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
就唐优这样的,含笑还不放心让她开车,想了想,打了个电话给杨越泽。杨越泽有将近两个月的时间未见其人只闻其声了,一见到含笑就抱着她不撒手,别说,含笑也有点想他了,抱着他的背,贴在他的xiōng口,有点想哭。这闹别扭(其实就她一个人在那闹腾)真辛苦。在他怀里闷闷地出声,“你回山东怎么那么久啊?”
“我***大哥身体不怎么好,她想在那多待些日子陪陪他,平时也不怎么去看他,也就是过年去一回。”杨越泽抱着她,怎么都亲昵不够。
“嗯。”含笑也知道老人这方面的心思重,过了今天不知道有没有明天了,杨奶奶也是怕再听着消息就是坏消息了。
唐优在边上凉凉地打哈欠,“我说二位,要你侬我侬,回家去,今儿是干正事去的。”这两人真是一点都不厚道,不知道旁边还站着个心神不宁的人。明明今儿是为了办她的事,搞得她倒像是电灯泡,显得多余。
含笑一听,稍一用力挣脱了杨越泽的怀抱,不好意思地撩撩头发,先是瞪了唐优一眼,又转回头对杨越泽说了句,“越泽,你等会给我们开车,送我们去天津。”
杨越泽点点头,心里有点疑惑,但也不多问,到了自然就知道了。他把含笑带上车,自己也坐上驾驶位,发动车子。唐优往后排位置一躺,喊了声“到了叫我”,就不管他们。
含笑坐着也不安分,屁股跟在刀尖上似的,她纠结了好久,还是忍不住提起了那件事,之前她也问过邱浩宇为啥打架,邱浩宇委婉地提及视频的事,含笑还是蛮羞涩的,她还以为没人知道呢,哪知道许辉阳这么坏。她现在就想问问杨越泽他到底是怎么想的。这究竟是“兄弟如手足,老婆如衣服”还是“重色轻友”,她还是想从他嘴里听到答案。
年三十那天晚上阮司竟和关自在来送礼,她一直都没给他们好脸色,可以说是不搭理他们,要说也奇怪,她对邱浩宇是慢慢放开xiōng怀了,对这二人始终是紧闭心门。
杨越泽听她把事说了一遍,有些怔忪,对于含笑的问题,他也不藏着掖着,把自己的想法说给她听,,“我还是让阿竟和自跟你在一起,不是想跟他们分享你,是想多两人陪你玩,我没有阿竟那样七窍的心思,他会找许多的玩意给你,自在人憨直,总是能让你笑。不过,他们要是让你高兴了,我就留着他们,要是惹你生气了,我就再也不让他们靠近你。”
含笑这下舒服了,她无非就是想在他心里衡量一下,究竟谁重要。不过,他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叫人心酸。她可不乐意杨越泽这么看低自己。
“嗯,没事,我就问一下,以后你要带着他们,就带着,我也跟你交个底,我不会跟他们怎么样的。你也不许这么说自己,人各有所长,我若是喜欢那些,也不会跟你在一起了,我就喜欢你现在这样。”
记得席慕容说过,“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是走在同一条雨润烟浓的花巷中,隔的很远,却络绎不绝。”有些人会在身边象流星般安静地划过,不着痕迹;有些人会留下一两个印记,终将会淡去;那些不是彼此归宿的,仿佛逝去的唯美的落了一地的樱花,碎玉乱琼般,忘记了飞向何方,消失无影。这事含笑懂得,也铭记于心。
后头装睡的女人听完了这么一个劲爆的消息,很是时机地伸了个懒腰,抓了把睡乱的头发,“哎呦,快到了吧,我得清醒清醒。”
“对,快到了。”含笑根本就没想瞒她,就不揭穿她了。到关键时刻,近臣还得给她出谋划策,有些事该知道的还是得知道,省得到时候还得解释一遍。唐优当这个近臣也不是只有劳心劳力的份,这个货是不晓得感恩,那些人都给她记着好。年前下了调令,把她调到总部去了,军衔也升了一级。她了解,这是沾了含笑的光了,也明白那些人的意思。
这回有壮劳力了,俩女的就指挥,这铲一下,那铲一下,把整块地都翻开来看过来,都没找着那口箱子,唐优拍拍额头,“这回我惨了,我外婆肯定会天天来找我聊天的。”
“神经病,别神神叨叨的,要不,报警吧。”含笑觉得应该是上当受骗了,赶紧拿出手机要报警。
“等等,”唐优阻止了她,“我们再找找吧。”
这批东西是外婆秘密传给她的,连她妈都不知道,更不要说那些亲戚了。要是报了警,可就全漏了。这可不是什么小东西,搁谁家都是搁,得有十几亿,还是有价难求的。保不齐有哪个眼红的,还真起了杀心。她想着,还是把这个哑巴亏吃下去得了。
“那怎么着,咱走人?”含笑也看出她的为难。这个地方既然有人动过了,也就不安全了,还是得赶紧走人。
唐优点点头,心慌意乱地走回车上,刚走到车子边上,“啊……”从车后窜出一人来,蒙着脸,就露着两只眼睛,拿了把刀架在唐优的脖子上,动作那叫一个迅猛。
含笑也跟着“啊”了一声,她这辈子都没碰上过打劫的,这叫一个惊吓,“哎,你放开她啊。”她急着想冲上去,被杨越泽一把拉住,不让她上去。
杨越泽疑惑起来了,凭他的侦察能力,若是普通贼匪,怎么可能悄无声息地隐到他背后。而且他挟持住唐优的手法特别专业,一手弯曲三指掐住喉咙,拿刀那只手恰好离大动脉三公分远,这个角度和距离控制地好,就算是狙击手一枪正中眉心,他顺势倒下的时候,手也会隔断她的动脉。他判断,此人受过军队的正规训练。他凝视周围,看是否有同伙,以及匪徒的行径,他是如何进入这片空旷之地的。根据地上的痕迹,杨越泽怀疑他是躲在他们的车底下过来的,否则不会只有车胎的痕迹,而没有人的脚印。有这等本事的人,身手定是了得,他不能放着含笑受到伤害。
94
劫匪的眼睛弯了一下,大概是在笑吧。趁着杨越泽拉住含笑的那一刻,把唐优从副驾驶位上推上了车,推到了驾驶位上,让她开车,一手还是用刀架着她的脖子,另一只手还朝外头的人招招,拉上车门,开走了。
含笑追了两步,没追上,跺跺脚,有些埋怨,“你怎么不上去救唐优啊,你怎么当的兵,还做过特种兵呢?”她没好意思再伤他的自尊,她本来想说要是姚然在这,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她话都在嘴边了硬是收了回去。
杨越泽拿出电话拨给了阮司竟,让他带着人过来,打完了才好声好气地给她解释,“那个人不简单,若是贸然救人,恐怕他会伤了唐优。别急,等阿竟带人过来了,再去救人。”
“我们也没车,只能等了。”含笑心里再急也没用,这两条腿的怎么跑得过四个轮子的,只能在原地等待。
也就二十几分钟,飞机就过来了,含笑和杨越泽上了飞机。杨越泽在电脑上按了几个键,指着电脑上的红点告诉他们,“我车上装有追踪仪的,跟着这个点。车往北京方向开的,在京津唐高速上,让高速巡警把车拦下来。”
“得嘞,肯定把人拿下。”
不一会,阮司竟接着一电话,他嗯了一通,挂断了,脸色不豫,“越泽,车上的人闯了收费站,在廊坊下了高速,窜进小道上,把警察甩了。你这怎么样?”
“还跟着。”杨越泽看了眼电脑,红点还在移动。只是那片是密集的居民区,直升机飞不进去,这个劫匪非常狡猾,对地形和他们使用的追踪方法也相当熟悉。
“诶,红点不动了。”含笑也一直死盯着红点,它定住在一个地方不再移动了。
杨越泽把地图放大,找到那个点所在的位置,周边一块区域都是清清楚楚,“是香河县安平镇,先让警察赶过去。”
等着含笑他们赶过去,唐优已经坐在一个箱子上喝茶了。含笑冲上去把她上上下下看了个遍,没事,没受伤也没被怎么样。
含笑长舒了一口气,又拍着唐优的肩膀,“你吓死我了,他们怎么救下你的?”
“那个人把我带这,就把我绑车上,他自己离开了。警察过来只是给我松绑而已。”唐优看了眼一脸着急样的含笑,这个女人老走运的,总是有人给她送馅饼,不过,东西给她自己也不伤心的。
含笑看了眼唐优,又看了眼她屁股底下的箱子,惊喜地喊,“嘿,这不就是……”
唐优一把捂住她的嘴,摇摇头,“别喊,回去再说。”
含笑点点头,闭上了嘴巴。
一个年轻的警官走过来要给唐优做笔录,拿着笔和纸红着脸问,“唐小姐,请问这个劫持你的人有什么特征,请你尽可能描述清楚,我们好早日缉拿匪徒?”
