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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章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躲到这儿来了!”愤怒的咆哮来自董卓,音量响得像炸雷。
    “姐姐太不知分寸了。”娇哝软语火上加油的是貂禅。
    “太师请冷静下来。”极力劝阻的是李儒。
    其他杂七杂八的不是侍女就是侍卫,屋里塞进一堆,门外头还有不少探头探脑的。
    慢条斯理的放下被我快捏坏的书简,懒懒撑起上半身,依旧坐着朝他们一笑,“董爷,抱歉我现在身体不适,无法起身行礼了。”
    他暴跳如雷,“你这贱人,居然明目张胆的与男人私通,你当我这太师府没有规矩了?立即给我回你自己的屋子去!”甩开偎在他身边的貂禅,冲上前弯身一巴掌扫过来。
    有点惊讶他会再次动手,我闭上眼,小心的避开咬到舌头的可能,硬生生的承受住强悍的掌力,顺着那力道的方向滚了两圈,闭眼等待眩晕过去,才掀开双眼。
    李儒挡在董卓身侧,脸色青里发白了,“太师,您万万不可动手啊!”
    貂禅娇斥,“好个大胆李儒,居然敢指责太师,你是想包庇那贱妇么?”
    舔了舔嘴角,尝到腥甜。我垂下眼,有趣的笑了,“董爷,我自幼侍奉您,可曾有任何不忠之举?”眼角瞥见李儒冲我微微的摇头。
    董卓怒瞪双眼,不语。
    支撑坐起,摸了摸浮肿的腮帮子,我好整以暇的瞧着他,“自被您拘禁在嵋起,我又可曾有任何不忠之举?”
    李儒眯了眯眼,再度摇头暗示我别再说下去。
    不理他,勾起个浅笑,我扯开高竖的领子,露出右侧的脖子,“您的怜香惜玉,我算是领教到了。”自董卓震惊的神色,转到李儒铁青的面上,“李儒大人,您拜托我安抚某人的事,恐怕难以达成啊。”
    李儒紧紧皱上眉头,先是怒瞪了貂禅一眼,再对上董卓,“太师,毁小姐已委身在嵋,斓小姐也即将成为太师的新妾,太师万不用如此听信谗言。”
    董卓的狂怒缓慢消散,盯着我半晌,才哼了一声,“毁,你已是我的人,别再痴心妄想其他的男人了。”
    我仰头大笑,笑不可抑,抬手拭去眼角笑出的泪,“董爷,我可不是个注重肉体和生命的人,您该知道这一点吧?”
    他顿时露出又恨又爱的表情。
    “斓托付给您,我放心了。余下的不过贱命一条,董爷得了我的身子,还想要我的命的话,大可拿去。”坦然的与他对望,“我说过,喜欢上了一个人,心自然就给了他,无论我是嫁了他人,还是废了残了,都只会跟着他,直到我死。”
    “你……”董卓气恼又愤怒,无法掩饰的赞赏也搀杂其中。
    李儒面色依旧青白,没有做声。
    貂禅一脸惊讶的瞪着我,双手掩在嘴边。
    “您要我死么?”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我向前迈一步。
    他们所有人整齐的退了一步。董卓半晌才粗鲁的吼起来,“谁准你死?不要胡说八道,毁,你既然对我忠心耿耿,那就……”
    “这里是怎么回事?”森冷的浑厚嗓音插入,冷冽的语调刺骨的让众人很明显的轻颤一下。
    “温、温侯……”门外的人哗啦全部跪倒。
    屋内的除了董卓、李儒和貂禅,也哆嗦着瘫软了一大片。
    “温侯。”貂禅畏缩的垂下头,躲到董卓身后。
    董卓则在僵硬后转过身去,“奉先。”语气同样僵硬的打招呼,“你不是在巡视么?”
    李儒慌忙冲我使眼色。
    我指了指自己肿起来的面孔,好笑的无声问他,我能怎么做?
