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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绿茗的声音虽小，但所有人都还是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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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隐仙尴尬地咳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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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在张道榭身后的王二郎那黝黑的脸上隐隐显出几丝笑容。挑眉瞅了方隐仙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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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绿茗则瞪着眼前这名脸容清丽的少年。两个小拳头紧紧搛着，挡在方隐仙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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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道榭粉脸一红，也向绿茗行了一礼：“小娘子说话真有趣，在小怎会有姑娘家的气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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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道榭看来年纪比方隐仙要稍小一些，举止言行彬彬文质，似是官家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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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隐仙正开口想压下这尴尬的气氛，绿茗皱着鼻子又抢先道：“张署丞身上也有黄岑的味道，不过是晒干后的黄岑，还有几种没有闻过的药材气味……咦，张署丞怎会有竹米的气味呢？真是怪了。而且张署丞身上真的有一股姑娘家散发出来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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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隐仙无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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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道榭神态自若，只是脸红如朝霞，愠羞中带几分惊奇：“小娘子嗅觉过人啊，我早上确实在医署里拿了黄岑，并且喝了一碗竹米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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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语带过，不再说自己身份。看来是承认了绿茗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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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绿茗抢白道破身份后，张道榭在三人面前神态妮捏了一瞬间，又恢复那淡然自若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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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隐仙作了个请势：“张署丞有什么问题可否到寒舍再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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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道榭脸上的红晕消去，浏目方隐仙那张清峻脸庞，拍着手中折扇，也作势一请：“方里正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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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人俱往碧峰下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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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道榭已经感觉到来自绿茗那明显的敌意，只是心中清清白白，倒也懒得与绿茗多说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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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绿茗则自从张道榭一出现在眼前，敏感的小心灵便嗅到浓浓的危机感，一路上也不理张道榭，扯着东家的衣襟往家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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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郎的身子已经没有大碍，前天方隐仙就要二郎回家去，二郎坚持要在这里住下。世道乱，里正爷身子悖弱，又要照顾绿茗，出了闪失二郎他心里会过意不去一辈子。一来二去的，方隐仙磨不过他，便让王二郎跟着他住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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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篱院里，方隐仙与绿茗把背篓里的黄岑铺在井沿石板上，让王二郎招呼张道榭入屋稍等。张道榭不进去，饶有兴趣地站在一旁看方隐仙与绿茗晒黄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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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晒完黄岑，王二郎拿着竹米下锅煮粥，方隐仙让他煮多张道榭一份，张道榭倒不推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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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屋里，张道榭坐在竹椅上，浏目茅草屋四周，指着床后那堵泥墙：“方里正住这屋里，不怕这屋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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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隐仙莞尔道：“今年塌了两次，习惯就好。现在倒是喜欢这屋住得自由快活，我想拆就拆，无需心疼。它想塌就塌，也不必通知。两不相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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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道榭一脸惊奇地听着方隐仙轻描淡叙这座危屋，听得他说得好笑，不禁笑着击节：“方里正真高人也！讽陋室称清高的刘宾客，居穷巷得圣名的颜子回，与方里正相比，还差了几分豁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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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隐仙晒笑：“张署丞取笑在下。刘宾客是前朝大家，清名早有；颜圣人更是皓如星辰，怎敢妄比。若张署丞说我装模作样，穷得只剩面子，倒还可以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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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道榭眼里闪着几分光芒，听得快活无比，拍着手里折扇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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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隐仙兄叫我道榭就行，我先不客气，便呼您隐仙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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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着站起身来，再行方隐仙行了一礼：“隐仙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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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隐仙笑着回了一礼：“道榭好。不知道榭想问的是什么问题，可否直讲？我实在是等得心焦如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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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此一问，张道榭眼里的光芒又黯淡了下去，继而又用笑容掩去眼里的一丝难堪与失落：“想请隐仙兄帮我把一把脉，再请教问题如何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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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隐仙心中恍然，原来是求医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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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一旁默默听着的绿茗听到张道榭要她东家把脉，便把桌上的生纸展开，研好墨，提笔静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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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隐仙的手指在搭上张道榭的手腕通里脉之前，问：“张署丞今早怎么也喝竹米粥？”