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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6章
    夏天天热,村子的人睡得都比较晚,林长宁跑回来的时候,陈爸爸正在大街上乘凉,陈妈妈则去别人家串门子还没回来。
    “长宁出什么事了?”陈爸爸看林长宁只穿着拖鞋慌慌张张跑回来,心里立时就唬了一跳,他着急地从板凳上站起来问,“是不是壮壮和吨吨?”
    街上其他在乘凉的人听到动静也纷纷看过来。
    林长宁喘口气,挤出一丝笑容说,“没事,姐夫,我就是想起有几句话,想和咱娘说说。”一切都只是他的猜测,他不能和姐姐姐夫求证,他也觉得自己有点魔怔了,但只要有一点希望,他就不想放弃。
    陈爸爸摇摇蒲扇说,“吓我一跳,看你这么急,还以为什么事呢,刚才咱娘还出来过,我和你回去看看,老两口这会睡了没有。”
    “不用了,姐夫,没什么大事,我自己去看看就行,就两句话的事情,你在这凉快吧。”
    陈爸爸看他这神色,不像是没事的样子,他心想兴许人家母子有私房话要说,也就不准备过去添乱了,就说,“那你去吧,堂屋桌上有凉开水,你要喝的话,就自己去倒。”
    “行,我知道了,姐夫。”
    陈爸爸看他进门了,就坐下来和人继续聊天,有人就说,“你这小舅子就是在美国做教授的那个吧?”
    “是啊,就是他。”街坊邻居多年,那点亲戚关系各家的门清。
    “教授啊,那是文化人,这工作受人尊重,说出去还体面。”
    陈爸爸说,“他一个人在美国打拼这些年,也不容易。”
    “这年头谁容易啊,不过做教授总比咱们好,你看你那小舅子,也是四十好几的人了吧?比咱哥几个小不了十岁吧?但咱往人家身边一站,活脱脱跟人爸爸一样。”
    “你这吹大了啊。”有人拿蒲扇敲打刚才说话的人。
    那人被平白了被敲了两下,也不恼,笑呵呵地说,“说是爸爸是有点夸大,但你要说人家比咱小个十几岁肯定有人信。”
    陈爸爸听他们笑闹,心想,是啊,长宁如今也算是出人头地了,有一份令人羡慕的工作和前途,不枉当年两位老人为他做的打算,只是壮壮……
    *
    林长宁进门的时候,两位老人还没睡,老太太正在给老爷子擦手脚,林长宁接过去仔仔细细地做完了,事到临头,他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有时候期望太大,反而不敢去承受接下来的失望了。
    “长宁,这么晚过来,是不是有什么事?”虽然这些年儿子不在身边,但毕竟是自己生的,老太太对这个儿子多少还是了解的。
    “娘,吨吨是壮壮生的?”
    他这话一出口,老太太心里就咯噔一声,她明白长宁想问的绝对不只是这个问题,“这件事咱家里的人都知道。”
    “我记得那个孩子的生日就是霜降前一天,壮壮也是,而且壮壮也能生孩子,他是不是我……”
    还没等他说完,老太太一口否定,“不是。”
    “娘,都这么多年了,你就给我句实话吧,那个孩子真没了?”林长宁的声音里带着乞求。
    老太太背过身去,扯条干毛巾擦擦手,“都和你说过多少遍了,没了,生下来没多大功夫就没了,壮壮是你姐姐的孩子,壮壮能生孩子也不能证明他就是你生的。”
    “可是,娘,当年我明明听到那个孩子哭过的。”
    “长宁,有些东西没了就是没了,你惦记着也回不来,你趁早就死了这条心,日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吧。”
    老太太的这番话无疑成为压垮他所有希望的最后一根稻草,林长宁木愣愣地垂着脑袋站在那里半天没说话,老太太挺直脊背也不看他,老爷子年轻的时候虽然脾气不好,但年纪大了,脾气收敛不少,看小儿子这样,心里着实不忍,就喊了一声,“长宁。”
    林长宁在脸上摸了一把,抬头说,“爹,娘,壮壮的事是我知道了,是我胡思乱想,你们别和姐姐提了,免得她担心,你们赶紧睡吧,没事我就先回去了。”他没有哭,眼圈甚至没有红一下,但那个样子落在旁人眼里,比痛哭一场看着还让人难受,眼睛里暗沉沉的,那是一种希望还没升起,就被人生生掐断的浓重的绝望。
    林长宁出门的时候被门槛绊了一下,单膝跪在地上。
    “长宁啊。”老爷子在后面喊他。
    林长宁拍拍衣裤站起来,回头说,“没事,爹,太黑了,没看到门槛。”
    一直听到院门开了又关上,老太太才转过身来,老爷子埋怨他,“这么些年了,长宁都四十好几的人了,何苦还瞒着他……”但看到老伴儿眼中的泪,他心里叹口气,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老太太用手背摸摸脸上的泪,“不瞒着他还能怎么办?建明和英养了壮壮快三十年,到头来再还给他?没有这样的道理,长宁是咱的儿子,但咱们也不能太偏心了,当年老大和老二媳妇自己都有孩子,谁也不愿意要壮壮,咱让长和把壮壮抱给建明他们两口的时候,怎么说的?咱说的是,这个孩子以后就给老陈家了,指定不会再要回来。英这些年,为了壮壮,在她婆婆那里受了多少委屈,这也多亏了建明人好,你说换成别人,两口子年纪轻轻的,又不是不能生养,凭什么要给别人养个孩子?你忘了英怀着望望和晴晴那会,因为有壮壮在上面,计划生育那边不给批二胎,望望和晴晴都三四个月了,英差点都被拉去引产了。如果不是建明,别人早就火了,你想想那时候建明是怎么做的,还不是有空就来给壮壮送吃送穿的,那饼干奶粉一箱子一箱子的往家里搬。这些年,咱们都看着,他们哪点亏着壮壮了,养大了壮壮,还带大了吨吨,现在长宁回头想认壮壮,咱如果说了,怎么对得住建明和英两口子?”
    “你说的,我都明白。”所以他刚才才忍着没说话,“可是看长宁刚才那样子,对壮壮也没忘了。”
    “长宁要是怨就怨咱俩吧,当初说孩子没了,是咱俩拿的主意。”当时如果不说孩子没了,依长宁的拗脾气,怕是过不去那道坎儿了,那他这辈子就算是完了。一开始就错了,就只能错到底了。
    “总算长宁还有个戴维。”
    “是啊,他还有老婆和孩子,不用担心他以后孤孤单单的。”
    老爷子又问,“你说建明和英这边……”他多少还抱着一丝希望。
    “这事咱做不了主,他们要是愿意告诉长宁,是情分,不愿意说,是正该。谁也说不出什么来。壮壮是咱家送出去的,是他们两口子养大的。”
    *
    “长宁,怎么这么快就走了?回屋再喝点水吧,你姐大概也快回来了。”陈爸爸搬着板凳正想回家,就看到林长宁出来了,胡同里没有路灯,光线不明,他也就没看出林长宁脸色和之前有什么变化。
    林长宁说,“壮壮还等着门,我就先回去了,这么近,明天再过来一样的。”
    “路上黑,我给你拿个手电筒再走。”
    “姐夫,这么大的月亮,我看的清楚,不用拿了。”
    “那我送你到村口那里。”
    陈爸爸看着人拐上进镇的路才回来,到家的时候,陈妈妈正在洗漱,“刚才长宁来了,待了没多大会,又走了。”
    陈妈妈疑惑,“这么晚了过来,没说有什么事?”
    “我问了,不过他没说。”
    陈妈妈想想说,“没说那就算了,明天我再问问。”
    林长宁这边,他刚拐上进镇的道路,就看到前面有人打着手电筒过来,“小舅。”
    “怎么出来了?”
