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就在开车去单位的路上,我还想着今天晚上回来怎么开口问刘婕这事,毕竟她在我面前一直都表现得很开心的样子,我总不能直接问,总要想个好的方法,也显得不太突兀。
由于想的太过投入,我居然忽视了注意车子前面的路况,只是习惯性的握着方向盘踩着油门。
突然,我眼睛里出现了一片蓝色,这片蓝色很大,几乎遮挡了我的整个视线,我赶紧下意识的去踩刹车。
吱的一声,车子停了下来,好在这是在城市道路上,我开的并不快,只有四五十码的样子。
等我停下车,那片蓝色已经从我的车头掠过,而且停在我的车子右边的不远处,那是一辆厢式货车,货车里,司机探出了头,“怎么开车的,你想死啊,没看到红灯?”
红灯?我抬头一看,确实是红灯,怎么回事?我怎么会想这个事想的这么投入,连红灯都没有注意到?
此时,我突然的心里发起了一阵寒意,刚才要不是货车驾驶员方向盘打得快,而且我自己下意识的踩了刹车的话,货车就会直直的撞上我的车子,而且正是从左边撞过来,撞在驾驶位,说不定我这人就给报销了。
怎么会这样?我可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事啊,虽然我以前也经常在开车的时候思考问题,可从来没有过连红绿灯都不看啊。看样我真是昨天晚上喝到了,到现在酒还没有醒过来。
货车司机只是对着我吼了一声,然后就继续开着他的车离开了,而此时我这个方向的绿灯已经开始亮了起来,不时的,我的后面有车开始超过我。
我摇摇头,让自己的思绪集中起来,然后再次的挂档、踩油门,向单位开去。
可自从刚才这一幕发生后,我的心里总是有一阵阵心悸的感觉,虽然我认为我自己并不害怕,但那种没来由的心悸感觉却一阵阵的从心底泛起。
这是怎么了?我什么时候这么胆小了?不就是差点两车刮擦一下嘛,有必要这么害怕?我在内心对自己说。
虽然我已经尽力的安慰自己,但我还是不能让自己完全平静下来。
到了单位,我去宋应生那拿了秦默天今天的日程安排,然后就开始打扫卫生。
秦默天今天的行程是去开发区调研旧城改造的事,一上午我都陪着秦默天走在开发区旧城的大街小巷里,下午开始在开发区会议室开会。由于事关工程中许多需要保密的问题,按照规定,我们所有人都关了手机。反正市政府是知道秦默天到开发区来的,如果有急事他们会打开发区政府电话的。
可就在会议刚开了没多久,会议室外就勿勿的走进来一个人,这个人快速走到开发区政府办公室主任的耳边轻声嘀咕了几句,办公室主任立即就来到了余敏的身边,也在余敏的耳边嘀咕了几句。
按说象这样的会议,特别是有市委常委,甚至这个市委常委还很快有可能成为市府一把手的时候,余敏一定会吩咐下面的人不得打扰的,可这个人居然就在这个时候不惜打扰到秦默天的发言冲了进来,肯定是发生了大事。我不禁抬眼看了看秦默天,可秦默天的脸上却一点愠怒的神色也没有,也许她也知道肯定是遇到了急事了吧。
我不禁又转头去看余敏,心想你这是怎么搞的,幸好秦市长没有怪罪。可就在我看向余敏的时候,我发现她居然也在看向我,而且眼睛里似乎带着一种诧异。
正在这时,余敏站了起来,怎么会这样?秦默天正在讲话呢,余敏怎么就站起来了。
可没等我搞明白是怎么回事,余敏已经快步的走向了秦默天的身边。
秦默天抬头看了看余敏,眼里满是疑惑的神色。如果说在开会途中急勿勿的进来一个人的话,秦默天还能不在意,可就在自己讲话的时候,余敏居然站起来下位置来打断自己的发言,可见肯定是出了大事。
“啊?”我听得秦默天微微的惊呼了一声,然后对余敏道,“这事就交给你办吧,”
余敏点了点头,然后转头向转在秦默天身后靠墙边椅子正在做着记录的我道,“郝秘书,请你跟我来一下吧,我有事跟你说。”
余敏有事跟我说?我正在做着会议记录呢,可我刚才明明听到秦默天说‘这事就交给你办吧’,显然这是秦默天的吩咐。
这时,余敏接着对他们区政府办的主任道,“肖主任,你一会会议完了将记录给秦市长看一样,然后将你的记录传一份到送一份到秦市长办公室。”
“是,余区长,我知道了,”肖主任答应了一声。
然后余敏对我道,“郝秘书,走吧,”
我愣愣的收起自己的记录本,看了一眼秦默天,她也正在看我,不过脸不看不出什么神色。
