结冥婚的事,如果是六、七十年代破除迷信的时候,这些人都是迷信活动分子,不抓去坐牢,也要游街被批斗。陈列管抽了一口旱烟,咳嗽了两声,显得为难地对春树的姨妈说:“大姐,对不起,别人比你先到!”
“谁?你答应了哪一家?”春树的姨妈惊讶地问他说。
“是的,陈小宁的妈妈刚刚才走,朵朵的‘八字’和相片都拿走了。”陈列管实话实说地对她说。
春树的姨妈一拍大腿,后悔莫及地说:“哎呀!没想到他们也有这种想法?”
“你以为就你们家有钱吗?现在打工的人谁身上没有几个钱!”陈列管竟奚落起她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反正这是举行一个仪式而已,你就将你女儿的‘八字’再写一遍,也给我一张相片,我加倍给你的钱,你看如何?”春树的姨妈以农村富婆的口气对陈列管说。
“这样做不厚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我女儿死了还要让她嫁二夫,这种鬼钱我都不敢改!”陈列管忧心肿肿、心有余悸地对她说。
“你看你,一个大老爷们,怕什么怕?鬼打死你啦!”春树的姨妈大大咧咧地笑着说。
陈列管将旱烟枪在地上嗑了两下,又重新装上烟丝,从灶堂拿出未燃尽的柴火,点燃后两腮拉长地狠吸了一口,大部分烟吸进了他的肺里,只从鼻子冒出少许余烟,他看着春树的姨妈说:“我不是怕鬼,主要是怕做人的良心过意不去!”
“拿着钱,算我求您了,大哥!”春树的姨妈说着,将一沓百元人民币“叭”的一声递到陈列管的手里,豪爽地笑起来。
陈列管想不到这富婆出手这么阔绰,钱拿在手里沉甸甸的,不用数至少也有好几千,在农村到哪里去找这么多钱?种一年的烤烟,种一年的地,养一年的鸡鸭,有时碰到天旱的年头,颗粒无收,不但化肥、种子等成本收不回来,还要赔上一年的劳动力。这钱的诱惑令陈列管难以拒绝,钱是一把双刃剑,更是杀人不见血的刀!
陈列管默不作声地将钱收进了自己的口袋里,他铺开一张小红纸,用毛笔快速地书写了女儿朵朵的生辰“八字”,他吹了吹未干的墨汁,捧在手里对着家里的神龛做了三下揖,然后折好与相片一起交给了春树的姨妈。
在陈小宁的家门口,和尚、道士在敲锣打鼓又唱又跳,或谓超度亡灵,或谓驱鬼避邪,两个淹坏的小孩躺在用木板做成的新棺材里,棺材前面燃烧着桐油灯,棺材上贴着死者的照片和冥婚对象的照片,随着道士一声高吼:“鸣炮”,外面大炮、鞭炮响成一片,道士用他的禅杖将火盆里的钱纸一戳,对着棺材前后左右挥舞起来,火花四溅,将围着看热闹的人们吓得到处躲避,生怕烧着了自己的衣服。
只有陈小宁的妈妈在小孩的棺材前呼天抢地泣不成声,陈小宁和王国凤夫妇不准到现场去,他们只好透过窗户看了看外边和尚道士的表演,据说亲生父母看不得这种生离死别的场面,看了以后会对下次生出来的小孩不利,因为他们年轻还要生小孩,所以就不能去现场,哭也只能在家里,所以只好由陈小宁的妈妈全权代理,负责打理和尚道士的小费。
办完了两个小孩的丧事,陈小宁将房屋里面与两个孩子有关的东西,全部拿到路边一把火烧掉,他将那些衣服、玩具和学习用品堆在一起,泼上汽油,点上了火。
看着熊熊燃烧的大火,他们夫妇俩拿着桃树的树枝,对着火焰狠狠地抽打,居说是打鬼,打得越狠,鬼才不敢再出来惹事生非。王国凤用桃树枝,对着火焰发泄着愤怒情绪,她边打边骂:“打鬼!打死鬼!要你这两个死鬼快点滚,快点滚蛋!”
烧完了小孩的衣服,打完了鬼,陈小宁忙着打扫屋里屋外的环境卫生,王国凤在狠狠地撕着墙上的儿童漫画,陈小宁对她说:“老婆,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店里的事情很多,她们有些事奈不何?”
“越快越好,我想早一点离开这个伤心地,以后如果没事,我永远都不想再回来了,就到广州买房安家,很多人都在广州买了房,成了广州人。”王国凤撕开墙上的漫画,卷成一团丢在地上,对陈小宁说。
陈小宁一边扫地,一边对她说:“我们将外面的帐结完,把钱收回来就买房,你看好不好?”