    “我想你应该是回家了,出来接接你。”陈安修刚洗完澡,穿着短裤和T恤,拖鞋在山路上踩地啪啪响。
    林长宁因为他这贴心的举动,心情稍稍回温,“走吧,咱回去吧,壮壮。”娘说的对,不是什么事情都能挽回的,是他太过奢望,竟然因为这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巧合就奢望壮壮会是那个孩子。
    *
    八月是桃子成熟的季节,陈家的山上有毛桃,还有五六棵树的黄桃,毛桃个头大很清甜,黄桃则有些酸口,不过有些人就爱吃这个味道,此外还有一种市场上很少见的桃子,叫硬蜜桃,现在只有婴儿拳头大,又干又涩,一点味道都没有,这种桃子一直要留到初冬的时候才有的吃。
    樱桃的时候,很多游客都愿意自己采摘,但到了桃子就不一样了,一来桃子有毛,粘在身上很痒,二来桃子没有樱桃那么容易摘,所以陈家山上的桃林大部分都是自己家的,或者零散出售给游客,或者装箱走淘宝预定。这次就是有个老客户打电话过来,说想要个十箱八箱的,要送给外地过来的朋友。
    太阳出来后会很热,所以陈安修早上四点多就起来,准备上山了。
    “壮壮,我和你一起去。”
    陈安修边穿衣服边说,“不用了,小舅,你陪着吨吨多睡会吧。”小舅昨晚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他感觉小舅好像一夜没睡一样,“赵叔赵婶和刘波他们都在,我们很快就能弄好,说不定还赶得及回来给你做早饭。”
    林长宁还想起,陈安修压住毯子不让他起来,“你继续睡,小舅。”
    林长宁笑,目光落在他的右手臂内侧,那里光洁干净,什么都没有,“抹上药了?”
    陈安修心下疑惑,小舅怎么对这些事情这么清楚,嘴里却也没隐瞒,“就夏天穿短袖的时候用点,毕竟大男人手臂上有那么个标记,还挺显眼的。”药是楼南给的。
    即使陈安修不让他起床,林长宁也确实睡不着了,他的头很疼,他给吨吨盖好毯子,下床在随身带来的包里找出一颗药吃了。看到冰箱里有腌制要的酸豆角,他就揉面准备做面条。
    林长宁切的面条很细,摊放在面板上晾着,陈妈妈过来的时候,他在炒酸豆角,加了肉末和很细碎的红辣椒。
    “以前在家的时候都没见你做过饭,什么时候有这手艺了?”陈妈妈问,长宁是最小的孩子,打小就聪明,读书又好,家里人都没怎么让他做过这些活。
    林长宁笑说,“在外面那么多年,怎么也该学会那么几道菜的。手艺算不上好,总算还能吃,姐,你一会也尝尝。”
    “我还想着壮壮今天忙,没人做饭,赶着带了些油饼过来。既然你做了面条哦,我把油饼冰箱里,你们慢慢吃。”陈妈妈打开冰箱把带来的油饼放进去。
    林长宁犹豫了一会说,“姐,我过两天可能要回去了。”
    冰箱里的冷气打在陈妈妈脸上,冰凉冰凉的,她问,“去美国?”
    “恩,回来大半个月了,咱爹现在也没事了,我那边的工作也不能停太久。”
    “那下次什么时候回来?”
    “说不准,再看时间吧。”
    陈妈妈看里屋吨吨还在沉睡,就拿了两个马扎说,“长宁,你和我去院子坐坐。我有话想和你说。”
    他们这个院子因为是放置建筑材料的,面积还是挺大的,各种钢筋板材都在墙边堆放着。山上早晨的空气很清冽,两人在院子里大概坐了有一刻钟,陈妈妈一直没说话,最后还是林长宁先开口的,“姐,你有什么话直说就行,我都听着。”
    陈妈妈看他,“长宁,你和我说实话,你心里是不是还放不下那个孩子?”
    林长宁不自然地转了下头,“姐,都多少年的事情了,你怎么想起提这个。该忘的,我早都忘了。”他不担心父母会和姐姐说昨晚的事情,所以他推断姐姐之所以这么问,纯粹是巧合。
    陈妈妈的嘴里有些发干,她舔了舔嘴唇,没什么表情地说了一句,“那孩子没死。”
    林长宁只觉脑子里轰地一声,半天没有任何反应,他愣愣地瞅着这个自小就疼自己的姐姐。
    陈妈妈给他确信一样,又说了一遍,“那孩子没死。”
    林长宁嘴里喃喃道,“咱娘说死了,我问她很多遍,她都说死了。”
    “没死。还活着,今年二十八岁了。”
    林长宁点点头,“是二十八岁了,”他抓着陈妈妈的手,语速飞快的说,“姐,那个孩子还活着,那他在哪里?我先去看一眼,我保证绝对不会打扰他现在的生活的。只看一眼就行。”
    “你见过他很多次了。”这么多年也该到说开的时候了。
    林长宁此时隐隐就有了预感,“姐,你不会是说……”
    “就是壮壮。”对上林长宁想相信,又不敢相信的眼神,陈妈妈咬咬牙说,“壮壮就是当年你自己生的那个孩子,我肚子里那个孩子,七个月的时候就小产了。”
    作者有话要说:林爸爸终于知道了。如果今天时间允许的话,可能还有一更,先看看再说,现在不敢十分保证。
    第77章
    这个真相迟到了二十八年,二十八年,实在是太漫长了,漫长到足以把人的很多感情都磨灭了,但对林长宁来说,只要让他知道他唯一的那个孩子还活着,对他来说,永远都是喜大于惊,只是等待的时间太久,他不知道此刻应该有什么样的表情才是最适合的,他在想也许该哭一场的,毕竟老天还算怜悯他,但眼睛一直发疼发胀却没有一滴眼泪。
    “长宁啊,你难受就哭出来,别自己憋着。我们这些年也确实不该瞒着你一个人。怎么说壮壮也是你生的。”
    “姐姐,别说这些了,你们的心思我都明白,如果壮壮一直跟着我,不会比现在更好,你们把他教的很好。”理智上,他很清楚,如果当年壮壮跟着他,以他当时的状态,根本没有能力抚养壮壮,就算勉强把壮壮留在身边,他的学业彻底毁了不说,壮壮也会背上私生子的骂名,绝对不会有现在乐观开朗的性子,道理他比谁都清楚。
    但是理智不能代替情感,他心里还是止不住的难受,二十八年他注定是错过了,第一次开口说话,第一次学会走路,第一次背着书包去上学,小学,初中,高中毕业,在孩子成长的过程中,他什么都没参与过,他甚至不知道壮壮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他有什么小习惯,这些小习惯又代表着什么,他统统不知道,在壮壮最需要亲人陪伴的年纪,在他身边的不是自己,在他已经长大成人,已为人父的现在,自己的出现对于他又有什么意义呢,不过是打乱他现有的平静生活而已,除此之外,别无用处。壮壮根本就不需要他。
    “长宁,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陈妈妈一把扯住林长宁的胳膊,禁止他接下来的动作,“你如果真跪下去,是成心让我心里更难受吗?”
    陈妈妈死拉着不让,林长宁没在这个事情上继续纠缠,“姐姐,谢谢你和姐夫这些年这么疼壮壮。”
    陈妈妈张嘴想说些什么,林长宁打算她说,“姐姐,你先听我说完,我知道当年如果不是你和姐夫答应养壮壮,说不定壮壮就要被送到别的地方了,如果那样,恐怕我像今天这样,想见他一面都不容易,现在这样已经是最好的了。”知道那个孩子还活着,而且他还能时时地看到,他没有什么不满足的了,“姐姐,壮壮永远是你和姐夫的儿子。”
    话说到这里,陈妈妈再也忍不住了,“长宁,你……你这是不准备认壮壮了吗?”
