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高想起的这个人是万钧,昱城公安分局副局长。
他初识万钧时,万钧还是昱城公安分局的宣传干事,只是个跑腿儿打杂儿的小角色。
那个时候,艾高已是报社新闻部主任。当时,万钧给艾高的印象就是一个从底层努力向上爬的丝人物,与自己刚进报社时的情况颇为类似,不免就有些惺惺相惜的意思,尽自己所能地给予了他一些照顾。
万钧显然是没有多少文字功底的,送过来的新闻稿文笔普通,叙事技巧也很一般。有时候事件本身挺有亮点的,他却不知道如何组织,如何突出重点,东扯葫芦西
扯瓢,反而冲淡了主题,将好好的一篇新闻稿糟蹋了。要不是艾高特意关照值班编辑耐心帮他改稿,恐怕他的稿子十有**都得被枪毙,一年下来,也不见得能有几
篇能够见报。
小伙子倒也知道知恩图报,可能也有警方这方面经费比较宽松的缘故吧,经常隔三差五地请艾高和帮他改稿的编辑们小酌一下,有时候也单独请艾高吃顿大餐或去某个新开业的小店品尝一下特色。
一来二去,万钧跟艾高和报社新闻部的编辑们就混得很熟了,发稿量也直线上升。到了年底,还被评为了《昱城日报》的优秀通讯员,从报社领了一个大红的证书和一千元奖金。同时,万钧也毫无悬念地成为了昱城公安战线上的优秀信息工作者,获得了局里的嘉奖和二千元奖金。
万钧很感激艾高和《昱城日报》的刻意成全,将三千元的奖金全部拿了出来,在小江南大酒店以最高规格宴请了报社新闻部的全体人员。
这让艾高对小伙子凭空生出了几分好感,觉得这小伙子虽然写稿水平不敢恭维,但人挺活泛,将来恐怕前程不可限量。在当今这个社会,最后爬上高位的往往不是
那些学富五车、才高八斗的人,反而是像万钧这种才气平庸但八面玲珑、会来事儿的人。就有意结交拉拢他,慢慢与他很亲热地称兄道弟起来。
艾高的
眼光果真没错,转过年来,万钧就被提拔为昱城公安分局宣传科副科长。时隔不到两年,就在艾高被提拔为副社长、跻身报社领导层之后不久,万钧也转为正职,成
了昱城公安分局宣传科科长。这个时候,万钧早就不亲自写稿了,但与艾高的关系却更加铁了。有时候,逢上有大稿子,他也会亲自跟过来,顺便请艾高吃个饭。这
类稿子虽然不是他执笔的,但署名中却仍然少不了他,而且还都是第一作者。这让艾高原来对他的好感减掉了几分,觉得他这样做有些不地道,他自己也是从宣传干
事干起的,应该知道写稿多么不容易,怎么能这样做呢,简直就是将人家的辛苦劳动成果据为己有,与剽窃也没什么两样嘛。
不过,想想市政府与各部门领导发在《昱城日报》上的署名文章,有哪一个真正是自己执笔撰写的?还不都是手下人捉刀。万钧这样做,似乎也不为过,但艾高却总觉得对万钧这种做法有种鄙夷的感觉,渐渐有些瞧不上他。
艾高后来彻底不齿万钧的为人,是因为一次意外车祸。
艾高后来彻底不齿万钧的为人,是因为一次意外车祸。
有人说,危难的时候,最能显示出一个人的本性,艾高正是在那场惊心吊魄的车祸中,看清了万钧的本性的。
那是一个周末下午,万钧请艾高去七莲山打猎,顺便到半山腰的七莲野味店吃野味。
七莲山位于福安县境内,因山顶有七处状如莲花的小山峰而得名。位于半山腰的这家七莲野味店店不大,在昱城名气却不小,主要是这里的野味新鲜,而且货真价实。
那天具体吃的是什么野味艾高早已经记不清楚了,只记得二人都喝得有点高,二人最初都小视了这家野味店自制的土酿,可能是为了刻意制造点噱头吧,这家野味
店的自制土酿名为“三碗不过岗”,显然是抄袭了人家《水浒》上的创意。虽然这个噱头看似有生拉硬靠之嫌,但却无疑是成功的。来这小店的客人出于好奇,往往
也不管这究竟是不是景阳冈上的那种“三碗不过岗”,总要尝上一碗这种打虎英雄豪饮过的水酒,也显示一下自己的英雄豪气。这酒乍尝之下,会觉得很淡很爽口,
