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二天,当我们醒来的时候,刘婕就象个没事人一般,跟平常一样的洗漱吃饭,我悬了半夜的心也终于放下,也许刘婕并不知道顾小雅的事,她只是因为我当时的表现叹息而已。
“郝挺,你今天应该去商场买几件衣服,”吃完早饭,刘婕对我道,“你现在到市政府上班,衣着上可不能象在学校那样,毕竟那是政府部门,”
“在哪还不都一样嘛,”我道,对于穿着我并不太讲究,以前是因为经济能力达不到,跟刘婕结婚后也都是刘婕帮我买衣服,自从她昏迷后,这么长时间我从没想到过去打扮自己,除了人言可畏,更因为我根本没有那心情。
“那怎么可能一样呢,学校是教育人的地方,我们要求学生艰苦朴素,教师当然也不能注重打扮。但政府部门不一样,虽然不能打扮得鲜艳亮丽,但也要正式得体,现在天天渐渐转热了,西服还是要配几套的,”刘婕道,“噢,对了,还有衬衫,皮鞋什么的,”
我本来还想拒绝,可一想到刘婕这是在尽一个妻子的本分,她的身体已经这样,在生活上、工作上都不能给我以照顾,如果在关心上再不让她做到的话,也许她会觉得自己就是个无用的或多余的人。
“嗯,那行,我有空去买点,”我道。
“要不我今天陪你去吧,”刘婕道。
“你?”刘婕现在的身体怎么可能陪我出去逛街购物?可一看到她那种坚定的眼神,我只能答应,“那好吧,”
带着一个身体残疾,特别是下肢完全不能动弹的人逛街,那是一个很累的活,但刘婕却兴致昂然,走到商场的每一个摊点面前都要让营业员将衣服拿下来让她仔细的瞅瞅。
我知道她是在家里憋得太久,如今她的范围只限于家里的那一百多平方,而接触到的人除了我、孩子,就是姚阿婕,就是上次公司的会议,她也只是通过视频参与了一下。如今突然的再次接触到这花花世界,就象一个儿童对各种事物都感到新奇一样,她的内心充满了兴奋与快乐。
整整用了一天的时间,我们逛街、购物,不仅我的衣服,还有她的,孩子的,甚至还给姚阿姨带了一件。
“郝挺,这是我这么多天来过得最幸福的一天,”当我们逛得累了,坐在商场顶楼的餐厅,品味着面前的美食,刘婕对我道,我能看到她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只要你喜欢,以后我经常带你逛街,”我对刘婕道。
在我的记忆里,刘婕是不太喜欢逛街的,我刚认识她的时候,她正处于困难的时期。后来虽然有了钱,但却全部投进了房市,然后是公司,她的钱,除了买了一辆车后,根本没有多余的奢侈品的花费。
可这一次,没想到她居然连连点头道,“好啊,好啊,”可随即,她的表情就暗淡了下去,“我这样了,很不方便出门的,”
“刘婕,我们是夫妻,我的双腿就是你的双腿,只要你想去哪,我用背、用抱、用驮,也一定会带你去,”我道。
“郝挺,谢谢你,你干嘛要对我这么好?”刘婕说着,眼里含上了泪花。
“说什么呢,我们是夫妻,夫妻不就是互相搀扶着走一辈子的人嘛,”我用手搂着她的肩头。
刘婕静静的靠在我的怀里,我们就象热恋中的男女,有几个吃饭的人从我们身旁经过,拿着一双疑惑的眼神看着我们,也许,在他们心里,象我们这种年纪还这么亲密的不是情人就是小秘。
可我们才不会在意世俗的眼光,就这样我们紧紧相拥着,仿佛外面的世界都已经不再存在,我们沉浸在我们甜蜜的爱河里。
正在这时,手机响了,我本来不想这铃声破坏我们现在的幸福,所以并没去接,可没想到铃声却经久不息。
谁呀,心里想着,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屏幕上赫然显示曹阳两个字。
曹阳?难道找我有什么事么?我连忙接通电话,“曹哥,”
“郝挺,现在在哪呢?”电话里曹阳问我。
“我正在外面,”我道,我不知道曹阳找我什么事,所以并没有拒绝说没空,也没有直接答应说有空。
不知怎么的,反正我现在对于单独跟曹阳在一起有一种心理上的不适,虽然我没有任何的证据,但我总觉得杨丽丽的死似乎与他有关,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哦,晚上我们一起吃个饭吧,”曹阳道。
曹阳是个聪明人,他应该能听出我刚才话里的意思,可他却还是说出要我晚上陪他一起吃饭,看样是有什么事情要跟我说,所以我只好答应,“好的,曹哥,要不我请你吧,”我道。
“我已经订好了,一会你直接过去吧,”曹阳道。
已经订好了?也就是说,曹阳已经从心里肯定我是不会拒绝他今天的邀请的?假如我有事呢?
