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下了一场小雨,那雨水洗濯过的蓝天,格外明净。
蓝天上,朵朵白云飘悠着,象一块记忆的抹布,擦亮了蓝天,也点燃了人的思绪和回忆。
这样的天气这样的时候,女女坐在江惠如家里,正和她叨叨着自己的烦心事,大致也就是她的难处,牛毛柱妈怎样怎样,她妈怎样怎样,牛毛柱怎样怎样。
正这么叨着,高梁奶却拿着自己的衣服进来了,高梁奶这个人啊,是有事串门,没事也串门。
她进门就对江惠如说:“侄问媳妇,你能不能给我做几个扣门儿?”
江惠如看她拿着衣服,心里明白了**分,就问她:“奶啊,你衣襟上安扣门儿啊?”
高梁奶指指那布纽扣,说:“喏,就是这个。”
江惠如恍然大悟地噢了一声。以前母亲给人做那布扣门,她看过一二回,可是她那时没留心,所以她摇摇头说:“这个,我确实不会。”
高梁奶看她不会,失望地摇着头,说:“唉——!连你都不会,我只好求人了。”说着,要走。
江惠如看她为难又失望的样子,那天又听了六月鲜说高梁奶笨死的一翻话,知道她可能又可能求西苫奶,就喊住她,说:“石头奶,你先放一放,下午,我去我妈哪儿给你做。”
高梁奶听了,脸上露出欣喜之色,说:“这样最好。”
女女在旁听了,掩不住好笑,揶揄她道:“高梁婶,你可真行,我妈教你挽那个扣门,在我记忆里,至少也有五次,你却到现在还不会,真是笨得可以啊!”
高梁奶听一个晚辈这样说自己,她的脸皮不自然地揪成一团,不自然地说:“奶啊,从小就吃那高梁饭的,压根儿就不是吃白面大米的料,吃不到好的,哪里会心灵手巧?”
她这翻解释,把两个正坐着谈话的女人都逗笑了。
高梁奶看两个女人笑,自己也笑了,说:“我自小就吃那高梁红面,活了八十岁,仍然要吃那高梁红面,没有法子,只好硬着头皮吃,想着花样儿吃,所以,把人也吃笨了。”
女女有意逗她玩笑,说:“高梁婶,怪不得背后大家都叫你笨高梁呢!原来,你从小吃高梁面吃多了。”
高梁奶一向稀里糊涂惯了,也是和人说笑惯了,听了一点也不恼,对江惠如说:“侄媳妇,你瞧这个女女,没大没小,这么开人的玩笑,这都是我从小就惯的。她小时啊,小魔王一个,要天就得给天,要地就得给地,说干什么就干什么,只许她这样,不许别人那样,九头牛儿都拉不回来。你瞧,她现在惨了吧,把不该要的东西都要回来了,得了那个大肚子,却找不到一个结婚的人。”
高梁奶这么傻里傻气地说着,看似自嘲又轻描淡写,句句话中却隐含了锋芒,渐渐的,那隐含的锋芒就显山显水露了出来。这时,那个女女脸上可挂不住了。
她不满地撇一眼高梁奶,说:“高梁婶,你少说两句吧,别人不会把你当个哑巴卖了!”
高梁奶咧着那黑黑的牙齿,嘿嘿笑了,说:“是咧是咧,我这张嘴啊,你瞧,那壶不开提那壶,那锣破烂偏要敲那锣。我们啊,都是一把年纪的人了,不值钱了,生娃儿不能,下田又不能,成那草驴了,只吃不产奶。”
你瞧,这个高梁奶说的。
高梁奶这翻话,平缓的叙述中带着很大的杀伤力,女女象是从高梁奶的话里品出味儿来,坐在哪儿不啃声了。
高梁奶坐下来,象是无所顾忌地看着她俩,不知怎么,却猛然一阵咳嗽。还没咳嗽完,她急急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说:“不好!”
说完,就急急地转身要走。
江惠如和女女都一脸不解地望着她,闷纳她好好地说着,不知她为什么又要急急地走。
“奶,再坐一会儿嘛!”江惠如诚心挽留那高梁奶。
高梁奶涨红了脸,急得直摇手,说:“不了!不了——这该死的!”
她这样天一句地一句地说着,把两人更说得一头雾水。高梁奶说完就要离去,就在她转身的当儿,江惠如看到,她的裤子从屁股后面迅速湿了下去。
高梁奶尿裤子了?!
女女眼明,指着高梁奶的后面咯咯笑得浑身乱颤,抖做一团,这么一来,惹得江惠如也笑了。
江惠如惊疑地看高梁奶,高梁奶却大度不惊地对她们说:“不该来的又来了!”
随即脸上又是那种迷茫与不解,傻里傻气说:“怎么可能呢?”她象想了很久,又说“怎么可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