目光紧紧盯住张道榭这张俏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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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其实尴尬无比，方隐仙与绿茗都已认定张道榭是女子之身，而张道榭却不承认。方隐仙一时反而不知如何对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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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道榭落落大方道：“隐仙兄又叫我署丞了。今早喝竹米粥只是好奇，那日罗三通送你们回来时，听说了竹米可吃，并且救了太平溪数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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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隐仙心里一动，再瞥了张道榭一眼，手指缓缓搭上张道榭通里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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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与医书相通以来，方隐仙发觉在这几天里，就算没有医书在手，也能在搭上脉时觑清病人身体状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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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个好的开始。虽然太平溪的青壮正在纷纷离乡，方隐仙仍是对未来感到乐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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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方隐仙这一次搭在张道榭的手腕时间稍久，一时竟失了神。然后抽回手指怔怔望着张道榭，酝酿着该如何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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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榭，你的病比较棘手。我没有什么把握。”方隐仙如实向张道榭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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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道榭一听反而脸上现出喜色：“隐仙兄诊出什么问题，请直说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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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隐仙搓搓双手，放回台下，认真朝张道榭说道：“道榭你是一名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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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道榭俏脸微微一红：“是，这男装只方便出来见隐仙诊罢了，隐仙兄您继续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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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隐仙顿了顿，轻声问：“你小腹是否曾经受过严重外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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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道榭咬着下唇，快速回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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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隐仙想了想问道：“道榭是否一直来都在吃滋阴补肾的药，而且药性极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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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道榭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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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隐仙叹气，望着张道榭这张俏丽生动的脸，不知如何问下去，转而问道：“道榭你是刺史张大人的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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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道榭愣在了当下，闪着一对大眼睛，巴眨巴眨地望着方隐仙，想从他的脸上看出朵花来似的。片刻才恢复自若的神态，只是手指已经绞在了一起：“隐仙兄猜到了？刺史张瑭是我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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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时大感无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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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道榭的面容与身段都已经是经过精心易容，王二郎他就看不出张道榭女子的身份来，在这个时代里，长得比女人还要妩媚的少年男子随处可见，只要稍懂易容之法，一般绝难让人看出身份来。却没想到一见面便被绿茗嗅穿，几句话下来更被方隐仙猜透了来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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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隐仙清澈的目光盯着张道榭那双闪着羞郝与倔强的秀目：“那名治愈了你外伤的神医都没法令你痊愈，我更是束手无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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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道榭眼里闪烁着的光芒在方隐仙这一句话之后完全黯淡下去。颓然坐在台不发一言，淡红的嘴唇轻颤着，沉思片刻，抬头直视方隐仙，眼眶倏地红了：“先生不肯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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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隐仙方寸大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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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吟着，方隐仙几次欲言都不知如何开口，张道榭那明晃晃的目光逼视得他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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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绿茗插嘴道：“东家，我等了很久，你们一直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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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道榭眉开眼笑：“里正爷，你家绿茗小娘子在催你开方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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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隐仙斜睨了绿茗一眼，缓缓道：“道榭小腹所伤，应有十年左右的时间，被利器刺中小腹，能拾收一命已经大幸。当时妙手令道榭回天的神医，我自愧不如。不过现在为你开方子的那名郎中，所下均是虎狼药，实在庸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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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小腹之伤波及子宫，阴元遁失，闭户绝经。属奇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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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隐仙嫩脸微红，毕竟是第一次给姑娘家诊出这妇科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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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反倒是坐在他对面的张道榭一扫颓色，一脸喜笑望着这少年郎中给她开方子，眼中闪着惊讶、赞叹与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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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月里，先停了目前所用滋阴补肾的虎狼药，主药过猛，药引无力舒导，再吃上一年半载，道榭你的身子可就真的回天乏力了。”方隐仙朗朗说着，绿茗沙沙写着，茅草屋里除了闻到屋外的夏蝉呱嘈，一时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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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道榭眉头颤抖着，静待着方隐仙说出方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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