“趁着这几天我们在家里还没走,你去村里问一问,我们山上那么多树,看有没有什么人要买树?那竹子林禁了几年了,要砍掉才能长出新笋,不然越长越密,要砍一些才能长出大竹子。”王国凤像个当家的女主人,安排家务地对陈小宁说。
她想小孩出事了,家里禁在山上的树,原本是等到他们成人的时候,山上的树也成材了,他们夫妻栽树,儿女乘凉,让他们去采伐自己山上的大树,等于是给他们存了钱,让儿女收获一份财富的喜悦。
他们家山上的松树,杉树、柏树和竹子都长得很大,大多数人分到的山林都砍过了几遍,只有他们家的还禁着,因为他们家是手艺人,不差钱。有的人家里卖山砍树,卖了几十万块钱,如果他们夫妇准备在广州买房子,这不是一笔现成的钱吗!
陈小宁看到王国凤惦记起了山上的树,那可是他们这个大家庭的,父母、兄弟都有份,他不能私自作主,就笑着对她说:“傻老婆,你怎么这么聪明?人家是到外面赚钱回来老家花,你倒好,你拿老家的这点小钱,到广州去花,一来一去,我们亏大了?”
“怎么会亏大了呢,不都是钱吗?”王国凤不服气地说。
“广东是什么样的经济水平?湖南是什么样的经济水平?人家一个村比你一个县、甚至一个市的经济总量还要多,你拿老家买树的钱,到广州去买房,你卖一车树,到那里买一个平方买不到,在我们这边买一套房子的钱,到广州买一个厕所都买不到,你会不会算数?”陈小宁不愧是生意人,精打细算起来,说得王国凤不好做声。
王国凤没有再争辩,她将房间里面打扫后,推开窗户玻璃,在沙发上,床上喷上了空气清新剂。
陈小宁夫妇在家里忙于打扫卫生的时候,一个邻居过来找到陈小宁的妈妈,神秘地对她说:“大婶,你不知道吧?那边春树家怎么也是用陈列管女儿朵朵的照片来结冥婚,那不是跟你们家强强是同一个对象吗?”
“哪有这样的事?我们是说好的,一女不嫁二夫,如果真是这样,那就是陈列管太不地道了,他是个见钱眼开的人,肯定又是收了别人的钱,居然让自己的女儿同时有两个丈夫,一女多夫,这是违反婚姻法的,我得马上去阻止才行。”陈小宁的妈妈说完,气得老泪纵横,浑身发抖,老太太怒火攻心,眼前一黑,栽倒在堂屋中。
邻居吓得大喊:“快来人了,小宁,你妈妈晕倒了!”
陈小宁夫妇赶紧从房间里出来,扶起老太太到床上躺着,陈小宁对他妈妈说:“您老人家年纪大了,不是年轻的时候,每天走路都飞得起。现在您七十多岁了,说话做事要慢一点,万一一口气上不来,那就麻烦大了,我现在穷得连送你上山的钱都拿不出来,妈,您知道吧!”
“我死了,你要么就送去火葬场火化掉,要么就一个人将我背上山,挖个坑埋了,我不会怪你的。沟死沟埋,路死路埋,狗吃了得副活棺材!”老太太无力地对陈小宁说。
旁边的邻居劝他妈妈说:“大婶,何出此言,您是有子女的人,怎么能够火化呢?您老百年之后,一定要葬一个龙凤宝地才行!”
“没事,移风易俗,我想得开,也给后代省一些钱。”老太太平静地对邻居说。
“我们不要您省钱,该用的一定要用,您放心,我们做晚辈的不会亏待您老人家。”王国凤走过去,站在老人身边对婆婆说。
“小宁,快扶我起来,我要去问问陈列管,他为什么讲话不守信用?怎么又答应别人与他女儿结了冥婚。”陈小宁的妈妈对陈小宁说。
“算了,那无非是讲个过程,意思一下,给活着的人一点安慰而已,哪有什么冥婚的嘛,人死了,就一了百了,什么荣华富贵都没有意义,还浪费了好多钱!”陈小宁对他妈妈说。
“你懂什么!这是做人的信用问题,他要么不答应我们,要么答应我们就不要答应别人,现在我们也花了钱,人家也花了钱,说不定我们两家有求于他,大家都被蒙在鼓里,不把他的阴谋诡计戳穿,他还会把我们当傻瓜对待?”陈小宁的妈妈气愤地说。
“算了,算了,反正花钱也不多,那种鬼钱是收不得的,不信你们看吧,陈列管以后会遭报应的!”王国凤也劝着她的婆婆说。
“要的,大婶,就算我没说,你不要生气了,听国凤的,让老天去惩罚那些没良心的人!”邻居也劝陈小宁的母亲,不要去找陈列管吵闹了。
邻居走后,王国凤小声地对她婆婆说:“她这种人的话您也当真,太不值得了,纯粹是一个搬弄是非的女人,听她的话,家无宁日,两口子肯定会离婚。”
陈小宁的妈妈叹了一口气说:“她是专门来给我报信的,不会有假。”
“这个是非婆,她是唯恐天下不乱,经常在村里搬弄是非,好多人都上了她的当,听到她的话,只能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才不会自寻烦恼。”王国凤安慰婆婆说。
王国凤走到房屋,将生姜糖冲了一碗开水,喂给陈小宁的妈妈喝,她看到婆婆也因为小孩的事情哭干了眼泪,心痛地对老人说:“妈,要不你也跟我们一起到广州去住,调节一下心情?”
