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正文]
第11节第十一章打猪草
在诗人看来,春天是个让人充满了幻想而又无比浪漫的季节。这时粉的杏花、红的桃花、白的苹果花和梨花都会相继盛开,的确是很有诗意的。可乡下人却对这些不感兴趣。
“诗人?那都是些吃饱了撑得没事干的人。”——黑蛋的爷爷是这样看待诗人的,因为他没上过学,却看过很多戏,戏里有很多才子佳人就经常做诗。
“诗这个东西,那得是吃饱了喝足了,闲得难受胡思乱想的时候写出来的,饱暖思欲,不信你去看看,大部分诗都能跟男人和女人那点事扯上关系。”——这是王玉林说的,王玉林虽然上过学,但后来发现诗这东西即不能当饭吃也不能当衣穿,简直就如同伏天雨后水坑边那闲得无聊的蛤蟆发出的吵人的叫声一般。说实话做诗确实没什么难的,如果可以衣食无忧,饱食终日而又无所事事,那么农民们也都应该成为诗人,因为他们才是离春天最近并亲手触摸过春天的人,诸如“花褪残红青杏小”之类的诗句对他们来说那几乎是可以脱口而出的。只不过现实中他们不得不终日为一日三餐而劳碌奔波,所以他们是不可能有诗人那种闲情雅趣的,管它什么花褪残红呢,褪就褪吧,反正那些花花绿绿的只是些中看不中用的东西,结出的果子才是可以吃的呢,可以吃就能填饱肚子,填饱肚子才能活下去。
对于象黑蛋和白蛋这样的乡下孩子们来说同样如此,杏花开得再好看,也不如花落后结出的青杏,杏儿成熟并被生产队里采摘完后,桃子就又可以吃了,然后有苹果,最后是柿子。总之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村外的地里总会有机会让饥肠辘辘的小孩子们找到些充饥的东西,尽管父母们总是告诫他们“饿死不做贼”,但饥饿感还是会驱使他们去尝试小小的冒险,吃东西的快感会让他们忘记被父母惩罚时的皮肉之痛。
打猪草首先要能分辨哪种草是猪喜欢吃的,哪种草是猪不喜欢吃的,还有哪种草是有毒的是绝对不可以给猪吃的。黑蛋仔细地挑选着猪草,而白蛋却有点心不在焉。自从冯桂兰找过韩红梅并发生口角后的一段时间里,韩红梅对白蛋的态度变得很冷淡,对他的功课也不大过问,上课时也不再叫白蛋回答问题了,这让白蛋心里很是不安。他一边用镰刀胡乱地在地上刨着一边对黑蛋说:“黑蛋,你觉得人要是当个猪怎么样?”
黑蛋想了想说:“当猪啊当猪也好也不好,当猪可以整天睡懒觉,就是活得时间太短了,也就差不多一年的时间,到了快要过年的时候就要被杀掉。”
“我觉得当个猪挺好的,当个猪可以挑自己喜欢吃的东西吃,做人就不行,不管爱不爱吃,每天都得吃那些东西。”
“那不一定,要看是什么样的人了,你要是当了官或是当了工人就可以不用吃这些东西,听说人家城里人们吃的都是白面大米。”
“那你说当官的和工人们又不种地,为会么他们可以吃好吃的东西呢?”
“你连这些都不懂啊?老师不是说过吗?工人阶级是领导阶级。领导就是当官的,当然要吃好东西了。”
“为什么工人阶级就是领导阶级,农民就不是呢?”
“那还用问吗,毛主席喜欢让工人阶级当领导阶级,所以工人阶级就是领导阶级。”黑蛋受爷爷教育多年,对这个世界也有自己的看法。
白蛋在一棵柿子树下停了下来,用镰刀漫无目的地刮着柿子树那粗糙的树皮说:“其实做猪真的挺好,可以整天睡觉,饿了就有人给吃的,不用上学,上学挺没劲的。”
黑蛋继续低头打着草说:“不就是韩老师不让你回答问题吗?那有什么呀?我还不愿意回答问题呢。”
“可她老是这样不愿意理我,我上学多没意思呀。”
“就怪你妈,我爸爸和你爸爸都不让她去找韩老师,可她偏要去。”
“也怪牛小燕,小丫头片子嘴太欠了,什么都跟说。”
“牛小燕是嘴欠,可没准儿她也是向着你呢,你看全班的女孩子都围着赵卫红转,牛小燕就没有,只有她不怕赵卫红。”
“她才不会向着我呢,跟个小疯子似的,天不怕地不怕的,说连她两个哥哥都被她欺负呢。”
“就是让惯的她。”
“你跟她同桌,你也怕她吧。”
黑蛋不屑地说:“切,我还会怕她?一个小丫头片子有什么可怕的,我是让着她呢,要不是看二虎哥的面子,我一天能把她打哭两次。”
“为什么是两次呀?”
