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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非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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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署令,我在这里呢。”方隐仙站起身来,趋步到黄医师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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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医师一路过来走得累,一口气调不顺,绿茗又去打了一瓦盆水来给黄医师润润口,方隐仙轻扫着黄医师的背脊,让他慢慢顺下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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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难道是张道榭出什么事了?见黄医师带着黄药童过来找他,方隐仙心中一凉,归州无事黄医师绝无可能会上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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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医师一路走得急,站着在细细喘气,方隐仙便问黄药童:“归州出什么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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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药童眨着眼答道:“张刺史被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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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诸人一听都惊骇无比,绿茗与王二郎更是‘啊’地喊了出声。黄医师扶着方隐仙的手臂,摇头不已。倒是方隐仙一听惊骇之余,并不觉得十分意外,张瑭被杀是迟早的事情,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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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黄药童这么一讲,方隐仙焦急了:“道榭呢,她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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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绿茗搬了竹椅出来给黄医师在柳树下坐,黄医师随军多年,身体硬朗,待一口气喘过来时也没事了,向方隐仙说道:“张娘子前天便上雾河山去了,唐允他反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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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归州人里,估计也只有黄医师对张瑭的印象不错,此时大摇其头:“四天前宵禁时,张瑭便落入唐允等人手里,唐允与洪令复两人先是联手把南寨步兵校尉陈武杀了,又杀了府丞李汉宾,现在是唐允据了归州衙门,自己当起刺史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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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瑭能死了更好,方隐仙心中对他可是毫无好感可言,只是关心着张道榭如何:“那道榭可有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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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医师从怀里掏出一张熟纸来,方隐仙一眼便认出这是刺史衙内里的熟宣纸,给高从诲诊病那天绿茗开方写的就是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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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医师摇着头道:“兵变不休王纲不存,我弟尚在岭南,帮张娘子给方里正传这一话,我便下岭南去了,离中原越近是非祸乱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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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着感慨连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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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医师年过六旬,身边又要拉扯着黄药童,此时楚地未定,匪贼四起路路不通,怕是没到岭南便丢了性命。方隐仙握着黄药师的手:“黄署令,药童还小,岭南又是在千里之外,如何去得?在归州还有一碗薄粥可吃,出了归州怕楚地都过不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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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医师摇头,挣脱了方隐仙的手,跟方隐仙道:“方里正你是好人,我这一番过来,有一事请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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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黄医师这么一说,方隐仙瞅了黄药童一眼,心中已经明白:“黄署令您年岁已高,又何必徙去千里之外?再说药童也绝舍不得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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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药童不知方隐仙为何说到他身上,只是睁着眼睛望着方隐仙,拉着爷爷的手,默不作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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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医师靠在竹椅上长吐一口气,不答方隐仙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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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隐仙展开那张洁白的熟宣纸,纸上写着:乙亥日,在雾河山下等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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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掐指一算,乙亥日就是四天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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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隐仙本想在五天前便给张道榭针灸,之前的虎狼药张道榭已经停了二十多天,这几天若不及时针灸,身上那暗疾定有大患。方隐仙多日不见张道榭,一见纸上这风骨独特的行书,心中对张道榭甚是想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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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医师站了起来,拉着黄药童低声跟他讲:“你以后便跟着方里正好好学医,爷爷要去岭南办点事,带不得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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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药童一听便‘呜’地哭了,拉着黄医师的手:“爷爷我们一起去,爷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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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隐仙把宣纸折好,又开口劝道:“黄署令您若不想留在归州,到荆州去以您的医术也不愁衣食啊,何必要去岭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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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医师摇头:“我弟与我一散便是十数年,当初以为还能相见,却不想这一拖便是十几年,心中想他极甚,死前不能与他谈一谈话,老朽死也不快活啊。归州这次一闹,我便有了去岭南的由头,再拖多几年,就算我活着,也不知我弟还在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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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隐仙前世没有兄弟,对这种亲兄弟间的情谊并不太懂,但见黄医师说起他弟时一脸惆怅与想念,便知道自己再说什么也无用。沉默半晌,回屋里取出五锭银两,塞入黄医师手里:“此去千万里,黄署令可要万事小心,药童我便帮你拉着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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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医师古扑的脸上古井不波,把手里的五两银揣入怀中,握着黄药童的手,说道:“等药童你大了,到岭南找你爷爷和你叔公,我们会等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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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着跟方隐仙借了笔纸,写下他家弟在岭南的住址:南海郡东山下,黄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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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写完递给方隐仙,嘱咐他等黄药童大了才好给他。又安抚黄药童一番话,转身便往坛子岭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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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隐仙拉着黄药童,出奇的是,黄药童哭了几声后,便不哭了。只拉着方隐仙的手,静静看黄医师那微佗的身影越走越远,慢慢消失在坛子岭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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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黄医师离去后,方隐仙打了一盆水给黄药童洗净脸,黄药童平时乖巧,此时也不说什么话。洗完脸就站在篱院门口,看黄医师离去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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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隐仙让王二郎进屋来,有一些话要跟王二郎谈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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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归州的戒严是四天前,在方隐仙从峡州买回十船粮后便开始戒严,并在今天夺政,看来唐允这一出是等了不短时间了。方隐仙与唐允说话不多,但觉得此人与张瑭不同,不会像张瑭那般听不进话刚愎自用,想来罗三通与梁汉丞也是唐允这一次的推手,有这几人坐镇归州,方隐仙反而心中那根一直紧绷着的弦一下子松懈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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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让王二郎在屋里坐好,方隐仙说道:“江禁有可能短时间里会解禁,在解禁之前,不妨多运几次盐,前日十船盐根本解不了安州的渴。二哥,你明早带人去峡州,买五船粮回来,再问三哥运盐之事,尽量在这一月里多运一两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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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二郎听得明白,沉思了一会回道:“里正爷您是认为唐允会开了江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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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隐仙点头:“快则一月,慢则半年,他会拦江收税,但绝不会像张瑭那般拦江抢劫。江禁未开之前,能赚多点就赚多点,咱缺的就是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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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二郎笑了:“是,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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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隐仙拿出五十两银交给王二郎:“回去跟大哥三哥讲一下,明早卯时便带五条船去峡州。这五船粮运来,我跟乡里人换茶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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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二郎收下银子,应声转身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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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王二郎出去时,方隐仙走到篱院外,刚过午时暑气正炽,黄药童怔怔站在篱院外,望着坛子岭方向发着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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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隐仙抚着黄药童脑袋,轻声说:“你爷爷可疼你得很哪。走,让绿茗带你去看那武山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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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在柳树下纳凉的绿茗一听方隐仙喊她,便招呼黄药童:“来,姐姐带你去看那乌骨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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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药童倒是听绿茗的话,一招呼便跟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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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隐仙从怀里掏出张道榭写给他的那张纸筏,字体潇洒如昔,只是不知她此时心情如何。有青竹在她身边,对张瑭的死她应该不会太过悲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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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归州府军一叛变,本来就孑然一身无兄无弟的张道榭,在归州境内除了自己与青竹外可就再无依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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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了半晌,又把宣纸折起放回怀中。听着屋后处传来绿茗与黄药童的谈话声,缓缓舒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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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这个时代,自己牵挂的人实在不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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