唐优笑了一下,很潇洒地回了句,“不是劫持,那人只是跟我闹着玩的,杨越泽,你们跟警察交涉,车借给我,没事,都撤了吧。”说完她拉着含笑抬着箱子上了车,先离开了。
含笑搞不清楚了,这算怎么回事啊,她明明就是被人劫持,为什么不跟警察说呢?难道是那个人威胁她,可这口箱子怎么又回来了?好多疑问在她心里,可见唐优一脸极其严肃的样子,她又不敢多问。她这样子,总觉得要做什么庄严的大事,看得人也不禁肃然起敬。
唐优把车开到了一块公共墓地,拖着含笑下车,蹬着台阶而上,走到一块墓碑前头,径直跪了下来,不打折扣地朝碑磕了三个头,“砰砰砰”带着响的,“外婆,今儿我得向你说件事。我跟人发誓了,要把家里的那点东西都交给含笑,她是我最好的姐妹,跟亲的一样,她也是您的外孙女,请你不要怪罪。含笑,来,给外婆磕个头,以后你也是我们家的人了。”
含笑非常迷茫,什么跟什么啊,“我……”话没说完,她被拽着跪在地上,唐优压着她的头磕了一下,很满意地说道,“那口箱子等会你下车的时候搬家里去,以后就归你了。不过祖训有三不许,一,不许变卖,实在是活不下去了,也不准卖给外国人;二,不许拿去送给外人,只准交给下一代;三,如果有一天有人来抢,宁愿打碎撕烂了也不许交出去。”
“啊?”含笑蒙住了,“等会儿,怎么就归我啦,这不是你们家的传家宝吗?”
唐优一脸笑容,摸出了一根烟,放到双唇间,点上火,“以前是,不过,现在是你的。今儿我已经拿我们黄家和唐家来发誓,要把这批东西给你,要是我不给你,我全家死光光。”
她什么都敢拿来赌咒发誓,转眼就反悔,就不敢拿家里人的性命来试验,这都成了她的心病了。
含笑急忙辩解,“我可没有……”她可没有故意找人来劫财。
“我知道,你就眼热了下,还没那个胆子,再说这事你原本还不知道的,我不会怀疑你的,不过,你就当是帮我一个忙,把东西带走吧。我以后也不担心有一天家里人发现我有这批东西,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散尽千金换来家里的平安,值得。”唐优夹着烟,笑嘻嘻地安慰含笑。
含笑扭扭捏捏地答应下来,其实还是很高兴的,“那好吧,就先放我那吧,你要是想它们了,可以来看看,还可以带回家玩两天,我就给你当保管员了。不过事先声明,要是给人偷了,我不赔的。”这些东西她可赔不起。
她把东西全搬去“贡院六号”,那的安保措施不错,大院里更安全,不过,要是哪天纪委的人去查,她怕说不清楚。之前杨越泽他爸那事就给她提了个醒,要是有人故意害他们,把东西给了她,又去举报,想来想去都觉得她不能把东西跟顾家扯上关系。而且家里的人看到她拿这么一大口箱子,也会怀疑的。
95
含笑越想越怪异,好端端的,怎么还有人撬自家姐妹的东西送给自己呢?百思不得其解的她打了个电话给杨越泽,“后续都处理好了吗,有没有引起他们的怀疑?”
杨越泽笑,“你当我是你啊,连看到警察都会紧张,那群人跟阿竟很熟的,不用多说什么。”这姑娘每次看到警察本能地把自己放在奉公守法好市民的位置上,又老实又正经,倒是看着穿军装的不怕,真有意思。
含笑想想也是,这些人跟她可不一样,他们都是自己有本事,只有她是靠各方庇护的。她犹豫了一下,把箱子的事跟他说了,她这心是七上八下的,怎么都不平静,从唐优那也证实了,这批东西确实是来路不清白,更是沾着人血的,又这么邪乎,会不会冲撞她?比起珍宝来,她还是愿意平平安安过一辈子的。要是跟黄家似的,男死的早,女的不幸,那还不如不要呢。
“我怎么那么不安心呐,你说那人要害我是不是?”矛盾的就是,这些东西她真的好喜欢。说她市侩也好,说她神经也好,她抱着那些玛瑙啥的身心舒坦。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杨越泽才说起,语气有些酸溜溜的,“那人不是要害你,他是想讨好你,还得要你记得清清楚楚的,你自己想想吧,又招了哪个了?”
这个人这么大费周章地兜圈子,最后把这一箱稀世珍宝转到含笑的手上,要说他对含笑没想法,换谁都不信。只是这个人的心思缜密,也是个狠角色,未达目的不择手段,含笑身边要有这样的人在,也是其他人的麻烦。
她还真想着一个人了,是不是那个人做的啊。不过,她也没跟杨越泽说什么,只说了句怎么可能,不会啦之类的废话,坚决是不承认的。杨越泽也不揭穿她,他的心里也有数了。
含笑自从得了那些宝贝,就一直住在“贡院六号”。就跟葛朗台似的,“他半夜里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密室之中,爱抚、把抚、欣赏他的金币,放进桶里,紧紧地箍好。”她也天天晚上拿出来看看,还得陪着她睡觉,白天就把东西全锁进嵌在衣柜里面的保险箱里。
顾烨霖本来是不知道的,后来有一天陈言把含笑抱着一大堆珍珠玛瑙睡觉的照片发给他,他知道了她的病态爱好,恨得打了她一顿屁股,强制把她按家里,一个月获准去看一趟宝贝,她才收敛些。
用那么变态的方式给含笑弄这么多宝贝来,除了许辉阳就没有其他人选了,含笑自己也差不多猜到了。这种惊心动魄的送礼方式,确实蛮新奇的,也有点不厚道了。不过,限于此次事件的最大获利者就是她,她就不予计较,放个屁就过去了。
其他人却不这么想,明知道如今有许多人要把他找出来,许辉阳还敢再次出来,就说明他是个相当自负又自信的人,越是这样的人就越容易做出疯狂的事。他的举动到底是真心要讨好含笑,还是有什么yīn谋,让人费解。
在这样的情况下,顾含笑的第一次家庭会议在“丰泽园”召开,参加会议的人员有:顾烨霖、姚然、陈言、杨越泽。此次为核心会议,编外人员,如邱浩宇这类的不予参加,连含笑也没露消息。会议的主题就是“看住含笑,严防外敌”。会议结果安排如下:第一,含笑身边必须得有人,绝不能让她落单,每天安排一个,按次序,她主动找另算;第二,通过自己的渠道,多方打听许辉阳的下落,一有消息不得私自行动,通知到位;第三,要是编外人员要求进入战局,可以酌情考虑,如今是统一战线,欢迎踊跃参战。附:今天会议的所有内容不得向含笑透露。
他们哪个都没发现,秘密会议早就给人窃听了去。含笑带着她的小邱子一早就等在了“丰泽园”总经理的办公室里,就等这些人自投罗网了。她还一肚子火气呢,这群人胆子太大了,竟然背着她私下开会,一点也没把她这个家里人放在眼里,实在是不能饶恕。要是给她发现,他们有不轨行为,她就释放毒气,把他们全谋杀在房间里。
这事得从前天的晚上说起,她违规去见宝贝,为了不被人逮回去,她躲在衣柜里,抱着宝贝玩了一通,一不小心就睡着了。后来隐隐约约听到有人的声音,她醒过来仔细一听,就听着陈言说,“得,后天中午12点丰泽园见,……我不会告诉含笑的。”
含笑听着这一句就精神了,不让我知道,搞什么飞机,在这个家里头还有我不能知道的事,那还有家规吗?不行,她得去听听,不然心里头能叫猫爪挠得睡不着觉。不过,这么专业的事,她也不在行啊。她想来想去,就想到了邱浩宇。他最会搞这种yīn险的事了,就他的“阿房宫”里还装着不少摄像头,专门记录那些个收受贿赂,官员嫖娼的事,所以他的店开得稳稳当当的,保驾护航的人多啊,都盼着邱少长命百岁,顺顺当当的,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邱浩宇是找不着机会在她面前表现,要有,那肯定是给她办得妥妥当当的,这种事更是小菜一碟,驾轻就熟了。他让底下的人到紫云轩里装好了摄像头,就带着含笑大摇大摆地闯入办公室,摆弄几下仪器,包间里头的画面非常清晰地显现出来。
这“丰泽园”含笑也是第一次来,她只晓得它的前身也叫“丰泽园”,是民国时期开业的山东馆子,跟泰丰楼、新丰楼并称为“登莱三英”,他家的“糟蒸鸭肝”光是盛菜用的大瓷碗就十分讲究,不是白地青花就是仿乾隆五彩,这鸭肝都是对切矗立,就跟曲阜孔庙的碑林一样,很是齐整。含笑一来,一看环境就知道不是那些个让纨绔玩耍的地方,心下安了一半,他们看来是有正经事了。
96
含笑第一回做这么技术的事,也是志得意满的,跟邱浩宇开了瓶78年的“Latour”,两人就着臭豆腐喝。这肯定是含笑的品味了,这么奇怪,邱浩宇看得也是一愣一愣的,学着她吃了一块臭豆腐,喝一口酒,嘴里的味儿实在是太难以形容了。他勉强地笑笑,“我说,你怎么喜欢喝红酒配臭豆腐的,哪学来的?”
