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前,艾高去林黛那儿,一番云情雨意之后,二人并排躺在床上闲聊了一阵子,林黛突然想起了什么事儿似的,起身披上一件衣服,从一边的鞋柜找出了一张皱巴巴的纸,笑着递给他看。
艾高接过来一看,原来是去年入冬时,调整公交车时间的通知,纸张的颜色已经斑驳,上面的字迹倒还清楚:
关于调整13路公交车运行时间的通知
为更好地服务于广大市民,方便市民出行,兹经研究决定,将13路公交车运行时间调整如下:
早班车运行时间由5:00调整为6:30。
末班车运行时间由22:30调整为21:00。
以上时间调整自十一月一日开始施行。
特此公告。
昱城市公交公司
二〇一一年十一月十日
艾高约略扫了一眼,笑着说,这大约就是中国特色吧,什么事儿都喜欢往大里靠,不过是一纸简单的通知罢了,硬是整得跟中央红头文件似的。就像房地产商,一个只有三、两栋小高层的楼盘,也敢叫“帝王豪庭”一样。
“你还没看到更可笑的呢,这扯大旗拉虎皮的格式吧也就算了,你仔细看看,这里面还有更可笑的呢。用一句流行的话说,人怎么可以无耻到这种程度?”林黛边说边忍不住抿嘴而笑。
“你看啊,这13路公交车时间调整后,早班车发得晚了,末班车时间提前了,总的运行时间整整缩短了三小时,还说是为了更好地服务广大市民、方便市民出行,这不是无耻地强词夺理嘛。”林黛用手指点着通知中间的几行文字说。
艾高刚才还真没注意到这事儿,仔细一看,可不是嘛,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这哪是强词夺理啊,直接就是**民意嘛。”
“还有啊,你看这通知落款是十一月十日,通知上却说施行时间是十一月一日。就这个样子还堂而皇之地贴在公交站点的显眼处呢,我看了都觉得脸红,丢我们昱城的脸面啊,让外地人看了,还不得当笑话传,所以我赶紧给揭下来了,免得丢人现眼。”
此刻,想起林黛说的这事儿,艾高不由得苦笑着摇了摇头,唉,当时还只是觉得好笑而已,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贪色了这类似的事儿。他往分诊台那边一瞅,等待
预约的人已经排了一长溜,心里有些急,这挨到自己还不知得什么时候呢,要不是事关隐私,他才犯不着来受这份洋罪呢,自己现在才算是真切地体验了一把看病难
的问题。以前在报社,就常有市民写信反映看病难的问题,最近到了电视台,接手分管新闻部后,这方面的话题也不断。
有几家医院的院长为了少些这
方面的曝光,曾专门请艾高和几位新闻部主任吃过几次饭。席间,他们大诉其苦,说现在这老百姓吧,也难伺候,都是些端起碗来吃肉、放下筷子骂娘的主儿,实在
是当不得真的。实际上,这几年医院的医疗条件和服务都是在逐年提高的,哪里像他们说得那样年年下滑啊。还有这看病贵的问题,也不能把责任全推到我们医院身
上啊,一方面这药品出厂价一直随着物价不断翻跟头儿,另一方面,这病人也都急功近利,特别一些孩子家长,恨不得药到马上就能病除。这老话儿都讲,“病来如
山倒,病去如抽丝”,这人又不是机器,拆拆装装、换个零件立马就好了,病情好转不得有个过程嘛。可现在的家庭,大都是一个孩子,宝贝得跟什么似的,张口闭
口就让医生用好药、用进口药,稍微好得慢了些就一肚子意见,这样看病的费用能不上去嘛。
对于院长们的这类话,几位新闻部主任倒没怎么反应,艾
高却是深以为然,随声附和道,是啊,我也觉得现在这看病环境是越来越好了,怎么还整天反映这档子烂事儿。说到这儿,扭头对几位新闻部主任说,“得空儿让记
者们去实地调查一下,别为了多发几条稿子,没事儿净跟着那些老百姓一块儿瞎嚷嚷。”
艾高这么一说,几位新闻部主任也都心领神会,有没有派记者实地去调查不得而知,反正自此之后,至少在昱城电视台,反映看病难这方面的报道基本上就绝迹了。
