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0萌动
陈亦然开着车回到家,停下车,打开车门,苏浅浅还在呆呆的坐在车后面发呆。
“浅浅,回家了,下来吧。”陈亦然害怕极了,她给吓成这样子,抑郁症会不会又犯了?
苏浅浅仍然目光呆滞的坐着,一动不动。她的大脑里空了,木的像木头,当那一声巨响在她的耳边炸响的时候,她的灵魂就出了窍。
如果有人因为自己而失去了性命,她就是杀人凶手,她会一辈子内疚,一辈子活在罪恶感里。她的信仰不容许她这样,她的心里接受不了这个现实,太可怕了,太残酷了。
此时,苏浅浅的大脑里一片空白,她完全失去了意识,甚至失去了感觉,她在下意识的逃避。就像一只驼鸟,想把脑袋埋到沙子里,苏浅浅在逃避,她不敢相像,如果一个人因为她失去了性命,那他的家**儿老小怎么活,他们会放过她吗?虽然错不在她,但她却也成了送他进天堂的决定因素。
苏浅浅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信号灯,闯了信号,而导致那摩托车撞到自己车上。她一遍遍的回想着那骇人的一幕,其实不用她回想,那一幕都不断的在她的脑海,她的面前,一遍遍的回放着,让她震惊,让她想逃,想逃开这撞上来的恐怖,她从来不曾想过,自己也会制造出一场惨剧,如果那一家人天天来找她,天天来控诉她,天天来声讨她,她该怎么办,她还怎么活?
“浅浅,走,跟我回家。”陈亦然轻轻上前拉住她的手,半拖半抱的把她弄下车来,他打断她昏昏沉沉的冥想,他害怕她走火入魔,如果那样,她的抑郁症再次爆发,她的精神会崩溃。
“嗯。”苏浅浅应了一声,那眼泪刷刷的流了下来。她好累,真的好累,她只想找个地儿,躲着,谁也不打扰,她一个人静静的呆着,安静的呆着。
陈亦然看得出来,苏浅浅什么也不想说,陈亦然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两个人进了电梯,陈亦然看着她苍白的小脸,忍不住上前去抱住她。
苏浅浅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望着陈亦然伸出来的手,呆呆的站着。
她没有躲闪,陈亦然紧紧的把她抱在怀里,紧紧的,他要让她感受到他的存在,他的力量,他的温暖,他的爱。
爬在陈亦然怀里的苏浅浅哭不出来,她闭上眼睛。虽然电梯里安静极了,听到电梯升降轰轰的声响,但她却仿佛坠进了无声的世界。一切的一切,都变成了一种世界末日般的默片,她听不见声音,她忽然觉得整个世界都变成了黑白的底片,在那无声的黑暗的压力下,苏浅浅的情绪真的狂躁起来。
陈亦然从来没有感觉到坐电梯竟然会这么漫长,漫长的仿佛是经过了一个冬天,让他的跟着怀里的苏浅浅一起发抖,一起寒冷,他知道她在怕什么,他不说,不等于他不怕,他也害怕出现那个最坏的结果。
可是,听那个交警说,那个人应该没有问题,只是一些皮外的擦伤,并无大碍,她没有必要还这么紧张,还这么放不下。
两个人终于到了家,出了电梯,陈亦然半搂半抱地拖着苏浅浅,苏浅浅的小手在他的大手牵引下,一步步的移动着,陈亦然这才发现,苏浅浅竟然吓得不会动了,连路也不会走了。
她的小手冰凉冰凉的,凉的就是寒冬里的冰块,陈亦然紧紧的握着,用自己的温度温暖她:“浅浅,别这样,不要害怕,有我,一切都有我,知道吗?”陈亦然轻轻的在她的耳边说。
苏浅浅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好像一个木头人。
陈亦然伸着手一边将她揽在怀里,一只手掏出钥匙打开了家门。
进了家门,陈亦然拉着她,把她带到卧室里,扶到床上,躺下,给她脱了脚上的鞋:“浅浅,我找块毛巾给你擦擦脸,你等会儿。”
苏浅浅无言的闭上眼睛,她的眼睛哭得又红又肿,陈亦然心疼死了。对一个一向开车循规蹈矩本本份份的司机来说,遇到这样的车祸,任谁也难受,谁都会良心难安。
陈亦然进了卫生间,洗了洗毛巾,出来给苏浅浅轻轻的擦拭着脸上的泪痕,又擦去手上的灰尘:“我给你擦擦,看你,脸上都开脏了,知道吗,这样就不好看了。擦完了,你先睡一觉,我好去接乐乐,好吗?浅浅?”