    门口一袭黑袍的高大男人冷酷的扫视了周围一圈,提着长剑抬脚迈入,寒冽yīn森的气息顿时在屋内弥散,叫人大气都不敢多喘一口。“我回来更衣。”他冷冷的回答,抬起的鹰眸在看到我的瞬间,瞬间涌出无比狂怒。
    “谁碰了她?”一个字接一个字,缓慢而狰狞的自他牙缝挤出,狂妄的煞气汹涌张扬着让人几乎窒息,他英俊的面孔扭曲起来,凶煞而暴怒若地狱恶鬼。
    全部的人包括董卓都开始颤抖。
    李儒努力维持冷静的指向一边的一名侍卫,“他听信谗言对……”
    话未说完,一道鲜血洒向雪白的墙壁,带起女人恐惧的尖叫和连串抽息。
    他提着滴血的长剑,神情凶恶残忍,“父亲,您难道就没有劝阻么?”醇厚的嗓音里血腥浓郁,已是控制不住的杀意了。
    “我,我当然有!”董卓的口音有不自觉的拔高,“可这不听使唤的奴役……”看向倒在地上自肩膀断成两截的人,老脸发白,话说不下去了。
    “温侯请先照顾着毁小姐,我和太师立即去查是谁斗胆诋毁毁小姐。”脸色不一般惨白的李儒尽可能的冷静将话说完整,便上前搀住董卓往外走。
    其他人拖搬着尸身跌跌撞撞的跟上,全部逃得不知踪影。
    我背手立在原地,弯着笑,这回我可没有多嘴哦,全部交给他打理呢。
    他低头盯着自己握着的血剑,凌厉的鹰眸倏然掀起,发誓一般,他缓缓道:“没有下一次了。”
    心房一颤,我无法再有笑容,他铁了心要手刃董卓了。
    我是要顺从我的心意阻止,还是顺从他的心意,让他的名声变黑变臭?垂眸,清晰了唯一的念头,万全之策,只有先下手为强,只要我先杀了董卓,就再无任何后顾之忧。
    哐当一声,长剑被扔开,他大步上前,端起我的下颌,让我无法回避的看入他凶狠的双眼,“想都别想。”yīn狠的,他咬牙切齿道。
    静静的凝视着他,抬起手,触摸他绷得紧紧的面颊,“我爱你,吕布,好爱好爱你,爱得心都痛了。”为什么我们的相遇是在这纷争的乱世?为什么只是想好好的和他携手百年都不行?我会努力,我会争取,可努力争取之后,我能得到我真正想要的么?
    深邃的黝黑眼眸里涌出浓浓的情与坚定的反驳,“你爱我,就不要去做你现在所想的事。”
    他那么的聪明,怎么会猜不到我的想法?可……一旦他下了手,就连史书都会记载着他的背弃忘义,值得么?为了我,值得么?我一心想只跟他私守,怎么会愿意见他留下千古骂名?
    “我做事其实很慢的,我喜欢把事情都想透了,再选择出个很完美的方式去处理,没有拖泥带水,没有后顾之忧。”攀住他的肩膀,我笑得很甜美,“但有些事情是必须得靠良机,得争分夺秒,晚了一步,就会全盘皆输。”
    他专注盯着我的漆黑瞳孔突然瑟缩了一下,然后是难以置信的睁大,高健的身躯摇晃一下,“你做了什么?”他双手用力捏住我的肩膀。
    我笑,“我爱你不代表会将所有的事推到你身上,我爱你应该是我为你付出一切。”努力撑住他摇摇欲坠的沉重身躯,“我扶你去床上休息,别挣扎,会伤神。”
    他甩甩头,深幽的眼睛开始迷蒙,“该死,睿之,你不能总是如此任性!”
    有些烦恼的瞅他不配合死钉在原地的双腿,“配合我一下,奉先,我不想一会儿拖你过去,你知道你很重,我怕我拖不动。”
    “把解药给我。”他的口齿开始不清晰,可他握着我双肩的力道依旧很大。
    “乖乖睡一觉就好,我向来使用没有后遗症的蒙汗药。”笑眯眯的抱住他的腰,“来来来,跟我往这边迈步子,先右脚再左脚。”
    他诅咒连连,被我又哄又骗的移到床边,歪倒在了床上。
    垂头很小心的掰开他握得死紧的大手,抬眼瞧了瞧他不再言语的入睡姿态,我收了笑,将他双腿也搬上床,盖好被褥。瞅他沉睡时依旧很挣扎的面容好一会儿,才俯下头去亲了亲他的额,“喂,吕布,我爱你,你知道么?”