含笑瞟了他一眼,笑开了,“受不了那味是不是,我外公喜欢这样吃,不过他配的是黄酒。我第一次这样搭配的时候也受不了,不过慢慢的,我就会觉得这臭味、咸味、酸味、甜味中和在一起形成了怪味,像是人生的百味都蕴含在其中似的,让人戒不了。”
邱浩宇听了,微笑地看着她,此刻的她如水一般流动着,缓缓地趟过他的心房。水是有生命的,流得久了,也便穿破了顽石,一弘清泉也会让石头上开出朵朵美丽的花。
“诶,来了。”含笑吃下最后一块臭豆腐,指着屏幕上的动静。
姚然先到了,坐在里头喝了口茶水,想着什么了,还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含笑,饭吃了没?”
含笑看了眼桌子上的空餐盒,摸摸肚子,又看了眼屏幕里头的男人,他正在脱军装,一手拿电话,一手解扣子,真有派头。她托着腮笑着回答,“嗯,吃了,你呢?”
“呵呵,还没,马上就吃了。你吃完了就在办公室休息一会,等会我回去的时候给你带水果好不好?”姚然看见陈言进来了,就捂住电话,朝他指指电话,陈言很识趣地保持安静,坐在对面,把烟盒拿出来放在桌面上,掏出一根放在嘴上,点了火,深吸了一口。也只有在含笑不在的时候他才会这么馋着抽,她要看见了,肯定得皱眉。
果然,看着屏幕的顾含笑不赞同的皱着眉头,撇撇嘴,这个陈言一点都不听话,胃不好还这么爱抽烟,回去该打屁股了。
“我不跟你说了,我先吃饭了。”姚然说完这最后一句就挂断了电话,跟陈言闲聊起来。陈言递了根烟给姚然,他摇摇手,最近他的喉咙不舒服,含笑管着他的烟,不让他多抽,还每天给他泡杯蜂蜜柚子茶。
不一会杨越泽也进来了,看了眼里头的位置,对二人点点头,坐在了两人中间的位置,他不喜欢跟人聊天,沉默着喝茶。
顾烨霖最后到的,坐在了姚然边上的位置,姚然很自然地给他倒了杯茶,他点点头,喝了一口。
一个人到一个陌生的环境里,会找自己认为最安全的位置,姚然进来,坐的是最里面的位置,可以看到门口,谁进谁出,都很清楚,很谨慎。陈言进来,直接坐到了姚然的对面,或许在心底就是认为对方是敌人吧,也没错啊,情敌嘛。两人之间很礼貌地谈些不痛不痒的话题,什么天气、茶水之类的,也不深谈,没那交情。杨越泽进来的时候,已经没有最佳位置给他了,他还是挑了相对安全的位置,两人之间,成了三角对立,不偏不倚。而最微妙的就是顾烨霖的到来,他直接坐到了姚然的身边,两人相当有默契。根据美国人类学家霍尔的研究表明,人与人之间有四种距离,第一种叫公众距离,可以去到360cm那么远;第二种叫社交距离,360cm到120cm,大概一张桌子的距离;第三种叫个人距离,120cm到45cm,伸手就能碰到对方;第四种就是亲密距离,是夫妻、亲人、情侣和要好的朋友之间的距离,小于45cm。这些人的关系一目了然。
不多大会,就进入正题了,顾烨霖把一些事都告诉他们,包括许辉阳的情况,以及他把含笑掳去,侵犯她,到他现在的失踪,还时不时出来撩拨含笑。
大家听完开始组织思路,都是想得要怎么把许辉阳灭了。此人的行为已经是触动了大伙的底线了,得为“笑“除害了。
趁着姚然和陈言出去,杨越泽对着顾烨霖提了句,“为什么上次含笑中了药的事不让我们告诉她?”这问题上次他就问过,顾烨霖也没给他答案,他也一直不服气。现在含笑还不是知道了,还看到了那段视频,要是早点告诉她,她就不会这么生气了。
顾烨霖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往烟灰缸里掐灭了手头夹着还燃着红火的烟,没回话。杨越泽会这样问,他说不上是失望,可也不甚满意。
说实话,顾烨霖是很喜欢杨越泽的,他智慧超群,心思缜密,虽少言寡语,却句句中的,使人心悦诚服,堪称将才。就说上次的演习,斩首小组能顺利逃过一次次的围堵,他居功至伟。
在最后要接近指挥部的时候,为了逃过热成像的追踪,他们来了个“弃卒保车”。其余5人选择了过沼泽,全身涂满泥巴来逃脱追踪。这是常规的做法,有杨宣进在,又怎么会想不到,正好来了个守株待兔。但这也正中了杨越泽的下怀。牺牲5人,来吸引大部队,他们就更有胜算。
杨越泽三人在身上涂了一些透明的液体,这种液体是由一种动物身上的粘液制成,能封住体表的温度,不让热成像追踪到。目前很少有人使用这种方法。因为此种液体有一定的腐蚀性,沾在皮肤上有灼烧感。但只要忍过这一阵,等液体凝固住,就不再痛苦。这需要大概1个小时,期间只能忍着。
顾烨霖很佩服这几个铁铮铮的汉子,他们不像一般的高干子弟,能吃得苦,受得累,都是好样的。可他们亵渎了自己的宝贝,这是他不能忍受的。他不让他们在含笑面前提,就是为了保住含笑的尊严,他们去说,这事性质就不同了。不再是一场意外,而成了一种要挟。
他不会多于杨越泽计较,还年轻,再锤炼一番,会成熟起来的。倒是许辉阳这个人,年纪轻轻,就有这等心机,又太过神秘,无孔不入,不得不防。
97
含笑边吃着点心,边听着里头的人编排她,一个个的,平时嘴都甜得像抹了蜜似的,今儿算是看出来了。什么含笑拿了别人的手短,现在肯定心软。什么含笑都快躺在那些个“粪土”里不起,甭跟她说什么许辉阳的事。反正就是把她说成是个一无是处,只会吃喝拉撒的米虫,正事不干,尽会添麻烦。
邱浩宇见此,笑得很开怀,多说点啊,最好让含笑生气了,把你们全蹬了。很殷勤地把小点递给含笑,狗腿的样确实当得起“小邱子”的名号。
“含笑,这些人太不像话了,这么说你。你哪点像程咬金了,你分明就是贾宝玉嘛。”谁提的含笑像程咬金啊,陈言呗。说她这个小魔怪跟混世魔王程咬金有得一拼。邱浩宇本来想着既把陈言踩下去,有能拍着含笑的马屁。他晓得含笑喜欢看《红楼梦》,特别羡慕宝玉的吃胭脂行为,这些高档的香粉带着女儿香,沾在双唇间,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暧昧缠绵,就是透着香艳劲儿。
“少挑拨离间,我看你就是赵高,专门残害忠良。就你这样的,难怪陈言都跟你势不两立了。”含笑斜觑了他一眼,一点都不吃他的拍马行为,毫不留情地打击他的谗言,这个口子可不能一开,家里的安定团结不能因为这样的小人行为遭到破坏。
存在即是合理,留着邱浩宇那是有用的,就如吕雉之于刘邦,青姐之于毛爷爷,有的时候做些为人诟病的事,可以顺水推舟。韩信那厮太过嚣张,不会拍马溜须也就算了,把实话都说出来了,抬高自己,贬低帝王,此为君臣之道的大忌,那就免不得刘邦气杀心了。不过他自己不动手,留着给吕雉杀。吕雉把韩信杀了以后,刘邦跳着脚地高兴,问了好几遍,“你把韩信杀了,你真把他杀了?”他把历史的骂名都推到了吕雉的身上,自己倒是躲在后头笑开了花。青姐能干出那么惊天动地的事来,没有毛爷爷的支持,那是不可能的,只不过后头他自己都控制不住了,才把女人推出去斩了。那个时候他看不顺眼的人都已经打倒的打倒,死的死,心腹大患那个彭同志遭殃最叫他开心了。顾含笑同志身边有那么多高大帅,但是,邱浩宇以其yīn险狡诈堪称小人,好好管教,是可以为我重用的。
不过,这些人也确实太过分了,难道她就这么没用。我顾含笑虽然做不到帝王将相所能达到的丰功伟绩,但也是小有计谋的。她就是懒,一旦要认真起来,也不可小觑。她愤恨地喝下最后半杯酒,心下决定,也给他们一次刮目相看的机会。
含笑属于不能激的,一激就容易发愤图强,人家不让她管,她还非得把人找出来不可了。她就想着,上回吴奇给她化血,亏了身子,她正好去让老神仙再给她养回来,主要的是从老神仙那传递消息出去,做回鱼饵,引着许辉阳上钩,只是她还得找条“鱼线”,不能叫鱼又吃了饵,又跑了。夜里她闭着眼睛,一直在想这个计划,这事得细,方方面面的,都得想清楚,每一个环节都得考虑好,她得把这出戏唱圆满了。
她想好了,就把唐优喊出来,两人再合计合计,这一人计短,两人计长,总有疏漏的地方,得叫她参谋一下。唐优都成她的万金油了,什么乌七八糟的事都得喊上她。
