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情剑像一尊冰冷的雕像坐在靠近走道的位置上,车厢里很挤,空气里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汗臭味,这气味让他回忆起偷渡去黑金大陆时的集装箱。但现在的他已经能够做到无动于衷,如果非要找出一个词汇来形容绝情剑此时的境况,行尸走肉会是最恰当的词。
在难闻的汗臭味里,难得的送来一股淡淡的清香,绝情剑忍不住掉头,发现自己的座位旁边已经站了一个女孩,很纯很清的那种。这样的女孩也就九七年前才有,再后来由于网络的盛行开始逐渐灭绝。
可能是感觉到了绝情剑的目光,女孩转过头来,很明亮的眸子与绝情剑的目光乍触即走,一抹羞红已经悄悄地爬上了她的娇靥:“我……看到这里空着,所以……我可以在这儿站吗?”
绝情剑看了看拥挤的车厢,发现真也就自己旁边还有点空间,可能是自己的冷漠让别人不敢靠近吧。
说心里话,绝情剑真的没有存心要勾引她,现在的绝情剑也没有这份心思。但绝情剑忽略了这样一个事实,他的身体虽然只有十八岁,但他的心和阅历却已经整整二十七岁了!
绝情剑落寞地笑笑,很自然地站了起来:“你坐吧。”
“啊,不要了,我站一会好了。”女孩在谦让。
“你坐。”
绝情剑的语气里开始透着不容置疑的味道,也透些不耐烦的萧索意味,于是女孩很顺从地坐了下去,末了还红着脸向绝情剑连说了好几声谢谢。绝情剑却是轻轻地摇了摇头,这样清丽单纯的女孩子,她的父母还真敢让她孤身外出?
然后是沉默,绝情剑懒懒地靠在座椅的靠背上,感到座位上的女孩似乎有些心神不宁,短短的几分钟里便变换了好几次坐姿。
“这是你的书?”女孩终于主动打破了沉默,指着小桌上的那本《红与黑》问绝情剑,绝情剑低头看了女孩一眼,女孩马上便移开了视线,晕红的粉脸下白晰的玉颈娇嫩动人,但绝情剑的心连跳都不曾跳一下,这与绝情剑第一次人生时好色如命的性格大相径庭。
“想看就看吧。”绝情剑漠然地说了一句,轻易地便知道了女孩问话的用意,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开,身后似乎轻轻地传来女孩一声谢谢。
到现在为止,有个问题一直在困绕着绝情剑:自己究竟是不是该去黄河大学上学?
去吧,不过是再一次重复第一次人生时那种黑暗的人生,最后仍然要走上自我毁灭的不归路。逆天不去吧,鬼知道命运又会将什么样的打击加在自己身上?老爸和小玉的死去就像是一记闷棍狠狠地敲在绝情剑的心上,敲散了绝情剑所有的改变已知命运的企图。
这真是一件非常可笑的事情,几乎所有的世人都梦想着知道自己的命运,梦想着能够预知自己的未来,可真正知道未来的绝情剑却宁愿对将来一无所知!绝情剑甚至恨不得能够失去记忆,在他看来,拥有未知的将来实在是一件幸福的事情!你永远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但你永远对明天充满了希望!
而他绝情剑,却早已经知道了未来八年即将发生的所有事,但也对即将发生的所有事充满了绝望。
最后,车到黄河市,绝情剑仍然没有想透这个问题,于是他仍然只能随波逐流。
来到黄河大学校门外的时候,绝情剑才如释重负,命运终于自动帮他抉择了一次,他终于不用再继续第一次人生时那种黑暗的人生了,因为……他的入学通知书已经遗失在了火车上,就遗失在那本《红与黑》里。
绝情剑转身,准备走人,下一刻他便如石化了的雕像般僵在了原地。
因为绝情剑看到了火车上偶遇的那个女孩,女孩也看到了他然后很开心地向他跑了过来,一边跑还一边挥动着她手里的一本书,而她的另一只手里还拖着一只沉重的行李箱,绝情剑忍不住在心下叹息一声:看来命运的意志终究是不可违抗的。
“还好,真的找着你了,你一定找急了吧?”在绝情剑身前站定的女孩细细地娇喘着,然后将手里的那本书递到了绝情剑跟前,继续说道:“你这人可真是粗心,居然将录知通知书这么重要的东西也随便乱放?万一丢了可怎么办?”
绝情剑心里空落落的,有些萧索地回答:“该来的,终究是逃也逃不掉啊……”
女孩的眸子里露出茫然之色,显然不能理解绝情剑这没头没尾的话,愣了两秒钟才回过神来对绝情剑说道:“原来你也是黄河大学的新生,我们还是同系的呢,不如……一起去报到吧?”
