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想先去洗个澡……”
唐羡瞬间抓住了他又要舀汤的袖口。她现在一身的黏腻,她想好好地冲一冲,泡一泡。
动作微滞,盛时彦捏着手里的勺子,缓缓地转过头。房间里的光线很暗,唐羡看不清他的情绪,她怕被人拒绝,便连忙低头躲避掉他的视线,从被里露出来的一截藕臂光洁白嫩,五根细白的手指轻轻地抓着他的袖子,微微地用力摇了摇,她整个人就像一只被人驯服的小野猫,乖巧得不像样子。
“我等会儿再吃,好不好……”
她在跟他商量,她也终于知道做什么事情之前要先跟他商量一下了。
盛时彦扯了下嘴角,“桄榔”一声,放下了勺子。精致的瓷勺在汤碗里打转儿,他弯下腰,朝她伸出了两条结实的手臂。
“走吧。”
他刚才洗完澡热水没关,时间允许,现在水温应该刚刚好。
“嗯……”
唐羡眨眨眼睛,又吞了一下口水,“我我我,我自己去就可以了……”她跟他商量,是想让他回避一下,他在这儿,她不好意思起身啊。
盛时彦眉梢微挑,都结婚两年了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你洗不洗?”
她不洗他就再干点别的。
“洗洗洗。”唐羡连忙攀住了他的胳膊。
她挂在他的身上,一动不动,盛时彦抿了下唇,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强忍着笑。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有小天使建议我把感谢的话单独留评,以免影响阅读体验,我想了想,感觉也有点道理,如果大家没有意见,那我以后就单独留评了哈~
☆、第36章
浴缸旁,细细密密的水流从淋浴器的莲蓬头里浇灌了下来, 水雾蒸腾, 盛时彦伸出了一只手, 感受着流淌在指尖的细腻温度。
“凉吗。”
他侧头, 往她身上泼了一点。
“嗯。”
唐羡被冰得缩了一下, 她环抱着两个肩膀,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浴室里温度不高,唐羡冷得蜷缩成一团, 她想找个东西取暖, 可是空荡的浴室里除了她和他两个生物, 再无其他热源可以汲取。
“等会儿吧。”
盛时彦敛了下眉。他坐在浴缸的边缘, 把她拉出来, 抱在了怀里。他将她放在了自己的大腿上,两条坚硬的手臂紧紧地锁住了她的腰, 用自己的体温温暖着她的身体。
“……”
砰,砰……
唐羡的耳朵贴在盛时彦柔韧的胸膛上, 她跟他距离好近, 她能清晰地听到那一下下强劲而有力的心跳声音。
她窝在他的怀里,有些害怕, 又觉得有点可笑, 他和她的存在明明都这么真实, 可尽管是如此地存在,她心里还是忐忑。
她对他的信任,缺乏了那么一丝安全感, 就算她和他的身体接触已经变成了负数,两年前的事,她还是割舍不下。坦白说,其实今天的这个事正好也可以让盛时彦换位思考一下,她只是接受个按摩他就能发疯成这样,那她当年亲眼目睹了那种事,他可以试想,她当时心里得是个什么感受。
“你生气,是因为吃醋,还是因为别的……”
她坐在他腿上,仰头看着他,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锋利的下颌角。
调节水温的手悬在了半空,盛时彦拢眉,低头看了她一眼,“都有。”
嫉妒,吃醋,占有欲,男人的自尊心。他也说不清。不过心底里有一个声音告诉他,她是他太太,不容别的男人染指半分,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唐羡看着他,抿了下嘴角,盛时彦现在的神情看起来倒是比刚才缓和了不少。
消气了?
“你刚才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
他那样对她,完全不顾及她的感受,她真的觉得他恨不得要杀了她。
盛时彦垂了垂眼睫,其实他还没完全消气。“水好了,你洗吧。”他抽了条毛巾擦了擦手,放开她,扶着膝盖站了起来。
唐羡怔了一下,她还以为他要留下。
浴缸的水正在一点点的填满,水雾慢慢晕散开来,唐羡看着盛时彦的背影,说不出来,有点陌生的情绪从心里头涌了出来。
今天的盛时彦,实在是有点怪怪的,她想叫他,可是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现在的这个情况,她不知道她是该安慰他还是安慰自己,左思右想,唐羡压住了想要叫住他的冲动。
其实这样也好,她和他早就应该冷静一下,冲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她两年前就早该明白了这个道理。
温水没过水线,唐羡强忍着身上的疼痛,轻轻地跨进了浴缸,她小心地擦拭着自己的脖子和胸口,下半身被水泡透,她将头靠在浴缸的边缘,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温热的清水缓解着她身上的疼痛,一点一点,消磨殆尽。她是真的累了,又疼又困,她又睡了一个小时,睡梦里,却不知道,这一段漫长的时间里,盛时彦一直站在卧室窗外的阳台里吹着冷风。
夜里风凉,他穿着一件单薄的衬衫,笔直的脊背贴着冰冷的玻璃窗,双眼微微地向上斜望,凉风将衬衫的布料吹皱吹鼓,他静静地站在风里,岿然不动。三楼的视野,阳台外是一片宁静深暗的夜景,附近的树都不高,视野开阔,夜空中还闪烁着几颗星芒,忽明忽暗,现在正值月初,月光也不亮,他一身黑色,似乎是存心要隐匿于黑暗之中。
盛爸正好钓完鱼回家,拎着个小水桶,在楼下的院子里看见了正吹着冷风的他。
“时彦!”
盛爸高声唤了他一句。
盛时彦循声看去,老头子正扛着个旧色的钓鱼竿,穿着一件略有磨损的棕色马甲。
“要不要来下盘棋?”
