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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都是在不安之中度过的。
下午的日本史也是同样的无差别待遇。
虽然想要做一个镇定的人,但在本能的恐惧面前,还是乖乖的被打回了原形。
家政课是下午的第二节课,也是一天当中的最后一节课。
为了这节课,其它的课都变得不重要了,都只是那遥远却又不断迫近的恐惧的冗长铺垫。
一心想要去逃避家政课,但是那个坚强的自己却又强迫自己去面对……啊,啊,这种时候要是能软弱一点就好了。
可惜坚强并不是那么便利的东西。
就算是日本史老师死气沉沉的授课,也没有把我成功催眠,因为我的心除了担惊受怕以外,什么都无法考虑了。然后,人在孤立无助的时候,所能求援的就只有虚无缥缈,不可触碰的存在——佛祖保佑,让我安然度过家政课吧。
然后下课铃声响起,教室的转移,上课前的喧闹,上课之后的寂静。
只剩下我的心脏,紧张的,大声的,扑通扑通的用力跳跃着。
整洁,宽敞,明亮的家政教室,却不能让我的心情好转,再好的环境,褒义词也可以轻易的被主观感觉替换成贬义词。
干净的水槽,案板,刀具,就连围裙,都折叠好放在了桌上。
为什么要准备得这么周到齐全呢,让我们自己来做,多浪费掉一些时间不好吗。
为了避免有人偷懒,设置成了单人单桌的布局。
这样子我就只能一个人挑战恐惧,没有分担的同伴了啊!
看起来贤惠但却无法博得我的好印象的女性,家政课老师,本岛理惠,笑眯眯的站在讲台上,看着我们。
[大家,都看到放在桌子上的玻璃缸了吧?]
放在桌子上的玻璃缸,是让人畏惧的立方体,棱角分明的锐利,是笔直的刺入我内心的寒冷。
[看~到~了~]
但是,为什么大家都可以回答得这么欢快?
明明是这么危险的东西。
[是的,今天要做的是鱼料理。]
[是~~~~]
不是不是不是不是不是不是不是不是……
我什么都没听到。
什么都没听到。
什么都没听到。
没听到没听到没听到没听到没听到没听到没听到没听到……
——这个可能会带来危险的字眼。
[那么,请大家先看老师示范。]
说着,就从身边的袋子中,抓出了一条,活生生的,活蹦乱跳的,用力甩着尾巴的,充满活力的鱼。鱼身上还沾着水珠,随着鱼的用力挣扎,四处溅射。
那是还活着的鱼。
滑溜溜的鱼。
一阵颤抖过后,可以感觉到身上各处冒出的鸡皮疙瘩。
滑溜溜的鳞片,滑溜溜的身子,反射着滑溜溜的光。
贤惠的,高明的本岛理惠老师,一脸泰然的控制着手中的鱼,微笑着看着我们开始讲解。
[首先呢,要一只手握住鱼身并按在桌上,另一只手持刀,像这样,用刀背敲击鱼的头部,直到鱼死掉,就像这样,敲啊,敲啊,直到鱼一动不动为止哦。]
刀背无声的落下,砸在鱼的头部,发出啪唧啪唧的响声,不少同学有些胆怯的缩起了身体,而我,反而适应了那个让我恐惧的[事物],稍稍安定了一些,镇定的看着那条可怜的鱼,被刀背,一下,一下,一下一下的,拍死,一动也不能动了。
我佛慈悲,安息吧可怜的鱼,虽然我也不是很喜欢你来着。
[大家继续看过来,然后呢,将鱼放到案板上,一只手握稳鱼身,另外一只手持刀,嗯,没错,就是像我这样子,刀口对鱼鳞将鱼鳞刮尽,剪去鱼鳍,用手,啊,记得先把手洗干净哦,挖出鱼鳃,然后将鱼清洗干净。]
锋利的刀刃,侧着,顺着鱼体的构造,切开了银白色的外表,露出了血红色的内在。
不少同学,转过头回避了这残忍的一幕,而我则淡定的看完了全过程——都已经到这里了,那对我来说,就算不上是什么了。
还算是仁慈,对我最痛苦的东西,在最开始就体验了,免去了排队的噩梦。
[接下来呢,开膛摘除内脏,冲洗干净备用。有一点要注意哦,掏出内脏要小心不要碰破苦胆,要是破掉的话……]
本岛老师在这里刻意拉长了尾音,但遗憾的是,大家都已经被杀鱼的过程给吓呆了,没有人给出应有的好奇反应。
[破掉的话,那也没办法呢。]
于是只好草草收场。
杀鱼的过程到此也就结束了。
[老、老师!]