“上午打一次,下午再打一次。”
牛小燕在牛金水家是唯一的女孩,但光凭这一点还不足以让她爹妈宠着她,主要因为她虽是最小的,却很勤快,加上这小丫头嘴也很厉害,说起话来脆生生的。
牛金水对这个小丫头非常喜欢,总是人前人后地说:“这丫头将来就是我的酒葫芦。”
而家里两个男孩子呢,大虎比她大七岁,二虎也比她大四岁,当牛小燕跟两个哥哥有纠纷的时候,牛金水和杨秀芹两人都会偏袒这小丫头,所以就连大虎二虎这两个最爱惹祸招灾的家伙也不得不让她几分。
牛金水跟刘铁柱和王玉林几个人平时的关系是最好的,几家人也经常互相串门,黑蛋和白蛋小时候跟爸爸妈妈去他家串门,常跟牛小燕一起玩儿,那时这两人就领教过牛小燕的厉害。黑蛋还稍好一点,白蛋就惨了,就在他们还没上学之前,有一次他跟冯桂兰去牛金水家串门时因为跟牛小燕争一个用木头做的玩具枪被牛小燕抓了个满脸花,最后还把白蛋从炕上推到了地下。当时把冯桂兰心疼坏了,差点就要跟杨秀芹翻脸了。从那儿以后,白蛋就很少跟他妈去牛金水家。
上到了三年级后,虽然在学校时他们跟牛小燕互相不说话,但黑白二蛋的心里对牛小燕还是有点发憷的。不过黑蛋嘴上从不承认这一点,一个男孩子被女孩子吓住是很没面子的。
旁边的柿子树上一群麻雀在叽叽喳喳地叫着,几个胆子大的就落在离白蛋不远处的麦田边上一跳一跳地觅食,白蛋拣了块土坷垃掷了过去,麻雀们扑愣愣地飞到了柿子树上,过了一会又落回原来的地方,白蛋再拣土坷垃掷过去,它们又都飞到树上。
黑蛋看了看树上的麻雀对白蛋说:“快打草吧,你筐里的草还不到半筐头呢,赶快把草打满回家,去看看中午的山药面饼有没有剩下,我早都饿了。”
“我家中午吃的是山药面饸饹,一点也没剩。”说完白蛋蹲下去边打草边问黑蛋:
“黑蛋,你吃过烧麻雀肉吗?”
黑蛋说:“吃过呀,我哥哥去年掏过一次麻雀窝,用泥把麻雀糊住,扔到火堆里烧一会儿,把泥烧干了也就差不多烧熟了,再把泥敲掉,麻雀的毛也就掉光了,麻雀肉可香了。”
白蛋蹲了下去,把手压在“咕噜咕噜”乱叫的肚子和膝盖之间,把快要流出来的口水咽了下去说:“咱们今天晚上找春生哥再去掏一次麻雀窝吧。”
“不行,上次掏麻雀窝就被我爸爸说了一顿,不许他再去掏了。”
“为什么呀?”
“我爸爸说有时蛇会钻到麻雀窝里偷吃麻雀蛋,万一掏麻雀窝时掏到蛇就会被蛇咬住手。”
“噢。”白蛋有点失望,不过很快他又想起了什么,说道:“二虎用弹弓也打过麻雀,咱们也想办法做个弹弓玩吧。”
黑蛋说:“做弹弓得用皮子,上哪儿去找皮子呢?”
白蛋说:“等碰上二虎问问他的皮子是从哪找来的。”
两人把各自的筐头打满草后回了家,黑蛋把家里中午剩下的一角山药面饼找了出来,跑到了白蛋家里,分给白蛋一半,两人出去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