其实,这倒也不是艾高吃了人家的嘴软,昧着良心为医院说好话,而是他心里确实觉得医院有些冤。他去医院看病,司机或者后勤主任早就给他约好了专家,要住
院也是高干病房。他哪里体会得到这挂号难、住院难的问题。现在这当儿,他才突然意识到,打从他提了副处、跻身于领导阶层那一天起,在很多方面,他的生活轨
迹就与普通百姓不在一条轨道上了,生活圈子与普通百姓已几乎没了交集。有了自己的独立办公室、有了专车和专职司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专职司机就是他的私
人勤务员,一应杂事儿都可以交给他去办,比如接个孩子、送个老婆、买点东西,碰上个别脑子灵光的司机,甚至不用交代,就主动把这些事儿给办好了。专职司机
办不了的事儿,背后还有后勤和办公室,医、食、住、行都悉心替他安排好了,他只管心安理得地享用,久而久之,已经习惯成自然,一旦从这条轨道上脱节,就感
到处处掣肘,寸步难行。
前段时间,校车事故频发时,有人在昱城论坛上发过一个调侃的帖子,说中国眼下这状况,很多问题的症结其实都出在作为公
仆的领导与作为其主人的人民群众的生活是脱节的,他们无时无刻不在享受着凌驾于普通人之上的特权。你看,装60多个孩子的校车价值不过几万元,而只装一个
领导的公车却动辄几十万、甚至上百万。他们对医疗不重视,因为他们有高干病房。他们对教育不重视,因为他们的孩子留洋。他们对食品安全不重视,因为他们有
专供食品。他们对堵车不重视,因为他们有警车开道。他们对国家未来不重视,因为他们的妻儿早已移民国外。他们对维稳倒是很重视,因为他们怕失去官位!
这个帖子很快就被转发得铺天盖地,艾高也看到了。不过,当初看时并没什么感触,觉得似乎有些言过其实,现在看来,这帖子还真是说的不无道理。自己虽远还
没到有警车开道的级别,但也在实实在在地享受着很多这类特权。想到这里,艾高忽然觉得这事儿还真是挺有意思的,官员不出出事儿的时候是“双轨”,出了事就
是“双规”,一字之差,天壤之别。
艾高正在感概,奔过来一个发小广告的人,不由分说就往排在队尾的艾高手里塞进了一张广告彩页,艾高本能地接了过来,那人又手脚麻利地依次向前面的人手里塞去。
艾高瞥了一眼那人硬塞在自己手里的广告,立时被上面醒目夸张的几个大字吸引住了:“还您男儿本色!——中外合资龙腾男科医院”。背景是一条张牙舞爪的腾
龙,不过这条龙被巧妙地变形和写意了,以至于艾高不管怎么看,都觉得这条龙像极了男人亢奋状态下的那物件儿。他心一动,想起有段时间这家医院曾在电视台晚
间黄金时段连篇累牍地做过广告,引起了不少市民的反感,艾高分管新闻后,两位新闻部主任曾给他汇报过这事儿,这家医院成立之初,曾高薪挖走了一批昱城当地
医院有些名气的医生,听说还从外地的大医院引进了几位名医坐诊,也不知是真是假,这事儿当时在昱城还引起了很多议论,搞得几家当地医院紧张了好一阵子,及
至这家医院挂出男科医院的招牌,他们才稍微宽了心,觉得这不过是一家专科医院,对自己的业务与利润都不会有太大威胁。一些好事者还了解到,这家医院其实也
不是真正的中外合资医院,而是一家民资医院,这年头,好像大家都喜欢外资的东西,什么东西一沾了外资的边儿,就立马儿高人一等了似的。据说这家医院的医疗
条件还不错,但诊疗费却奇高无比,说宰人也不为过。这倒无所谓呀,能治好自己这做不成男人的病就行,多少钱都无所谓,艾高心想,何必在这儿劳神费力地等着
二次挂号,不如直接就去这家医院看看。
艾高搭眼扫了下广告内容,随即离开排队的人群,到楼侧的一个角落里,按照彩页上的联系方式打了个电话,遮遮掩掩地咨询了几个问题。挂断电话后,随手将那张花了八十元买来的挂号单揉成一团,扔到了角落里的垃圾桶里,步履轻快地出了门诊楼。
车上候着的小路立刻迎了上来,“艾台,看好了?”