“嗯。”苏浅浅躲进被子里,闭着眼睛躺下来。
陈亦然手里握着她伸在外面的一只手,感觉到她还在轻微的颤抖,还在颤,颤的他的心也跟着她的频率一起颤。如同他们一起跳动的命运,一起跳动的生命,彼此纠缠一生,彼此纠结一生。
躺在床上的苏浅浅好像睡着了,没有一点声息。
陈亦然唯一能感觉到的,就是她手心里的一丁点的温度。
陈亦然就那么静静的坐在床边,静静的看着躺着的苏浅浅,他不敢离开半步,生怕因为他的离开,她想不开,而真的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她会不会因此又想不开,这个高度抑郁的病人以前就曾不断的自杀,今天会不会又犯这个毛病?
中午饭两个人都还没有吃,陈亦然也没心情去做。他知道,就是做了,苏浅浅现在这个样子也不会去吃。
处理完这场事故,早就中午一点多了,饭点也早过了,其实最根本的,就是两个人都忘了吃午饭,都忘了还有吃饭这件事。
陈亦然怎么也没有想到,苏浅浅想要离婚的事情竟然因为一起车祸而流产,她现在没有心情去离婚了,她已被这场车祸炸晕了。
苏浅浅受了伤,要么睡觉,要么会狂躁,不管哪一样,都是最可怕的。
对于抑郁症病人,这两种状态都是一种病症。
沉默啊沉默,不在沉默中死亡,就在沉默中爆发。
陈亦然最害的就是这种沉默,她在跟自己的精神较劲,在抗衡。
他要想办法帮她跳出这种心魔的控制,帮她摆脱掉害怕。可是,怎么做才行,陈亦然不敢刺激她。
忽然,陈亦想起来,苏浅浅吃过的药应该还有,不如,先给她吃两粒,是不是能好一些?
陈亦然放开了苏浅浅的手,把它放进被子里。
去客厅找了药箱,找了她抑顾症是服的药,果真还有,他捏在手里,是他把她变成了一个病人,一个被人称为精神病的病人。虽然没有人知道苏浅浅一直在服药,但他却知道,他就是导致苏浅浅生病的罪魁祸首,他是一个罪人,因为他,才让一个心性单纯的连句客套话都不会说的小女人,变成了一个精神病人。
时间在一分一分的走过,苏浅浅一直没有醒来,她好像睡的很沉,沉得房间里没有一丝的动静,陈亦然坐在床前,趴在床边上,竟然也打了个盹,给睡着了。
“坏了,我怎么也给睡着了。”待他猛的醒来,才发现快到孩子放学的时间了。
可是,他不敢动,他不知道下一步会发生什么,会有什么样的事再次发生。
陈亦然想了想,给司机小赵发了个短信:“赵,今天你嫂子撞车了,我在家里没法接乐乐,你帮我去接一下。”
小赵收到短信,立即回了一句:“好的,我这就去。”
陈亦然看着苏浅浅,看来她真的睡着了,凌乱的发丝遮了她的半边脸,他轻轻的伸手给她拨开。
她还是那么沉静,那么美,像一个宁静的睡美人。
两人好久好久没有这么亲近过了,她不让他碰触她,两个人从分居开始,就像两个熟悉的陌生人。
那**的唇瓣吸引着他,他好久没有品尝过她的甜美了,陈亦然低下了头,他的唇自然而然的在寻找那甜美的源泉。
陈亦然心里正萌动着,苏浅浅被他的鼻息刺激的打了个喷嚏,一下子惊醒过来。
两个人的眼睛对了个正着,陈亦然没有想到她就在此刻竟然醒过来,吓得他脸涨的通红,忽地一下缩回了脖子,那表情,扭捏的像一个害羞的大姑娘,又好像又吃人豆腐,却被人逮个正着的小偷,这个小偷想偷的是一个人的香吻。
苏浅浅睡了一觉,她的头清醒了一些,等她醒来,看到陈亦然还是像她睡之前那样,坐在床边守着她,不由得愣了愣。
真心爱一个人会为她做很多事,特别是在危难中不离不弃,万般呵护,能够挺身而出,让你感觉到温暖。如果你遇到大麻烦,他总是找借口不去帮助你,等麻烦过去后又像没事那样呆在你身边,这样的人,你可以离开他了。
苏浅浅有些感激的看着陈亦然,本来她要跟他离婚的,没想到自己竟然遇到了车祸,他就没有斥责,没有任何怪罪,只知道护着她,心疼她,安慰她,让她有了力量,有他在身边,让她战胜了心里头嘶叫的那头恶魔,否则,她会被它扯下地狱。
苏浅浅满目含情,轻轻吐了句:“谢谢你。”
“谢什么,浅浅,我是你的家人,亲人,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和你站在一起,想吃点什么,我去做饭?”陈亦然没有想到,她睡了一觉,睁开眼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看来,自己的所作所为还是感动她了。
“嗯,喝点小米粥就行了,没大有胃口。”苏浅浅的胃口比较差,她一向这些,胃口不好的时候,只喝碗小米粥。
“好,好,我这就去煮上,你要不要起来?”苏浅浅不提要离婚的事,陈亦然当然也不提。仿佛这事从来不曾发生过,也不曾有过。
“我起来洗洗。”苏浅浅慢慢的坐了起来。
“好,浅浅。你起来收拾一下。”陈亦然激动的赶紧忙活着做饭。
正忙得热火朝天,门铃响了。
陈亦然打开门,看到乐乐和小赵站在门外:“噢,是乐乐啊,你放学了?”