唐优一听她要去老神仙那,就急了。一脸鄙视,涂着银色指甲的芊芊玉指指着她,“你个没出息的,不是说打死你也不去找老神仙去,跟着你去只会丢人,我可不奉陪。要是你再把他得罪了,以后我都没法子给你拿药了。”
含笑陪着笑,往四处一扫,眼睛一转溜,就附上她的耳边,小声说着自己的计划,“你别急啊,听我说,今儿你得陪我唱出戏,……”这样,那样,说了个透。
“看不出,你平时糯了吧唧的,还有这等心思,得,我肯定给你帮帮场子。”唐优自然愿意给她当保镖,顶级高手她打不过,一般的货色还是难不倒她,而且她只是第一道保险锁,含笑还有后招。
去老头那儿,含笑有些羞涩,上回闹得挺僵的,家里想想还成,这一上路,就觉得没皮没脸的,不过都是在心里打鼓,她面上都没显露什么,一直保持着优雅的微笑,目光直视前方,保持着标准的军人范儿,摒弃平时懒人拖沓的走法,英气,还是英气。
老神仙的秘书带着顾含笑先去了一个大套间,让她在外间稍等,又把唐优带去边上的休息室,两个女人对视了一眼,互点了头,唐优出去了。
含笑看着唐优出了门,心里有些紧张,看这情况不大对劲啊,该不会人想钓她这条鱼吧,握着大衣的手心冒着汗,“进来……”这时里间传出了短促有力的声音。
她微颤了下,手往大衣袋里摸了一下,才慢悠悠地走进内间去,她好想逃啊。这可比面试叫人恐惧,这里头那个可是个yīn损货啊,她那点脑子哪配跟他斗啊。
果然是他。含笑看着眼前的人,压下恐惧,坐到他面前去,“我没找你,我找老神仙。”话声挺大,不过要是敢对着他的眼睛说,那就气势更足了。
“我师父已经不看诊了,你想看什么我给你看。”许辉阳拿毛巾擦干洗净的手,走到她面前,蹲在她身边,拉起她的手腕,搭了一下脉搏,顿了一下,缓缓地站起身来,脸色yīn郁,“你胆子挺大的,敢这么伤自己的身子。”
他心里还是挺震惊的,也有些失望,没再多说什么,走回桌案前,拿起笔唰唰写起来,不一会,就拿着一张方子走到她面前,“我知道你肯定恨我,可也不能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这个方子你收好,每天晚上喝一碗,半年到一年的时间你就能调过来。”说着他不由分说地把方子塞到她的手里。
98
许辉阳轻笑了一下,人又单腿跪在她面前,把脸靠在她腿上,“上回送你的东西喜不喜欢,嗯?”
含笑老实地点点头,“喜欢,那真的是你干的啊?”她一方面是感激他的一番心意,另一方面又觉得太不地道。
“呵呵,是啊,是我让她送你的。”许辉阳把玩着她肥嫩的手,软得像雪糕,好似会化开来,手指并不细,却很漂亮,细长型的指甲,还是粉红色的,底下有小太阳,证明她还是挺健康的。
送?说得可真轻巧,他那是在逼了。劫持了人在先,恐吓人在后。明知道唐优在意,还逼着她发毒誓,打蛇打七寸上了,正中要害,这就跟明抢没两样。唐优也没办法,她就犹豫了一会,一件玉如意就粉身碎骨,多说了一句话,一个釉里红小器件也给砸了个稀巴烂。许辉阳说了,不发誓,他就把东西全毁了,还连人带东西一股脑儿都埋了。与其这样,她当然还是愿意保全东西,只是换个地方摆放罢了。
“那你怎么知道那些事的,还说的这么头头是道的?”含笑挣不开手,只得任他抚摸。她好奇啊,他说的那些事那么隐秘,连唐优都深埋在心底,留着在世上的最后一口气时,再交代给后代。那许辉阳又怎么会知道呢,他还会通灵吗?
关于通灵这种事,含笑是有见识过的。外婆家边上以前住着一个叫有发阿婆的人,听说是个巫灵,专门给人在yīn阳两界传通信息,不过她也因此遭了天谴,30岁的年纪,长得像60岁那么苍老。邻居家有个小孩子月子里吓着了,晚上闹觉,啼哭不已,他奶奶就带着孩子去阿婆那里,叫阿婆收惊,阿婆伸出瘦骨嶙峋的手在孩子头上一按,喊着“阿忠(孩子爷爷)不要吓孩子,你快点回去,不然又给他们抓着了,要打你的。”当夜晚上孩子奶奶又给他放了个米枕头,过了几天,米枕头里的米少了一半,孩子也不闹了。
“我常去的寺庙住持认识唐优的外婆,她临死前去找过大师,把心里的秘密全说出来了,我就在他们隔壁,听得很清楚。”许辉阳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细细地给她解释。他常去香山北侧碧云寺,时不时在里面住些日子,清净一阵子。他听过的辛秘多了,唐优家的事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
“哦……”含笑显得心不在焉的,手里冒着细汗,黏糊糊的。她是心里着急啊,这鱼上钩了,这网可得给力啊,不然她这鱼饵不白做了嘛。
许辉阳把脸深深地埋入她的xiōng口,温情脉脉地说道,“我知道你今天是想把我引出来,不然你不会来找我师父的,你想报仇是不是,我在这,你想怎么动手,我都随你,可我要走了,以后不知道还能不能见着你了。”
含笑觉着许辉阳今儿特别怪异,从刚才一进来温柔,到把脉结束的悲伤,直到现在趴在她怀里一副被抛弃的可怜样,她可从来没见过他这样。要不是知道他的本性,还真容易给他骗了去。她也顺着他问,“你要去哪儿,不回来了吗?”
刚才为了不打草惊蛇,她没坚持让唐优留下来,也不知道她那边怎么样了。她可不是担心她会被怎么样,唐优那人跟东汉王朝开国皇帝刘秀的第二任皇后yīn丽华的yīn险程度有得一拼,她们都属于背地里yīn私疙瘩的,表面上大义凛然的人,这样的人就是吃亏也会找回来的,还得是吃小亏,找大补。她着急的是唐优什么时候能进来帮忙啊。
“你是不是以为这么着跟我东拉西扯能拖延时间,让人来救你啊?”许辉阳的声音已经从可怜兮兮变得冷酷起来,他直起身子,冷笑地拿着一个红色的手机。
含笑一摸口袋,是她的手机,往前一扑,想把手机抢回来,这厮怎么老是拿她的手机,上次那个就被他带走了,害得他们追踪不到她的下落,这次又给他发现了。
许辉阳一闪身,避开她的铺抢,看了眼手机屏幕,“还通着话呢,”对着手机说了声,“顾司令,我等着您来。”他关上手机,把卡抽了出来,连手机带卡丢到外间去。
“手机又没碍着你,很贵的好不好,上次那个你还没还我呢。”含笑不清白的,老是在这种事上较真。她还想说这个手机里有很多照片呢,都是上回跟姚然拍的,她都还没拷到电脑上,浪费了。
“还,我都会还你,以后我的都会是你的。”许辉阳拉着她,在她耳边说了句。还没等含笑回过味来这话的意思,他拉开身后药柜上第二排第二个抽屉,药柜移开了,露出一条密道来。
含笑先是一奇,密道啊,机关啊,这是真的吗?后又一惊,我的人啊,你们能找到我吗?接着是丧气,这回可跑不了了。没好气地撇了他一眼,皱皱鼻子。这个人心机真重,连后路都准备好了。坏事做多的人,总是想着要挖密道,有一天东窗事发的时候能逃跑。
许辉阳笑道,“不要用这么鄙视的眼神看着我好不好,这条道不是我挖的,一早就在的。”这个院子早年是某位阉人的私宅,在这么偏僻的地方,又故意装得如此寒酸,其实里头是存放收刮来的奇珍异宝,特意挖这条密道,好方便运输。
含笑被拖着进去,里头很干净,没有什么蟑冲鼠蚁,味道也不难闻,就是黑了点,靠在许辉阳手上的节能灯照亮,含笑只能紧紧抓着许辉阳的手跟着他走。一入密道深似海,她这身弱体娇的,有些跟不上许辉阳的脚步,加上里头的空气不足,没走多久就开始犯晕,许辉阳干脆背上她走。把灯叫含笑拿着,他两手弯过她的腿,托着她的屁股,明显这步子就沉了许多,气息也急了。含笑一点都不会不好意思,死死地压着他,搂紧他的脖子,防止掉下去。心里还很得意,这叫迂回报复,谁叫你要绑我的,活该。
99
许辉阳脚下一阵发飘,掐着含笑的屁股肉肉,艰难地出声,“小姑奶奶,松松手,要是把我勒死了,你也出不去,看见没有,前头有个三岔路口,你要不知道,进错了道,有去无回的。”
含笑仔细一看,还真是,左边一条,中间一条,右边一条,这三分之一的机会,她又是个出了名的倒霉蛋,还是算了,先让他带着出去好了。松开些手,让他的把气喘匀了。
她不耐烦地问,“都走了那么久了,还没到,你是不是框我呢?”