“嗯。”艾高含糊地应了一声,“你自己打个车先回去,我有点事儿,开车出去一趟,。”
小路答应一声,将车钥匙交给艾高,自个儿到门口打车去了。
龙腾男科医院在市北郊,距市中心二十分钟左右的车程。
这儿的环境确实比市人民医院好多了,大约是因为收费高的缘故,前来就诊的患者并不多,艾高很容易就找到了泊车位,不像在人民医院,转好几圈都找不到地方泊车。
艾高很快就在门诊楼大厅办好了就诊卡,在自助挂号机上挂了号,随即就看到大厅内的电子显示屏显示出了就诊号码和诊室,一个愉悦的女声同步播报出了语音提示,整个过程不足五分钟。
艾高按照提示找到了自己的诊室,进到里面一看,接诊的竟然是个女医生,嘴上捂着一个大大的口罩,露出两只灵动妩媚的大眼睛。
“看眼睛倒像个美女,不知摘下口罩会是个什么样子。”艾高心想,又一转念,不对呀,这里不是男科医院吗,怎么冒出来了个女医生,而且看上去年岁好像也不是很大,这医生看病不是讲究个望闻问切嘛,女医生诊疗起自己这档子事儿来,那该多尴尬呀。
看到艾高进来,女医生指了指身侧的皮凳,示意艾高坐。
皮凳很是柔软舒适,艾高坐在上面,不知怎么就联想到了丁玉芬身体的那种绵软,他叹了一口气,不知自己以后是不是还有能力享受那种蚀骨**的绵软。
姑且不论这家医院是不是真的如外界所说,是挂羊头卖狗肉的假合资,还是名符其实的真合资,至少就软、硬件设施来看,在昱城还是首屈一指的,院内环境洁净
优雅,连为患者预备的座位也是可升降的皮质圆凳,非常人性化,看上去也非常干净,应该每天都有人清理。不像别的医院千篇一律都是那种看上去年代十分久远
的、脏兮兮的方凳,坐上去硌人,一不小心还容易被方凳的棱角碰疼。仅这一点就足以让艾高心生好感,觉得自己应该来对地方了。再加上这么一位看上去妩媚
可人的美女医生,恍惚间,艾高觉得自己这会儿并不是在医院,而是置身于一间清雅怡人的茶室里,与一位秀美典雅的女子相对而坐,侃侃而谈。
“怎
么了?”女医生的轻声问话将艾高拉回了现实,艾高愣怔了一下,自嘲自己都到这份儿上了,倒还没忘了天马行空式的臆想与意,哎,以后自己是不是就剩下臆想
与意的份儿了?有个段子是怎么说来着?好像是男人三十是奔腾、四十是微软、五十是松下、六十是联想吧,自己前几天还生龙活虎地奔腾着呢,连微软的感觉都
没有,难道就让大头闹腾了那么一下子,就直接被打入联想的行列了?
尽管诊室内充斥着医院里常有的那股浓烈的来苏水味儿,但艾高异于常人的嗅觉
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来自女医生身体的好闻的香水味儿,加之女医生的声音柔和甜美,不是多数医生惯有的那种例行公事式的冷冰冰的语调,倒像是一个相识已
久的女性朋友关切的嘘寒问暖,让他顿然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忍不住又暗暗揣测起口罩后面那张含而不露的脸和白大褂下面掩映着的身体曲线来。
“这个,那个”面对这样一个女医生,艾高实在不知该如何描述自己的症状。
“别这个,那个的,就照直说,我是医生。”女医生大概这种情况也见多了,简明扼要地提醒道。
“我,我突然就做不了男人了。”艾高硬着头皮,总算是找到了个委婉些的说法。
“哦。”女医生点了点头,似乎这早就在她的意料之中,“怎么就做不了男人了,是**障碍还是早泄?”女医生这话说的自然而然,仿佛拉家常的语气。
“不,不是障碍,是是根本就,就硬不起来了。”艾高小声道,似乎在说一件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他觉得女医生用的“**”、“早泄”这些词儿
有些刺耳,一时接受不了,就换了一个自己觉得委婉些的说法,及至说出口之后,才发现自己这说法好像更刺耳,细究起来,甚至还有些**的意味儿呢。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好在女医生并未加理会,也许人家是处惯不惊吧,这种事儿应该是见得多了。问话还是拉家常般自然,仿佛是在谈论大自然的阴晴雨雪、或者柴米油盐酱醋茶这类日常话题儿。
“就,就是这几天的事儿。”艾高还是无法达到女医生那种淡定自如的境界,仍有些期期艾艾。
“哦,是不是碰上什么特别的事儿了?”女医生似乎颇有经验,一语中的。
“嗯,就是那天被吓了一大跳,然后就不行了。”这会儿艾高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字眼儿,说话也流畅了许多。
“吓的?怎么吓的?”女医生好看的大眼睛质疑地罩住艾高,“被吓到的时候是不是正在进行性行为?”