想一想,我也确实没有什么事,离开了学校,市政府这边还没有正式的上班,这两天我已经是最清闲的,曹阳也许正是算准了这个时间,所以才打电话给我的。也许,他也会考虑到我会应了别人的邀请,但在他曹阳,一个区委书记的面前,谁的邀请会比他的更不可以拒绝呢?
这就是自信的表现,一个人身在某个位置的时候,那种自信是发自内心的,就象现在的曹阳。
如果反过来,是我今天请曹阳吃饭,我决不会这么迟才打电话,而且还预先订好酒店。
“那行,我一会到,”我道。
“曹书记找你?”刘婕已经听到我在接电话的时候首先叫了一声曹哥,在我的周围,我叫曹哥的只有曹阳。
“嗯,他说要找我吃饭,”我道,我这么说其实也是想得到刘婕的谅解,毕竟我本来说跟她在这吃饭的。
“那你赶紧去吧,人家对我们帮助不小,而且人家是区委书记,不能让人家等你,”刘婕道。
虽然刘婕知道杨丽丽死了,但我却并没将自己心中的怀疑告诉她,所以她对曹阳的认识就是一个关心帮助我们的恩人。
“那你,对不起啊,刘婕,本来今天说陪你一起在外面吃顿饭的,”我很歉意的说。
“你今天都陪我一天了,没事的,我们下次再到外面吃就是,”刘婕善解人意的对我道。
她还是这样,一切都是为我着想,只要我说什么话,做什么事,她从来没有反对的,有时我真在心里觉得自己太对不起她了。她是一个有钱人,而且对我如此的全心全意,我却在外面有那么多的女人。
“那我先送你回家,”我对刘婕道。
“嗯,走吧,”刘婕说着,转了一下轮椅的车轮。
我走过去,将衣服袋子挂在轮椅的手把上,然后推着她向外走去。
回到家的时候,刘婕让我将衣服放在茶几上,然后叫姚阿姨去试试给她买的衣裳。
“郝老师,刘董,你们怎么还给我买衣裳啊,真是破费,你们已经给我工资了,这我不能要,”姚阿姨连连摆手道。
姚阿姨就是那种纯朴的农村妇女,她总觉得拿自己该拿的那一份就可以了,从来不贪心外财。有时,我们给她发点奖金,她都会推托好长时间才收下。家里的钱,我们就这么放在抽屉里,从来都没少过一分。
“姚阿姨,不就是一件衣裳嘛,没事的,试试吧,”我道,然后我又对刘婕道,“刘婕,那我出去了啊,”
“嗯,”刘婕应了一声,然后就催促着姚阿姨试衣服。
“啊?这么贵呀,刘董,这衣服我不能要,这”显然,姚阿姨看到了衣服上的价牌。
“哎呀,姚阿姨,刚才郝挺不是说了嘛,不就是一件衣服嘛,您快换上吧,你照顾我这么些日子,难道还不值这一件衣服?快试试吧,”刘婕道。
“我照顾您,您是发我工资的,这”姚阿姨有点手足无措了。
我没再插话,而是换上鞋子,出门而去,我知道,在刘婕的劝说下姚阿姨一定会收下那件衣服的。
当我赶到曹阳所说的酒店,找到曹阳所说的那个小包时,曹阳已经早就等在了里面。但奇怪的是,里面只有曹阳一个人。
“曹哥,怎么就你一个人?”我问。
“怎么,你以为还请了谁?”曹阳看着我道,“今天我是专门想请你一个人吃饭的,当然不会叫其它人了,”
“曹哥,你实在太客气了,这”我有点受宠若惊。
“客气什么,咱们兄弟在一起吃饭,谈什么客气不客气的,再说了,咱们已经好长时间没有单独在一起吃过饭了。这两天事情又忙,虽然前一阵子我就听说了市委组织部到咱们区教育局了解你情况的事,但那时所有的事情还没有明朗,我当然不能随便的给你增加压力。昨天我想,你们市政府办肯定会给你办个欢迎宴的,所以也就没打扰你,因此就安排在今天晚上了。”曹阳道。
哦?原来是这样,我心中释然了。怪不得曹阳不给我打个电话祝贺一下,原来他早就知道了,只是不想打扰我,我心中忽然有一种感激,你看人家曹阳想得多周到?以后,我做秦市长的秘书一定要处处思虑周全。
不过,曹阳刚才说他是担心市政府办要给我办欢迎宴所以没打扰我,可市政府办并没有这么做啊。
市政府办的一把手是宋应生,他不安排,施拥军也没办法。而且还听施拥军昨天嘴里嘀咕过这么一句,说新来的人都要举办一个欢迎宴会的。现在既然曹阳也这么说,那么说明市委那边,对于一个新秘书的加入,肯定也是要表示欢迎的,毕竟曹阳曾经是市委一秘,可问题是宋应生为什么偏偏就没给我举行欢迎宴会呢?