“余姐,什么事?”当我和余敏走出会议室,来到走廊时,我问。
“走,我们下去说,”余敏道。
下去说,为什么要下去说?我不知道余敏为什么要这么做,既然她这么说了,我就跟着她下了楼。
区政府楼下,余敏的车停在门口,她的司机下车给她打开了车门。
“郝挺,上车吧,”余敏并没有直接坐进去,而是对我道。
“余姐,到底什么事?”余敏的这系列动作让我摸不着头脑,到底发生了什么呀。
“郝挺,我说了你可要挺住,”余敏的神色有点凝重。
一种不好的感觉立即涌上我的心头,看样我认为出的大事跟我有关。
“余姐,到底是什么事啊?”我急切的问。
“刘婕的孩子因为玩水溺水了,刘婕听到这个消息人晕了过去,正在医院进行急救,刚才医院打来电话,情况不容乐观,”余敏道。
“什么?”我的脑袋翁的一下象突然炸裂般,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瞬间瘫软了下去。
“郝挺”“郝秘书”
迷迷糊糊中,我只觉得有人架住了我,应该是余敏的司机,她刚正在开余敏开门的。
我被扶到了汽车里,但我立即挣扎着下了车,准备向医院奔去。
我是跟着秦默天乘市政府的车来的,现在秦默天还在开会,张跃伟在等她,我当然不能私自调用秦默天的车。
“郝挺,坐我的车,我跟你一起去,我已经跟秦市长说过了,”余敏一拉我的胳膊,将我按在车子里,然后对她的司机道,“走,去市人民医院,”
坐在车子里,我的脑袋里一片浆糊,怎么会这样,林俊阳怎么会溺水呢?他不是应该在上学么?今天又不是周末,还有刘婕肯定是听到这个消息一时背过气去罢了,怎么会情况不容乐观呢?看余敏刚才的神色,貌似刘婕很危险呀。
我已经失去过一次齐小倩,虽然我们的婚姻中更多的不是温情,而是争吵。我不能再失去刘婕,何况我跟刘婕相处以来,她是那样的温良贤淑,她对我是那样的好,对我儿子是那样的关心,她宁愿将自己的孩子送到爷爷奶奶处,也将我的儿子留在身边照顾。她怎么能出事呢,绝对不能。
此时,我觉得余敏的车好慢,不禁催促道,“师傅,麻烦你快点,”
我不知道余敏的司机姓什么叫什么,所以只能这样称呼。
“小冯,你开快点,”余敏对司机道。
“哎,我知道了,余区长,”司机应道,紧接着我就听到一声油门的轰响,汽车猛的窜了出去。
当我赶到医院,找到刘婕的时候,医生正在徐徐的向她的脸上拉白色的床单。
“刘婕”我的心猛的沉下去,本来是声嘶力竭的叫喊,现在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我只能猛的扑过去,然后一下子栽倒在地上。
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躺在了床上,周围全是白色,而且环境中弥漫着浓重的苏打水的味道。我的手上插着一个吊针,床边有一个挂吊瓶的支架,支架上吊瓶里的水正一滴一滴的往下滴,通过细细的塑料管流进我的体内。
一阵阵的丝丝的凉意沿着血管进入我的心房,我突然觉得这种凉意好熟悉,对,就是这种凉意,我今天在路上差点撞车时,心中透出的就是这种凉意。
难道我今天上班路上的那次差点发生的车祸就是在预示着我今天要发生这样的大事?我忽然记起在齐小倩和刘婕出事前,我都做过想同的梦,梦到她们出的事与车祸有关,可这一次,没有梦,却是现实的提醒?
也许冥冥之中真的有神灵在提点着我们人类,通过梦境或现实中的一些事。我记得我在大学时,有一位老师是有神论者,他就对我说其实人的一生都是上天设定好的,你的前世决定了你的今生,你的今生也决定了你的来世。正因为人的一生都已经设定好,所以我们才会有时在梦中梦到一些场景与现实中发生的几乎一模一样。我是无神论者,以前只一笑而之,现在我发现也许是我错了,也许真的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我看到余敏就坐在我旁边,她的眼里充满着关切,我可管不了这么多,我想去看刘婕,我一坐而起,随手就拔了吊针,掀开被子准备下地。
“郝挺,你冷静点,”余敏赶紧伸手按着我,“人死不能复生,你要保重自己,”
“不,余姐,刘婕她不会死的,不会的,”我挣扎着准备下去,因为我确信刘婕是一个好人,如果真的有上天的话,一定不会让她就这么死去的,她受的苦难已经够多,为什么不能给她一点幸福?