    林长宁摇摇头说,“壮壮一个人带着吨吨,已经够不容易了,这些都已经过去多少年的事情就不要给他添乱了,咱们这些做长辈的自己心里明白就行,再说,他跟着你和姐夫,我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长宁,你心里不委屈吗?”
    “没什么委屈的,姐姐,壮壮有自己的生活,我也有,如果让我贸然认壮壮,我也挺为难的,都不知道怎么回去和艾琳他们解释。所以说维持现在的局面是最好的。对大家都好。”只要大家都好就行了,至于他,反正二十八年都过来了,那下一个二十八年,也不是问题。别人或许有错,但最错的是他自己,不能和唯一的儿子相认,是他应得的。
    *
    “小舅,你是不是没吃饱?锅子里还有面条。”从四点多起来摘桃子,一直摘到快八点,他确实是饿了,就是吃饭快点而已,小舅不用时不时就用那种目光看他吧,虽然他是看不懂那目光是什么意思,但莫名地让人觉得有点压抑,太影响进食速度了。他能坚持到现在,已经是极限了,如果再多一分钟,他就要胃痉挛了。
    林长宁动手帮他舀了一勺子酸豆角肉末到碗里,又问,“壮壮,你喜欢吃什么,我中午给你做吧?”
    陈安修心里犯嘀咕,不是他多心,但小舅这种怎么看也像是经常下厨房的,十指细长,眉目清冷,浑身的儒雅气息,任谁想象,他也是手里拿着本书比端着个锅子更合适。更别说这种小心翼翼中又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讨好的态度,第一眼,太奇怪了,再看一眼,还是太奇怪了,“小舅,天这么热,你别忙活了,咱们中午在小饭馆里吃就行,那里什么都有,你到时候和吨吨一起过来。”
    “我给你包鲅鱼饺子吃吧,以前我在外地上学回来的时候,你姥姥就给我包这个。”
    “这个太麻烦了,小舅。”用鲅鱼包饺子,光事先挑鱼刺就很费功夫,所以尽管家里人除了吨吨都爱吃,但妈妈都不轻易做,而且做鲅鱼馅儿的饺子,一定要放点韭菜末才好吃,韭菜容易出水,所以需要一边包,一边往里搅韭菜末。
    林长宁心里松口气,听壮壮这么说,就知道他不讨厌吃,“也不一定包的成,我待会先去市场上看看有没有新鲜的鲅鱼。你先去忙你的事情吧。”
    小饭馆里有时候忙起来,下午三四点才能停下来,所以陈安修他们一般都会提早,大概是十点半左右的时候就吃午饭,今天陈安修只吃了一个玉米面的小窝头就停下了,连吨吨都比他吃的多,江三爷爷担心地问,“壮壮,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怎么吃这么少?”
    陈安修笑说,“早饭吃的多,现在不是很饿。”实际上是,他觉得小舅这人真的在家包饺子,其实他和小舅的相处时间不长,相互了解也不深,但感觉这种东西真是莫名其妙的。
    不过他的感觉也没错,接近中午的时候,林长宁真的给送饺子来了,当时陈安修正在切卤味,临时把摊子交给孙晓,拉着林长宁一起到了屋后面的小石桌上。
    “这么多啊,小舅。”足足两大盒。
    “刚出锅的,趁热吃吧。”
    陈安修探头从厨房窗户那里要了香醋、盘子和筷子,“小舅,一起吃吧。”他把饺子分成两份。
    “我吃过了,这些是给你的,吨吨呢?”
    “望望回来了,领着他回家睡午觉去了。”
    小饭馆前面很热闹,但屋后少有人来,很清静,再往东走几步就是河谷,现在是丰水期,潺潺的流水声清晰可闻,河面泛上来的水汽让四周非常清凉。
    “壮壮,还行吗?”
    陈安修又夹了一个,送到嘴里,三口两口咽下去之后,点点头说,“恩,很好吃啊,小舅。”怕他不相信一样,他略显夸张地说,“特别是蘸上点醋,简直是人间美味,小舅,你尝个。”他吃高兴了,少了顾忌,送出去之后,才想到,这筷子是他用过的,犹豫着想收回来的时候,林长宁已经张嘴含住了。
    “是这样比较好吃。”
    “是吧,我没骗你吧,来,小舅,再吃一个。”
    林长宁就笑,陈妈妈过来打包了一份凉粉,想起有些事要嘱咐陈安修,还没转过弯就听到他们的说笑声,站了一会,很快就抬脚离开了。
    *
    楼南手里抱着一大包虾条,正在一楼的客厅里监督糖球写作业,糖球一抬头,他就拿虾条丢他,丢过去还不给吃,吃了更要挨揍,院子里有汽车驶进来的声音,楼南撩开窗帘探头看看,果然是叶景谦回来了。
    “爸,救我……”糖球跑到窗边,话还没说完,就被楼南单手拎回来了。
    “你爸回来也没用。还是那句话,作业如果不做完,晚饭就不用吃了。”
    “你们两个在家又在吵什么呢?”叶景谦一身正装,提着公文包,开门进来。
    “爸,这个人在家里又虐待我。”叶景谦正在玄关处换鞋子,糖球就飞扑上来抱住他的腰,控诉楼南的罪行,“他都不给我吃虾条,不让我吃晚饭。他还对我进行无情的人身攻击。”
    楼南提着人直接丢到旁边的沙发上,“数学考了三十六分的人还敢说人身攻击?你是皮痒了是不是?”
    叶景谦赶紧把人拉在怀里安抚说,“好了,好了,糖球又不是第一次考出这个成绩,你多少顾着肚子里那个,都六个多月了。”
    “不是下午就去卫生局开会了吗?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叶景谦松松领带说,“我已经算早的了,留下来的人晚上还要去酒店续摊子呢。身上都是烟味,我先上去洗个澡,晚上你想吃什么?”
    因为有叶景谦在,楼南的厨艺水平一直在煮方便面的水平上停滞不前,所以叶景谦不回来,他们父子肯定就没饭吃,“随便做俩凉菜就行,反正只有咱们两个吃。”他故意这么说,果然就听到趴在沙发上的人发出呜呜的哭声,装都装不像,一点悲伤的气氛都没有,摆明就是在假哭。
    叶景谦经过他身边,拍拍他的头说,“赶快做作业,晚上有红烧肉吃。”
    “真的?爸?”
    楼南补他一脚,“假的。”
    被踢一脚糖球不疼也不痒,但看在有肉吃的份上,在沙发上扑腾两下,蹭到桌上装模作样去了。
    “对了,我包里有份文件,你自己看看,上午刚找到的,还没来得及给你看,那件事真是让你蒙对了。”叶景谦换衣服的时候对楼南说。
    楼南坐在床边,打开公文包,放在最上面的就是陈安修的出生记录,母亲那一栏赫然写的是林长宁,父亲那一栏则是空的,“他竟然真是林长宁生的?”