“我在家住习惯了,广东那边的天气太热,我受不了!”陈小宁的妈妈对王国凤说。
老人家有五个子女,全部成家立业了,现在天各一方,他们凭借着祖传的裁缝手艺,到外打拼自己的生活,后来就在广西、贵州、云南相继安了家。只有陈小宁和他的大哥还住在本地,大哥前几年在离老宅不远的一块空阔地建起了农村式样的小楼房,陈小宁作为老太太的小儿子,守着祖传的四合院,悠然自得,安居乐业。在这木房子里面沐浴着祖先的恩泽蔽护,他也跟祖先们一样在这里开枝散叶、繁衍生息。
每当夜深人静,万赖寂廖地时候,偌大的一个四合院空荡荡的,安静得吓人。白天小孩上学后,只有老太太一个人在家里生活,邻居们来打打麻将什么的,陈小宁的妈妈一见有人来,就高兴得不得了,赶紧泡一壶好茶,摆在院子中央,谁爱喝自己倒就是了。
陈小宁从小就跟随父辈走村串户做裁缝,江湖上的十八般武艺也略知一、二,什么抽老千,变手法,换牌的勾当自然也学好会了不少,还是十二、三岁的时候,他就最喜欢看人家的魔术表演,只看到魔术师将三张老k牌倒过来,倒过去,然后问他:“红桃k是哪一张?”陈小宁看得一定没错,就指着中间的说:“是这张!”
谁知他说了很多次都说不准,他就是不明白中间的道理,怎么有这样神奇的事?手法那么快,看看人家的手,再看看自己的笨手笨脚,难道真的有障眼法?最让他不明白的还是那张挂在空中的菜篮子,怎么魔术师手里的牌最后跑到根本不可能完成的空中篮子里去了?后来他长大了,跟着几个闯荡江湖的魔术师学了几招,才知道魔术这玩艺完全是假的,只不过是道具逼真,让人蒙在鼓里,其实只要一点破,就没有什么奇怪的事了?比如说口里喷发的火焰,是魔术师含了一口醋对着火焰喷发,火越喷越大;空中的菜篮子里早就放上了一张与魔术师表演一模一样的牌,牌就在魔术师的衣袖里;所谓的神功点打,也就是含一口花露水喷向周围的人群,让大家睁不开眼睛,不就是打倒了一大片吗?
魔术既然是一个文化门类,当然有它的观赏价值,要成为一个高水平的魔术师可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除了表演天赋,还要有非常繁琐的道具,有些化学药物对魔术师本身和观众都是有害的,不过为了达到表演效果,他们练功的时候吃过不少的苦头。
陈小宁有时为了哄王国凤开心,经常也搞点小魔术给她看,比如说:变扑克牌的颜色,捉铅笔,火柴棍仙人跳等等,王国凤看过后,只淡淡地说了一句:“雕虫小技,不务正业!”
“你这个傻婆娘,会不会欣赏嘛!这是正宗的魔术手法,在外面看一场要好几十块钱,我免费给你表演,你还说我不务正业,岂有此理!”陈小宁扫兴地骂王国凤不懂文艺欣赏,只对床上那点事感兴趣!
“好,好,你这是高雅的文化艺术表演,我给你打个电话到电视台去,要他们派人来采访你,将你请到春晚现场去,你敢不敢?”王国凤对他说。
陈小宁将手中玩的扑克牌洗了一遍,回答她说:“那我倒是还达不到那个档次,不过迟早我会在电视台露一脸的。”
“你准备到哪个电视台露一脸?”
“至少在县一级的电视台嘛!”
“县一级的也算上电视?你就没有更大一点的理想?”王国凤有意刺激他说。
“理想太大,俺们实现不了,梦想只有跟现实结合起来,才符合我本人的实际情况。”陈小宁翻着扑克牌对他说。
有一次他还真的上了电视,在广州市的中山路上,他们夫妇俩正在街上买鞋子,陈小宁突然听到有个女人喊:“抓贼!”只见一个小青年手里拿着一个包,拼命地往车流中跑去,后面一个妇女在追,陈小宁知道机会来了,他将手里的鞋子交给王国凤,拼命地追了上去,结果那人还真被他追着了,他和几个市民将盗贼的人交给赶来的民警,民警对他们几个热心市民给予了口头表扬。
晚上,陈小宁早早就打开电视机,观看本地的新闻联播,心里在默默地念着:“还不出来?还不出来?”结果画面终于等出来了,陈小宁站在警察面前,警察表扬他说:“感谢你们这几个热心市民,让我们尽快地抓住了盗贼嫌疑人。”
三秒钟的画面,多么珍贵的镜头,陈小宁跑得汗流浃背,差点就让穿流如梭的汽车给撞了,总算没有白追,上了市台和省台的电视节目,人生第一次在电视上露了一回脸,三秒钟也是他最宝贵的精神财富,可遇不可求的机会成就了他从小的英雄梦。虽然只是个无名英雄,任何人都不知道他是谁?警察也没有问他姓甚名谁?只有他老婆和认识他的老乡知道他,陈小宁是一个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裁缝师傅,一个典型的外来务工人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