“怎么会,就快到了。”许辉阳表面上装得很是无辜,让含笑都觉得不好意思再催促了。心里却在暗笑,不框你这个小傻子,框谁。他故意挑了条远路走,就是要跟她多待一会,也就是在这,她得靠他走出去,不然就她这个滑不溜秋的小家伙早就逃之夭夭了。
“你知道我喜欢你什么吗?”许辉阳很是享受背着她的感觉,心里很平静,一点都不像是要复仇的样子,就想这样一直走下去,跟她走到人生的尽头。
含笑哼哼了两句,一点也不相信他会喜欢她,要是真喜欢,就不会老是欺负她了,还绑架她,这都第二回了,还有没有王法,有没有天理了。
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许辉阳沉沉的笑声从xiōng腔里发出来,“你不相信是不是,我开始也不信,我还觉得很不可思议。可我就是喜欢你,你给了我家的感觉,这是我养母还有别的亲人不能给我的。他们只是把我养大了,却没有给我一个家。”
这点姚然和杨越泽也跟含笑说过,觉得跟她在一起温暖,有家的感觉。含笑还开玩笑说大概是因为自己肉多,所以温暖,至于家的感觉,也许是他们精彩的日子过久了,跟着她过过平凡的吃喝拉撒睡,安分下来了。这人可不能一天到晚的过得刺激,那容易造成心脏的负担,也得过得安静,过得平和,细水流长嘛。
含笑不知道该怎么接他的话,这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她也问过顾烨霖,许辉阳到底为啥要对付他们,他只是含糊其辞地带过一句,可能跟袁启暮的死有关。问到袁启暮是谁,顾烨霖就不再说了。这个谜她一直藏着心里,今天再想起来,她忽然有种预感,这个袁启暮该是许辉阳的亲人。失去亲人的神态她懂,那个时候她每天照镜子就看得到了。许辉阳脸上的悲楚之色,令人动容,他常常演戏,可这个表情,是真的,含笑的同情心一下就泛滥了。就当是可怜他好了,她的脸贴着他的背,不再多说什么,就是这么静静地靠着他一会,给他点温暖吧。
许辉阳搂紧了她的腿,一脸轻松,任她安慰。她就是这么可爱,嘴硬心软。慢慢地在地道里走着,两人都不说话了。
顾烨霖一接着含笑的电话没听着她的声音,沉静了一会,就听到里头的对话,知道含笑跟许辉阳在一起,他马上就出发来找,这会手机暴露了,含笑那可能遇着危险了。他一加油门,车子飞速行驶。
唐优被请进了休息室,秘书给她沏了杯茶,她喝了一小口,背过身子立马吐了。跟他在那东拉西扯的,悄悄拿出包里的电击棍,在他不注意的时候电倒了他,把他绑在墙角,堵上嘴,才摸到刚才的屋子外头,蹲在墙角根下,仔细听着里头的动静。
她听着含笑喊了一声,心惊肉跳的,趴上去往里头看一眼,什么也没看着。要是古代那种纸做的窗户,她拿手指一捅,就能看着里头就好了。她往院子里扫了一眼,去旁边房门口拿起扫帚,走过去,“砰”的一脚踹开门,冲了进去。
一进去,就楞了,两分钟前她还听着有声的,就拿了把扫帚的时间,人就不见了,里头空空的,她抛下扫帚,里外翻了个遍,都没找到人,只在地上看到了个破损的手机。
唐优捡起地上的手机,手都在抖,她是追悔莫及啊,口中不住地喃喃,“不该依着她的,不该依着她的……”
忽然想起,打电话,她保持镇定,拿出手机,一翻开,最先看到的是杨越泽的,就拨给了他,未言语,先抽泣,“快来,含笑出事了。”
杨越泽一听到唐优这着急的声音,心都凉了一截,紧紧握住手机了,一字一句问起,“好好说,在哪,出什么事了?”
唐优哭哭啼啼地把事说了一遍,杨越泽气的,这两女人真敢,这么没头没脑的,就跑过去。本来今天该他陪着含笑的,可含笑只让他送她去唐优那,就把他打发走了。他一想,跟唐优在一块总没事的,谁知道她们做出这样的事,他也是悔得要死。
关于许辉阳这个人,杨越泽有特别向杨宣进询问,除了在部队里的成就,其余的他并不知道。而提到袁启暮,杨宣进的脸色很难看,似乎有点不想听见这个名字。不过他也不瞒着,把当年的情况告诉了杨越泽。
袁启暮入伍的时候,和顾烨城分在了一个班,一个是农村出来的傻小子,一个是高干家庭的公子哥,可两人极为要好。顾烨城也没有什么纨绔的作风,知识丰富,人很随和,跟班里其他的一些高干孩子很不同,袁启暮很欣赏他。而顾烨城的身体并不是很好,时常生病,这对他的训练造成了影响。他是个要强的人,不想被特殊照顾,一直都咬牙挺着。袁启暮的身体很健实,训练成绩在班里是拔尖的,让顾烨城很是羡慕。两人就这么互相欣赏,慢慢结为朋友。这在顾烨霖和袁启朝看来也是件喜事。
从新兵连出来,一个分到了野战部队,一个分到了军区机关,这本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没人会反对。就是顾烨城一直想回部队去,最后还是从机关调出去,去了袁启暮在的部队,两人又在一起了。
100
顾烨城本来是想着跟袁启暮在一块,能互相有个照应,可也没想到反倒是加剧了两人的矛盾。这两人之间,一个是军衔,一个是女人,都一点点地隔离着两人的友谊。顾烨城升中校的时候,袁启暮还是上尉,这自然引得许多人的不满,袁启暮的个人军事素质是相当棒的,冲锋陷阵的,团里的人都是举大拇指佩服的。他们只觉得顾烨城是团参,画画地图,动动嘴皮子,就挂了两杠两星。也不想想他是什么学历,正宗的军事学院大学生,他的意见,独到犀利,连师长都得认真考虑。袁启暮虽然嘴上不说什么,心里的那根刺已经在了。顾烨城也感受到他的心里变化,还是一如既往地对他好,只是人家不领情而已,送他的书原封不动地送回来,给他带的东西也据不再受,更不要说要他帮忙做什么事了。这就叫“我本将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真正导致两人关系破裂的,是个女人,一个叫杜梅的护士。这个三角恋的女主角农村出来,不甘贫苦,想蹬了没钱没势的袁启暮,转攀高枝,可笑顾烨城没看上她,还教育她一番,怀恨在心的杜梅在袁启暮那一告状,说顾烨城欺负她,像这种没头脑的话正常人怎么可能信,可本来就一肚子火气的袁启暮完全就没多思考,直接去找顾烨城打了一架,还把人打进了医院,若不是顾烨城给他求情,他是肯定要被退回地方的。不过,他丝毫不领情,算是跟顾烨城掰到底了,就这么不来往也好几年,直到出事那天。
出事的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现在什么没有人能讲清楚了。只晓得两人是为了救人,救一个落水的小女孩。那个小女孩年纪才6岁,她把事情的经过描述地前言不搭后语,可能是吓坏了,记忆出现了些混乱。只有一句话讲清楚了,“一个平头的叔叔(袁启暮)在水里踹了那个短发的叔叔(顾烨城),那个短发的叔叔就上不来了。”
把这件事情试着还原一下,袁启暮先跳下去救人,结果河水太冰,就抽筋了,接着顾烨城也跳了下去,两人快到岸上的时候,袁启暮不知道是故意还是不小心踢了顾烨城一脚,结果顾烨城就沉下去了,他究竟是不小心淹死的,还是被踹了之后失去活动能力淹死的,不得而知。袁启暮看到顾烨城沉了下去,并未马上去救人,只是不停地喊着顾烨城的名字,过了一会再下去救人,结果也没上来。这里头又有许多的疑问,他是故意拖延时间不去救人,还是肢体动弹不得,身上没有力气,那他下去救人,又为什么没有上来,在里面又发生了什么事,更是无从得知。
巧就巧在这事是杨宣进处理的。事情要怎么定性,他自己是无法判断的,只能往上汇报,上头下的命令,他只能接着。顾烨城因为救人牺牲,定性为烈士,而袁启暮,只断了个意外身亡,而且还给定了个罪名,故意杀人。杨宣进不敢说袁启暮是不是真的故意踹了那一脚,可最起码他下去救了,为什么还要给他这个罪名,这让他的家人情何以堪。估计袁启朝就是为了这事记恨上了杨宣进,把他们杨家也纳入了报复范围。