    “按照当时的记录来看,是这样没错。”
    “我觉得陈安修这人真不是一般的倒霉。刚刚知道了吨吨的爸爸是谁,但他连自己的爸爸是谁都不知道。”
    “这件事你不要插手,他们家不说,肯定有不说的道理。”叶景谦知道,楼南和陈安修吵归吵,感情还是不错的,就怕他多管闲事。
    “这件事不用你嘱咐,我知道分寸。”楼南随手把文件收在抽屉里,压在下面的是份体检报告,露出的一角写的名字是,陈秋阳。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比较短,本来想让章爸爸出来的,又失败了,下章让他出来做主角。
    明天要高考了吧,祝愿所有参加高考的亲爱的们,会的题目全做对,不会的全蒙对。
    第78章
    君雅酒店的企划和工程部最近都很忙,原因只有一个,有个外地的大型考察参观团马上就要过来,酒店方面非常重视,连亚太区总部都过来不少人,据上面传下来的不可靠消息是,这次的参观考察牵扯到一次重大的管理委托案,如果谈成了,对集团未来的发展大有益处,所以从上到下,不得不百倍的重视。
    企划部主要负责这次考察的宣传和布置,至于具体到各物件的摆设安放自然就是工程部的事情。
    “姐姐们,谁能给我一杯水,我真的走不动了。”蒋瑶手里抱着文件夹,一进门就摊在椅子上了。
    企划部在君雅酒店算是一个很小的部门,只有五个员工和一个企划经理,蒋瑶是今年六月新入职的大学生,绿岛本地人,据说本专业是企业管理,也不知道怎么就选择了企划这一行当,她平时说话爱撒娇,业务能力也不算很强,企划部里又多是年轻的女员工,开始都不吃她这一套,但相处下来之后发现,她性子挺开朗,对同事出手又大方,渐渐地也就不那么排斥她了,所以总起来说,同事关系还是可以的。
    坐在她邻座的张涵正在给一份图纸上色,听她这话抬头,“酒店里各处不是都有空调吗?怎么就热成这样了?”
    “张姐,你别说了,上午来了一车的绿植,光在大堂那里就用了一半,这次的接待标准又高,我穿着高跟鞋跟在工程部后面跑,就怕有摆放错误的的地方。喊了一上午,连口水都没有喝。”蒋瑶以手扇风,手腕下压的时候,露出工装底下一截的钻石手链。这也是大家更愿意迁就她的原因之一,大家都觉得蒋瑶的家世一定不简单,要不然谁见过,一个底薪只有两千多的小员工,连一副看似普通的太阳镜都是大几千的名牌的,“姐姐,你就顺手帮我倒一杯吧?”
    饮水机确实离着张涵的位子不远,她笑了笑,起身帮她倒了一杯,“给你,快喝吧。”
    蒋瑶嘴甜的夸她说,“还是张姐最好了。”
    办公室里还有其他两个人,就装作没听见,各忙各的吗,蒋瑶喝完水又问,“对了,张姐,为什么这次齐钢集团会选择绿岛君雅作为考察对象呢?君雅在全国不下百家吧?”
    “说到这个,我倒是听说过一件事。”张涵压低声音神秘兮兮的说。
    “什么事啊,张姐,你别卖关子了,快说啊。”八卦是女人的天性,一看张涵这样就是有□消息的,其他两个人其中一个叫刘梦的,干脆拉着凳子坐到她身边来。
    “听说齐钢这次之所以选择绿岛君雅,是因为大BOSS最近都在绿岛哦。”
    她一说完,刘梦就失望地挥挥手说,“算了吧,还以为你有什么大□,史蒂夫那个英国佬明明就在伦敦君雅总部,余总上周还去英国出差了。”史蒂夫是君雅酒店集团的总裁。
    “不是那个了。”张涵着急的用手指向上指指表示说,“史蒂夫再上面,最顶上那个大BOSS。”
    刘梦惊呼一声,瞪大眼睛问道,“你不会是说章氏的那位吧?”
    张涵大力点点头,“就是那位,听说今年就在绿岛哦。”
    “怎么可能?不是一直听说在纽约吗?”
    “百分之八十是真的了,你知道吧,我有个同学的姐姐叫于亚青的就在泰恒石油那边工作,她还给大BOSS做过秘书呢,泰恒石油和君雅都是章氏旗下的,你们是知道的,据说大BOSS今年真的常住绿岛,还在这里购了房子,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据说啊,只是据说,据说是为了一个人,搞不好未来的董事长夫人就是咱们绿岛的。”
    刘梦做趴过来又问,“大BOSS还没结婚?多大年纪了?该不会是个离过好几次婚的老头子吧?”
    张涵说上瘾了,策划暂时也放下了,连连摇手说,“不是,不是,我听同学姐姐说,可年轻了,也就三十来岁,而且长得特别帅,用她的话来说,就是长眼睛以来,就没见过那么帅的男人,优雅、从容、成熟、有风度。”
    蒋瑶本来听得挺兴起,听到这里也有点不信了,“有没有那么夸张啊?男人只要长得不是很丑,再有钱的话,随便捣鼓捣鼓,大家就说是帅哥。”
    张涵没见过本人,她也不好反驳,这时在一旁修照片,一直没出声的韩萍突然说道,“如果像这两位相貌的一半,不用钱捣鼓,也绝对是帅哥。”
    刘梦回头,眼前一亮,说,“真的是超级大帅哥,韩萍,这是什么时候抓拍的照片?拍的好美。不过这两人是什么关系啊?这动作可够暧昧啊。”照片一共有两张,其中一张是年轻些的蒙着眼睛,年长他几岁的男人在亲吻他的额头,眉眼非常温和,怎么看都像是看待恋人的眼神,另一张是年轻些的男人怒目而视,另一个人的眼神里则明显带了些宠爱之色。抓拍的角度不错,主角也足够亮眼,照片整体来说,非常夺人眼球。
    “是烤肉季的亲子活动时的照片,本来想的是抓拍几张热闹的场景做宣传板的。”
    蒋瑶这时也看到照片了,她的眼神微微一闪,她认识其中的一个人,是她哥哥蒋轩和嫂子林梅子的同学。
    张涵靠近了,又仔细看了两眼,指着照片上其中一人道,“这个,好像是以前工程部的陈安修吧?”虽然着装有些变化,又是侧脸,但他在这里工作过一年多的时间,给人留下的印象还挺深的。
    韩萍和蒋瑶都是今年刚入职的,但刘梦是认识陈安修的,“还真的是,以前都是灰扑扑的工装,小板寸,现在衣服换了,头发也长了,差点没认出来,不过想想,这人真是挺冤枉的,你说工程部丢了东西,管他一个小领班什么事情啊,怎么就追究到他头上了呢。”
    张涵撇撇嘴说,“还不是得罪了以前那个总监王建啊,不过那个王建后来也没落地什么好下场,还不是给公司劝退了。”
    “王建好像在公司待的时间也不长。”
    张涵回想了一下说,“好像是去年夏天来的,今天春天就劝退了,不知道得罪了什么人,被人堵了,在医院里住了好几个月,正好碰上大BOSS来视察,跟总监以上级别的高管开会,王建缺席的理由就这么给捅上去了,大BOS似乎很不喜这样的做派,这也挺容易理解的,酒店这种服务性行业,开门做生意的,谁愿意无端招惹来是非,不过大BOSS好像也没说什么,但那次会议后不久,王建就被劝退了。余总这老狐狸,最会看人脸色了。”
    *
    “先生,这次是齐钢的老总霍中亲自带人过来,您这边需要见一下吗?”
