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健说:“我怕老百姓根本就不会来!”这是梁健的判断,他从今天成山村让一匹老弱病残在前面挡住镇上队伍的策略看,成山村的村民是有人指挥的,这事情没那么简单。
舒跃波说:“你为什么这么认为?”梁健说:“因为我觉得……”
梁健的话只说了小半句,就被门上的“砰砰”声打扰了。
舒跃波打开门,门口是镇长李良,他神色有些慌张:“舒秘书长,我们收到消息,成山村的村民已经朝这里进发了。你向宏市长汇报的怎么样了?宏市长有什么指示吗?”
舒跃波一听,就朝梁健说:“梁健,看来你说错了,成山村的老百姓已经来了。”转而对镇长李良说:“我马上去会议室。”
梁健眉头一皱,成山村村民真的来围攻镇政府了吗?他们会这么简单吗?梁健很怀疑,但刚才李镇长带来的消息又不可否认。难道自己真的判断错了?
这时候,舒跃波给宏市长打了电话。没说别的,而是汇报了情况的紧急性。宏市长说,让县里和镇上集中力量,一定要防止村民围攻镇政府,要尽快处理老汉遗体,平息事态。
镇上干部、派出所和市区公安力量,在镇政府大楼外形成了抵御防线。大家都很紧张,新闻里听说过不少百姓围攻政府的事情,没想到这会就要轮到自己了。
舒跃波一直和县、镇的领导呆在会议室内,他们在研究呆会村民抬着遗体过来后,哪些人上去拦、哪些人上去抓人……梁健实在听不下去,就出了会议室。大院里乱糟糟的,镇干部和民警、保安在走廊、花坛边上吵吵嚷嚷的,有种军心不定的感觉。
梁健走过时,他们会看他一眼,露出疑惑的目光,大概因为不认识梁健。梁健在院子里兜了一圈,突然想到了镇组织委员王雪娉。梁健到了镇上之后,还没有见过王雪娉。
梁健问了大厅里一个人,然后朝二楼最西端的办公室走去。镇政府修建有些年月了,是跟医院一样的对门结构。红漆的木门有些脱皮,从过道里一路走过去,只见不少木门上都有污渍,但王雪娉的门上,倒是挺干净,显然这主人还是比较爱干净的。
机关里的人不是在会议室,就是在大厅或者大院里流窜,这二楼的楼道显得异样清静。梁健在门上轻轻敲了两下,听到里面一个清脆的声音道:“请进。”
梁健推门进去,迎面而来的是一阵清幽的香味。寻香看去,屋子靠窗的位置,是一张不大的桌子,上面搁着一台电脑,王雪娉正抬起头来。看到他,她露出一丝温暖的笑容,说道:“是你?!”
梁健笑笑,看着她身前桌面一套很小的茶具,米色,茶壶拳头大小,不是纯圆,是略带弧度的方,茶杯特小,是两个拇指的大小。显然,刚才进屋时闻到的那丝香味,来自于壶中之茶。
梁健看着王雪娉白皙的脸蛋,说:“非常时刻,你倒还有闲情逸致喝茶?”王雪娉摇摇头,笑容里微微透着一丝苦涩:“我们邱书记,已经明确告诉我,凡是有关特高压的都没我的事了,我还能做什么?我是为了不让自己睡着,才想起喝茶。要不你也来点?”
梁健从窗边拉过一把凳子,在桌边坐下来。两人隔着桌角,正是喝茶的好角度。
王雪娉拿起一个小杯子,给梁健倒上茶水。梁健喝了一口,王雪娉瞧着他,问道:“味道怎么样?”梁健说:“很不错,很清、很淡、很柔、很美!”
王雪娉笑说:“有你说的这么好吗?”梁健说:“跟你一样好!”此话一出,纯属无意,不过太容易惹人联想了。王雪娉脸上已经浮现一抹嫣红:“梁健,你是在取笑我吧?”
