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正文]
    第44节第四十三章砍树运动
    转眼之间进入了冬天，赵贵喜召集全村社员召开了一次全村的大会。对于开会，村里人们总是怀有极大的热情。听到赵贵喜在高音喇叭里召集开会的通知后，都纷纷从家里走出来，很快在会场聚齐了。人们之所以表现得这么积极，并不是对会议的内容感兴趣，而是因为参加会议是要记工分的。
    会场就设在大队部的大院里。台上放了张办公桌，赵贵喜坐在办公桌前慷慨激昂地发表了讲话，号召全村扩大粮食种植面积，交更多的公粮支援国家建设。凡是能想出办法的，哪怕是用辘轳拧，只要是能浇上水的地一律要种粮食，凡是能种粮食的地里，原有的果树全部砍光。
    提到砍树的事，赵贵喜还点名批评了六队队长刘双喜：“嗯这个这次砍掉果树增加粮食种植是上级领导的指示精神，也是为了更好地贯彻执行毛主席以粮为纲的方针，是为了更好地建设社会主义。全体社员都要提高觉悟，放长眼光，不要只顾眼前的利益。有些人想不通，想不通可以慢慢想，早晚你会想通的。这里我要点名批评一下六队的队长刘双喜，前两天我给各生产队长传达上级指示的时候，刘双喜跟我说‘我们队村南离河边不远的那块果圆，今年光苹果就卖了好几百块钱，砍掉多可惜呀？’啊这个没什么可惜的，你是站在你们生产队的立场上，只看到了你们队那一点利益，而上级是考虑的全局的利益，你要相信上级领导是站得高看得远的。为了建设社会主义，为了抓革命促生产，为了备战备荒，必要时就是要牺牲一点个人利益。”
    “干革命嘛！总是要有人做出牺牲的。想想在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还有抗美援朝战争中牺牲的那么多革命烈士，我们这点牺牲算什么呢？那么多的烈士牺牲了自己的生命，为的是什么呢？还不是为了给我们全国人民打江山吗？还不是为了让我们过上幸福的生活吗？”
    因为要做出牺牲的是别人，所以赵贵喜能够把“牺牲”这两个字很轻易地说出口，就好像他把牺牲看做了寻常事，面临牺牲时也会从容不迫似的。
    台上，赵贵喜口若悬河，讲得口干舌燥。台下的人们却是悠然自得。当官的辛苦，百姓们清闲，这种情况只有在开会时才能见到。女人们有的低头做着针线活，有的抱着孩子喂奶，还有的勾肩搭背地靠在一起小声说着闲话。男人们有的手里拿根树枝在地上乱划，有的低头抽着烟，还有的坐在地上，把头扎在两个膝盖之间在打盹。开会——填补了中国农民没有公休日这一空白，对于这些整天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们来说，开会就等于带薪休假，是最惬意的事，既可以舒舒服服地坐着休息，还不耽误挣工分。
    到了做中午饭的时候了，赵贵喜见台下的老娘们们有点坐不住了，才意犹未尽地宣布散会，好像他还没过足讲话瘾。
    其实意犹未尽的并是只有赵贵喜，舒舒服服地坐在那里，还能挣到工分，这是懒汉们梦寐以求的好事。
    “要是能天天开会就好了。”
    “想什么呢？天天开会，那吃什么？喝西北风呀？”
    “不就是让砍树吗？这么点事叨叨了半天，没意思。”
    “你别得了便宜卖乖了，什么有意思呀？听戏有意思，那还得花钱呢，就算让你白听戏，可有人给你工分吗？”
    “不管有没有意思，总比去地里干半天活累个半死强多了！”
    “就是，就只当是挣着工分看了半天热闹吧。样板戏也不是谁都能听得懂，可每次放样板戏的电影时人们不还是抢着去瞪大了眼睛看热闹吗？”
    “赵贵喜这人也真能扯，砍个树还跟烈士扯上了，还说什么烈士是为了我们打江山，这江山是给我们打的吗？”
    “你这人缺心眼儿还是怎么回事呀？平时你要是去别人家串门时，人家都会跟你说‘别客气，就当是自己家’，难道你还真当成自己家吗？他说江山是为我们打的，我们就假装自己真的是主人，反正也没什么损失。”
    “都已经是定好的事了还开个会说上半天干吗呢？砍就砍呗，反正让干什么咱就得干什么。”
    “开会通知一下，就是做个样子，就是不开会是直接让你砍果树你也不敢不砍，开半天会还给记半天的工分，知足吧！”
    “咱们可都指着这点果树的收入呢，砍了果树还拿什么换钱呢？种粮食除了交公粮剩下的根本不够吃。”
    “你就别瞎心了，咱现在可是社会主义社会，是不会让人饿死的。”。
    几天之后，人们开始了轰轰烈烈的砍树运动。首先是从各生产队抽掉了人手，先解决大队所属的村东北方向那一片梨园。人们先把树冠砍掉，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桩。砍下来的树枝，树枝被砍下当场划价拍卖。然后把树桩的根部的土挖开，再绑上绳索，将粗大的树桩拉倒。梨树被连根挖出放倒后，粗大的树干堆积在一起，等待处理。
    接下来便开始处理各生产队的苹果树、沙果树、杏树、桃树。本来是农闲的季节，田野里却是一派繁忙的景象。“叮叮当当”的砍树声随处可闻。只半个多月的时间，就把分散在村子周围大大小小的果园全部砍光了。在生产队长们的一再建议下，赵贵喜最终同意，保留了小孤山脚下的每个生产队十亩的果园，还保留了大队的苹果园。堆积如山的树木都分给了各户被劈成劈柴堆放在院里，估计两三年的时间里，人们不必再为烧柴的事犯愁了。
    几天后，村支书赵贵喜在家里接待了几个外地人。据说这几个人是来买梨树的，他们那里有木材加工的副业。这些人在送给支书两条烟几瓶好酒和两块柳木案板后，以每一大车拾元钱的价格买走了堆放在梨树园里的梨树树干。
    庙前村的柿子树大都在旱地里，这些地种粮食也长不了，所以只砍了少量的长在水浇地里或地边的柿子树，绝大部分的柿子树得以保留了下来。
    与庙前村不同，北岗村几乎砍光了所有的苹果树、桃树、杏树、梨树。另外，因为北岗村还有相当一部分柿子树长在了可以种粮的地里，所以着实地让北岗村的社员们忙活了一阵子。男女老少齐上阵，甩开膀子一场大干。用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凡是可以用来种粮的地，不管是什么果树一律砍光。砍掉的果树全被当做干柴。除了分给社员们之外，剩下的以五块钱一大马车的价格卖掉。进出于北岗村拉干柴的马车排成了一条长龙。
    为表彰北岗村在这次砍树运动中的突出表现，公社领导召集全公社二十个大队的代表在北岗村召开了现场会。会上，公社书记号召全公社都要学习北岗村这种大公无私的精神，并且对北岗村的村支书大大表扬了一番。
    北岗村的支书一战成名，赵贵喜为此后悔了好几天。对那些给他提出保留部分果树建议的生产队长们，耿耿于怀，在给他们开会时还抱怨了一通。
    “都怪你们这些生产队长，要不是你们建议，就把那六十亩的果园也砍掉，另外多砍些柿子树，管它是长在旱地还是水浇地里呢，旱地怎么了？旱地也可以通过兴修水利来解决浇水的问题，对呀！把兴修水利的规模搞大点，也是可以出成绩的嘛，唉！当初我怎么就犯了糊涂听了你们的建议呢？妈的，一时疏乎让北岗村出了风头。唉！算了，以后再找机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