    章时年修长的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沉思了一下说,“齐钢集团?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它是由陆江远的鸿远控股的吧?”
    joe点头,“先生记得没错,鸿远以51%的股份绝对控股齐钢。”
    “齐钢,陆江远……”章时年想起上次在北京南站见到陆江远时的情景,不知道为什么,就有种故意挑衅的感觉,按说他和陆江远虽然相识,但素来无交集,彼此所从事的行业也并无太多的竞争,应该没什么矛盾才是。
    想起陆江远就想起陆碧婷,“joe,陆家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joe知道他想问什么,“陆小姐今年来往国内外确实比较频繁,也去季家拜访过几次,不过在外面没有听到陆家刻意宣扬您和陆小姐的关系。”
    “那个郭宇辰什么来历?”那一声表姐夫真够莫名其妙的。
    “他的父亲郭强一手创办的好样浩扬电子,在电子行业也算是数得上名号的,郭宇辰的母亲罗可倒是与陆家有些联系,陆二夫人与罗可是堂姐妹。从这方面论的话,陆小姐确实郭宇辰的表姐,浩扬电子能在短短十几年内发展到如此规模,少不得陆家的居中帮忙,所以两家走的还是比较近的。”
    郭宇辰只是无阻挂齿的小人物,但他不想和陆碧婷传出流言。想起那天安修戏谑的眼神,他就头疼。小家伙顽固地像个蚌壳,死活不松口,现在只能从吨吨那里一点点撬开了。总算吨吨并不是很排斥他。慢慢的磨吧,早晚把那层壳给磨透了。没了壳子看他到时候往哪里躲。
    “先生对这次合作有什么看法?”
    齐钢是现今国内数一数二的大型钢铁公司,据他所知,与军方关系密切,接到过不少来自军方的订单,最近几年开始涉足第三产业,尤其餐饮酒店方面,但管理一直跟不上,导致业绩一直停滞不前,此时找上在酒店管理方面运作成熟的君雅洽谈委托管理的事情,似乎也是在情理之中。但有些事情,他并不太想过多插足其中,从近处想,利处确实多多,但从企业的长远发展来看,离着某些政坛圈子远些,未尝不是一条稳健的发展之道。季家把他摘出来,也不是没有存后路的心思,毕竟站得再高,谁也不能保证没有摔跟头的时候。
    “送上门的生意没必要拒绝。让下面的人酌情处理吧。”仅就这件事来说,似乎关联并不大,没必要为这点事推三阻四,裹足不前。
    “那霍中这边?”
    “既然他专程来了,那就见见吧。时间的话,你来安排,让余俊生陪同。”
    “好的,先生,那我尽快去做安排。”
    *
    企划部一帮人刚吃过午饭回到办公室就接到通知,说是下午余总陪着齐钢的霍总要下来视察,要求各部门把自己的办公区域清理干净。
    “我们的办公室还挺干净的,把垃圾丢掉就可以了。”张涵环顾一周下了结论,看到韩萍桌上冲洗出来的照片说,“怎么,你真的要用这两张照片啊?”
    “我觉得拍得挺好的,又温馨又浪漫。符合咱们夏日温馨的主题。”
    “好是挺好的,但总觉得不太合适。”
    “应该没关系吧,咱只用于内部宣传,又不对外公布。”话是这么说,但韩萍还是犹疑了。
    “还是谨慎点好,陈安修什么人我们清楚,但另一位的身份,咱们可就不知道了,万一冒犯了大人物,我们的饭碗就不保了,我觉得没必要为一期宣传板冒这么大的险。”
    “那我还是再考虑一下吧。”韩萍把冲洗好的照片放在一边。
    蒋瑶在企划部的资历最浅,虽然有些工作,她能撒撒娇推搡过去,但有一些就糊弄不过去了,比如像这种出去拿宣传册的体力工作,她抱着厚厚一摞宣传册刚转过弯来,就迎面撞到一人身上,那人反应迅速地在她手臂上托了一下。
    “章先生,你没事吧?”蒋瑶听到旁边有人问。
    “没事。”很温和低沉的男音,“小姐,你还好吧?”
    蒋瑶换换手臂,抬起头,准备报以感激的一笑,但看清眼前人的容貌时,她微微一愣,眼前的这个人年纪明显比她大一点,但眉眼之间却极见风致。
    章时年显然早已习惯了别人这样的目光,并不放在心上,礼貌地点点头,擦身而过。
    霍中是个年届五十的中年人,老总坐久了,一脸的富贵相,对章时年说话却十分的客气,“这次来绿岛,能见章先生一面,也算不虚此行了,通过这几天的参观考察,君雅的管理运作确实十分的成熟。”
    “霍总太客气了,有时间的话,不妨在绿岛多留几天,关于细节方面的问题,可以再详谈。”
    “这是一定的,一定的,不知道今晚还有没有这个荣幸,请章先生出去聚聚。”
    要求并不过分,但章时年并不打算答应,“实在很抱歉,霍总,事先有约,实在不好推脱。”他要带吨吨去买衣服。
    来到企划部的时候,韩萍看到章时年,小小地吸口气,想把桌上的照片藏起来已经晚了。
    章时年已经注意到了这边,趁着大堂经理在给霍中讲解的时候,他拿起桌上的两张相片,仔细看了两眼,轻笑道,“这个,能不能送给我?”他和安修的第一次合照,竟然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偷拍遇到当事人,韩萍的嘴角已经快笑僵了,她庆幸听了张涵的劝说,没把照片用到宣传板上,光看余总亲自陪同的架势,她也知道此人来头绝对不小,“当然可以,先生请便。”
    “谢谢,还有麻烦把其他的删除,我并不太想在其他地方看到这些照片。”
    “没问题,先生。”韩萍当着章时年的面把存储卡和电脑上的这两张照片都删除了,现在别让她受处罚就行,其他的一切好商量,余总过来了。
    “章先生,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韩萍的心提到半空中,就听章时年说,“没有,如果霍总看完了,我们去下一个地方。”
    一行人离开,韩萍探出头去,确认走远了,拍拍胸口道,“刚才吓得我,魂都差点飞了。”
    张涵打趣她说,“我还以为你在因为能为和这么帅的男人搭上话,心里窃喜呢。”
    “如果不是被抓包,我倒是愿意在旁边欣赏一下,毕竟这么帅的,真是难得一见。对了,你们刚才有没有听余总喊他什么?章先生啊。余总还那么尊敬,你们说会不会是那位?”
    张涵一拍巴掌说,“说不定真有可能。咱们的董事长夫人好福气。”
    蒋瑶听她们说话,自己却没出声,她眼睛转了转,心里打定一个主意。
    *
    章时年这边推掉霍中的约倒不是故意不给面子,确实和吨吨说好的,临近九月,吨吨的暑假过去,马上就要开学了,他答应吨吨带他去买新的衣服。
    陈安修虽然也疼孩子,但还没有在高档商场里搞批发的嗜好,像吨吨这个年纪的小孩本来就长得快,今年春天买的衣服,到了秋天就不能穿了,同理可证,现在买的,过完年肯定就不能穿了,买多了,纯粹浪费钱。
    “你差不多就行啊,章先生。”当他手上的袋子已经增加到五个的时候,陈安修终于忍不住开口了,虽然他很不想出声,反正浪费的不是他的钱,他一点不心疼,但现在浪费的是他的体力,他无法不抗议。
    “这么快就不行了?”章时年领着吨吨回头笑瞥他。
    陈安修免费甩他大白眼,说,“是啊,我年老体弱,你赶紧的。”
    章时年还没说话,倒是旁边的导购员看到他挺拔的身姿,先忍不住笑了,陈安修脸皮堪比城墙,自然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败下阵来,对着导购员咧咧嘴,露出个大大的热力十足的笑容,最后闹得导购员面色爆红,满脸羞涩。
    章时年看不下去,回身在他腰上拍一下,“别闹了,再买两条裤子就走。”
    陈安修扭腰闪开,警告说,“别动手动脚的,男人的腰是可以乱拍的吗?”腰不好,影响以后能力发挥。
    章时年看他,笑而不语。
    陈安修揉揉下巴,给他个牙疼的表情,有本事憋着一直不说。
    走到运动服专区的时候,又有导购员开始怂恿章时年和吨吨买套亲子装,对此,陈安修都开始麻木了,他早就习惯了三个人一起出来,那两个是父子,他就是那个旁边的路人甲。
    在那两人挑衣服的时候,陈安修接到楼南的电话,让他顺便的话,今晚去他家拿体检报告。
    陈安修看看时间,已经快六点了,本来这时候应该去吃饭的,“你家负责供应晚饭吗?”发现那两人又换地方了,他自发抬脚跟上去。
    “剩饭还有点。”
    那就是有饭吃了,“我和吨吨现在外面,能不能加个人?”