梁健说:“真没敢取笑。”只是刚才这句话,的确有些轻浮,就说:“我真觉得这茶好。”话题回归到茶上,刚才那一丝尴尬和暧昧也就消散了。
王雪娉说:“你知道这是哪里的茶吗?”梁健说:“这我就不知道了,不会是从哪里腐败来的吧?”王雪娉娇眉一锁,瞪了梁健一眼:“你错了,这是成山村的一个农民送给我的。”
王雪娉抬起柔美的下颔,望着窗外,似乎陷入了回忆:“有一次,我到联系村去,镇上有车子送我去,到了成山村的地界,看到一个老大爷背着一个箩筐,箩筐里是漫漫的羊草,那天太阳很毒辣。我看到老大爷走着走着,忽然倒在了路边,便让驾驶员停了车,和他一起把他送到了附近的卫生院。老大爷是中暑了,他这种年纪如果在毒太阳下继续晕一段时间,说不定会有生命危险。今年清明前,老大爷到了镇上,给我送来了这些茶叶。他说这是他亲自爬到成山上去采来的野茶。这个山头没被开发,在群山环绕之间,碧水清露,茶特别的好。喝这个茶,我怎么都没法想象,成山村的群众,会是特别不讲道理的。现在镇上已经将成山村村民妖魔化了,我很难过。”
王雪娉穿着低领黑真丝衬衣,衬得脖子光滑如玉,如凝如脂,梁健的目光无意地滑过那里,不禁顿了顿,不过他很快收起了心神,说道:“这么好的茶,我再多喝几口。”
王雪娉又给他倒了一杯。
梁健看着她纤巧白皙的手指,问道:“今天在铲车下发生事故的,该不会就是那个老大爷吧?”王雪娉摇了摇头,说:“不是!”梁健说:“待会,你那个老大爷,说不定就在来围攻镇政府的队伍里呢!”王雪娉说:“应该不会,我相信他不会这么做。”
梁健又说:“待会,老百姓来了,你下去吗?”王雪娉点了点头说:“那当然得下去,谁叫我是镇政府的人。我肯定得去劝啊!”梁健默然的点了下头。这时,他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一看,是舒跃波。
舒跃波的声音有些急:“你在哪儿?”
梁健看看王雪娉,说道:“我在下面走走。”
舒跃波说:“你赶紧上来吧,情况有些变化。”
梁健问:“有什么变化?”
“你上来再说。”
梁健和王雪娉告别。王雪娉问他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梁健也答不上来。
梁健回到会议室,舒跃波说:“据镇政府派出查看情况的人打回来的电话,成山村的人,到了镇外的十字路口就不动了。”
邱九龙哈哈笑了两声:“看来他们是怕了。他们知道,不管他们来多少人,我们照样可以把闹事的人给抓起来!”梁健说:“我敢肯定他们不是因为怕。我想他们是不屑跟镇政府玩。”
大家没听懂梁健的意思,但都转向了梁健。邱九龙将近五十,在乡镇地面上已经是老资格了,对梁健所说听不下去,就说:“有些人在我们镇上,什么事情不干,就知道说怪话。上级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真正下派一些管用的干部来指导我们工作!”
梁健不是傻子,当然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不过,他也懒得与这个地痞党委书记争论,自顾自在椅子上坐下来。有一个镇干部从外面跑进来说:“村民又开始往这边来了!”邱九龙听说,很诧异地喊道:“什么?!他们真是不怕死啊!”说着,就朝梁健瞥过来。他想,梁健可能会对他冷嘲热讽一番。
没想到梁健根本没理他。这时候,梁健脑袋里,正忙着飞快转动。为什么会走走停停?如果村民们满腔愤怒,他们肯定会一路直接冲向镇政府,不会在半路上走走停停,这其中有什么原因呢?
原因只有一个……
这时候,县委书记问道:“他们离镇政府还有多少距离?”小会议室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梁健感觉好笑,这种氛围就跟看《生化危机》中知道僵尸们正在围过来,可毫无抵御办法一般!百姓和政府真是这么一种关系吗?梁健真觉得这是给某些人弄坏了!
镇干部说:“还有三公里地吧!”县委书记葛东说:“邱书记,你下去一趟,让公安和镇干部严加防范,一定不能让村民把遗体抬进来!”邱九龙站了起来说:“我去强调一下,反正谁要是敢冲击镇政府大门,我就抓谁!”
梁健说道:“放心吧,他们不会这么做的!”邱九龙朝梁健横了一眼,出去了。市委政法委副书记却帮着县、镇,对梁健说:“梁秘书,你对基层可能不够了解,老百姓如果红了眼,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梁健说:“那我们看着吧,成山村村民的目标根本不是这里。”
大家觉得梁健简直是痴人说梦,这成山村村民不是就在三公里之外了吗?他还说目标不是这里,简直是说话不打草稿。连舒跃波也觉得,离开宏市长的梁健有些乱说话了。
邱九龙去了一趟外面回到会议室,脑袋里轰轰地响,真有些想不明白了。葛东瞧见邱九龙表情不对,急问:“出什么事了?”邱九龙有些茫然地摇摇头,说道:“事情倒是没出,就是太奇怪了。那帮人又停下来了,不知道他们到底在搞什么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