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正文]
第16节第十六章忙活半天却便宜了牛小燕
就在李满库回家晾衣服的时候,黑蛋和白蛋也准备去打草了。临出家门前,白蛋从柴棚里抓了一把柴草放进筐头里。
黑蛋问:“装这个干吗?”
“烧麦穗吃。”
“不是刚吃完饭吗?”
“我妈中午做的是山药面疙瘩汤,难吃死了,跟浆糊似的,不吃又饿,吃了就烧心吐酸水,我只吃了一碗,根本没吃饱,就算是吃饱了这东西也不扛饿,撒两泡就又饿了。”
“那你带洋火了吗?”
“没有,差点忘了,走,跟我去锅台上拿。”
进屋后,白蛋刚刚从锅台上拿了洋火时文惠从门外走了进来,她刚去跟宋玉萍学了一会绣花,手里还拿着针线和挣在绣花挣子上的一块刚绣了一朵梅花的做枕头用的白布。
文惠见白蛋手里拿着洋火便小声问:“白蛋,你又拿洋火干什么?”
“什么也不干。”
“可不能随便玩火,小心被爸爸他们知道了揍你。”
“我知道,你别管了二姐。”
白蛋知道文惠跟文静、文敏不一样,不会去跟爹妈告他的状,所以大胆地拿起洋火就跟黑蛋一起出门去了。
文惠跟文静和文敏虽然是一奶同胞的亲姐妹,但性格却是各不相同,文静大方稳重,文敏活泼,稍稍有点泼辣,爱说爱笑,唯独文惠生性腼腆,平时不爱多说话,见了生人就更没话了,只有跟宋玉萍学做针线时话还多些。
要说冯桂兰本也算不上急脾气的人,可就是在教女儿们针线活时缺少点耐心。如果教了一遍没记住,再教第二遍时就要先骂一顿:“笨死你了,你属猪的呀?记吃不记打的东西,教你多少遍你才能记住呢?不长记性一辈子也学不会。”对于冯桂兰的训斥,文静和文敏倒还不太在意,高兴的时候嬉皮笑脸不当回事,不高兴的时候可以甩手就走。可文惠的性格很内向,不愿意忍受冯桂兰那些唠叨,所以学针线时都是去找宋玉萍。其实当娘的都一样,教自己的女儿时都爱唠叨,教别人的女儿时碍于情面会客气一些。宋玉萍教春铃时也没少数落,对文惠一开始的时候还挺有耐心的,时间长了也就不把文惠当外人了,时不时地也要数落几句。说来也怪,文惠对宋玉萍的数落却一点也不在意,低头一笑也就过去了。
黑蛋和白蛋出了村一直往东走,趟着水过了河,来到了麦地边,沿着田间的小路一边走一边四下张望。
附近基本没人,只有不远处树林边上,单干户王老栓正在“放牧”他养的那一群鸡。王老栓放鸡,这事听上去新鲜。一般人养鸡都是不用放牧的,可王老栓不是一般人。
王老栓,六十多岁的老光棍儿,早年间曾参加过八路军,退伍后一直在家务农。在实行合作化的时候,为了动员他入社,村干部们不知说了多少好话,做了多少工作,还是没能说服他。后来公社领导亲自上门做工作,还亲自为王老栓烧火做饭,可饭做好后竟被王老栓给倒掉了,以此表明他的态度——坚决不入社。碍于他是个老八路,所以领导们也拿他没办法,只好由着他单干。
王老栓守着他那一亩地,自耕自种,过得倒也逍遥自在,可没想到,他那块靠近北河边的一亩地却被六三年的一场洪水冲走,变成了河滩。这一下让王老栓傻了眼,幸好他还有家传的纺绳手艺,从此便以纺绳为生。
王老栓是个勤劳的人,除了到各村揽活纺绳外,猪和鸡这些该养的也都养了。他养猪的方法没什么特别,跟其他人家一样放在圈里养着,而养鸡却与常人大不相同。王老栓对他的鸡实行的是军事化管理,进行了严格的训练。每天喂食的时候,只要他一敲响鸡食盆,那群鸡便会围拢过来,然后秩序井然地进食。出去放牧的时候,吹声口哨,那群鸡便会排成一队跟在王老栓的身后,而且绝对遵守纪律。这一点让村干部和学校里的老师们都不得不服:“瞧瞧人家王老栓,这些听不懂人话的鸡都被他调教成这样,行动起来步调一致,绝对服从命令,他是怎么弄的呢?人这东西是能听懂人话的,可我们调教起来怎么就那么费劲呢?软的硬的都使上了,想让他们绝对服从也难做到。”
这会儿,王老栓正悠闲地坐在树林边,不时发出只有他自己和他的鸡们能听懂的指令,指挥着他的鸡部队在草地上觅食。因为王老栓是单干户,生产队里的事与他不相干,所以小孩子们偷偷烧麦穗吃的事他是不会管的。
把周围的情况观察清楚之后,黑蛋和白蛋找了个僻静的地方,白蛋把筐里的柴草倒在地上,然后和黑蛋两人各自揪来了两大把麦穗放在一起,由白蛋负责点火,黑蛋负责烧烤。
李满库也知道今天又是星期天,是他大显身手的时候,所以在河洗完衣服就匆匆回了家,把衣服晾好后,用铁锹挑了个筐头往肩上一放就出了家门。当他走到胡同口时,凑巧看见黑蛋和白蛋两人背着筐往东走,筐里还装着一筐头的柴草,就猜出这两个小家伙想要去干什么。于是,他就远远地跟在这两人的身后。为了不让他们发现,李满库特意拣较隐蔽的低洼处走。黑蛋和白蛋停下来四处张望的时候,李满库就蹲了下去,所以没被他们发现。当黑蛋和白蛋点着火以后,他便猫着腰向着黑蛋和白蛋藏身的地方一步步靠近。
就在李满库离黑蛋和白蛋只有十几步远的时候,王老栓这时鬼使神差地转身看了一眼,恰好就看到了李满库,于是喊道:“满库,你这偷偷摸摸的这是要干吗呀?”