像武松一样豪饮上几大碗也不是什么难事,但三碗之后,客人如果还想喝,店老板就会婉言相劝,说这土酿喝着虽然淡,但有后劲儿,一般三碗就差不多了,再喝下
去恐怕就过了。而这似曾相识的劝说效果常常适得其反,也许这也正是店老板期望的效果,客人们往往也会像武松那样,豪气干云地大嚷,“怕俺不给你钱还是怎
地,赶紧再筛上三碗。”
万钧与艾高也正是这样喝高了的。
二人来的时候,是万钧开的车。喝完了酒,艾高望着外面四合的暮色,有些担心车辆和自身的安全,“兄弟,咱还是找人来开吧,听说最近查酒驾风头挺紧的。”
万钧拍着车上的警灯大笑,“艾社长,你可看清了,咱这可是警车,谁会查咱呀。”
艾高见状,也不好再坚持,只好任由万钧打着了火,将车开下了山,一路上,心里感觉很忐忑,总担心会出什么事儿。
艾高这里正担心着呢,忽听得车子发出了“嘭”地一声闷响,像是撞到了什么东西上,二人赶紧下车查看,只见车前侧保险杠瘪进去了一大块,一个人满脸血污地
卧在了路边的岩石上,要不是这块不小的岩石挡了下,这人恐怕就被撞到下面黑黢黢的悬崖下边去了。此刻,这人没有发出丝毫声息,连痛苦的呻吟都没有,看样子
伤得不轻,已经昏迷了过去。
万钧过去看了看,很绝望地说,“是个老头儿,伤得很重,胳膊、腿儿都折了,恐怕够呛了,活下来也得是个废人。”
艾高也很紧张,“那怎么办,赶紧打120救人吧。”回到车上拿出公文包,掏出手机正待拨打,突然被万钧摁住了,“先不要打,让我再好好想想。”
“想想,想什么?”艾高心里有些惊诧,抬起头,突然看到万钧眼里露出了一种异样的凶光,在黑漆漆的夜色和车灯的映衬下,显得有些狰狞可怖。
万钧四下里一张望,沉着脸对艾高说,“老兄,这事儿我看咱们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这老头儿眼见得是不行了,就是送医院怕也是够呛了,被他们的家人缠
上,我俩这辈子就别想有个安宁了。无毒不丈夫,咱们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不如就将他推到下面去,他们家里人会以为他是自己失足跌落下去的。”艾高听得出,他
话里有意将自己也拉了进来。
“这”艾高觉得于心不忍,毕竟是一条人命啊。他虽算不上什么正人君子,但这种伤天害理的事儿还是做不出来的。可看到万钧眼里露出的凶光,他心里突然胆怯了,如果自己不同意,他会不会将自己也一同灭口了啊?
万钧见艾高不吭声了,以为是艾高默认了自己的建议,就低声道,“来,帮一把,将他推下去,我们就赶紧走。”
其实万钧一个人酒完全可以将这人推下去,艾高明白,万钧之所以这么做,无非就是要将自己也拉下水,就多了个心眼儿,使出了一招儿苦肉计,下车时故意一脚踏空,一下子从车上摔了下来,“哎哟”一声摔在了地上。
“别出声!”万钧低声喝道,见艾高满脸是血,很艰难地撑坐起来,就不再等他,自己开始动手拖被车撞到的那个人。
艾高见自己的苦肉计奏效了,正暗自庆幸,突然看到自己滴落在地面上的鼻血,心道,“坏事儿了,这要是警方追查起来,可不是顺藤摸瓜就找到自己身上来了,
到时万一这万钧来个死活不认账,自己怎么解释,说不定这肇事逃逸的罪名就落到自己身上了。这如何是好?”正着急间,突然瞥见摔在一边的公文包,猛然想起自
己这公文包不是安装着针孔摄像机吗,不久前跟几个记者一起去暗访行业服务规范化时曾用过,就赶紧捡起了公文包,悄悄打开了针孔摄像机,把万钧将那老头儿推
下山崖的一幕完整记录了下来。
第二天一早,艾高还没起床,就接到了万钧的电话,“老兄,知道那老头儿是什么人吗?”
艾高一怔,随即意识到,万钧是在说昨晚的事儿,就随口应道,“我哪儿知道呀?”
万钧接下来的话让艾高大吃了一惊,昨晚被万钧撞了的老头儿竟然是市委书记李光年的岳父!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