有些紧张的声音,似乎曾经听过,但又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找到了发声源之后,我理解了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而迟了我一拍才意识到刚刚是谁说话的同学们,目瞪口呆的看着提问的他。
是啊,无论是以存在感来说,还是以性格来说,由他在这里发问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
[……老师,这个方法,……太、太残忍了,没有别的方法吗?]
长崎战战兢兢的站着,等着本岛老师的回答。
[这样啊……原来是太残忍了哦。]
本岛理惠用手指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怪不得大家的反应都那么冷淡……仁慈的办法,当然是有的,谢谢你的提问,坐下吧,善良的同学。]
本岛老师的手法实在是过于残忍,用[善良的同学]来替代了长崎的名字同时也掩饰了她自己可能忘记了长崎本名这一极有可能的窘迫事实,并且,这也让那些极力想要想起这位[善良的同学]到底叫做什么的其他同学们,失去了找回长崎裕人这一久违的名字的机会。
别在意啊,长崎,至少,我和速水还是记得你的名字的。
[问得好,长岛!]
速水一脸阳光笑容的拍着长崎的肩膀如此说道。
抱歉,长崎,我错了,原来记住你的名字的只有我一个人么。
[那么,关于仁慈的方法,其实很简单,只需要这个!]
本岛老师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一瓶透明微微偏白色的液体,瓶身的包装上画着一只鸟以及一个[饲]字,是念作[鸟饲]么?
[这个可是老师的最爱哦,不过在座的各位未成年么可是不能接触的,这可是犯法的哦,然后嘛,是刚才说到的仁慈的方法,只要在杀鱼之前,给鱼灌点酒,这样就不会痛啦,同时这样还能保持肉质的鲜美,腥味少!]
日本的酒名还真是奇特,这个应该形容为别具一格的风格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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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饲
酒品介绍:属于米烧酒,由大米酿造而成,产自于熊本县,“鸟饲”为酒厂创始人的姓。因为有水果味,所以制作过程相对复杂,它曾荣获1996年国际品评会金奖。
饮用口味:味香,柔和爽口,有苹果味,更适合女士饮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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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啦,教学的内容就到此为止,接下来,就是让大家动手实践的时候啦!]
等、等一下!
为什么这么快?!
都还没有告诉我们该做什么为什么就这么开始了?
[考虑到大家应该都是第一次,那就按小组来活动吧,每五个人一个组,每组一条鱼,自行组合。]
本岛老师手中提着的袋子,时不时发出响动,被装在里面的东西,正激烈的挣扎着。
不要,不要过来。
[哦,这边组合好了吗,来,要小心的,温柔的对待它哦。]
然后,一条鱼,被本岛老师稳稳的抓起,放进了那个小组的玻璃缸中,尚不知道死亡即将来临的鱼,为了重获自由而开心的游来游去。
滑溜溜的表面,反射着教室内的灯光。
滑溜溜的鱼鳞,密致的排列在一起。
身体再次不由自主的颤抖了。
鸡皮疙瘩突破地表一粒一粒的在皮肤表面绽放。
[怎么了,上杉,看起来这么紧张的样子?]
速水的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
[谁、谁紧张了!]
糟糕,连音量都没法控制了。
[好啦好啦,放轻松放轻松。]
速水拍着我的背,乐呵呵的笑着,帮我消除紧张——真是自卑,居然在他面前表现出这种样子。
长崎、八田、原村,不知何时,也已经都到了我的身边。
隐约看到了端倪。
[我们……五个一组是吧。]
自知这已经是答案的我,还是提出了这个问题。
[是的~]
[上杉是不可缺少的哦。]
抢先回答并且说明了我会有份的原因的是原村加奈,她两手紧紧抱住八田的手臂,整个人都依附在了八田的身上……虽然这两个人总是黏在一起,但每次看到她们的亲密还是感到有些冲击。
是因为我来自中国所以在这方面比较保守么。
好像也不是这么回事。
[那么,多谢招待了哦,上杉大厨~~~~]
原村的话音未落,速水就已经举手示意老师我们已经准备好了。
[等……][阿拉,你们也准备好啦,那么要小心用刀哦。]
鱼,被鳞片包裹着的鱼,闪耀着光芒的鱼,滑溜溜的鱼,活蹦乱跳的鱼,就这样,离开了袋子,进入了鱼缸之中。
哗啦哗啦。
啪啦啪啦。
溅起的水珠落在了我身前的桌子上,四散开的腥味,让我打了一个寒颤。
是的是的,这还不是绝境,还不是绝境,还有回避的方法,还有那怜悯我的可怜的[幸运]。
先环视了四周一圈。
八田和原村两个女生,已经转换成了观望模式,而长崎,仿佛觉得自己的存在感还不够微弱一般,闪躲到了一个更为偏僻的角落里,只用不算完美的笑容给我以精神力量上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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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唯一和我在一个阵营里的就只有速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