李满库急忙向王老栓摆手,示意他不要说话。
黑蛋刚刚把麦穗烧好,正准备揉搓麦穗时,听见了王老栓的说话声。于是站起来看了一下,见李满库离他和白蛋只有十来步的距离,急忙大声喊了起来:“白蛋快跑,李满库来了。”说完拎起自己的背筐就跑。
白蛋拎起自己的背筐还没看清李满库在什么地方就跟在黑蛋的身后跑了起来。
李满库见自己已经暴露,也顾不上埋怨王老栓了,撒腿就追,一边追还一边喊:“小兔崽子,看你们往哪跑。给我站住,你们跑也没用,跑得了和尚也跑不了庙。”
黑蛋和白蛋根本不去理会李满库的咋乎,只顾没命地朝树林跑去。
钻进树林后,黑蛋说:“咱们两个分开跑,你往南,我往北。等过一会你绕到东边的小桥那里等我。”
白蛋答应一声钻出树林,趟过河往南跑去。
黑蛋则猫着腰顺着树林往东跑了一段后便向北跑,钻出了树林回头看了看,见李满库正在树林里东张西望。便往跟前的麦子地里一扑,在麦垄里趴了下来,顺着麦垄匍匐着往前爬。
因为树林里有很茂密的紫穗槐,所以李满库没有看见黑蛋,只是隔着树林看到白蛋过了河,于是就追到了河边。他知道河对面的地势较高,而且没有斜坡,是个两三米高的土峭壁。他以为白蛋只能沿着河边跑,而河对岸没有什么遮挡视线的东西,利于他的追捕。可他追到河边的时候,白蛋却攀爬上了土壁。李满库清楚,要是等自己爬上去,白蛋不知早跑到哪里去了,于是只好站在河边,眼睁睁地看着白蛋的身影消失在土壁的上面。
“妈的,这些小崽子跟猴子似的。”李满库懊恼地骂了一句,又转身进了树林,四下寻找黑蛋的踪迹。
黑蛋顺着麦垄只顾低着头往前爬,不提防爬着爬着,在他面前出现了一双脚。黑蛋吓了一跳,不过好在这不是一双大人的脚,于是抬头向上望去。
“牛小燕!”黑蛋差点大声叫起来,他惊魂未定地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牛小燕低头看着趴在麦垄里的黑蛋说:“你管得着吗?我早就在这儿。你偷偷摸摸的在干吗呢?”
黑蛋小声说道:“别嚷,李满库在追我呢。”
牛小燕往南边看了一眼,说道:“你肯定没干好事,要不他追你干什么?”说这话的时候她的音量并没有压低。
黑蛋有点着急,但又不敢大声嚷,只得装出一脸可怜相对牛小燕说:“别嚷了,他就在树林里呢。”
牛小燕又向树林那边看去,这时李满库才从树林里钻了出来。
李满库也看见了牛小燕,于是大声问道:“小燕,你干吗呢?”
“拔草呗,干吗?”
“你看见黑蛋了吗?”
黑蛋趴在麦垄里小声说道:“千万别告诉他。”
牛小燕不去理会黑蛋,却对李满库喊道:“看见了!”
“我!”黑蛋着点跳了起来。
这时又听李满库问:“他在哪儿呢?”
