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不为例, 好么?”唐修衡承诺道,“你说的这些弊端, 我日后都会尽量避免。”
薇珑抿了抿唇,并不相信他能做到。
唐修衡转身点上炕桌上的宫灯, “我以前没意识到内宅外院的人需得协力行事,下人的死板,也是因我而起。你说的对, 是娘把我惯坏了。你要罚,就罚我。”
薇珑听了, 心里先是舒坦了不少, 随后仍是失落:这些只是表面上的问题, 改正了也是治标不治本。
外面的何妈妈犹豫片刻,还是大着胆子命值夜的丫鬟通禀。
夫妻两个一听,都觉得这是个将事情搁置、延缓的台阶, 同时颔首,命人将何妈妈请进来。
薇珑将斗篷除下。
何妈妈进门后,笑着说明了来意。
薇珑笑着道谢,“刚才正要去小厨房,给侯爷做两道菜。太夫人还记挂着,心里真是不安得很。”她也知道,何妈妈兴许已经瞧见他们起争执的情形,但是只能这样说,总不能跟太夫人房里的人甩脸色甚至告唐修衡的状吧?
唐修衡瞧着她一本正经扯谎的样子,生出满心笑意。
何妈妈飞快地瞥了唐修衡一眼,见他神色温和,含笑的眼眸亮晶晶的,一点儿发脾气的征兆都没有,一颗心落了地。她笑着告辞,回了兰苑。
太夫人刚由丫鬟服侍着歇下,听说何妈妈回来了,便将人唤到面前。
何妈妈挣扎片刻,还是把所见的情形如实相告,“侯爷与夫人说了什么,奴婢听不清楚,兴许只是小事,意见不合。夫人到底是去小厨房,还是去书房,奴婢觉得不好说。”
太夫人听了,先是担心,随后又仔细询问了几句,知道长子并没火气,这才心安许多。沉了片刻,她吩咐道:“明日你派人去打听打听,看看平南王府这几日是不是有什么事。还有,问问外院是不是有什么事。”
薇珑以前从娘家回来的时候,都是欢天喜地、神采奕奕的,今日却显得有些疲惫。她是做长辈,所思所想,只能是关乎外院和平南王府。
何妈妈恭声称是,“您快睡吧,今日着实睡得太晚了。”
“没事。”太夫人笑道,“往常也只是早早躺下而已。”
那边的薇珑和唐修衡相对坐在饭桌前用饭。
都没胃口,都只是盛了一碗龙井竹荪,慢慢地喝。
唐修衡笑问她:“除了数落我,没别的可说?”
“嗯。”薇珑承认。
“那就继续数落。”
“数落完了。”薇珑放下汤匙,“等会儿你要么回外院,要么去小暖阁睡。没必要非要躺在一张床上吵架。”
“……好。”
在他和外院的人有所改变之前,她心里的火气怕是都不能消,聚在一起,只能让她更气闷。
其实他心里也还有火气,觉得她有些话未免小事化大了,可她是他的妻,不要说自己有过失在先,便是她全错,他也只能无条件地迁就。
迁就是一回事,消化掉心里的火气是另一回事。这件事,必须他得完全冷静下来,才能把她哄得开心起来。
当晚,他没听她的话回外院或歇在小暖阁,而是去了她逗留时间最长的书房。
一个书架上,罗列的都是他帮她寻来的医书。
书案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
他坐在书案前,拉开抽屉,看到里面厚厚一沓宣纸。是她一面看医书一面记录下来的感兴趣的内容,都关乎静心、安神。
在他看来,都算是寻常的方子,疗效甚微。
她不会不知道,可还是记录下来,该是为着累积医术上的常识、经验,定是为着到了一定程度之后,自己能与太医商议出更好的方子。
之所以如此,是为她自己,更是为他。
他却没为彼此的心疾真正做过什么,一来是已认定那需要过于长久的时间,二来是忙碌一场极可能是白费功夫。
最重要的是,尝试新方子期间,少不得深受困扰的时候——汤药让人有一定程度的嗜睡,运气不好的话,可能误事。
这是他前世的经验,亦是让他今生迟迟没有着手的缘故。
但是不论怎么拖延,都要付诸实际行动。
就如今日,如果他也恰好处于最暴躁的状态,怕是要闹得不可收拾,会委屈她,甚至伤害她。
除了她,还有至亲、岳父。
长时间过于冷漠、没耐心的性情,早已让他忘了自然而然地去关心、照顾别人。
重来一次,绝不是重复曾有的遗憾、缺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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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上午,太夫人特意一直留薇珑在身边说话、商量家事,是想看看长媳是不是还在生儿子的气。
薇珑向来是一事归一事,昨日又算是对人不对事,面对着一向疼爱自己的太夫人,怎么可能会耍性子。
太夫人见她一直是打心底的心平气和、笑盈盈的,这才释然一笑。
下午,薇珑如常到书房看书,边写边记录。
将近正午,去兰苑之前,她把手边写满字的纸张归置到一起,放进抽屉。
是在这时候,看到了自己的一张侧面肖像,寥寥几笔,线条十分流畅。
初次描画的话,手法绝不可能这样娴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