对顾家那肯定是放不过的,袁启朝肯定认为是他们在背后动手脚,这件事才到了这样的地步。至于姚然,是有一臂之仇。出事的时候袁启朝因为外出执行任务,并不在,等着他拿到弟弟的骨灰时,已经是一周以后了,他一直都不相信自己的弟弟会杀人,还在顾烨城的丧礼上大闹了一场,差点就把顾老爷子给杀了,最后被姚然射伤了一只手臂离开,从那以后,就消失不见了。
如今他的回归就是报复的开始,许辉阳的所作所为定是他指使的。杨越泽很清楚,许辉阳是要把他们所有人都凑到一起,如今那个“引子”已经在他手里了,他们不得不去。
顾烨霖的速度要快许多,可他在老神仙那没逮着人,只在唐优那了解了情况,就开始布大局。他的心眼细的,一看药柜就发现了其中有一个被人动过,跟其余蒙着灰尘的不一样,他一抽开,密道门就打开了。他一方面让同行的纪伦沿着密道探寻,另一方面让姚然去调派人手。
纪伦进去大概半个小时打电话过来,告诉顾烨霖地点,香山脚下。顾烨霖一个电话,直接让姚然用直升机上去。
唐优也赶紧把电话打给了杨越泽,告诉他过去香山。杨越泽就在海淀区,很快赶过去,一路往上,心里除了满满的担忧,别无其他。他想的是,就算把自己的命丢了,也不能叫含笑伤着一根头发。
北京有很多的山,有北京第一峰的灵山,有明崇祯帝自缢的景山,有青山处处埋忠骨的八宝山,可是含笑最喜欢的是香山,香山光是这个名字,就觉得很美,有香味的山,她还从来没有听到过。这里有燕京八景之一“西山晴雪”; 这里有集明清两代建筑风格的寺院“碧云寺”;这里有国内仅存的木质贴金“五百罗汉堂”;这里有迎接六世班禅的行宫“宗镜大昭之庙”;这里有颇具江南特色的古雅庭院“见心斋”;这里有世纪伟人毛泽东和中共中央进驻北平最早居住和办公的地方——双清别墅;这里有世纪伟人孙中山先生灵柩暂厝地——碧云寺金刚宝座塔、碧云寺孙中山纪念堂及孙中山衣冠冢。更不要说每逢霜秋,遍山黄栌,如火如荼,瑰丽无比。
作家杨朔在《香山红叶》一文中,把香山的红叶描写得意趣盎然,韵致绵绵。同时也把香山的红叶牢固地在全国人民的心中心里播下种子,扎下了根。含笑就想啊,要是有一天能死在这漫山的红叶中,鲜血流入土地,滋养这片醉人的红,该有多浪漫。
101
许辉阳拉着她往山顶上走的时候,她还有心情看风景,只是有点遗憾,此时不是欣赏红叶的季节,也闻不着有一股轻微的药香的叶片。若有,她就能摘下一片,放到鼻间,缓缓地深吸一口,把那沁人的香渗入肺腑。她一直怀疑那叶子有催情作用,不然那位老兄怎么会写出“停车做(坐)爱枫林晚”这么yín的诗来。
在山顶上,许辉阳站在悬崖口,张开双臂,让风刷过身体,很释放,有着一种解脱的意味。含笑坐在一边,看着他那样,随时都有可能掉下去,真是害怕了。这个季节也没什么人来香山,这地又幽深地可以,枯木还未逢春,地表也未复苏,根本就没人过来,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这景儿怎么那样凄凉啊。她心里乱得跟一锅粥似的。老是盼着他死,可他真要死在自己面前,又有点……
“你别站那了,过来点。”含笑忍不住出声喊他。
许辉阳转过身来,笑得很开心,“你还是担心我的是不是,你不想叫我死的。有你这句话,我就很开心了,就算今儿真的死在这,我也是喜丧,没遗憾了。哦,还是有点的,我没在你肚子里留个孩子,要是有个既长得像你又长得像我的孩子,该有多好啊。”要这个孩子,性质已经变了,不再是什么报复,而是想留着念想,让她忘不了他。
“那你好好活着啊,活着你就会有孩子了。到时候你入个外国籍,还能生个足球队。”她也不晓得怎么安慰人,就胡说八道呗。嘴上不闲着,心里也不那么怕了。
足球队?听上去真不错,许辉阳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对她的这个提议很满意,就不知道她愿不愿意生那么多了,看着这个圆滚滚的身子该是好生养的。不过,他去研究看看,能不能有一胎多子的药,这样她能少受罪。
“对,生个足球队。”许辉阳环抱住她,声音一顿,手在她的后颈横刀一劈,在她耳边轻喃,“宝贝,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永远不会,相信我。”
含笑的头一歪,软软地倒在他的怀里,没了声响。许辉阳用大衣铺在地上,把她抱上去,远远地看过去,就像天人永隔似的。许辉阳将她的身体放平,亲亲她的额头,声音显得很平静,“我得自己报仇,大伯太讲原则了,总是既想报仇,又不愿伤害无辜的人。我答应你好不好,那些人我只找一个,杀一个,我心里的魔就除了,以后我就好好跟你过日子,生孩子,把他们养大。”
许辉阳也不知道今儿能不能全身而退,也许他就栽这了,永远与这些红叶相伴,如果是那样,他不想含笑看到他的惨状,她是有点坏,但只是小坏,真要看着一个人死去,她心里会不安的。抚着她的圆脸,又俯下身子亲了一下她的脸,听着有些动静了,微微一笑,隐身到了树后。
“含笑……”这一声凄寒的呼喊,配着苍凉幽深的山加上冷峭呼啸的风做背景,倒是挺有悲壮的感觉的。悲壮者,悲哀其内,壮烈其外。“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肝肠寸断,杨越泽第一回有了这个词的体会,哭,没有眼泪;喊,没有声音。眼红得吓人,嘴角都在颤抖着,只敢站得远远的,不敢过来一探气息。她了无生气地躺在地上,真是缺了点红叶的渲染,要是这会树上的片片飞舞而下,盖着身体,这效果就更好了。
许辉阳心机不错,这攻心为上的计谋得力。今儿的运气也不错,但凡要来的是顾烨霖或是姚然,绝不会没有确定就开始悲伤,这一伤情,就失了基本的判断,给了许辉阳多大的可趁之机啊,幸好许辉阳也没想不宣而战,否则他早死了。杨越泽的到来给也有点出乎许辉阳的意外,他本以为来的最快的该是顾烨霖,不过也好,这样他走的机会大点。
“杨越泽……”许辉阳嗤笑着从边上的树后现身,迈着沉稳的步子,走到了杨越泽的对面,相隔十米的距离,手上拿着一把Desert angle沙漠之鹰,银色的枪身在光的照耀下,刺着杨越泽的眼睛。
沙漠之鹰的威力在手枪里是数一数二的,不过它的后座力不是一般人能控制的,射击的时候手腕不要太软,要绷得紧紧的,伸直手肘,要用肩膀来吸收后座力,不要托弹匣底部。有些没有打枪经验的人或许第一枪就能手腕骨折。此外沙漠之鹰的后座力大还会产生另一个问题——恢复时间,在极端情形中能够进行快速射击也是很重要的,换句话说,在打出一枪后要用较少的时间去瞄准目标打第二枪,或瞄准下一个目标。七发的装弹容量也是致命的一个缺点,和格洛克17的17发弹容相比,少的可怜,那就意味着你的枪法得比对手要强上两倍以上。
许辉阳会使用这样的枪,说明他的枪法是相当可以的,否则,就不会选择这样难打的枪了。
要是含笑醒着,她一定会很喜欢这个银色的枪,外形漂亮,拿出去绝对拉风(不过,她也不敢拿出去)。
杨越泽可没带枪,他唯一的防御武器就是腰上配着的FallKnivenG1,不过不要小看这把尺寸小的双刃格斗刀,能叫“地狱守卫犬”,就说明它是极为强大的。G1使用的钢材是VG-10不锈钢,它也是唯一使用这种著名的高级钢材的量产格斗刀。VG-10赋予刀刃无比的强劲和超强的刀锋保持力,同时表面黑色特氟隆处理消除了反光这一格斗刀的大忌,并且增强刀刃抗腐蚀的能力。对称匕首款式的Thermorun橡胶手柄符合人体功能学设计,把握非常舒适稳固。
102
杨越泽站着不动了,再怎么说,他也是从特种大队出来的,懂得对敌时最忌感情用事,一旦被对方抓住了弱点,就落了下风。他今天已经是失了先露了破绽,若是刚才他在闪神时许辉阳就开枪,他根本就无招架之力。
许辉阳看着眼前的人,意味不明笑笑,今天若不是他来,他不会去动他。许曼丽出现在杨宣进的人生当中,本就不是单纯的第三者,她是个带着仇恨的地狱使者,要害得杨家家破人亡。杨越泽的母亲自杀,他十几年有父亲等于没父亲,就冲这点,已经让许辉阳有足够的理由放过他。可他自己找上门了,就不得不杀他了,谁叫他运气好呢,谁都不先来,偏巧是他了。
