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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五十七章 石头之心
    看他说得认真,花囹罗反而心虚了。
    她不过就想让他说说话,没想到他会说到这些。
    “这话……我就听着吧。”做不做得到还是一回事儿呢。
    她赶紧岔开话题吧,不然感觉压力太大,虽然她口口声声都说花离荒不好,其实她知道花离荒待她不薄。
    只是有时候不甘心被他牢牢抓在手心的感觉。
    “你刚才不是说,我问,你答吗?”
    “你想问什么?”
    “关于心脏……”看花离荒蹙眉她说道,“要是不想说就算了。”
    虽然好奇,但此时起到岔开话题的作用就行了。
    “没有。”花离荒面无表情说道,“虽然预言说龙凤双降,能使西岐国繁荣昌盛。但母后生下的却是一对怪异的兄妹。我无心脏,花离镜无灵力。”
    他根本就是一个不一样的存在。
    “你……从小就知道自己跟别人不一样吗?”
    “不知道。以为只是灵力高于常人罢了,但不断有人跟我传达,我的心是大国师用石头做的这个消息。”
    在皇宫之内根本就藏不住什么秘密,尤其还是能够打击一个被皇上宠爱的孩子的秘密。想让他失宠让他被唾弃的人多的是,他没有心这事怎么会不被揭穿?
    又是大国师?虽然花囹罗没见过他,但她知道是那个预言花离镜先天没有灵力,又用御雷圣印封印了花离荒的老头子,据说还是苍元大陆灵力最强的一个人。
    不过不对啊……
    “就算是石头做的心脏,那也该有才对。”
    花离荒淡然回应她的视线,轻描淡写说道:“确实有过,不过被我挖了。”
    “挖了?”花囹罗听得背后发凉,他不仅对别人毫不留情,对自己也是如此,“为什么?”
    为什么?
    “就想看是不是石头,结果就是石头。”
    儿时不懂,以为不过是手足姐妹之间的口角。人怎么可能没有心脏也能存活?他坚信自己跟别的孩子是一样的。
    母后说,说他的人是因为嫉妒,你想要成为优秀的孩子,就必须承受各种的诋毁。
    他认为自己很优秀,所以仍旧天真又骄傲地活着。
    但他的天真那时候是多过骄傲的,听得多了,不免就质疑与愤怒。
    当父皇昭告天下,立他为宁王,荣耀降临他光芒一身之时,流言蜚语也铺天盖地而来。
    为了证明自己是一个人,他当着那些质疑他的手足,徒手挖出了心脏。
    不过,确实挖出了一颗石头。
    即便温暖得跟人心一样,但就是一颗硬邦邦的石头。
    现在想起来,看到自己“心脏”的那会儿自己是恐慌的,周围充满了各种嘲笑,各种狰狞的表情,各种话语。
    “他的心就是石头做的。”
    “他是个无心的人。”
    “他根本就不算得上是个人。”
    “他就是一个怪物。”
    这些冷漠与嘲讽都来自于他所熟悉的所谓血亲。
    手心的石头慢慢冷却,他突然一点不恐慌,将手心的石头随手丢弃。手心顿时冰冷没有任何东西想要握着,空荡的胸口充满了一股疯狂的力量。
    杀。
    那是他第一次爆发了自己身体所有的力量。
    黑暗、邪恶、血腥、凶残……
    已经记不清具体都做了什么,不过仍旧记得,眼前飞溅出道道血痕,殷红的血,腥甜的味道让他兴奋不已。
    据说挖了很多侍卫的心脏。
    可那又如何?人心算得了什么?
    或卑微如蝼蚁软弱如蛛丝。或阴暗如地狱,邪恶如蛇蝎。
    从此之后,他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无心之人,那些有心之人再也不敢提他有心或无心。谈起他脸色大变,见到他恐慌不安。
    这就是那些有心的人啊。
    有心才会虚妄、嫉妒、愤怒、掠夺,但又惧怕、软弱、妥协……
    花离荒冷哼:“如今连石头也没有。”
    铁石心肠还是有心,他确实连心都没有……
    花囹罗脑中浮现他徒手挖自己心脏的情景,想到之前那个让她惧怕的花离荒说不出话来,许久之后才问道:
    “御雷圣印又是怎么回事?”
    “石头拿出来后据说疯魔了。”他仿佛在陈诉一件稀疏平常的事,“情况跟你的魂魄之魔时差不多,而后国师用御雷圣印封住了。”
    原来,他胸口的御雷圣印是这么来的。可是当时不知情的她,居然把他胸口的御雷圣印给剥下来。
    花离荒表情丝毫不变,冷淡无所谓:“是不是想到在玉都那会儿的事觉得后怕?”
    花囹罗却笑不出来。好在那时候,他已经大概能控制自己的力量没有再次疯魔。虽然那时候,他对她而言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恶魔。
    “对不起,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何须对不起,他不是也毫不留情刺了她一剑?