    晓得他不会回答,依旧弯出个笑来。转身轻快的往外走,不回头,想到一切将由我的双手结束,莫名的觉得快乐起来。
    嗯嗯,首次感觉到要杀一个人,竟然是如此的畅快呢。
    很悠闲的在嵋里四处乱走,在通往董卓正殿的路上遇见准备回长安的李儒。
    见到我,他脸色青白的让我意外的拱手,“毁小姐受委屈了。”
    我掀了掀唇,讶意而笑了,“李儒大人言重了。”认识他这么多年来,头一回见到他有关心之意,是因为怕我和吕布造反么?
    “我会尽可能劝太师为毁小姐与温侯办理婚事。”他认真道,回首望一眼那金碧辉煌的宫殿,叹息了,“王允老贼不安好心送来貂禅,太师不肯听我之言,迟早会铸成大祸。”
    有趣的笑着看他,他可是天底下头一位赞成我和吕布在一起的人呢,高顺不算,压根没听过他表态。“李儒大人费心了。”仰起脑袋看看很快昏黑的天色,“虽是四月中旬的天了,可还是那么寒,李儒大人多少注意些身子才是。”冲他抱拳。
    他若有所思的瞧着我一会儿,才颌首道:“谢谢毁小姐,这么多年来,你辛苦了。”说完擦身离去。
    挑了挑眉,歪头偏脸去瞧他青袍飞扬的背影。他的话是什么意思?他猜出我的念头了?猜到了几分,又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弯出个很大的笑容,管他呢,无论他有什么念头都无法实行了,一刻钟后,他就得乖乖躺倒,至少病上半个月。
    而我杀董卓,无须一柱香。
    挥开长袖,慢悠悠的径自向那富丽堂皇的宫殿而去。
    轻快的步入寂静的后殿时,正值董卓和貂禅瘫软在榻上,不知所措而慌乱的与其他瘫倒的侍女卫侍们对望。
    “嗨,董爷。”笑眯眯的迈过高高的门槛。
    见是我,董卓一愣之下,脸上闪过恍然,紧接着是狂怒,“万毁,是你!”
    “是我。”很坦然的耸肩,抬脚跨过倒在地上动弹不得的一名侍卫,弯身取出他的配剑,“请放心,董爷,我下毒和杀人的技术你该信得过。绝不会错漏一个。”笑嘻嘻的走近,看也不看其他人,直接绕过矮几,撩起过于宽大的袖子,提高长剑,比住他的左xiōng。
    “你怎么会解了你身上毒,又为何要杀我?”他怒吼。
    好罗嗦,我垂眸而笑,“毒这东西,我会下自然就会解。况且,董爷如果不先做出对不起我的事,我绝对不会伤董爷一根寒毛。”笑着指向浮肿的脸颊,“这是第二次了,董爷难道不明白我的性子么?”
    他停顿了一下,咆哮:“我早该杀了你!”
    掏掏耳朵,笑呵呵的抬脚踏上他高高耸起的肚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多谢了。”懒得再唠叨,握住剑柄往下用力,心情突然好得不得了,不由得弯出个快乐的笑。
    快乐的笑被当的一声给破坏,盯着被突而其来的强劲力道折断的长剑,我慢慢的转过头,眯上眼盯住门口魁梧的身影,“高顺?”
    躺在地上的董卓顿时大吼:“杀了她,高顺!”
    我怎么不知道高顺是董卓的人?压下涌起的薄怒,低斥一声,执起断剑挡住攻上前的熊一般的男人。几个回合下来,我被逼得离董卓越来越远,根本不再有杀他的任何机会。
    “见鬼了!”低咒,高顺的力劲沉稳,招式扎实沉着,毫无破绽,若想在短暂的几个回合内甩开缠斗,是根本不可能的事,而我压根没时间也没兴趣跟他耗!“滚开!”张手挥出白雾毒粉,我要在众人面前杀掉董卓的计划怎么能被他打破?
    他躲都不躲的自白雾中迎面冲来,低吼一声,剑身抵住剑身,硬生生的将我直逼出殿外。
    最好的时机失去了!心一沉,后脚踏空阶梯,无法控制的向后倒去。咧出个笑,我居然会失败?居然会失败在从不曾提防的对象上?