两人就这么对峙着,稀薄的阳光只点着碎影,风刮擦着两人的身体,留下哧哧哧的声音,身不动,脸上的表情也不变,平静,在这平静中暗藏着杀机,这就是真正的对决了,高手的对决,生死的对决。
一击,两人都只有一次机会,如若不中,后果就是死。
两人都没发现本来晕过去的女人此刻已经悠悠转醒,顾含笑此人倒霉归倒霉,可她的人生关键时刻是可以把握住的,像这么经典的战役她怎能错过。她看到不远处的两个男人,愣住了,在她呆愣的时刻,她的脑袋是高速飞驰的。
在所有的对决当中,含笑最喜欢看古龙先生笔下描写叶孤城和西门吹雪决斗的那一段了。叶孤城,“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人如其名,冷酷、孤傲、寂寞。居于南海,人称白云城主,一招天外飞仙,为天下江湖人所公认的绝世无双的剑法。yīn谋之大,腹思之精密巧妙,足令其成为古龙笔下十大枭雄之一。西门吹雪,“剑吹白雪妖邪灭,袖拂春风槁三杉苏。”一身白衣如雪,飘逸、风流。他擅长用剑,剑法超绝。面容冷峻。生性冷僻,朋友极少。他始终以剑术为生命的最高追求,是个“剑痴”。
他们都是独一无二的大宗师,不但世间仅能有其一,而且也唯有藉其交迸出来的火花,才能照亮「道」的途辙。在紫禁之巅的一战,是两雄相遇的宿命决战。从《绣花大盗》牵引而下,月圆之夜,紫禁之巅,一剑西来,天外飞仙,地点在天子驻跸的紫禁城之巅(太和殿屋顶);时间选在凄迷的月圆之月。无疑,这极富传奇的意味,也极富「剑道」与「人道」的省思。
或许叶孤城真的太寂寞了, 相比西门吹雪神圣的光芒,叶孤城白云飘逸中隐藏了强烈的妖异锋芒。西门吹雪有朋友,有爱人。而叶孤城的世界则是彻底的孤独寂寞,此生只与白云大海为伍,在剑道上独自求索。
西门吹雪了解叶孤城。所以当叶孤城本应有把握的一剑忽然出现偏差时他就明白了。“既然要死,为什么不死在西门吹雪剑下?能死在西门吹雪剑下,至少总比别的死法荣耀得多。”到最后,叶孤城是感激西门吹雪的,西门吹雪是尊敬叶孤城的。“我用那柄剑击败了叶孤城,普天之下还有谁能配让我再用那柄剑?”西门吹雪成全了叶孤城,叶孤城至少得到了他最后想要的最干净最荣耀的死法。可是西门吹雪自己呢?这种成全的代价,是以后永远独自品尝孤独的寂寞。
含笑缓缓地起身,眼睛一眨都不眨,屏着呼吸,盯着眼前的这一幕,香山之巅,一片残阳如血,一个身着黑色的衬衣,手握银色的手枪,犹如地狱出来的亡魂,孤独的复仇者,黑暗的气息笼罩着他,肃穆、幽暗。一个只着军装衬衣,一手拿着把黑色的匕首,就像九重天上下来的天将,拯救爱人的王子,一身正气,帅气、耀眼。可惜这两人不用剑对战啊,少了点飘逸之美,一剑刺在身,马上闪开灿烂夺目的血花,却一时半会死不了,浴血奋战,要那样,该有多浪漫,血腥的浪漫。
含笑知道,他们之间已是进入了忘我的境界,只记得一个念头,干掉对方。在这样的情况下,任何的外界因素一旦影响了一方的情绪,那就代表输了。她不能出声,不能动弹,只当自己是雕塑,只有眼睛。
顾烨霖和姚然也迅速往这赶,姚然、陈言、阮司竟、关自在分坐着三架直升飞机在上方寻找,顾烨霖带人从底下往上,满山的大兵。
听着轰鸣的飞机螺旋桨的旋转声,许辉阳不动,杨越泽也不动,含笑忍不住看了眼天空,“哎呀。”她惊了一声,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总是有太多的飞沙喜欢到我的眼睛里来。
“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小珠从天而降,落了玉盘,却击穿了玉石,看似微小却力量惊人。她的喃喃自语,听在杨越泽的耳里,如惊涛般洪亮。他分心了,这千丝心神里分出了一丝,也给了许辉阳破绽。他的枪鸣响了,子弹势如破竹,在枪响的那一瞬间,杨越泽回了心神,手中的匕首也飞了出去。子弹和匕首一上一下擦肩而过。
含笑说过,她的运气不好,她从来不买什么彩票,她也不相信中500万的事能降临到她头上。她的运气差到,学校招聘会上投的简历都常被扔进垃圾桶里,那些企业在回去之前会处理一部分的简历,随机抽选,扔掉,她常在那其中。有一次她就侯在门外,看到招聘人员又开始扔简历了,她就冲进去问,你为什么要扔我的简历啊,这样我不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吗?招聘人员很淡然地告诉她,他们不招连第一关都过不了的倒霉蛋。她气得从垃圾桶里拣出了自己的那份,扬长而去。
但是她没想到自己能倒霉到这个地步,喊出那一声的时候,她已经意识到自己的过错了,在枪响的那一刻,她本能地往前一跑,不自觉地就想当一回牺牲者,可惜老天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103
含笑的脚下不小心硌着一块石头,身体一歪,竟然倒向了许辉阳的那一侧,许辉阳一楼,她的身体就冲进了他的怀里。这一摔,可就变了样了。从阮司竟他们的角度看过去,可就是含笑为了保护许辉阳,冲到他怀里,充当挡箭牌。杨越泽在出手的那一刻,看到了此景,手上一偏,刀顺着含笑的发际擦过,飞入了悬崖。他不可置信地捂住自己的xiōng膛,那个不断往外渗血的伤口,也在他的心上。他大概也想不出含笑会这样做吧。
“越泽……”阮司竟从直升机上踉跄跳下,跌跌撞撞地跑到杨越泽的身边,声音都在颤抖。关自在也直冲过来,帮着阮司竟一起带着杨越泽上了其中一架直升机。两人都没再看含笑那边一眼,只想着要救杨越泽。杨越泽的血流得很快,脸色苍白,嘴角还挂着自讽的笑,这笑是凄凄惨惨戚戚的悲哀,是此时无声胜有声的无奈。天上的雪,落在了地上,被太阳一照,化了,干透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就如他此刻的心,空得厉害。阮司竟拂去了他眼角滑落的一滴眼泪,握紧了拳头,悲愤,悲哀和气愤,凌迟着他的心。
含笑在许辉阳怀里,她真真切切地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只是呆了,都忘记了要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是由“一颗石子引发的血案”,她能像包青天一样把那个石头拿起来审问,让它给自己证明,我真的是无辜的吗?
姚然也看着这一出了,不过他的第一想法就是这小姑娘又好心办坏事了。他从直升机上大步跨下来,没好气地喊了含笑一句,“你还要当乌龟多久啊,还不赶紧过来,我带你去医院看看杨越泽怎么样了。”
含笑心里是激动的,她一把推开了许辉阳,兴高采烈地往姚然身边跑去,她就知道这个世界上谁都会不信任她,只有姚然不会,他永远都是她这一国的。这要是给旁边那架直升机上的陈言听到,又要吃醋了,他也很相信她的好不好。陈言和姚然都知道含笑做不得这样的事。首先基于对含笑的认识,她把家里人和外人是分得极为清楚的,就算他许辉阳能在含笑心里占得一席之地,也比不上杨越泽的地位。其次,含笑的那一摔,动作幅度不小,若不是许辉阳接着,她必定要摔得狗啃泥了。
许辉阳看了眼空荡荡的怀抱,再看那个在别的男人怀里笑颜逐开的女人,眼神黯淡下来,他搓了搓手指,握紧枪。
顾烨霖也上来了,看了眼冲到姚然怀里的小女人,又把视线转向了许辉阳,手从后腰处抽出手枪,拉开保险栓,一步一步走近他。他每往前走一步,许辉阳就往后退一步,离着悬崖还有半米的样子,许辉阳停下不动了,顾烨霖也不动。
许辉阳往悬崖底下看了眼,笑了笑,对顾烨霖说道,“你是想逼着我跳下去是吧,这样你就不用动手了。”
“没错。”顾烨霖不否认,他确实不想自己动手,如果他真的是袁启暮的亲人。可也放不过他,他的存在,对含笑也好,对他们所有人都是定时炸弹,他留不得。最好的办法就是他自己跳下去,“你自己选的这个地方,难道不是想好自己的结局了吗?”