是宋应生忘了?当然不会,宋应生作为市政府的秘书长,整个市政府的大管家,对他来说事无巨细都会在他的心里装着。而且,服务领导的人,绝不会随意的忘记任何一件事,哪怕是芝麻绿豆大的小事,谁知道哪件小事就会引发出大的地震呢?
那么宋应生为什么不办呢?难道是他对我有什么意见?怎么可能?在进市政府之前,我根本就不认识宋应生这个人,他对我的意见从何而来?
那就是他对秦市长有意见?更不可能,就算宋应生对秦市长有意见,他也不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厚此薄彼。虽然他在升迁路上秦市长帮不上多大忙,但要是想坏他的事,那还是轻而易举的,毕竟现在秦市长是他的上级。再说了,就算他真的对秦市长有意见,在市政府工作这么多年的宋应生早就已经磨炼得八面玲珑,怎么可以轻易的去得罪领导?就是有意见了只能放在肚里,真要是什么都表现在脸上和行动上,恐怕这个位置他根本就干不长。
那么到底是为什么?我实在想不出缘由。
不过现在正好,既然曹阳提出这事,我倒可以好好的象他请教一下。
当然,我不能直接说宋应生没请我吃饭,我得用其它话将自己的意思表达出来,于是我道,“哪呀,没这么忙,昨天去报个道,秦市长就给我放假了,”
“哦?那么宋应生没安排晚上的活动?”曹阳问。
“我下午根本就没在市政府,所以”我没有再说下去,我想曹阳一定会听明白的。
“这个宋应生,”没想到,曹阳只说了这么一句,就没再往下说,而是又对我道,“怎么样,今天咱们搞点白的,好好的喝一场,不醉不归?”
说完,曹阳根本就没等我再回答,就开始吩咐服务员上菜上酒。
一盘盘的菜肴流水般上了桌,而且还有两瓶五粮液。
“曹哥,这,这是不是太破费了点,”我道。
“破费什么呀,咱们兄弟喝酒,喝的是个心情,”曹阳道。
正在这时,门开了,两名服务员各托着一个菜盘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个三十七八岁的男子,一米七左右的个子,体型很胖,那身意大利精致手工制作的阿玛尼西服在他身上,就象裹着肉粽的粽叶,而他本人则就是个。一双小眼睛,在他那笑起来比哭还难看的脸上,只剩下一条细缝了,“曹哥,菜都上完了,这两盘是我们店里特地为您准备的,”
看样,这个男子是酒店的经理,而且跟曹阳应该很熟,因为他叫曹阳曹哥,而不是曹书记。
“哦?这是什么名堂?”曹阳看着对方,胆上的神色就象一个高高在上的国王看着自己脚下的臣民。
“这是我们酒店珍藏的两种特色菜,这是野生牦牛冲,这是清蒸白龙汤,”酒店经理道,“现在已经开春,人被束手缚脚了一个冬天,正是吃点野生物滋补一下,活络活络筋骨的时候,这白龙可非常难得,我费了好大力才从一个东北野物贩子那里搞来的,就等曹哥来了,这么高级的东西,也只有曹哥您才配享用,”
酒店经理的话里谄媚之辞溢于言表,我不仅听得胃都有点泛泛的,可曹阳看起来却是很受用的样子,眯乎着眼睛听着经理介绍着。
“这野生牦牛冲是真货吧?别拿假的来蒙我,”曹阳点着第一个服务员端上来的菜。
“哎哟喂,曹哥,我就是敢蒙我亲爹亲娘,我了不敢蒙您啊,这是我去藏区自己亲眼看着人家从野生牦牛身上割下来的,绝对正宗,吃了以后保证您,啊哈哈哈”说着,经理发出了一阵笑声。
野生牦牛可是国家一类保护动物,虽然牦牛是我国仅次于黄牛和水牛而居第三位的牛种,但随着栖息地和人类过度的猎杀,野生牦牛的数量已经在急剧减少,世界自然保护联盟已将之列为易危物种。可在这样的饭店里,作为政府官员的曹阳居然在吃国家明令捕杀的野生物种?