    没有跌落下地,而是坠入一具宽厚的xiōng怀中,仰首看清那张俊容的瞬间,后颈传来剧痛,让我不可置信又无比不甘愿的陷入黑暗。
    是个梦。
    很清晰的梦,蔚蓝的天,丝薄的白云,微微的清风中飘着淡淡的血腥味道。
    没有其他任何人,好象这世界上只有我一个存在似的,空旷又清寂。
    我仰起头,眯眼感受着拂面的柔和微风好一会儿,才笑着将双手敛在背后,晃晃悠悠的朝前边遥远的建筑走去,远远看起来,是座城门呢。
    看起来很远的距离,走起来却好近,才眨眼的工夫,已经站在城门下。嗅着风里搀杂的血味变浓,我好奇的笑了,左右扭头去看,原先空无一物的城墙上赫然多出了数十颗灰惨惨的人头,赫红的血迹蜿蜒在晦涩的墙砖面,就像一条条狰狞的血蛇。
    略微惊讶的掀了掀眼,注视了半晌,才转过身。
    回首刹那,正看见空地上竖立的巨大绞架。
    一个人,被悬吊在那里,静静的不动,粗实绳索紧勒的颈项无力的歪斜一侧,很显然,是死的。
    心脏,怦怦的开始加速撞击xiōng膛,一直平静无波的情绪开始有了波澜,一丝惊惧缓慢浮现。我眨了眨眼,捣住xiōng口,直觉的想掉头就走,不接近那诡异的绞架分毫。
    可,脚有自己的意识一般,向前迈开了,一步又一步,沉重却坚定。
    心,蓦然慌乱,恐惧与害怕弥散,无法控制的双脚,无法克制的心慌意乱,以及那越接近就越巨大丑陋的绞架。
    白的雾,若烟一般不知从何涌出,越来越浓,笼罩了天地,笼罩了我,白茫茫中,惟有那绞架和绞架上悬挂的尸体是清晰的,清晰到甚至可以看清楚垂吊头颅上乌黑的发泽。
    无法呼吸的绞痛汹涌而起,我揪紧衣襟,站定在绞架下,感觉到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在推着我的下巴往上抬,往上抬,直到将那悬挂尸身低垂的脸清楚的印入眼帘。
    那是一张我永远也不会错辨的脸,就算那张脸上除了浓密的眉毛是漆黑的外,其他的颜色只是灰败的惨白,我也知道那是谁。
    尖锐的痛,撕心裂肺的痛,锥心的痛,完全不能承受的痛,在全身血脉冰凉透彻的同时于xiōng腔内爆发。
    液体溢出了眼眶,我不能感受,只是盯着那张熟悉的面容,任一波波强烈的疼痛扩张又集中,集中又扩张,直至全身失去知觉,直至环绕自己的只有无至尽的剧痛,直至眼里只有那尸首的容颜——
    吕布。
    脚下的地面起了旋涡,刺骨的寒冷由陷入旋涡内的足底传来,然后爬升,由着下陷的身躯的每一分每一寸,与心头尖利的疼痛呼应。
    我无法抗拒,无法出声,无法行动,只是盯着他,盯着他无生气的死白脸庞,缓缓的坠入无限的虚无……
    猛的掀开双眼,我剧烈喘息,为着梦里可怕的景象与恐怖的心悸而后怕,身体在颤抖,而我恍惚了好一会儿,焦距才能集中,对上面前靠得很近的,带着赤裸裸焦急与担心的俊容。
    吓得倒抽一口气,刹那间以为自己还是在做梦。我缓慢抬起哆嗦的手,抚上他的脸,是温暖的,他的脸色不是灰败无生息,而是温暖的古铜色,薄唇紧抿,是温暖带血色的,他是睁着眼睛的,不是紧紧闭着双目的。
    视线朦胧了,可我不敢闭眼,就怕一闭眼,又回到那可怕的梦境,又回到他的尸身下仰望。用力眨掉泪水,更多的泪却源源不断的涌出,将他的面孔模糊掉。
    “睿之?”低沉醇厚的嗓音里满是担忧。
    他是能说话的,不是死的!