    楼南在电话那头怪异地笑了一声,然后说,“都来吧。”
    临时改变行程去楼南家,章时年也没意见,说起来楼南家挨着章时年住的地方还挺近的,两个小区之间就隔着一条马路,回家停了车子,直接走路过去就行。
    因为是从商场直接过来,章时年就买了一份精美的骨瓷餐具做为礼物。
    带阁楼的两层别墅房,带着大大的花园,相邻两幢别墅之间有大片的空地,各家的隐私可以得到足够的保护,这个时节蔷薇早就开败了,楼家外墙欧式镂花的铁栅栏上攀爬的是金银花,这两年此地的房价蹭蹭地在攀升,但附近的几个小区的开发还是以别墅为主,可见有钱人还是挺多的,楼南就在院子里浇花,看到他们直接跑来开门,看到章时年就露出一个暧昧而了然的表情。
    陈安修看看楼南愈发明显的肚子,确实不适合动手,于是决定选择无视,打个招呼,领着吨吨闪身进门。
    章时年是随后进来的,很客气的说,“第一次来拜访。”
    楼南自然大方地把东西接过来,“章先生以后不用多礼,陈安修常来。”他注意到章时年的目光在他肚子上极轻地扫了一下,关上门后,神色坦然的说,“六个多月了。”
    章时年说不惊奇是假的,知道是一回事,但亲眼见到又是另外一回事了,他这是第一次见到怀孕的男人,不过看楼南的表情也知道他是心甘情愿的,一点没有勉强。
    “等陈安修再生一个,你就不用这么奇怪了。”
    章时年并不意外他猜到自己和陈安修的关系,但他显然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不过这种事情也没有解释的必要,他笑笑说,“希望有那么一天。”
    楼南大笑说,“他还年轻,总会有那么一天的。”他还在期待陈安修落在他手上的那天呢。说起来楼南和章时年的年纪差不多,叶景谦比他们小一些,他们四个里面,陈安修还算是年纪最小的。
    幸好陈安修已经进屋了,没听到他们之间的谈话,否则说不定当场就爆炸了。
    叶景谦扎着围裙,在厨房里忙活,餐桌上已经摆放着几个菜了。夏天六点多,天色还没黑透,放置在床边的小书桌上,糖球右手攥着圆珠笔,左手托着腮,脑袋越垂越低,马上就要进入沉睡的状态了,数学题好难,他本来想借同学的抄抄的,可惜又被他爸爸逮了。
    “你在做什么?”
    糖球下巴在桌上磕了一下,人马上清醒过来,看到身后的人,从凳子上跳下来,张开双臂就是一个大大的拥抱,“吨吨啊,你什么时候来的?”小嘴巴刚要凑上去,被吨吨压住脑袋靠在肩上了,还拍了拍他的背。
    吨吨今天怎么这么好说话,糖球疑惑地抬头,在吨吨的眼中看到一丝怜悯,顺着吨吨的目光看过去,期末考试三十六分的数学卷子正耀武扬威地贴在墙上,翻开的暑期作业上,除了几滴口水,一片空白。
    “这个……这个是有原因的,我可以解释的……”糖球想哭的心都有了,慌忙想把那些东西收起来,都怪爸爸了,说什么非要给他个警醒,警醒也不用把数学卷子贴在客厅里吧,这下丢人了。
    吨吨沉默地点点头,他不歧视笨点的人,“我可以帮你看看。”
    “吨吨,你不是才上四年级吗?我这是五年级的题啊,很难的。”为了表示确实很难,糖球又加重语气重复了一遍,“真的很难。”
    吨吨的嘴角微微动了一下,“我试试看。”一眼扫过去,都是基础题,也没看到什么难题,还是不要太打击他了。
    “那你来吧。”糖球让出位置,反正让他在这里再坐一个小时,他还是不会,还不如看看吨吨会不会做。
    “他们这次相处还不错。”看那两个孩子在窗台那里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在讲什么,难得有这么友好的气氛。
    陈安修从叶景谦手里接过刚出锅的饭菜,闻言也笑应,“确实。”按照以往的惯例,这个时候已经打起来了。章时年和楼南也不知道在院子里讲什么,到这么久了,还没谈完。
    “这个,你会了没?”
    糖球着急地抓抓耳朵,“好像是会一点了。”
    吨吨的脸色黑了黑,一道普通的应用题,他已经讲了四遍了,竟然只会了一点?!
    虽然临时决定过来吃饭,叶景谦没做太多的准备,但他的厨艺真的很好,六个人的晚饭很愉快,快要临走的时候,楼南才把正事想起来,上楼抓了吨吨的体检报告塞到一个文件袋里。
    楼南说一切正常,陈安修看天太晚了,也就没打开,直接拎着文件袋走人了。
    吨吨临时要上厕所,陈安修便又到章时年那里坐了一会,他有开车过来,也不用赶几分钟的时间。
    两个多月没过来,好像这里的布置也没什么变化,想起那些曾经火热的夜晚,陈安修还真是有一点不自在.
    “安修,我要怎么做,你才会答应重新开始?”章时年在陈安修身边坐下。
    “分都分了,章先生,你别说这些奇怪的话。”离得这么近干嘛,他耳朵又不是听不见,他往旁边退开一点,手扫到桌上放置的水杯,倒出来的水很快洇湿了旁边的文件袋,他急忙把手里的纸抽出来,“这是什么?”
    章时年也看了过来,“好像是份出生记录。”
    “是我的出生记录,可是这一栏里为什么填的是小舅的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周末呢,来章肥大的。
    第79章
    陈安修第一反应是弄错了吧,或者是楼南在恶作剧,但他很快想到,楼南平时虽然爱开玩笑,可他不至于开这种无聊的玩笑,如果这份出生记录是真的,那不就意味着,他是……小舅生的,这也太离谱了。
    在知道吨吨的身世之前,章时年或许不能理解,但在看过吨吨的出生记录后,他现在很明白陈安修手中的这份出生记录意味着什么,“安修,医院也有可能弄错的,这不一定就是真的。”
    “你也说是不一定,那还有一种可能性这份记录是真的。我和吨吨一样,都是在宁世医院出生的,你知道那家医院收费很贵的,只有对自己的族人才会象征性的收取一点费用。望望和晴晴是大学附属医院出生的。”陈安修面色很平静,还有足够的理智在分析当前的情况,但章时年就在他身边,分明就在他眼中看到了一丝慌乱。除非真的没有感情,否则任凭是谁,也不可能在得知喊了二十八年的父母可能不是亲生的时候还能保持平静。
    章时年拍拍他的肩膀说,“别想了,安修,我们去当面向楼南问清楚。”
    陈安修敲敲头说,“对,还是问清楚的好,不管结果是什么,我都想知道个真相。”
    “我陪你一起去。”
    陈安修还能笑,“好啊,不过在此之前,章先生,你能不能拉我一把,今天喝点酒,身上好像没有力气。”
    章时年记得他今晚只陪楼南喝了小半杯无醇啤酒,当下也不点破他,握住他的手腕,拉到自己怀里抱住,亲吻他的鬓角说,“不用一个人硬撑着,还有我在你身边。”
    陈安修放纵自己在他身上压了半分钟,果断退后说,“好了,章先生,咱们去吧,再晚,楼南他们该睡觉了。”
    他们这一忙,差点把吨吨忘了,吨吨上完厕所出来,看到他们要外出,就跑过来问道,“爸爸,你们要去哪里啊?”