“老爸,我回来了。谢谢小赵叔叔。”
“主任,嫂子撞车了,没事吧?”小赵不知道苏浅浅的车撞到什么程序,刚才,他在楼下,没有看到苏浅浅的车:“车呢,送去修了吗?”
“没,被交警队扣了,撞一个骑摩托车的,不,应该是那个骑摩托车的撞的你嫂子,那人喝了酒醉驾。”陈亦然意识到自己的语病,立即纠正过来,搞文字工作的他很明白,这一正一反,完全是不同的责任。而这个责任,却是致命的。
“啊,那人怎么样?”小赵这才知道,事情原来这么严重,他以为只是一点轻微的刮蹭而已,没有想到竟然是撞了人。
“没事,皮外伤,养两天就好了。因为要住院,走保险赔付,所以得扣车。”陈亦然故意说的轻描淡写,他不想让人知道苏浅浅的事,更不想小赵说出去。
“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主任,您还有别的事吗?”
“没了,你快回去吧。赵,谢谢啊。”陈亦然锅里还炒着菜,他挥了挥手:“乐乐,跟叔叔再见。”
“嗯,叔叔再见。”乐乐扬起小手跟小赵挥着手:“叔叔,明天我还想你接我。”
“嗯,好,我接你。再见乐乐。”小赵跟乐乐道了别。
乐乐转过身来,看到苏浅浅从卧室里走了出来,他兴奋的扑到苏浅浅的怀里:“妈妈,我要种一棵向日葵。”
“噢,种哪里?花盆里吗?”苏浅浅蹲来,给他擦着脸上的灰尘:“乐乐,怎么弄得这么脏,今天在学校里玩什么了?”
“今天玩蓝球了,不小时,被别人撞倒了,妈妈。”乐乐不会撒谎,老老实实说道。
“噢,没事,来,跟妈妈到卧室来,换套衣服。”苏浅浅的心情好了一些,她不想再让陈亦然担心,她不是傻子,她看得出来,陈亦然很紧张她的一言一行,他手里捏的药瓶子,她一醒来就看到了。
“好,妈妈。”乐乐被苏浅浅拖到卧室,苏浅浅一边给他换衣服,一边问他学校的事,乐乐一边说一边笑:“妈妈,我抱着蓝球,跑的好快,没人追上我。”
“真的吗,那你好厉害啊,乐乐,开运动会的时候,你要拿个冠军回来,知道吗?”
“什么是冠军?”乐乐有些好奇。
“就是拿第一名。”苏浅浅耐心解释。
“噢,原来冠军就是第一名啊,妈妈,你真有意思,哪有那么多第一名,人人都想当第一,我才不想当第一呢,我只想和大家一起玩。”
“不当就不当,和大家一起玩也很好。”苏浅浅摇了摇头,这个孩子不知道什么叫竞争,算了,还是别告诉他了。以后终有一天,他会长大,他会懂得。
“乐乐,我还没问你,为什么要种向日葵啊?”
乐乐笑着,从口袋里掏了半天,小手心里多出几粒葵花籽,伸到苏浅浅的面前:“妈妈,宝宝说,这个能种出向日葵来,向日葵只向着太阳转,真的吗?我想看看,没有太阳的时候,它向哪里转?”
“噢,没有太阳的时候啊?好,妈妈给你种下来,种子不是炒熟的吧?”苏浅浅心里叹了叹,连一个孩子都想弄明白,没有太阳的时候,阴天的时候,花儿怎么活,我为什么如此悲观,我应该振作,我不能这样。
“不是熟的,是宝宝种下的时候,特意给我留下的。给你,妈妈。”乐乐仰着小脸,笑嘻嘻的递给苏浅浅。
朵朵葵花向太阳,哪怕没有太阳,它也没有改变过方向,因为它的心里装满了阳光。苏浅浅心里被触动了,深深的触动了。
“走,乐乐,跟妈妈去装满土,把它种上。”她去找了花盆,又带着乐乐下楼从花池中挖了土,把种子种上。放在阳台上,浇上水。
两个人忙活着,出了一身的汗。
乐乐很开心的叫个不停:“妈妈,明天就出发芽吗?”