    用力抱住他的脖子,我哽咽的哭起来,天哪,吓坏我了,为什么我会做到他死去的梦,为什么要我尝到失去他的恐惧,为什么要我目睹他的死亡,为什么……
    他紧紧环抱住我,将我由仰躺搂入坐着的他的怀里,结实的双臂勒得我的腰都疼了。
    欢迎这疼痛,表明一切都是在做梦,他还是好好的。
    我失控的哭了好久,才慢慢转为抽泣。
    他一手上下轻抚着我的背脊,一手握在我后颈,温柔的按摩着我的后脑。
    抬起头,扶着他宽厚的肩膀,我泪眼朦胧的凝视着他,后怕还在xiōng中萦绕,心脏还是紧绷得发痛。感觉脸上滑下的串串泪珠,我用手背抹掉那湿意,轻轻的坚定的开了口:
    “你生我生,你死我死。”
    黝黑的瞳孔瑟缩,他震惊的合上颤动的眼睫,再睁开,专注的盯住我。
    张手抵住他的xiōng口,感受那紊乱的心跳,我再抹了把无法停止的泪,“我梦见你死了,那种痛彻心扉,我不想再尝到。”五指不自知的握紧他的衣襟,我颤巍巍的吸一口气,心却依旧疼得像有千万根锥子在深刺,“你生,我生,你死,我会先你一步而死。”
    尖锐的痛阵阵侵袭,我疼得拧住眉毛,“宁愿你失去我,而非我失去你。”我知道自己很任性也很自私,但,若真失去了他,我会无法呼吸而死,会心绞痛到极点而死。“我很怕一个人去那深幽的黄泉,给我你的承诺,你会来找我。我怕你找不到我,我怕我会在那个世界迷路。”
    他深邃的眼眸漆黑无底,最深处透露着浓浓的怜惜与爱意。握住我的腰,他沉声道:“你生我生,你死我死。我会去找你,等我。”
    疯狂抽痛的心脏突然沉寂了,几尽甜美的平静奇迹般让我心安了下来。
    忍不住又哭出声来,埋入他肩窝,我扯着他后背的衣料,泣不成声,语无伦次,“你死了,我吓坏了,心好痛,好冷,你丢下我了,我怎么办?我好害怕,心疼得要死去,你不能死,绝对不能死!我不让你死!”
    “嘘,不怕不怕,我在这里呢,我不死,永远也不死。”他低声哄着我,语调轻柔又温和,完全不见任何不耐,只是搂着我,轻轻的摇晃着,“乖,我不会死,也绝对不会丢下你。”
    哭湿掉他肩颈的一大片衣服,我才稍微的能控制住自己,单手揽着他的颈项,我一遍又一遍的轻抚着他的颈子,手指依旧哆嗦,心里的恶寒无法抑制。在梦里,那粗实的绳索就勒在这里,让他窒息……
    “你知道么,很久很久以前,我梦过你。”他侧过脸,亲吻着我湿漉漉的面颊,忽然这么说道。
    我怔了,哑哑的问:“真的?”
    “嗯。”他拢着我的发,动作温柔得像是珍宠着在手心的宝贝一般,“你对我说:‘你生我生,你死我死’。”
    呼吸窒住,我笑着流泪,“真的?”忍不住抱紧他的脖子,靠紧他。
    “真的,那时我不知道是谁,直到刚才,才知道原来是你。”他几乎是用气音在说话了。
    尽管脸上还是湿润的,还是甜甜的笑了,悄悄的趁机要挟道:“这个世界上,我为你而生,为你而死,无论你去了哪里,都要带着我哦,即使死了,也要带着我哦。”
    他沉默,然后以着最严肃的语调给了我承诺:“好。”
    闭上眼,觉得呼吸又顺畅了,心虽然还在隐约的抽痛,可他的保证让我放心下来。眼皮浮肿,眼角泛疼,浅浅眨了眨,干脆闭上不去理会,抱住他的肩膀,我将脑袋挨在他肩头,从微微掀起的一条缝隙间,去打量所处之处。
    简单得几乎是空无一物的摆设,连屏风都没有的狭小空间内,右前方是只有铺在地上的陈旧毡毯和矮几,靠床头左边的则是个看得出有些年头的木制的衣柜。如果不是周遭的一切都很干净,我会以为这是间被荒废了好几年的破屋。
    “这是哪里?”嗓子还是有点哑,我懒懒的轻问。
    “兵营,高顺的屋子。”他没有隐瞒,“这段日子,你就住这里,别再到处乱跑。”他的口吻很平静,没有丝毫责怪的意味。
    是因为我的噩梦吓到了自己也吓到了他么?
