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了又有什么用?”他不想提。
“没用我也要听。行不行吧?”薇珑耍赖,“今日不说的话,往后每日见到你都会没完没了地问。”
“……”唐修衡无奈地笑了笑,“行。真是拿你没办法。”
第55章 更新(万更)
心路、融洽、美人计
“就知道你对我好。”薇珑解释道, “把原由告诉我,让我知道症结,日后最起码不会无意中碰到你的痛处。”
“知道你是好心。”唐修衡转身平躺,手抚着薇珑的长发, 眼眸看着面前虚空, 征战岁月中的一幕一幕,袭上心头,“性情有所转变,具体是从何时起,我也不是很清楚。……”
随着他的讲述, 昔年他曾经历的腥风血雨在薇珑心海浮现。
让唐修衡说心里话,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在沙场上扬名天下。
年幼时习武, 是因为父母、师傅都说他是习武的好苗子,他也享受习武过程中一次次突破自己的体能极限,更惊喜于武学带给自己的诸多领悟。
真正的武学, 初衷只是强身、修炼心性。他很早就明白这道理, 从没想过用绝佳的身手去杀人。
林同之类的因为矛盾动手的事, 他自问只是打架——真动武的话, 林同的骨头早已化成灰, 他也早因此获罪。
骨子里, 他厌恶战争。
可是,一时的冲动之后,命运之手把他送到了军中。
身在军营,最初的日子, 唐修衡听到远处战事的消息,都认为与自己无关,打心底觉得那种事与自己是风马牛不相关。
他那时的乐趣在于交友、与阿魏小刀琢磨生财之路。
在皇帝的安排之下,军营中的人只知道他是唐意航——离开京城之前,皇帝赐给他的字——没有人知道他是临江侯,出自京城望族。
所以,最早他在军中,只是从七品的小芝麻官,管着一小撮人,每日里敷衍着上峰,尽量让自己和这些人更为惬意地度日。
然而战火肆意蔓延,烧到了他所在的军营,烧到了他和弟兄们身上。
两军阵前,任何人都没有退缩、逃避的余地——想活命,就要拼命杀敌,你少杀一个人,意味的就是弟兄多一份凶险。他最初的军功,是抱着这心思立下的。上峰不会管你是何心思,看你是可用之才,便会提拔,他很快升任至从五品的官衔。
对他而言,当时只是弟兄更多了,肩上的责任更重。他要让自己的人在战场上活着,还要扬眉吐气地活着。
如今想起,唐修衡都奇怪自己的迟钝:很长时间都没意识到战争意味着的是什么,堪称一桩奇事。
在那样的时刻,他只是唐意航,一个白日冲锋杀敌、睡前与弟兄们把酒言欢、梦里想着生财之道的一个不着调的人。
可他又分外怀念那时期的自己。
那时,他还是母亲心里的那个长子,没正形、开朗、好学。每日都会在不经意间想起、惦念母亲和手足。
那时,他自认还是个很有孝心的儿子。
这情形一直维持到他成名那一战。
性情的转变,应该就是在那一战之后。
伤亡太重,战死阵前的人,就有自最初就认可他、跟着他的两个人。
他对薇珑这样讲述那两个人:
“一个是广东人阿海——大名姜海,不到二十岁。看起来是文弱书生,跟我所思所想应该是差不多,拿着军饷,却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干什么的。稀里糊涂的一个人,到了阵前随时都想做逃兵。他跟我说,每杀一个人,就腿肚子转筋,就想跑。但他从来没这样做过。他说不能给我脸上抹黑——唐意航的弟兄,不能有孬种,就算骨头软,也得装出个骨头硬的样儿来。
“一个是安徽人梁兴,三十多岁,最喜欢我做的野味儿,喜欢喝酒,家境贫寒,没少搜刮我手里的碎银子。他说这是劫富济贫,让我这少爷德行的人少花点儿,他家孩子就能每日吃上像点儿样子的饭菜。临阵杀敌,比起别人,他最勇猛,总是在我附近,最怕我出闪失,说我要是伤了死了,他以后还能敲谁的竹杠?”
这样的两个人,不过朝夕之间,与他生死陌路。
死在沙场的人,没有一定的品级,只能马革裹尸、埋骨他乡。
当日,他不能接受这个事实,不肯让人安葬他们。
到末了,终究是要接受、面对。
他不能让他们草草下葬,一整夜,为他们打造棺椁。
两个人下葬时,一帮大男人嚎啕大哭。
他哭不出。到如今都是心如刀割却没有眼泪。
那之后,他很快被提拔为前锋,再升至副帅、主帅。他由唐意航恢复了真正的身份:临江侯唐修衡。
皇帝有意栽培他,命锦衣卫给他送去了很多兵书史册。
他一点欣喜也无。
好友身死,他却活着,且活得越来越意气风发——至少在别人眼里是这样。
有那么三两年的时间,他一心取胜的目的,是为姜海、梁兴报仇。
所有参与战事导致他们身死的敌国将士,都该付出惨痛的代价。
可在兵荒马乱的岁月中,这种仇报不完。
旧恨未平,又添新仇。
他打的所谓漂亮的胜仗越来越多,经历的残酷、别离也越来越多。
掏心掏肺照拂、扶持彼此的友情,也不见得能够长久。
他在经历着,数万将士也在经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