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正文]
第38节第三十七章械斗
庄稼收割完后,黄褐色的土地便裸露了出来,因为雨水少,人们趁着土地干裂之前,忙着平整了土地,抢墒播种上小麦。霜降过后,柿子成熟了。树叶和柿子被染上了同样的颜色,放眼望去,漫山遍野一片火红,象是天上的火烧云落到了山脚下和田野间。到了采摘柿子的时候了。各生产队的队长安排了采摘地点之后,社员们成群结队地出发了。到达目的地后,队长会根据社员的身体条件逐个进行分工。年轻力壮身体灵活男人们带了挠钩上树摘柿子,年轻而灵活的女人们负责接包。其余的人们有的负责把散在树下的柿子敛起来,集中放到一处。有的负责去掉柿子蒂上残留的树枝。
树上的男人们挥舞着丈把长的挠钩把柿子连同一小段树枝拧下来用力一支,再轻轻一抖,一串柿子便准确地从枝杈的缝隙间落下来,在下落的过程中绝不会碰到树枝。树下接包的女人仰着头盯住落下的柿子,上下翻飞着手中的布包稳稳地将柿子接住,然后连看也不看地把布包前端放低,让柿子轻轻从布包里滑落到地上。就在这一摘一接之间,会让人突然发现,劳动原来是有美感的,而这些上不了台面的人们脸上专注于劳动的神情和娴熟的技巧,也会让人产生几分敬意。
为牛金水接包的是一队的妇女队长王宝萍。
牛金水一边摘着柿子,还不时地跟王宝萍调笑几句。
“哎,注意着点啊,别走神,小心被柿子砸到上,到晚上你家老公想摸都摸不成了。”
“你娘那个脑袋,你自己小心着点吧,别让挠钩捅到你自己的裆里,杨秀芹想用都用不上了。”
“嘿,这老娘们,嘴真。”
“你的嘴才騒呢,跟憋子似的。”
王宝萍在等待柿子下落的时候,冷眼往南边看了一眼,见南岗村的人正往北走来,把落下来的柿子接进包里后,对牛金水说:“哎!金水,南岗村的人去摘挨着咱们队的那棵柿子了,咱们把这棵树摘完就去摘最南边挨着南岗村的那棵树吧,去年就是他们先摘的,结果把咱们那棵树南面的柿子给偷光了。
“行,这棵树马上就摘完了。”说着,牛金水加快了摘柿子的速度。
一队的这块地跟南岗村的地接壤,两块地交界处双方各有一棵柿子树,因为距离太近,两棵树已交叉在一起,所以两村的人经常为摘柿子发生纠纷。
摘完这棵树之后,牛金水和王宝萍来到了最南边的那棵树下。他朝南岗村的那棵树上看了看,见树上摘柿子的人他认识,那人叫吴铁锤,岁数跟金水差不多,个头不高,但很敦实。下面为他接包的是个十八九岁的姑娘,梳了两条长长的辫子,中等身材,圆圆的脸大大的眼,说笑时脸上还有两个小酒窝,看上去也很精神。
牛金水正上下打量那姑娘时,那姑娘也看了牛金水一眼。牛金水赶紧抬头往树上看了看,然后三两下爬上了树,转到树的南侧开始摘起来。两棵树的树冠已经紧挨在一起,树枝也都相互交错着,所以摘柿子时要仔细分辩才不至于摘错。金水刚刚摘了十几个柿子的时候,就听吴铁锤说话了:“哎,伙计,你摘错了,摘了我们树上的柿子了。”金水用挠钩拨了一下,钩住一根树枝说:“没错呀,这就是我们树上的,你看错了。”
“我没看错,你刚摘的不是这个树枝上的。”
“怎么可能呢?我挠钩还没离开树枝呢。”
“算了算了,注意着点就行了。”
隔了没多大一会儿,吴铁锤又说话了:“这次我没看错吧,你刚刚摘的就是我们树上的。”
金水说:“我看准了才摘的,怎么会摘你树上的呢,你眼神够好的呀,一边摘着你的柿子还能看见我摘了你的柿子。”
“那还有错?我明明就看清了,你摘的是我们树上的。”
“你呀,看好你自己的挠钩就行了,别盯着别人看,大家都自觉点就谁也不会摘错。”
“可问题是有人不自觉呢。”
“没错,去年我们这棵树摘得晚了一天,结果南边就被摘光了,我们还纳闷呢,怎么我们这棵树只长了半边的柿子呢?”