    按照习惯我会笑,但现在心情大起大伏过于剧烈,连嘴角都不想弯一下。“为什么蒙汗药对你不起作用?”昏迷前,我分明是落在他的怀抱里。
    “起作用的,我昏睡了一天一夜。”他低沉回答。
    大概是才睡醒,所以脑子有点混乱的听不懂。“时间上怎么算起来有误差?”
    他慢慢摩挲着我的脊梁骨,像在抚摩一只猫似的,从缓慢上至下,再移到我后颈往下滑,“我指的是安置好你后,昏睡了一天一夜。”
    “可之前我明明看见你睡了。”搞糊涂了,他睡了怎么还能突然醒过来?
    “高顺来向我汇报,我让他割了我一刀,才能起来。”
    他平淡得不以为然语气让我心惊,难怪我离去时他的表情那么挣扎,根本就没睡着。撑起身,“伤口在哪里?”心口又微微的揪痛了。
    他抬起左手臂,掳高袖子,让我看臂膀上厚厚的绑带。
    怔怔的盯着那白色的宽宽布条,心好疼,“为什么到头来,你还是会受伤呢?”我的出发点明明不是这样的啊,浅合上眼,想掩盖住上涌的熟悉酸涩,却被他轻轻的托住下巴,转向他。
    “别哭,我不喜欢看你流泪。”他的吻温柔的印在我的眼角,那么的轻盈又那么的怜爱。
    努力按耐下翻滚的情绪,我笑了,掀开眼瞧着他深情的黑瞳,里面倒影着两个小小的我,“下回我不对你下药,你赞同我的计划,好不好?”就跟之前的争执一样,明明是为对方好,却落得双方都难受的下场。
    他摇头,直接拒绝,“不。”
    瞥他的手臂,雪白的布条衬在他深蓝黑衽的衣袍上很是触目惊心。心又软又疼,撇了撇嘴,索性转开话题,“你是怎么安排我的?”
    “我让高顺杀了个和你身材差不多的侍女,换了衣服,丢进间屋子烧了,叫卓以为你在打斗中不小心引火自焚。”他坐靠在床尾,揽着我,姿态很放松。
    我伏在他宽厚的xiōng怀里,“董卓信了?”不会吧?我的功夫他多少知道些,怎么也不该会相信这种结局。
    “他鞭了尸。”
    翻白眼,看来我的生存状态已经正式被确认为死亡了。“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把我藏在兵营中,然后呢?
    他扶正我,认真的凝视着我,“接下来我会杀了董卓,然后我们离开。”
    笑了,很甜很甜,双手勾在他颈后,我凑上前亲吻他薄薄的唇瓣,“好,无论你带我去哪儿,都好。”只要不分不离,跟随他上穷碧落下黄泉都是幸福。
    “你不再企图去杀董卓了?”他在双唇相触间居然还能冷静的问话。
    笑着去咬他的下唇,“不了,我最在意的是我们两个在一起,其他的,无所谓了。”只要他活得好好的,名声算什么,他本人都不在乎,我去Cāo什么心。不管啦!
    他的大掌包住我的后脑,调整着我的角度,“不打诳语?”
    “……不。”有点恼,我的信誉有这么烂咩?故意伸出舌头将他的嘴巴舔得湿湿的,哈哈笑起来,“我画押为证。”很用力的啵到他唇上。
    浑厚的笑自他喉咙深处涌出,他收拢我脑后的手,将我推向前,不再任我胡闹的结结实实吻下来。
    在他强大的气息中叹息了,十指缠入他的发,合上双眼。
    那个梦让我明白了件事。
    这是个乱世,无良君无忠臣,朝野混乱,佞臣专政,百姓民不聊生。
    这样的乱世里,我唯一的愿望就是与我所爱的男人朝朝暮暮平安相处,既然不强出头,不求高官富贵,那么还在意名声做什么呢?只要他安好,只要永远能和他在一起,为什么要介意他人的目光,为什么要执着于流言蜚语。
    百年之后一场空,事事非非皆是后人的传说,与我们何干?
    还不如甩开一切,任性又痛快的活一场,恣意快乐,哪里还会理会凡尘琐事,不求史书留名,不理他臭名远扬还是流芳千古,离去前的感觉是幸福,已然足够。
    我的幸福呵,就是他。
    至死皆能与他携手共度,那还求些什么呢?
    心满意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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