“嗯,是,是的。”女医生单刀直入的直白问话又让艾高不自在起来。
“说说当时的情况。”在艾高耳中,女医生的语气似乎骤然严厉了起来,眼睛盯住艾高,有了些审判的意味,一如法官严厉地盯视着犯罪嫌疑人,进行着最后的心理攻势。
“是,是这样”在她威严地逼视下,艾高又不自觉地紧张起来,仿佛被人窥破了隐私,他本能地觉得女医生隐藏在大口罩后面的潜台词应该是:“是不是偷情时被人家老公逮到了,才吓得不行了?”
他赶紧定了下心神,磕磕绊绊地讲了事情的始末,当然是将大头偷梁换柱成了自己的老婆,将大头故意装神弄鬼的桥段改成了老婆突然翻白眼晕死了过去。
“后来呢?”
“后来就再也不行了。”
“我说的是你老婆!”女医生加重了语调,语气里似乎有几分恼怒。
“哦,她倒没事,过了会儿就恢复正常了。”
“以前有过这情况吗?”
“你是说我还是我老婆?我老婆,哦,没有,以前从来没有过。”
“没去医院检查一下?”
“没有,后来她一点事儿也没有了,所以就没有去。可能,可能当时她太投入,情绪太激烈了,那天我们”艾高有些小得意,以前浏览过的古典艳情
里,有女人时情绪太过亢奋,以至于晕死过去的情节,就随手拿了过来糊弄女医生,语气里还带有一丝炫耀的成分,我以前,那可是能够让女人、
死去活来的
“那你也应该带她去医院检查一下,有果必有因,最好还是不要大意,抽空带她去检查一下。”女医生似乎没有听出艾高话里的弦外之
音,不待艾高说完,就打断了他的话,“你别”她本想说,“你别光惦记着自己身下那档子事儿。”后来想了想,似乎不妥,自己与他只是单纯的医患关系,哪
有资格去训斥人家,尤其是在人家夫妻之间的事儿上,就改口道,“你别以为这是件小事儿。”
艾高点点头,心里有些忍俊不禁,看样子女医生还是相信了自己的鬼话,态度明显有了好转,接着又问了他几个问题,随即运指如飞,在电脑上开了几个检查单,“你先去做一下这几个方面的检查,看看有没有什么器质性问题。”
艾高按照女医生的指点,给就诊卡充值后,依次做了X光检查、CT检查,还有几项艾高以前闻所未闻的检查,比如海绵体造影术、**血压测定等。
“这个玩意儿还可以测定血压?”艾高觉得有些好奇,还真是像外界传说的那样,这医院的收费的确够狠的,一圈儿检查下来,一千元已经没了。好在这几项检查的等待时间都不长,很快就都做完了,对于检查费用,艾高倒不是很在乎,能够让他重新抬头做男人就行,花点钱算什么!
“嗯,从检查结果上看,倒还没有什么器质性问题。”看完了检查结果,女医生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对艾高说。
“你到那边诊疗台上躺下,我再给你检查一下。”女医生边说边起身,从诊疗台一侧的工具箱里取出一副医用手套戴上。
诊疗台实际上就是一张可以活动升降的金属框架小床,艾高躺在上面,感觉和做CT检查时的那个升降台有些类似。
女医生见艾高衣冠齐整地躺在诊疗台上,一幅紧张兮兮的样子,好看的大眼睛里流露一丝笑意,用戴着医用手套的手朝艾高的下半身一挥,用不容置疑地语气道,“脱了。”
艾高坐起身,一件件除去下半身的衣服,直至只剩下了**和袜子,才重又在诊疗台上躺下。
女医生看了看,眼睛里的笑意更浓,语气里却似乎蕴含着一丝儿愠怒和不耐烦,“这个样子怎么检查,全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