    陈安修在他脸上捏捏说,“你自己在这里看会电视,我们很快就回来。”
    “哦,爸爸,你们早点回来。”吨吨在这里住过几晚上,对这里的环境还算熟悉。
    陈安修打过去的电话是叶景谦接的,楼南现在肚子大了,去医院不太方便,大多数时候就在家里,手机也不随身携带了。
    “安修说一会要过来一趟。”叶景谦拿着电话进了卧室。
    楼南正靠在床上翻看糖球的暑期作业,其他的还好,到数学这里,简直惨不忍睹,“早知道就不该让他在国外跟着爸爸住那么多年,一点数学基础都没打下,看看这破烂数学成绩,我家往上数三辈子也没有出过这样的笨蛋,我太爷爷做铁路设计的,爷爷学物理的,爸爸和我都是学医的,怎么也不可能数学太差了,怎么偏偏在糖球这里出现了基因突变……”越看越生气,他忍不住抱怨了一长串,发泄完了,才反应过来,“你刚才说什么,安修要过来?”他看看床头的闹钟,都快十点了,“他们这么晚过来有事?”
    “他没说,听那语气好像有事。”
    “离开了还没半个小时,什么事这么急?”安修不是那种冒失的人,这么晚过来,肯定是有事的,“吨吨的体检报告也没问题,一切正常。”体检报告?楼南脸色大变,移动身体,扑到床侧,拉开床头柜,他习惯把一些常看的小文件随手放在这里,里面的东西其实并不多,他从上到下翻了三遍,没有,还是没有。
    “你在找什么?我帮你。”
    “阿谦,我好像犯了个大错,你回来的安修的出生记录,我放在这里,可是现在不见了。”
    叶景谦皱眉,“你不会是想和我说,你刚才在无意中塞给安修了吧?”
    楼南苦着脸说,“好像是真的。”
    叶景谦扶着他翻个身,平躺在床上,“本来只是顺便查查的,没想到会造成这样的结果,不过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我们还是看看待会安修说什么吧。”
    “这事是我弄出来的,我亲自去说。”
    两人下楼后没多久,陈安修和章时年就到了。
    陈安修在楼南的对面坐下,章时年坐在他的身边,叶景谦去厨房泡了三杯茶过来,给楼南的就是一杯普通的温开水。
    陈安修没说话之前,楼南还抱着一起侥幸,说不定文件让他放到其他地方忘了,可等陈安修把那张纸从口袋里取出来的时候,他无法欺骗自己了。
    “这么晚过来,是想问问这个是怎么回事?”
    楼南去看叶景谦,他不确定要不要照实说,他不怕承担责任,但他担心造成的后果。
    陈安修扶着额头笑说,“放心,我没找你算账的意思,我就是想知道个真相而已,我用了十年知道我儿子的父亲是谁,总不能再花十年才知道我亲生父母是谁吧?”老天别和他开这种玩笑了,一个不够,还来一个,嫌他生活太平静了,也不用拿这种事情来调剂吧?
    叶景谦想开口,楼南已经接过话说,“这份记录是我们从医院的档案室里找出来的,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林长宁很可能是你的亲生爸爸,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陈安修明白,亲生爸爸,就是生他的那个爸爸,小舅,爸爸?明明是两个人怎么可能联系到一起的。那个人,他甚至一点都不熟悉,怎么可能是他的爸爸呢?他爸爸明明叫陈建明,是个普通的农民,他妈妈叫林英,是个普通的中学退休教师。在他人生前二十八年的时间里,他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
    “安修,这件事,我再帮你确认一下。”两人从楼南家里出来,今晚的月色不错,两人沿着花间的小路走回去。
    陈安修的手机响,他拿出来看看名字名字没接起来,章时年看到屏幕上闪动着两个字,小舅。
    “我想回山上一趟,吨吨今晚就留在你这里吧。”
    “我送你上去。”章时年不容拒绝的说,他不放心安修这样走,因为他知道安修和父母的感情有多深,安修当初提分手,父母的因素虽然不是主要的,但绝对影响过他。感情越深,内心此时的起伏就越大。
    陈安修和章时年回去的时候,林长宁正在建材店门口坐着等他们父子。
    在温哥华的酒店里见过一次,林长宁对章时年还有一点印象,意识到吨吨和这人的容貌相似度,他眯了眯眼。
    章时年自然也是认识他的,“林先生。”真是天意弄人,这人竟然是安修的父亲,看他的年纪,当年生下安修的时候应该岁数也不大。
    林长宁礼貌地点点头,转头问陈安修,“吨吨呢,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
    “小舅,你把右手臂给我看看行吗?”小舅常年穿着长袖衣服,他从来没留意过这人的臂弯里是否有那个记号。
    林长宁不清楚陈安修知道了什么,从他的神色中也看不出一丝端倪,“你想知道什么,壮壮?”
    陈安修直接了当的说,“我想知道小舅有没有生过孩子。”
    小镇上入夜后。街道上静悄悄的,偶尔见到一两只流浪狗和流浪猫在路边经过,好一会,三个人都没说话,最后还是林长宁先开口的,“有,有过一个孩子。”
    陈安修又问,“那个孩子还活着吗?”
    林长宁点头。
    “那我能问问,他现在什么地方吗?”
    有了前面的两个问题,第三个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回答了,林长宁抬头看他,一字一句说,“二十八年前,我交给别人抚养了。”
    陈安修没说话,只是盯着他看了一会,看地前所未有的仔细,林长宁心里知道,壮壮还是知道了,虽然他不明白这真相他是从何的得知的。“你还有什么话要问我吗?”哪怕是责怪的话。
    陈安修却说,“没有了。”事情已经足够清楚了,他知道结果就行,至于过程,他兴趣不大,现在的父母养了他二十八年,这是谁都无法改变的事实。
    “壮壮……”看着孩子疏离的态度,林长宁下意识想去解释什么,可他又能解释什么呢,所有的解释在事实面前都这么苍白无力。
    “小舅,你先睡吧,我还有点事,今晚就不在这里睡了。”
    林长宁看他开门,上车,然后毫不犹豫的离开。
    “要送你回家吗?”章时年问。
    “先在路边停停吧。”现在回去万一在爸妈面前露出点什么来,就不好了。
    陈安修还记得章时年的气管不好,下车抽了半包烟,等他还想继续的时候,章时年从后面把他的烟抽走,“抽烟并不能解决问题。”
    陈安修回头笑看他,“那我们来做怎么样?”
    第80章
    “帮我点上。”章时年弹弹手中的烟。
    “我不知道你还会抽烟。”认识这人一年多,磕磕绊绊在一起的日子也有大半年了,还从来没见过这人抽过烟。“你确定你的气管能承受得住?”
    章时年闲散地倚在车身上,松开领口说,“我暂时还没想死的打算。”
    陈安修扭开打火机,帮忙点着,“你这个样子还真让人有点不习惯。”他印象中的章时年一向是衣着合宜,举止得体,就算是在面对他在提分手的时候,这人依旧是不疾不徐的,似乎没有什么可以逃出他的掌控。像现在这样,几乎有些放纵的样子真是没见过。
    章时年熟练的吐出一个烟圈,夹着烟的手指也足够闲适,一看就不是第一次抽烟的新手,“陈安修,你现在在想什么?”