“郝挺,你清醒点,人死不能复生,”余敏死死的拉着我。
不知怎么的,我觉得自己浑身的力气一点都使不出来,就这么被余敏拉着,连一个女人的手都挣脱不了。
伤心、痛苦、着急,我的眼泪哗哗的流了下来。
余敏伸手将我的头搂在她的怀中,“郝挺,要哭就哭吧,大声哭出来就好了。”
“呜呜”我终于大声的哭了出来,就这样靠在余敏的怀里,象个婴儿在母亲的怀抱里一般,大声的哭着。
终于,我哭累了,哭声变成了抽泣。
余敏放开我,但她的双手还在扶着我的胳膊,“郝挺,这是意外,谁都不想的。”
“余姐,我要去看刘婕,”我抽泣着道。
“好的,我来安排,”余敏道,“但你要保证别再这么激动,郝挺,现在还有很多事等着你去做,你一定要保重自己。”
“余姐,我知道,”我轻轻地答应了一声。
然后,我就看到余敏在打电话,一连打了好几个,最后她对我说,“走吧,我们一起去看刘婕,”
在余敏的搀扶下,我失神的向前走去,我不知道刘婕现在在什么地方,只能任由余敏挽着。
“余姐,刘婕怎么会就这么死了呢,早上我们还说话呢,”我哽咽着道。
“郝挺,节哀吧,这是意外。医生说,刘婕是隐匿性冠性病,这种病人没有心脏病病史,平时也没有任何症状或不适,可一旦受到外界刺激,甚至在没有任何诱因的情况下都会突发而死,”余敏道。
“怎么会这样?”我呢喃着,心口传来一阵阵的痛。
刘婕已经被送到停尸间,身上盖着白色的床单,床单下是她从家里穿出来的衣服。
“余姐,你出去,让我跟刘婕单独呆一会行吗?”揭开床单,看着刘婕那惨白的不带一丝血色的脸,我心里痛更加明显,眼泪簌簌的往下掉。
余敏担心的望了望我,然后道,“那行,我就在门口等你,”
说着,她走了出去,并替我带上了房门。
“刘婕,你怎么就走了呢,我们不是说好要将两个孩子养大成人的么?”站在刘婕的面前,我忽然心中升起了一种愧意,刘婕曾经说过,我们要一起将两个孩子养大成人,而且还要给孩子们最好的学校、最好的教育,她说过,她、我、林俊阳、宝宝,我们这几个人都是苦命,我们就是那寒风中冻得瑟瑟发抖的寒号鸟,我们只有抱成团,我们才能感受到一丝暖意。
也许这就是刘婕和我结婚的原因吧,她跟我一样需要那种温暖,特别作为女人,她除了需要温暖的臂弯,还需要坚实的臂膀。
可现在,她一个人静静的躺在这,躺在这没有一丝暖意的铁板床上,再也感受不到温暖了。
扶着刘婕躺着的铁板床,我的整个人瘫了下去,我没能再和刘婕诉说。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我再一次醒来,我已经躺在了病床上,余敏坐在我的身边。
“郝挺,你醒了?”余敏道,“你吓死我了,我还真怕你再也醒不过来。
再也醒不过来?也许,再也醒不过来才我倒没有了这样的痛苦,我想。
刘婕和她孩子的后事是余敏帮着办的,秦默天放了我一段时间的假,在将刘婕和林俊阳的骨灰放入墓地后,我久久的矗立在墓碑前。
我承认我在心里对刘婕不是爱情,但我们相扶着走了这么一段,我们互相给了对方温暖,可如今,她躺在了冰冷的地下,我的心也随之凉到了极点。怎么会这样,难道是我太了,这是上天对我的惩罚么?
如果说齐小倩还有被谋杀的嫌疑,那么刘婕这完全是突然的意外。可我就是觉得心里对不起刘婕,如果不是因为要帮我照顾儿子,刘婕不会将林俊阳放到他爷爷奶奶那,如果不是在他爷爷奶奶那,林俊阳也不会调皮去玩水,他也就不会溺水,刘婕也就不会死。说到底,刘婕是因为帮我照顾儿子而忽略了自己的儿子。虽然她曾经说过,我们既然已经结婚了,那么两个孩子就都是我们的儿子,可毕竟林俊阳是她亲生的。
“郝挺,走吧,”余敏过来,拉了我一把,这几天我一直这样痴痴呆呆的,她除了公事,很多时间都和我在一起。
“谢谢你,余姐,我想一个人静一静,”我道。
“那也不能在这啊,陵园里风这么,而且一个人也没有,”余敏道。
“没事的,我一会自己回去,”我道。
余敏望了望我,叹息了一声,“那你自己保重啊,”
余敏走了,我一个人站在那,脑袋里什么都不想,就这样静静的站着。
天渐渐黑了下来,这一天,我什么也没吃,什么也没喝,就这么站在刘婕的墓前,我不知道我该做什么,刘婕没有了,我又成为了没有家的人。
我的整个腿早就已经麻木,眼前也全是金星,突然我发现刘婕就站在我身边不远处,她在看着我,眼神里满是凄楚。
怎么会这样?刘婕一直在我面前是笑着的呀,怎么会满脸的哀怨?我忍不住抬腿向她走去。
刚一挪动身子,我扑通一声扑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