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正文]
    第52节第五十一章过除夕
    从牛金水家出来后，因为已经到了吃中午饭的时间，所以黑蛋也没有耽搁，直接回家了。当他走到自家大门前时，听见他妈宋玉萍正在院里跟人说话。于是进了门，手里拿着个空碗站在一边，听宋玉萍跟来收屠宰税的赵金贵交涉。
    “金贵，你这消息到还挺灵的，我家刚杀了猪你就知道了。”
    “那当然了，我就是干这个的，要是连谁家杀了猪都不知道，那我还怎么收税呀？”
    “能少收点吗？忙活这一大年养个猪也不容易，我还有这么一大家子的人呢，我家春铃都这么大丫头了，还穿补丁衣服呢，黑蛋就更不用说了，都是穿他姐姐穿过的衣服，能照顾你就照顾着点吧。”
    赵金贵显得有点不耐烦了，他皱起眉头对宋玉萍说：“嫂子，不能再少了，这税可是按猪的斤两收的，要是当面过秤的话你家的猪肯定不只这点斤两吧？这已经少收了你家的了，你说你家不容易，可谁家容易呢？不管我到谁家去收税，他们也都是跟你说的一样，要是都少收的话还能收得上来吗？你就是过得再不容易，这税也不能不交啊。”
    这时刘铁柱从屋里走出来，站在门口说：“行了行了，金贵，你不用再说了，我给你不就完了吗？玉萍，你回屋去拿钱给他。”
    宋玉萍回到屋里，打开板柜，从衣服堆里翻出一叠皱巴巴的毛票拿了出来，当着赵金贵的面，点了好几遍，抽出几张后，交给了赵金贵。赵金贵接过钱后，点了一遍后，随手扔进他的军用挎包里，然后一声不吭地转身走了。
    黑蛋看着赵金贵走出了大门后，忿忿地说：“这人，拿了别人的钱连句客气话都不说。”
    刘铁柱笑了笑说：“收税的还会跟你客气？别胡思乱想了，回屋吃饭。”
    皇粮国税是必须要交的——村里的老人们都这么说，但那都是旧社会的事了，课本上常说旧社会的苛捐杂税太多，害得老百姓们都活不下去了，有的去讨荒要饭，有的只能卖儿卖女。所以，按照黑蛋最早的理解，收皇粮国税跟抢钱差不多。如果不是刀架在脖子，自己辛辛苦苦种下的粮食和挣来的钱谁愿意交别人呢。如今的农民们翻身解放了，老师说过，交粮交税都是为了国家的建设，比如马路、铁路、楼房、商场、医院、学校等等等等，都是靠收税修建的。话是这样说的，只不过交了这么多年的公粮，又交这么多税，在村里从没见什么马路、楼房、商场、医院之类的，那些东西你就是想看一眼都要跑到遥远的城里才能看到。唯一能见到的学校也是村里人自己建的。那国家为我们做了什么呢？想不明白。
    眼看春节就要到了，学校也早已放了寒假。黑蛋和白蛋还是躲不开那讨厌的拣煤碴的工作。眼看着别的小伙伴们都在疯玩儿，黑蛋和白蛋都希望《愚公移山》里提到的那个上帝能派两个天神来帮他们把煤碴拣完。可那是不可能的，上帝是指望不上的，还是指望能帮忙的人吧！黑蛋和白蛋经过商量后，决定用糖衣炮弹来对付文敏和春铃。叫了几声姐姐，又说了几句甜言密语后，文敏和春铃答应帮忙了。几天之后，一大堆压在黑蛋和白蛋心头的炉灰碴解决掉了，两人终于可以出去疯玩了。
    关于闹鬼的传言已渐渐被人们淡忘了，所以，吃过晚饭后街上又有孩子们追逐打闹了。恐惧和压抑已经被春节喜庆的气氛盖过去了。
    小孩子们盼望已久的年三十终于到了。傍晚，一家大小齐动手，做了一桌很“丰盛”的年夜饭，猪肉、豆腐、粉条、鸡蛋、白面饼应有尽有。刘铁柱捧了几盘饭菜，拜过各路神仙和先人之后，大家又一起动手，把饭菜摆到炕桌上。一家人围坐在炕桌前，开始吃了起来。这是最幸福的时候，全家大小一边吃着，一边说着、笑着。
    吃完饭后，春生和春铃把剩下的饭菜和碗筷都收拾了下去。宋玉萍把事先早已和好的面和早已拌好的饺子馅端到炕桌上。然后，刘铁柱、宋玉萍两口子再加上春生、春铃四个人开始包明天早上要吃的饺子。只有黑蛋，因为吃得太饱了，所以躺在父母的炕上不想动。
    饺子包完之后，春铃便去找文敏玩了，春生本想去找王玉林下棋，可犹豫了一下后还是到村里去找同伴玩了。刘铁柱也去出串门了。家里只剩下了宋玉萍和黑蛋娘儿俩。
    宋玉萍见黑蛋还躺在炕上发呆，就问：“黑蛋，吃撑了吧？”
    黑蛋动了动身子说：“嗯，是有点撑得慌了。”
    “你傻呀？吃那么多！”
    “好不容易有好吃的了，谁不想多吃点呀？”