“去年的事你说了也没用,也没人看见谁摘了你们的柿子,现在可是明摆着我就看见你摘我们的柿子了。”
“你哪只眼看见的?”
“我两眼都看见了。”
“你眼有毛病吧,没长正。”
“你的眼才有毛病呢,怎么说话呢你?”
“我说话怎么了,你还想让我怎么跟你说话?我说话已经够客气了。”
“那你要是不客气呢?”
“那就说不准了。”
“说不准你还能怎么地吗?我还就不信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较上劲了,谁也不服谁,吵着吵着就互相问候起对方的姥姥和娘了。最后吴铁锤把挠钩往树下一扔,叫阵似地说:“有胆你从树上下来。”
“咳!就凭你这付德性还跟老子叫阵,下来就下来,谁不敢下来就是小姑娘养的。”金水说完从树上跳了下来。吴铁锤也从树上跳了下来,二话不说,冲过来照金水脸上就是一拳,牛金水用手挡开后一把攥住了吴铁锤的手腕,另一只手托住他的肘部用力一抡脚下一拌,吴铁锤踉跄了几步“扑嗵”一声栽了个狗吃屎。牛金水紧抢几步冲了过去,骑在吴铁锤身上,抡拳便打。南岗村的人见这边打起来了,也都围了过来。吴铁锤的弟弟吴铁锚扑上来搬住金水的双肩把金水搬倒在地上,吴铁锤翻身爬起来骑到了金水身上就是一通乱拳。这边牛金山和金梁、金柱及大虎都跑了过来,围住吴家兄弟又是一通乱打。南岗村的人见吴家兄弟被打得招架不住了,于是呼啦啦地上来了一群人来围攻牛家人。这边王永山和庙前村一队的其他男人们也都纷纷围了过来加入了打斗。一时间两边的男人们混战起来,扁担挠钩乱舞,土坷垃石块横飞,摘柿子的现场变成了冷兵器时期的古战场。而两边的女人们则尖叫着四处躲避。
打斗现场往西几百米开外的高处,庙前村三队的社员们也在摘柿子。刘铁柱是摘柿子的好手,不用说自然他是在树上的。起初是宋玉萍为他接包,刘铁柱摘得很快,搞得玉萍手忙脚乱,一不留神柿子没接住,柿子掉在地上摔成了两半。
刘铁柱在树上说话了:“想什么呢你?脚下能不能利索一点?”
宋玉萍正在因为他摘得太快搞得自己很忙乱心里不高兴呢,这时正好找到了借口,冲着树上的刘铁柱嚷道:“就你利索,非得显出你能干,慌着干吗去呀那么着急,嫌我不利索是吧,我还不想给你接呢?”说完转身就走,到了冯桂兰跟前说:“嫂子,咱们两个换换,你去给刘铁柱接,我给玉林哥接。”
冯桂兰说:“他摘得太快我接不过来。”
“没事儿,你去了他就不好意思摘那么快了。”
冯桂兰只好朝刘铁柱的树下走过去。
冯桂兰和宋玉萍两人刚刚交换了位置不久,就听见东边传来一阵吵嚷声。刘铁柱站在树上往东看去,见牛金水跟南岗村的人打了起来,他心想可能马上就会有人把他们拉开。正在犹豫时,看见那边不但没人劝架,反倒群殴了起来,而且因南岗村的人多,占据了上风,刘铁柱再也沉不住气了,把挠钩一扔,从树上跳下来喊道:“南岗村的跟咱们村的打起来了。”说完朝着牛金水他们那里跑了过去。王玉林紧随其后也从树上跳下来跟了过去,紧接着三队的那些年轻人们也都一窝蜂似地跑了过去。
宋玉萍见春生也要跑过去,便一把拉住说:“你去干吗?给我在这里呆着。”
春生只好又乖乖地回到了树下。
刘铁柱跑到牛金水跟前时,金山、金梁、金柱、大虎和王永山以及一队的另外十几个人都分别在跟南岗村的人或一对一或一对二地打斗着,牛金水被南岗村的两个人拿了扁担围攻,头上已挨了一扁担,血从头上流到了脸上,此时他正拿了挠钩疲于招架。刘铁柱一见金水挂了彩,心里一急二话不说扑上前飞起一脚踹倒了其中一个,摁住就打。一队的人们见来了帮手,士气大振,转守为攻。牛金水用挠钩拨开对方打来的扁担扑上前把对方按倒在地,骑到对方身上就是一通乱拳。
王玉林和随后而来的三队的人也都加入了打斗。
本来南岗村的人多一点,是占据优势的,但由于援兵的到来,南岗村的人很快招架不住了,丢盔弃甲,四散奔逃。庙前村的人在后边追打着,直到南岗村的人逃进了村子里才撤了回来。
一队的队长李凤鸣在群殴开始的时候见本方人处于下风,早就悄悄逃跑了。逃回村后,先去找了他哥哥村革委主任李凤山,李凤山带着他去找到了村支书赵贵喜。
赵贵喜听说此事后大为恼火:“你怎么不先制止他们打架呢?这事要是闹大了后果有多严重你不知道吗?”