    “什么都没想。”陈安修掏出最后一支烟,习惯性地在烟盒上敲了敲,这是实话,他此刻真的什么都没想。或者说他需要考虑东西太多了,反而不知道先从哪里着手了。事情来的太突然,事先没有任何预兆,他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那些人。
    “你恨林长宁吗?”章时年的问题尖锐而直接。
    陈安修把烟卷放在鼻子上闻闻,“不恨,远不到这种程度。”如果他今年八岁,他可能扑上去追问,你当年为什么不要我?如果他是十八岁,他可能会情绪久久起伏,不能释怀,可他现在已经是二十八岁了,很多人同龄人经历过的事情他经历过,很多同龄人没经历过的事情,他也经历过,到他这个年纪,已经很难对半路出现的亲人有太多的情绪了,哪怕是至亲父母。
    “不想知道当年他离开你的真相?”
    “我知道他一定有苦衷,他生我的时候,年纪也不大。”他还有最基本的理智,他生过吨吨,理解那种感情,没有哪个人怀胎十月把孩子生下来只为抛弃,尤其是男人孕子的辛苦他明白,“但是这个真相是什么,对我来说真的没那么重要。自愿也罢,被迫也罢,都已经是过去很久的事情了。”
    “不想知道另外一个父亲是谁?”
    “更没兴趣。”
    “无法面对现在的父母?”
    “有一点。”怎么可能不是亲生的呢,明明和晴晴望望都是一样的,犯了错,照样会打会骂,但疼的时候一分也不少,哪里和亲生的不一样,怎么就成了领回来的孩子呢?“我们小时候那会家里零食很少,吃的最多的就是那种块糖,小卖部里一毛钱可以买四块,爸爸常给我们三个几毛钱,我就领着晴晴和望望去买糖,我比他们两个大四岁,但我妈每次分的时候,都是平均分成三份,如果有剩余的一两块,她就拿锤子敲了分,在我的印象里看,她对待我们三个一向都是这么公平的,从来没特别偏心过哪个。但她打过我,也打过望望,还打过晴晴,小时候那会,我其实不太喜欢她,嫌她管的太多,我更喜欢我爸爸,他从来不打我,脾气很好,还老是给我零花钱,一直到我上初中,如果下雨很大,他只要在家,就会去接我放学,学校门口那么多家长,我一眼就能瞅到他,我还记得我上高三那会,我们住校,两周回一次家,我妈每隔两天就去一次,带着洗干净的衣服,还有在家里做好的饭,学校不让进出,她就在外墙栅栏那里等着,吃饭的时间很短,其实也说不上几句话。”原本只是一些过往的不起眼的生活琐事,今天记忆却如此鲜明起来,“是不是有点啰嗦?”
    “没有,你继续。”
    “这种事情说上一天一夜也说不完,不说了。”这样的回忆太多,难受地让人有种要窒息的感觉。
    “以后会有多大的改变?”
    “不会太大,我还是会把他们当亲生父母一样。”骨肉亲情不是只靠血缘来维持,多年的感情积累才是最重要的。只是这个事实还是让的心境发生了一部分变化,他不确定和父母之间的感情还能不能和之前一样。
    “你不能奢求所有的东西都不会发生变化,至少他们都没想去伤害过你。”
    陈安修沉默一会说,“怎么听起来深有感触。”
    “差点死在至亲手里的感觉足以让人印象深刻。”因为过去的一些事情,亲人这个话题,他一向不愿意多谈。
    “什么时候的事情?”
    章时年弹弹烟灰,淡淡的说,“好多年了,都忘地差不多了。”
    自相矛盾的说法,但陈安修并没有挖人伤疤的习惯,就此打住这个话题,他打开车门,弯腰准备上车说,“走吧,吨吨一个人在家,你早点回去。”
    “你呢?不回家?”
    陈安修撑住车门说,“章先生,不要太高看我,我心理再强大,也需要一点时间调试,路上找家宾馆放我下来就行。也许睡一觉会好点。”
    “那刚才的建议呢?”章时年的口气马上就是一变。
    “如果章先生刚才没充当心理医生的话,说不定我们现在已经在床上了。”他那句话不是开玩笑,他刚才确实不排斥来一场酣畅淋漓的性|爱,无关爱情。
    “这么说倒是我自己弄丢了一次好机会,那我这次的心理辅导还合格吗?”
    “多谢。”他现在思路清明很多。
    这个问题,章时年本来不想问,但最后还是问了出来,“如果刚才的人不是我,你还会提那个要求?”
    “章先生,我拒绝任何回答假设性的问题。同样是男人,你应该知道,就算是上几次床,也并不意味着就该有点什么。”
    “我不知道你现在这么想得开,既然如此,我是不是可以要求你继续履行刚才的建议?”
    “你以为你刚开始的不回答,已经算是变相的拒绝了。出尔反尔不是好习惯,章先生。”
    章时年狠狠掐灭手中烧尽的烟蒂,一步步逼近他,“我从来都没打算拒绝你。”
    陈安修垂在身侧的拳头握了握,暗暗提防,“章先生是打算用武力解决这件事吗?”
    “如果需要的话。”
    “这样会很没情趣。”
    “反正你一向没情趣,我都习惯了。”
    “必须要走到这一步?”陈安修做最后一次的确认,今天晚上按说是他情绪混乱才是,怎么章时年跟着也有点不对劲。
    “先挑事的人总要负点责任。”章时年沉着眉目说。
    如果此时山路上有人经过的话,就会看到有两个人你来我往,打得无比激烈,不知情的还以为这是一对仇人,谁能猜到竟然只是为了上床这种问题。
    这场高强度的争斗到底持续了多长时间,陈安修没有算过,只知道最后终于停下来的时候,他只能扶着山壁大喘气,章时年比他稍微好一点,但胸口也起伏的厉害。
    陈安修打个暂时中场的手势,找个还算和缓的位置,抓住路边横生出来的荆条,下到路边的小山谷里,山谷并不深,离着路面也就一两米的样子,下面有溪流,他打算去洗把脸。
    山上流下来的水,即使在夏天,过了午夜后,也是yīn凉的,一点温度都没有,扑一点在脸上,人马上跟着清醒很多,细小的鹅软石硌在背上,本来就有点难受,章时年还半压在他的身上,嘴里有很大的烟味,不知道是他的,还是章时年的,舌头被勾住吮吸,身上窜过熟悉的酥麻和过电般的刺激。
    今晚的夜色一点都不好,没有星星,月亮也是昏黄的,陈安修睁大眼睛看向上方,尽量忽略身体的本能反应,他没力气和章时年再打一场了。
    章时年还记得陈安修身体的敏感处,亲吻着他的耳朵,双手在他的腰后抚摸。
    腰带一点点被拉开,T恤被推高,当章时年张口含住他左边乳、尖吮吸的时候,陈安修双手插到他的头发里,突然喊了一声,“小叔。”
    章时年惊愕抬头,“你喊我什么?”
    陈安修拥住他的肩膀笑,“章先生,我是季君恒的同学,你说,如果没有后来这些yīn差阳错,我今天是不是该跟着他称呼你一声小叔,我上次去他家,管你二哥,二嫂,可是喊的叔叔和阿姨。”
    章时年目色深了深,在他乳、尖上拧了一把说,“没关系,在床上,你愿意喊爸爸都行。”
    陈安修脑袋只觉嗡的一声,他跳起来把章时年掀到水里,食指颤抖,“章时年,有你的……”比无耻,他甘拜下风。
    章时年抓住他脚腕,把人一起拖到水里深深吻住他。
    这还是从北京回来之后的两个月里,小家伙第一次允许他的接近,尽管章时年心里明白,他有趁人之危的嫌疑。
    作者有话要说:我昨晚一直在犹豫,要不要给个肉粽子吃,犹豫了这么久,好像找不到吃肉粽子的理由,不过这种东西,再过不久,肯定能吃很多,就先忍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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