    宋玉萍笑了笑说：“再好吃的东西吃多了也难受啊！不过也好，要不是你吃多了早出去疯跑了，那家里就剩我一个人了。”
    话音刚落，文惠一欣门帘进来了，身后还跟着白蛋。
    宋玉萍问：“文惠，你们家明天早上的饺子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我就是刚包完饺子才出来的。”
    “那正好，陪我说话吧。我们家老的小的都出去了，要不是黑蛋吃多了，现在就剩我一个人在家了。”
    文惠在炕沿上坐了下来，跟宋玉萍两人东一句西一句地聊了起来。
    在炕的另一头，白蛋趴在黑蛋身边，和黑蛋两人也在嘟嘟囔囔地小声说着话。
    河对面的村子里不时传来小孩子们的喊叫声，听得出来，他们玩得很开心。黑蛋也躺不下去了，于是，从炕上爬了起来。下炕穿了鞋，然后跟白蛋两个人到院里找了个“二踢脚”的空炮筒，点着一根小蜡烛，把蜡油滴在炮筒上，做成一个火炬，然后点着刚做好的火炬到了村里。跟小伙伴们打闹了一会儿，又捉了会迷藏。刚刚觉得玩累了的时候，又在街上遇到了春铃和文敏，于是两人就软磨硬泡地把文敏和春铃拉回了家跟他们两个打扑克。
    四个人先到东里间看了一下，见文惠正在陪宋玉萍说话，便来到了黑蛋他们的房间里。黑蛋找出一副破旧的扑克牌放在炕上，几个人开始玩了起来。玩了几把之后，文敏说要去睡觉。黑蛋和白蛋坚决不肯放人，吵着要一整宿，谁要是睡谁就是小狗，文敏和春铃被纠缠不过，只得答应。
    黑蛋和白蛋一直在输，最后输急眼了就开始耍赖，不是偷牌就是叫牌，最后干脆胡乱出牌，打出牌后不等春铃和文敏看清就混进牌堆里，气得文敏和春铃几次把牌扔下要走，却又被这两个小无赖死活拉住。到后半夜的时候，原本坐在炕上玩的几个人，先后都歪在炕上，最后都不知不觉地睡着了。直到刘铁柱串门回家后，文惠才起身回家。刘铁柱到了西里间一看，见春生还没回来，屋里玩牌的四个人横七竖八地趴在炕上睡了，就拽过两条棉被胡乱地盖在几个人的身上，然后也去睡了。
    乡下有个说法，说是大年初一的饺子必须要由男人去煮。因为这是新年的第一天，很多的神仙都会降临人间。神仙们都是爱干净的，而女人们身子不干净，所以如果大年初一的饺子让女人去煮的话，会得罪神仙。这一说法站不站得住脚，没人去考究，就连这一说法是谁琢磨出来的也不知道。估计肯定是那些懒老婆们不想做饭，为了指使男人们去做饭才不惜作践自己编造了这么一个借口。
    刘铁柱睡了没多一会儿，便从炕上爬了起来。到锅台前，往锅里添上水，又从柴棚里抱来了柴禾，点火烧了起来。水烧开后，正要下饺子时春生带着一脸的困意回家了。
    刘铁柱抬头看了春生一眼问：“这一宿没回来去哪儿了？”
    “去村里打牌了。”春生说着走到了西里间，进屋后见四个人在炕上横七树八躺了一炕，便把几个人叫醒。文敏和白蛋起来后回了家。春铃去洗了脸梳了头，又到了父母屋里去换上了新衣服，黑蛋和春生也都在自己的屋里换好新衣服。
    洗过脸后，饺子已经煮好了。春生在院里放了两个“二踢脚”，春铃把炕桌摆在外间屋的地上，一家人围在桌前开始吃饺子了。
    刚刚吃完，讨饭的“老牛”来了，站在房门口前也不说话，只用两眼盯着屋里的饭桌。这是“老牛”讨饭的一贯风格，总是一言不发地盯着人家的饭桌。宋玉萍把剩下的几个饺子倒进了老牛的破碗里，对他说：“就剩这几个了，都给你吧！”老牛还是没说话，用他那脏兮兮的手从碗里捏起个饺子一边往外走一边儿狼吞虎咽地吃起来。看着老牛走出大门后，宋玉萍便转身去收拾碗筷。没等她把碗筷收拾完，老牛又从大门外走了回来。
    宋玉萍直起身看着站在门口的老牛说：“就剩了那几个饺子，全都给你了，不够吃你就再去别人家看看吧！”
    老牛也不说话，手里捏了一枚二分钱的硬币递了过来。宋玉萍这才想起来昨天晚上她包饺子时包了一枚二分钱的硬币。老牛走后，宋玉萍叹了口气说：“唉，咱们这么一大家子人就没一个有福气的，还比不上要饭吃的老牛呢。”
    刘铁柱手里卷着旱烟说：“瞎琢磨什么呢？我看是没事闲的你，钱多得没处花了还是怎么着，还包到饺子里，也不怕硌掉谁的牙，尽干些没影的事。赶紧刷你的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