    其实想起那一剑,反而让他有些后怕,他敢伤她,罪不容诛。
    “怎么?害怕了?”
    花囹罗摇头,说道:“因为这个,你介怀过吧?。”
    所以,他那么讨厌被人碰触他的胸口。
    “如今无所谓了。”她不介意便可。
    要真无所谓才好呢,花囹罗叹了口气,人们光看到那些高高在上的人光鲜或强势的一面,却从不曾察觉他们背后藏着心酸的事。
    马车继续前行。
    花囹罗望向窗外,发现这条路有些熟悉。
    这里是……大同城?
    上次她跟骄阳来过这个地方。
    骄阳……
    想到骄阳,花囹罗浑身一激灵。
    骄阳跟花离荒的外表无一处不像,除了言行举止天差地别。
    之前她还在猜测骄阳的身份,怎么会有人会长地如此相像,如今仔细推敲,花囹罗又想起砸中她的那颗石头。
    心脏……骄阳……石头。
    顿时想起花离荒送她那颗月灵石的情景。
    ……这石头呀,它打中了我这儿。
    ……给你,你要么?
    ……可它……是我仇人。
    ……不要我就把它捏碎。
    ……都给我了,当然就是我的。
    ……知道这是什么吗?
    ……宝石?
    ……月灵石。
    ……值钱吗?
    ……如果喜欢,它就是无价之宝。
    ……我喜欢!这样它才能变成无价之宝啊。
    花囹罗忽然觉得,放在自己乾坤袋内的那颗石头像沉甸甸压在了心上。
    看她的表情,花离荒猜到她想到了哪里。
    他把那颗石头挖出丢弃之后,那颗在他身上埋藏了几年的石头,后来又跑回到了他的身边。
    他已经不屑再将它安置在身上,所以继续丢弃,甚至将他丢到了更远的地方或埋葬,可不久之后它总会回来。
    直到它被车轮踩到砸中了花囹罗,受到了她眼泪的浇灌幻化成人形,以花离荒的模样,成为了花囹罗的骄阳,与她朝夕相处了几日。
    再后来,花离荒把它打回了原形,送给了花囹罗。
    从此之后,花离荒的石头之心,呆在花囹罗的身旁,再也没回来过。
    它找到了比他身体更好的归宿。
    或许,这就是他尽有的心脏,想要被安置在的地方。
    花离荒说:“骄阳不是我。”
    可是上次他却说,我是骄阳。
    “我知道。”花囹罗回答。
    她知道即便骄阳不是他,却是他曾经内心的映射。
    或许儿时的他,为了在宫中立足,依旧是个倔强的孩子。
    但那时他心里,住着骄阳。
    想到骄阳孩子般纯净的脸庞,想到在西凉时她见到的小正太小荒儿,自然而然就想到了身上住着骄阳的小小花离荒。
    现在呢?他的心里是不是还有骄阳在?
    忽然想起挑灯工作到深夜的花离荒,想到知道自己即将被宿兽吞噬,却还慎密给花博弈设陷阱的花离荒,想到让人闻风丧胆的花离荒……
    她有些明白是什么让骄阳被遗弃。
    善良与纯真的心,无法在皇族内立足,更无法斗争。
    比起内心,花离荒的外表,更像一块硬邦邦的顽石。
    “花离荒……”花囹罗眼里闪出了些许泪光,“我现在想抱一抱你。”
    花离荒冰冷的表情瞬间被冻住,然后背部挺直,凝眉不语。
    看,不就是块石头么?
    “可以吗?”她朝他张开双手。
    花离荒的手慢慢捏成拳头,那个小小的臂弯,让他微微颤抖。不是抗拒,而是因为太想投入,反而不能动弹。
    胸口她的掌印,慢慢发烫,却不似之前灼烧一样的难耐,而是缓缓地朝着他冰冷的血液涌动。
    或许,其实也是灼烧着他的,只是……甘之如饴。
    “我抱你,不可以吗?”
    花囹罗微笑着,耀眼得让他无处遁形。坚硬如铁的身子瞬间软化了下来,拳头慢慢松开,高高的身子俯向那个为他敞开的怀抱。
    花囹罗,你,才是我的骄阳。
    他飞蛾扑火一般,投入这个小小的暖暖的怀抱。
    “抱我,就不许再放开。”
    花囹罗的手有那么一些迟疑,可也就那么一会儿,她收起手臂抱住他。屏住的呼吸,化作了长长的叹息。
    怀中的男人,在她眼里化作了骄阳,化作了小荒儿。
    可那根黑色朴素的发带,那头如墨的长发,宽厚的身体,温度气息……他是花离荒,她知道。
    “花囹罗,抱紧我……再紧一些。”
    花囹罗收紧手臂,将这样片刻柔软的他,深深纳入怀里……
    忽然有种错觉,他们仿佛就这样相依相偎,度过了漫长漫长的岁月。
    只是,因为太遥远,已经记不清了。
    又或许,因为太过悲伤,所以他们都选择了遗忘。
    只是命运却再次辗转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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