“我刚才看见树林里有个人往东跑了,有点象是他。”
黑蛋这才松了口气。
李满库往东看了看,什么也没看见,他有点不甘心,就顺着麦垄一垄一垄地查看。牛小燕从黑蛋身上迈过去在黑蛋的后面弯下腰去拔草,李满库查看到这一垄时黑蛋刚好被牛小燕挡在身后。李满库又继续往前看了几条麦垄后,没有发现黑蛋的踪迹,于是迟疑地回到小路上走了。
费尽心机,却白忙活了一场,眼睁睁地看着黑蛋和白蛋逃之夭夭,这让李满库懊恼不已。本来抓住这两个小家伙后把他们的背筐没收掉,他就可以回大队去报功了,可现在却什么也没捞着。
“妈的!都怪王老栓个老王八蛋。”李满库恨得咬牙切齿,可王老栓这人公社干部们都奈何不得,他李满库自然知道自己的份量。所以当他从王老栓跟前经过时,虽然心里在暗骂,脸上却不得不陪着笑脸打了个招呼:“老栓叔,这大中午的也没睡会儿?”
“不困,睡不着。”王老栓看也没看李满库,简简单单地回答了一声。
李满库在小路上慢腾腾地走着,心里还在想着刚才的事。若是别的小孩子他也许会等到傍晚找到他们家里,直接从家里把他们的背筐没收,可这样没凭没据的闯进刘铁柱和王玉林这两人的家里总是有点心虚。王玉林还好说话,但对刘铁柱和牛金水等几个人,就连苟老黑都有点发憷,不敢轻易去招惹,更别说他李满库了。退一步来讲,即便刘铁柱不会为孩子的事跟他翻脸,可宋玉萍也不是个善茬,万一吵吵起来,刘铁柱肯定是会向着他老婆呀,所以他只得再去另寻目标。
李满库走远后,牛小燕转过身看着滚了一身泥土的黑蛋说:“你还趴着呀?他走了。”
黑蛋从麦垄里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土背起筐就走。
牛小燕可没打算就这么放过黑蛋,见他要走就喊道:“站住。”
黑蛋停下来问:“干吗?”
“李满库为什么追你呀,你干什么坏事了?”牛小燕问。
黑蛋把背筐从肩上放下来,把里面烧好的麦穗拿在手里冲着牛小燕晃了两下说:“这不是吗?烧麦穗了,怎么了?”
“你说怎么了?明天我要去靠诉老师。”
“叛徒。”
“你说谁是叛徒呢?再说一次试试,再说一次我就把李满库喊回来,反正他走得还不太远呢。”
黑蛋想来想去,觉得让老师知道了大不了也就是被训一顿,罚一会儿站就没事了,总比被李满库抓住好,于是对牛小燕说:“好好好,那你去告诉老师吧。”说完转身又要走。
“站住!”牛小燕又喊了一声。
黑蛋回头问:“你还想干吗?”
“你要是帮我拔满一筐头草,我就不去告诉老师了。”
黑蛋看看牛小燕的背筐,比自己的一点也不小,他有点犹豫,这个时候还没到沤粪的季节,只能挑猪喜欢吃的草,要拔满一筐头也要小半天呢。想了一下他说:“那我去叫白蛋,我们两个一起帮你拔。”
牛小燕说:“原来又是你们两个一起干坏事,行,那你去叫他吧。”
黑蛋把筐放在原地,把手里的麦穗丢在筐头里对牛小燕说:“你帮我看一下我的背筐。”说完往东边小桥的方向走去。
黑蛋来到小桥边,小声叫了两句:“白蛋,白蛋。”
“我在这儿呢,李满库走了吗?”白蛋从一旁土坎下探出头来问。
“走了。”
“那你的背筐呢?”
“咳!别提了,真他妈倒霉,我在麦子地里藏着时被那个牛小燕看见了,她让我帮他拔一筐草,要不她就去告诉老师。我把筐放在她那儿就来找你了,咱们两个去帮她拔草不是快点吗,快走吧。”
两人来到牛小燕跟前时,牛小燕看着黑蛋和白蛋满身泥土的狼狈相“嗤嗤”地笑了起来。黑蛋被她笑得有点莫名其妙,于是就说:“笑什么呀你笑?快点拔草吧,有我们两个帮你,咱们三人一会就能把你的筐拔满。”
牛小燕弯腰从黑蛋筐里把那一把麦穗拿起来说:“我高兴就拔,不高兴就不拔,反正你们两个也得帮我拔满一筐头,我先去歇会儿。”说完拿着麦穗就往地边的树荫下走去。
白蛋急忙喊道:“我们好不容易烧好的,你别全拿走啊,给我们留点。”
牛小燕也不答话,走到树荫下坐在地上就开始揉搓麦穗,然后把麦糠吹掉,把麦粒拍到嘴里吃起来。
黑蛋和白蛋干瞪着眼没办法。唉!好不容易甩掉了李满库,却又被牛小燕趁火打劫了,这半天算白忙活了。真倒霉,只好乖乖地地去拔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