盛爸咧着嘴角笑得开,这小子天天在公司忙着工作,他们爷俩有多长时间没有好好聊聊了?
盛时彦点了点头,三楼的阳台有个外露的楼梯可以直达四楼的书房,他单手抄在裤袋里,缓步朝楼上走去,盛爸见状,便也连忙把钓好的鱼交到了厨房,嘱咐佣人,一直要好好养着,别让盛妈炖了。
两个男人,先后进了素色的书房。
夜里光线不好,书房也没有主灯,盛时彦把台灯拆了,又撑了个角桌放在书房地板的正中央,两个大男人也没什么顾忌,席地而坐。盛时彦从小时候的书柜里翻出来一盒砗磲的白子,另一盒还没翻出来,就被盛爸给高声叫停。
“哎……男人是要下象棋的!”
盛爸连忙扶着膝盖站了起来,三步并两步,从书柜底层的抽屉里拿出了一幅楚河汉界图,他将他手里的白子挡掉,铺展开来,转而又折回去拿象棋棋子。
盛时彦眉梢微挑,不置可否。什么男人是要下象棋的,还不是因为下围棋赢不了他。
他弯腰帮他摆子,“爸,这回要我让你几步?”
“哎……你小子话可别说的太满……”盛爸这两年天天下棋钓鱼,棋艺突飞猛进,盛时彦别以为自己从小精通这些就可以小瞧他啊。
盛时彦笑笑,“几步?”
他要是不让,那显得多不尊老爱幼啊。
盛爸用手悄悄地比划了一下,“三步。”
“……”
老顽童啊。
盛时彦直接从棋盘里拿掉一个兵,“这样行吗?”
盛爸搓了搓下巴,面上不动声色,心里面偷着乐,“嗯……勉强可以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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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局势就公平多了。
盛时彦摇了摇头,双腿盘坐在地上,双眼盯着尚未开局的棋盘。这人呢,脸皮啊,真的都不是天生的。
“爸,你说我以后会不会跟你一样?”
他爸以前也是商界的泰斗,只不过退休了七八年,修身养性,整个人放松下来,脾气变温和了,这脸皮也越来越厚了。
盛爸眼疾手快地率先走了个马,“那你也得像我一样,有一个像你这么优秀的儿子才行啊。”四十几岁就退休,他以为这在这个利欲熏心的社会上算是个容易的事儿吗,他是有了他接班,他才安心退下的,可他呢,眼看着快三十岁的人了,孩子还没影儿呢,盛时彦要是想退休啊,这一家老小,他怎么也得撑到五十多岁啊。
盛爸话里有话,盛时彦听得出来。
可他和唐羡这事儿还没解决,现在要孩子,那不等于火上浇油。
昏黄的灯光里,盛时彦执起一子,匆匆落下,又执起一枚。
“爸,我现在觉得我真的是越来越无能了。”
他刚上大学那一年,曾经意气风发地说要建立一个全中国最大的互联网公司,他本来说好了不要家里一分钱,可是大学毕业那一年,他爸把公司交给了他,实际上就是把家里的所有流动资金全都交给了他。做生意嘛,肯定有赚有赔,他最开始也失败过几笔比较大的生意,现在偶然回想起来,公司正式扩建有起色,已经是最近几年的事儿了。
几年的时间,把他的棱角消磨掉很多,也把他的果敢减掉了不少。
男人没点血性就不叫男人了。他曾经想建立一个帝国,保护支持与爱戴他的人,但现在陡然醒悟,其实他连他身边最亲近的人都保护不了。
今天那个spa会馆打来的那通电话,或许是一个导火索,他愤怒,他发狂,可是冷静下来,他好像忽然明白了两年前唐羡所做的那个决定。
他忽地开始正视起两年前的那场阴差阳错。那时候,他出差忙得焦头烂额,唐羡突然冒出来指责他说他外面有人,他只觉得可笑,无理取闹,他觉得他当时做出了一个丈夫应该做出的举动——包容,忍让。但现在才陡然醒悟,原来那只是他的一厢情愿,说白了,当年冲动的不止唐羡一个。
如果他当时立场够坚决,态度够坚定,如果他能放下工作去陪她,他和她怎么也不会闹到今天这步。
最起码,她不可能顺理成章地出国,他们两个也不需要整整空白两年。
人总是在做错了事之后才来后悔,在后悔之后才明白什么叫悔不当初,其实这两年,他不好过,也是他活该,他总以为他爱她就可以了,不需要证明什么,但现在他才发现,相似的一件事,他只是知道她被男人摸过他就已经受不了,那唐羡呢,那时候他们才刚结婚,他凭什么让她无条件地相信他,他一句问心无愧自视甚高,但现在想来,真的是问心无愧吗?
“嗡——嗡——”
口袋里,有一通电话打了进来。
盛爸把棋盘推翻,站起身来,“你这个状态没法儿下棋。”他自己生的儿子,他太了解了,盛时彦这个人呢,就是死轴,等他轴过劲儿了,很多道理,不用别人提醒,他自己就能明白过来了。
“好在你不笨呐。”
盛爸重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去做你该做的事情吧。”
盛时彦心头一颤,他盘坐在实木的地板上,静静地看着渐行渐远的老人。他爸年纪大了,两鬓斑白,腿脚也不利索,他年少轻狂的时候也曾经轻视过他,但今天陡然明白,父亲还是父亲。
“喂。”
他尽力地平复着心里的情绪,将电话接了起来。
电话那端是秘书陆源,“老板,今天下午的会推迟到明天上午了。”他是刚加完班,打个电话过来提醒他一下。
工作,工作,工作。
这些年,他除了工作,还剩下什么了。
盛时彦闭了下眼睛,“取消了吧。”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