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论当然是否定!年收入千万法郎,他们会趁早赚得盆满钵满,然后旅游、美食、聚会……想干什么都可以,干嘛还要劳心劳力地和接踵而来的外国人打交道?
亚当斯也不能否认这点。他消息算灵通的,早已经听说了那些工厂去年的产值。
实话说,这也正是促进他不远万里来到法国的原因。若是他去年就知道那些数字,那他当时就该用更优厚的待遇笼络夏尔!雪中送炭永远比锦上添花强,谁都知道;但他现在已经错过时机了!
但事情永远没有早知道,也没有后悔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只能是争取用最少的代价换取最多的利益——假如能做到的话。
因为他从不轻易看轻别人。就算夏尔的年纪对于职务来说实在够年轻、样貌对于官员来说又太出众,但这都不是关键。关键在于,夏尔的实力是不是对得起他现在的位置以及升迁的速度?答案只要是是,那就只有一个结论——
劲敌!
“您真是这个时代所有人们都该效仿的榜样。”亚当斯接道,觉得这话绝对出自真心实意:但能不能做到、又有多少人能做到,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里了。假使有可能,他也想成为此种风向标一样的人;但显然,夏尔已经占据了那个位置。“所以您现在愿不愿意慷慨地告诉我,您对于这些的意见?”
所谓这些,当然就是美国方面提出的建议。夏尔已经看了一遍,觉得和英国人的那份领域差不多。“当然,”他点头道,又话题一转,“但在那之前,我得先确定,您肯定已经知道英国人刚刚回去吧?”
亚当斯点头,隐约猜到了夏尔后面有什么话在等他。
“那很好。”夏尔的手指在文件上敲了敲,“那您肯定也明白,我们和英国人之间的有些条款,对我们现在有所影响?”
此言一出,美国人的脸色顿时都变得不太好,虽然很隐晦。要知道,这种影响绝不可能是好的!
亚当斯也是其中一员,但从他脸上根本看不出。“您能再说得详细点吗?”
“为了达成大家都乐意看见的目标,总归有些权益条款,类似专利或者独家转让。”夏尔道。
亚当斯沉吟着点头。“没错,当然。”
英国人要和法国人合作,当然有目标。从最近的情况来看,这目标无疑是钱,足以缓解国内紧张的经济局势的钱。完全公开的技术当然赚不到任何东西,必须保密。
从这角度评价,夏尔不说,正是个合格的合作伙伴所该做到的。
但他同时很敏锐地想到,这理由听起来冠冕堂皇,但其实偏向于夏尔说了算。因为他们没法和英国人求证某些关键机密,或者问了英国人也不会回答(谁都不可能干舍己利人的蠢事),最终还是得看夏尔的意思——谁让那些关键部分都握在夏尔手里呢?
可就算他想到了后一点,也没法派上用场;理由依旧同上,他们完全被捏住了软肋。
“您请继续。”亚当斯道,已经察觉到自己不妙的预感开始被验证。第一关就是下马威啊!
夏尔又笑了笑,看起来完全温和无害。“您真是客气。我有种感觉,如果能保持到这种气氛到最后,我们一定都能得到我们想要的东西。”
“那当然!”亚当斯回答,但他现在其实只想咬牙——
这家伙完全在扮猪吃老虎!要真那么好谈的话,英国人早就把自己最关心的造船技术弄回去了,哪里还会局限在纺织和钢铁的某些方面里?他现在不得不怀疑,这次会谈能不能取得比亚琛会议更多一点的成果——
亚琛会议,英法俄普奥五个国家,每个国家都提出了不少于五条的建议;但最后达成的共识,只有泛泛的、基本没有什么约束力的两点而已!
看起来,如果真如夏尔所说、他们两边都能皆大欢喜地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的话——或者就算只有一半,或者更少——那他都该去教堂还愿、谢上帝保佑了!
接下来的会谈演变成了冗长的车轮战,两边人马轮番上,含沙射影、舌灿莲花,在诸多细节问题上讨价还价。这简直是另一种形式上的菜市场,只不过卖的不是菜、而是更多肉眼看不见的利益而已。
谈判惯常都是如此,夏尔并不觉得有多大问题,反正他拥有足够的耐心。而且他也不想谈太快,因为他不想让某些人产生“啊,法国人总是在仗势欺人”之类的看法。拿破仑刚刚过世不久,死因可疑,他可不想被人拖着挡枪口!
反正就是一句话:没关系,拖着吧,反正最后还是我说了算!
这种态度,美国人也察觉到了。开场很尖锐,但谈判的大多数时候,对方并不显得如何咄咄逼人。关键在于,对方拥有咄咄逼人的资本!
“看起来这得花点时间,”在一天的议程快要结束时,亚当斯这么说,不得不说有些意外,“希望我们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依旧顺利。”
“当然,”夏尔肯定道,“但我想,您也许愿意去一下东部。”他这么建议,“在您亲身体验过后,也许就对我们正在谈的东西有更深的了解,也就更能体会我们的立场了。”
亚当斯的眉毛差点就挑过了发际线。体会夏尔的立场?是让他们明白差距、不要想着迫从法国手里获得太多东西吗?
但其实,夏尔是这么想的——
美国人来得早,总比来得晚好;这对双方都一样。因为,如果美国人再晚一些,说不定就该赶上工厂技改的时间了。那也就意味着,想用不是最好的东西把美国人打发回去,就不那么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