李凤鸣解释说:“当时人们一下子就都冲过去了,我也没法阻止。”
“行了,你别说了。凤山,你赶快找人,能找多少算多少,尽快去制止他们。这事要是闹大了对你对我都不好,那些社员们说起来是为了生产队里的财产打架,可万一出了事,上边追究起来,担责任的还是你和我。那些社员们是光脚的,你我可是穿着鞋的,这你总该明白吧?那些打架的社员们怕什么呀?他们本来就什么也没有,大不了就是关他们几天,然后不还得放出来吗?他们是不会在乎的。你我可是有职权的人,做事要慎重,要考虑周到。当务之急是先把斗殴制止住,至于下面的事该怎么处理,就由你出面跟南岗村的村干部们去商量着办吧。记住一点,本村的村民你我都能控制,他们不服也没用,不管是谁,反正都在你我的手心里攥着呢。外村的人可是不受你我控制的,不管是什么样的人,就算是个窝囊废要是把这事给捅出去你我也承受不起,所以,就算吃点亏也要忍,明白吗?”
“明白,你放心吧,那我去了。”
“去吧!”
当李凤山带领着巡逻队的人员和几个民兵赶到斗殴地点时,打斗早已停止了。刘铁柱和三队的社员们已经回去了,一队的社员们都在本队的柿子树下围成一圈,有的靠树站着有的坐在地下,正在交流着刚才打斗的经验。牛金水和其他几个挂了彩的人各自抓了把干土按在伤口上,止住了流血。此时身上的血迹也已经风干了。再看这些男们人除了李福财之外身上的衣服没有一个是完整的,有的被扯掉了衣袖,有的被从胸前撕开了一道大口子,最好笑的是王永山,后面被挠钩钩住撕开了一个三角形的大洞,走起路来后面象是拖着一面三角形的旗帜,因为没穿,所以半边露了出来,不得已他只好用手捂住背靠柿子树站在那里。李福财不愧是打猎好手,打斗时这家伙知道如果自己去跟对方真刀真枪的干占不到便宜,所以就躲在树后面,用挠钩或是钩住对方的裤脚,或是偷偷的捅一下,所以他身上的衣服是完整的。
李凤山带着人走到一队社员跟前问道:“打完了?南岗村的人呢?”
李凤鸣的老婆说道:“南岗村的人被打跑了。”
“嗬,行啊你们,够有本事的呀,我说你们这一个个的就知道打架,还会干什么呀?做事也不动动脑子,打完就算完啦?人家要是来找我们赔偿损失怎么办?谁负责?”
牛金柱抬头看了看李凤山说:“凭什么要我们赔偿损失呢?应该我们找他们赔偿损失才对。”
“找他们赔偿?行,那你去呀,你去找他们赔偿。”
“凭什么我去?我又不是队长。”
“队长怎么了?队长让你打架了吗?你还别不服气,跟外村打群架这是很严重的事件,搞不好全把你们关起来,给你们办‘学习班’,看你们谁还敢不老实。”
牛金水实在听不下去李凤山那股阴阳怪气的腔调了,就站起来跟他争辩:“别老拿学习班吓唬人,照你这么说倒是我们的不对了?去年他们就把我们那棵树南边的柿子都给摘光了怎么也没见你们说一句话呢?今天反倒说我摘了他们的柿子,还跟我叫阵,那要按你说的我们就干脆不要那棵树就对了呗?”
李凤山把语气放缓了一点说道:“我也没说不要那棵树对不对?主要是两边要商量着来,打架解决不了问题。这样吧,最南边那棵树先不要摘了,摘下来的那点柿子先放着别动,你们先去摘别处的,摘完后先不要分,全都运到场院里去,等我们跟南岗村的干部们碰个头,商量一下,看这事怎么解决。好了,都别愣着了,大家都去干活吧!”
听李凤山说完后,一队社员们垂头丧气地各自去干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