“呵呵呵,我跳,不过,我不希望让含笑看见,等她离开了,我就跳下去。”许辉阳看了眼含笑,冲她眨眨眼睛,笑得很开心,一点也不像是要就死的人,还有心情跟她调情。
含笑瞪了他一眼,碰着这个丧门星,算她倒了八辈子血霉了,气得哼了一声,就跟着姚然走了。她上了直升机,飞入空中,许辉阳看着她离远了,根本就不用顾烨霖催促,诡异一笑,纵身一跃,直线往下,入得丛林中。
含笑已经顾不得许辉阳那边的事了,管他是死是活。她只想去看看杨越泽到底怎么样了。她坐在飞机上双手紧紧交握,压得手指都发白了。姚然分开了她的手,抓起一看,手心都被掐出指甲印了。心疼包在自己的手心里,安慰她,“别急,马上就到了。”
“嗯……”含笑无意识地应了一声。那天杨越泽抱着她坐在沙发上,读这段,“那一刻我升起风马,不为乞福,只为守候你的到来;那一天,闭目在经殿香雾中,蓦然听见,你颂经中的真言;那一月我摇动所有的经筒,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那一年磕长头在山路,不为觐见,只为贴着你的温暖;那一世转山转水转佛塔呀,不为修来世,只为途中与你相见。”他清冷的声音缓缓泻出,他在表达对她的情深不寿,他的千般心意都化在诗中。她今天的行为肯定是伤着他的心了,若是他就这样……那她要怎么办。
走到医院门口,她站住了,姚然和陈言也跟着停下。她很不想进去,不想面对杨越泽的生死未卜,更不想听什么坏消息。姚然看出了她的犹豫,“我们不进去了好不好,我让在上面的把消息传下来,我们就在外头等。”
含笑摇摇头,停下的步子又向前迈动。看到手术室门口亮着的红灯,她腿一软,人差点倒了,边上陈言赶紧扶着她,搀着她往前走,就这么愣愣地被陈言拥着坐到手术室门口的长凳上。姚然上前去询问情况。阮司竟没搭理他,靠着手术室门边上的墙壁,神色黯然。关自在把医生的话说给他听。
“子弹没打在心脏上,偏了0.5厘米,不过弹头留在里面了,现在正在取出来。”子弹离着心脏太近了,要是贯穿伤,也好点,万一要在取弹的时候发生什么意外,杨越泽就再也出不来了。
走廊上又是一阵急切的脚步声,杨宣进带着他的一众部下急匆匆地赶过来,关自在又迎了上去,说明情况。
104
含笑不动,她就坐在椅子上,盯着手术室的门,等着。这扇手术室的门,隔着她和他,也隔着生与死,她只能坐着,在心里默默为他祈祷,为他打气,别的,无能为力。陈言坐在她边上,看着她微微发颤,嘴唇也发白,侧头,在她耳边,小声说着话,她愣了一下,点点头。陈言起身走出去。不一会儿,回来了,手上端着一杯热水,把杯子凑到含笑的嘴边,喂着她喝了一口。只喝了一口,含笑就推开了他的手,她怕喝多了要上厕所,现在她哪都不想去,只想在这。
大家都很安静,杨宣进也坐下等着,只是紧紧握着的拳头显示出他内心的焦急和痛苦。关自在坐在手术室的门口,一脸灰白。阮司竟还是靠在墙壁上,一动不动,人已经完全僵掉了。只有护士进出拿血袋,还有不断赶过来为杨越泽担着心的人。
祁钟他们也着急忙慌地奔过来,听着这个消息他们也傻了。只是跟关自在他们站在一起,根本就没搭理坐在那的含笑三人,这个女人就是个祸根,害完杨越泽一次又一次,真不待见她,恨不得她马上消失。
手术室的灯灭了,众人都围到门口,杨宣进拉着主刀医生301的郑副院长,焦急地询问,“老郑,怎么样,越泽他……”
郑副院长拿下口罩,神色疲倦,但带着笑容,握住杨宣进的手安慰,“老杨,没事,我你还信不过,越泽年轻,恢复很快的,好好养着就是了。”
他的话如定心丸一样安了众人的心,杨宣进不住地感谢郑副院长,看着杨越泽被推出来,跟着去病房。
含笑他们跟在最后头,直到了病房的门口,就不再进去了。知道杨越泽没事,她就放心了。在这一刻,她的心在放下的同时,又揪着,她害怕进去,因为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里头的那一圈人,除了杨越泽,她不想跟那些不相干的人赔罪道歉解释。她一转身,走向了电梯的位置。姚然和陈言都跟着,不多说什么。
“怎么,越泽没死,你就没事了是吗?你挡在那混蛋的身前,伤着越泽心情很好,是吗?现在你连进去看一眼都多余,你的心真的有这么狠吗?”阮司竟追了出来,靠在门口,冲含笑喊,一连三个问句,有责怪,有气愤,还有悲伤。越泽中枪倒地的那一刻,他有了恨,恨这个女人的无情。他所有的判断力都跟着那一声枪响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一刻,他追出来,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为了越泽不平,也许是为了自己的伤怀,也许是心里太难受了,想发泄一通。
这刻薄的语气让姚然皱起了眉头,他容不得有人责难含笑,何况他又不是当事人,更没那资格,“你不知道事情的原委,就不要在这里胡说八道。”
“我有眼睛,会看,你敢说不是因为她,越泽才受伤的吗?”他的情绪全出来了,后悔今天没有跟着杨越泽,甚至觉得跟越泽喜欢上了同一个女人都是种愧疚。越泽的宽容,越泽的大度,都叫他更为推心置腹。伤着越泽的要是别人,他阮司竟肯定要叫他粉身碎骨,可是这个女人,这个他们都放在心尖上的人,他动不了手,只能用这种方式。他痛,也想叫她痛,他难过,也想叫她难过。
“阿竟,别这么说,含笑心里也不好过。”关自在也出来了,拉着阮司竟进去,一眼都没含笑那望。苦涩的心,失望的灵,叫一个不知感情为何物的人伤透了。但不管怎么样,都不能为难她,这是他唯一能做的啦。
陈言想过去教教阮司竟该怎么说人话,被含笑拉住了,都是在火气上的人,说再多有什么用,她摇摇头,“走吧,我累了。”阮司竟那样说,她不能阻止,他们陪着她玩,看似爱她如命,其实那都是在不跟杨越泽冲突的情况下,若是真的爱到无法放手,绝不会有提完亲后的那次弃,既然弃了,就不该再回来。他们早就在含笑这出局了,所以她从来都没有对他们用过心。他们以为她傻,其实她却有颗灵敏的心,她最知道谁是真的对她好,谁不是真心实意的。没有希望,也就没有失望,对他们,她不苛责。
“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含笑坐在车上,一路望着外头的景儿,心里反复地默读这首词,心疼得不行。一直忍着不发的泪水,此刻却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一般,倾泻而出。着急的时候不哭,给人误解的时候不哭,这会啥事没有,却哭得跟个泪人儿一样,连让人安慰的理由都找不到。
含笑那就是委屈,这一天的委屈受大了。诱敌不成,反遭绑架,装大义不成,反成了小人,在越泽手术时,她不敢流泪,怕人家说她虚情假意,在阮司竟面前不屑哭,那是自尊心在作祟。到现在,这个相对封闭的空间里,又都是自己人,才敢放肆地哭泣,
陈言坐在后座,哭笑不得,他拿着纸盒,一张张地抽纸给她擦拭。她染湿了一张,就握成一团扔在地上,不一会脚下就布满了白团。
看着她的眼泪实在是流太多了,都开始打嗝了,还哭个不停,姚然不纵着了。把车停下后,抬起她的脸,双颊通红,布满泪痕。他捏住了她的鼻子,“憋30秒,把嗝止住了。”
含笑照着做,屏住呼吸,心里默数30秒,才大喘了一口气,嗝也止住了。她是哭也哭过了,发泄也发泄过了,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做。杨越泽那她暂时就不去了,等他把伤养好了再说吧。到时候她自会好好和他沟通一番,他是信也好,不信也罢,话她得说明白了。她给自己也做了一个决定,等以后再跟大家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