而且,作为在中学学过生物学的我来说,我是知道牛身上的各种组织结构的,可这牦牛冲,我还真是头一次听说,这玩意是牦牛的哪一块?
虽然心里有疑问,但我却没有问出来,毕竟饭店的经理还在,我可不希望别人将我看成乡下人进城,什么都是新鲜。所以,在他们发出笑声的时候,我也只能跟着微笑一下,表示附和。
“嗯,那我可要好好尝尝,”曹阳淡然的点了点头,好象对这些所谓的野生货早就见怪不怪了。
从今天曹阳的做派,我多少能看出曹阳对于这样的场合应该是司空见惯的,特别是对于这些所谓的珍品野味一副稀松平常的样子,说明他平时的饮食应该是非常奢侈。
而从王新和杨丽丽的描述和曹阳回家衣领还带着口红印也可以看出,曹阳平时的生活应该也是极度的混乱与糜烂。
此时,我心里忽然有了一种提防,如果说在以前,我只是个普通小学教师曹阳这样的做法对我来说根本无关紧要,在我们国家吃喝是不犯罪的。可我现在即将,或者说已经走上了行政岗位,成为副市长秘书,为了自己的前途着想,这一类的场合以后尽量还是少出现。
但现在,我已经不能作出任何拒绝,因为曹阳在自己拿起筷子,但还没有去触碰那些珍品野味的时候,就转头对我道,“来,郝挺,尝尝,这玩意挺不错的。”
“哎,”我抓起筷子准备去尝一尝这叫牦牛冲的东西,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见我们开始动筷子,经理点了一下头对我们道,“曹哥你们慢用,”然后就准备离开。
“哎,对了,”曹阳突然叫住了经理。
经理走过来,俯身到曹阳身边问,“曹哥,你还有什么吩咐?”
曹阳在经理的耳边嘀咕了两句,对方立即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一丝暧昧的微笑,“好的,曹哥,您稍等,我这就去给你们安排,”说完,经理腆着如女人足月般的大肚皮,脚步却煞是麻利的走了出去。
没听到曹阳跟经理说什么,我停下准备伸出的筷子,微带疑惑的望着他们两个。
“哎,郝挺,你吃啊,今天我可是专门为了祝贺你高升的,说好了啊,今天咱们不醉不归,”说着,曹阳挥了挥手里的筷子,又指了指那两盘野味对我道,“这些酒店就是这样,明知国家的这些野生动物是禁止猎杀、贩卖和食用的,可为了生意他们却不能不去做这些。再说了,他们自己也不可能去偷猎盗猎,只是从那些人手中买,他们不买反正还是有人买,咱们不吃也还是有人吃。所以啊,咱们也就顺其自然,我们不主动要吃,既然人家已经上了,咱们也不能再让人家去倒了浪费是不是,来吧,吃”
虽然从心底不苟同曹阳这样的说法,但我还是微笑着点头说是。毕竟口号和行动并不是一回事,口号可以奉公守法,行动上打点擦边酒,这也是大势所趋。而且这些珍稀野味并不是我们去盗猎的,我们只是花了钱而已,再说了,如果不是老板报出菜名,我们知道是什么?真要是有什么人较起真来,我们也完全可说是根本不知道。
还是那句话,吃到肚里不犯法。
现在不仅对曹阳,对我自己,都有点鄙视的心理了,还真如《红楼梦》中樵大的一句话,“表面上温文尔雅,暗地里男盗女娼。”
以前的曹阳在我的心目中一直是个慈父,男子汉,他对自己的孩子是那样的关心,对自己的老婆又是如此照顾。可渐渐的,这一切均被王新和杨丽丽的话语给无情的击碎,他们在我面前呈现的曹阳是一个心计深厚、阴险狡诈、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现在看来,曹阳恐怕还真是这样的人,我在心里再一次的提醒自己,以后,我也许应该真正的跟曹阳保持着点距离。
虽然我已经两次在心中提醒自己,可没想到,我还是中了一个大大的圈套,差点毁了我的整个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