“不会这么快,两三天吧。”
“噢,太好了,再有几天我就可以看到向日葵了。爸爸,爸爸,我和妈妈种了几棵向日葵。”乐乐看到陈亦然正把做好的饭摆到餐桌,跑到陈亦然面前邀功。
“好,乐乐真能干。”陈亦然眼睛看着在阳台上忙活的苏浅浅:“来啊,咱们吃饭了。”
“好啊,好啊,吃饭了。”乐乐又跑到阳台上去拉苏浅浅的手:“妈妈,快点呀。”
“好,我知道了。”苏浅浅看着乐乐的小脸,像朵向日葵,心里深深叹着,这才是我的小太阳,在阴雨密布的日子里,他给我带来光明的太阳,在我孤独、绝望的时候,他给我力量。
一家三口坐在餐桌旁,有说有笑。
***
话说杜子凌到了会场,他一点心情也没有。
到了会场,才看到,找到他的座签坐下。
桌上放的会议材料,他打开来翻了两眼,看到出席会议名单的时候,发现给自己打的还是省教育厅处心,心里产生了几份不悦:这个学院的院长,是以前他们厅里下来的,他很清楚,为什么还打错了。故意的是吗?虽然是公示了,但自己分管的下属单位,自己分管的业务单位,是有意的这样做吗?
单位里有很多人都改口了,因为按照惯例,只要通过测评,进入公示,就是广而告之了。如果不懂事的这个时候还装糊涂,不改口,反应不过来,那纯是傻。
杜子凌抬眼看了一眼他身边的几个人,大家相互点了点头,握了握手,打着招呼。有几个资格比他老的处长,正在看着会议名单,悄悄议论,那眼神,让他心头又产生了几份不悦:他们在议论什么,难道是在说我这次提拔不按规定吗?难道是在说我借了林家的光吗?
他的名字排在这些老处长的后面,还是以前的位置,没有变。
如果学院的领导会来事的话,必然会把他的位置排在这些处长的前面,但现在看来,他们这是故意的。
这个学院的院长朱一鹏曾是厅里的副厅长,杜子凌隐约听林若兰提到过,他是老朱家一条线的人,是老朱临退休前,把他特意安排在这里的。
老朱家和老林家一直明里暗里的斗,到了林若兰的时候,林若兰为了生意,竟然和朱明勇成了盟友。
这些情况林常青当然不知道,林若兰也从来不会告诉他父亲这些事情。
本来在这世界上就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杜子凌知道,朱一鹏是故意的,否则他不会这样不识事务,他是趁心的打压他,让他知道,他没有什么可怕的,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没有林家,他什么都不是。
那几个老处长都是手握大权的,显然比他这个副厅更有权力,财务处的,装研处的,朱一鹏不惜为了他们得罪他,必然是有同盟军的。真正关系到他们学院命脉的,是这些手握大权的处长们,而不是他一个刚刚提升副厅的副厅长,即不分管人事,又不分管财权,这就是一场权力的较量。
杜子凌偶尔听到身后的议论里传来一两声,一号,林家,他的内心里更清楚了。他们的议论让他有些坐不住了,他曾天真的以为,只要他不求不找,安心工作,就会顺其自然,但事情根本就不会按他的想法发展,没有人认为,他不是靠林家的关系爬起来的。
杜子凌心里悲叹着,这就是这个社会,他想跳出这个怪圈,却陷得更深,因为在这个怪圈里生存的,不只他一个人,整个社会现在都在这个怪圈里生存,他还能跳到哪里?
杜子凌强压住心头的火,名单上的事,他不能追究,不能声张,别人就是故意给他一下,让他有感觉,警告他,他现在最好装的轻松自然,不动声色,这才是最好的还击。
杜子凌其实没有心情为名单上的事不自在,他心里挂着苏浅浅,今天从见到苏浅浅,到会场,他忽然意识到,他的明天,并没有因为他的提升而改变什么,尤其是他在别人眼里的地位,还有他和苏浅浅的关系。既使他提升了副厅,有些事情,仍然还是带着他的惯性运转,他无能为力,他改变不了。
杜子凌无法再淡定下去,他的心慌了。他一直想用自己的奋斗来证实自己的存在,二十几年来,最后都抵不过别人的一句话:还不是靠着女人爬起来的。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