说完这句,女孩娇羞地低下了头连原本玉白的脖子都有些红了。
绝情剑没有回答,只是顺手接过了女孩子手里沉重的行李箱,这本是他失魂落魄时下意识的行动,但在女孩的眼里却无疑是另一番含义,一丝羞喜的神色已经悄悄地爬上了女孩的娇靥,有时候,缘分的到来总是那么悄无声息又毫无道理。
“我叫伊飘雪,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女孩紧走几步,跟着绝情剑身后,低头望着自己的脚尖,细声细气地问了一句,然后屏住呼吸等待回答。不知不觉间,绝情剑那忧郁茫然的神情已经深深地吸引了女孩儿,绝情剑的忧伤就像是一团谜,让女孩儿对他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
事实上,当一个女孩儿对一个男孩儿感到好奇的时候,那女孩儿基本上已经完了,无可救药了。
“绝情剑。”
绝情剑的眼神仿佛没有焦点,散漫地望着前面掩映的树阴,吝啬得再不肯多说哪怕一个字,那淡漠的语气里更是透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意。
伊飘雪便咽回了溜到嘴边的话,轻轻地哦了一声,原本她是想问:“你也是清江的吗?”但绝情剑的冷漠让她觉得受到了伤害,女孩子家的矜持又压倒了心底的好奇,也开始陷入沉默,两人便一前一后闷声走在黄河大学的学海路上,情形像极一对闹别扭的小情侣,很是吸引许多路过的学生侧目相向。
一直忙到办完所有入学手续,将伊飘雪送到女生宿舍门口,绝情剑的脑海里其实都是一片迷糊,整个人的神思也恍惚不定。其实自从天雷上下来之后,他的情绪便有些恍惚,这种恍惚到现在都一直没有恢复过来,这种恍惚的外在表现就是冷漠,呛人的冷漠,让绝情剑整个人都看起来像团冰,让人望而却步……
直到绝情剑转身离开,伊飘雪都没有再和他说上哪怕一句话。望着绝情剑修长稍显瘦削的背影,伊飘雪忽然微微有些气苦,真是只不解风情的呆头鹅!伊飘雪恨恨地跺了跺脚,吃力地拎起行李箱上了宿舍楼梯。
转弯的时候,行李箱的把手忽然断了下来,幸好一只有力的大手将沉重的行李箱稳稳地接住了,才让行李箱免于解体的厄运。伊飘雪轻轻地拍了拍自己的酥胸,向大手的主人说了声谢谢。
大手的主人浓眉大眼,身强体壮给人以山的感觉。向伊飘雪一笑间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黑肤白牙相映成趣,别有一股男儿魅力。
“我来帮你。”
山一样的汉子轻若无物地举起伊飘雪的行李,一步便跨过了三级楼梯,低沉的声音与他的身高块头很是般配:“我是工商管理学院学生会的山岚,有什么事你找我好了。”
绝情剑一步跨进了九舍304寝室,第一眼便看到了林洋和白云生,心里便莫名地颤了一下,如果说老爸和小玉的死是将绝情剑的心打成了无数的碎片,那么林洋和白云生的出现就像是把这些碎片一片片拼结起来,然后又一次地击碎。
“你好,我是林洋。”
“你好,我叫白云生,据说我妈在上云山采药的时候生了我,所以就给我取名白云生。”
“我,绝情剑。”
绝情剑勉强地在脸上挤出一丝笑意,然后颓丧的情绪便控制了他整个的心灵,有些懒散地在属于自己的铺位上躺了下来,不再搭理两人。
林洋和白云生相视一眼,摊了摊手。
天快黑的时候,其余的四位室友也纷纷到来,吃完晚饭后护送前来的家长终于陆续离开了寝室,304室舍的空间才算真正属于这七位首次相聚的天之骄子。绝情剑神色落寞地坐在自己的书桌上,看着其余六人都一个个欣喜莫名地聊得不亦乐乎,高谈阔论黄河大学的所见所闻,色色地讨论着所见到的学姐是如何靓丽动人,更憧憬着即将展开的大学生涯,画下了一幅又一幅美丽的蓝图……
忽然间,绝情剑觉得自己就是一匹孤独的狼。在室友们的欢乐憧憬里他却只能独自品味孤独的苦涩。骤然间多了整整八年的阅历,没有给他带来任何好处,却只是把他从年轻学子们的美丽憧憬里生生剥离了出来。
“情剑?你似乎不怎么高兴啊?有什么心事吗?白云生忽然从对面望着绝情剑,问道:说出来,大家伙帮你一起解决。”
绝情剑笑笑,只能摇了摇头。
白云生忽然提议:“既然我们如此投缘,不如大家结为异姓兄弟如何?来,大家伙叙一叙年庚,我七七年六月七日生,还有没有比我更大的?没有,那我可就是老大了哟,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