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博文在酒吧找到霍达时,就见他一手支头半趴在酒吧吧台上,旁边还放着一瓶已见半的威士忌。
“您老这又是唱的哪出?借酒消愁?”他走过去,胳膊搭在霍达的肩上。
“来了啊。”霍达朝他举举手里的杯子,又偏头对服务生说:“麻烦加个杯子。”
施博文坐在他旁边的高架椅上,看着他面前的酒瓶,“这么急叫我出来有什么事?不会就是为了喝一杯吧?”
“怎么?没事叫你出来坐坐不行啊?”
施博文接过服务生递来的杯子,轻巧一笑,“行倒是行,但是想陪您霍少出来坐坐的人多得是,怎么排,也轮不到我啊。”
音响正播放一首抒情的英文歌,轻柔缓慢的女声回响在整个酒吧里,吧台暧昧的淡黄色灯光照在光亮可鉴的玻璃杯上,被折射出几条五颜六色的彩光,在歌声的荡漾中变成了条条彩蛇,钻进有心人的心里,绞的人心乱如麻。
施博文喝了口酒,看向一旁沉默不语的霍达,“唉我说,你不会是又被哪个小姑娘甩了,就跑到这开始独饮相思苦来了?”
“呦,现在词儿学的不少啊,跟谁学的?李萝莉?”霍达拿起酒瓶替自己和施博文各倒了半杯。
“她哪有我有文化……唉对了,我昨天回家碰见你家老太太了。”
霍达抬了抬眼,“这次又跟你絮叨什么?怪我一直没回去?”
施博文用一种‘原来你也知道’的表情看了他一下,笑而不语。过了一会,又问:“听说你那公司过完年就进入轨道了,怎么样,有谱吗?”
霍达往嘴里含了一小块冰,含糊应了一句:“不知道。”
“得~,你小子就瞎折腾吧。”
先前舒缓的女声消失,改为低沉性感的女中音,整个酒吧顿时被蒙上了一层暧昧的气息,让人有点蠢蠢欲动。
施博文用胳膊碰碰霍达,眼角向他身后一挑,垂头在他耳边低语道:“你斜后方那桌有个外国妞,一直盯着咱俩。”
霍达转头瞟了一眼,只见对方微举酒杯,冲着他们这个方向妩媚一笑。
“怎么样?你上还是我上?”施博文蓄势待发地扬起眉毛。
霍达转回头端起酒杯,慢条斯理地道:“我听大胖说,你家李萝莉最近管你管的挺严啊。”
施博文先是一愣,刚激起的兴趣瞬间被熄灭。他无奈地侧回身子,语气中明显透出不悦,“我说大胖怎么竟在背后鼓捣人家小两口的事?有本事他自己也找一个去!”
“怎么样?什么时候打算领回家给咱妈看看?”
“您老还是饶了我吧,除非我是活腻了。再说,我要是把她领回家,我家老头子不得蹦到瓦房上去?”
霍达轻笑,“为什么?我上次看挺好一个姑娘啊,就是…有点坐不住。”
“坐不坐得住倒是其次,关键是……”
施博文趴在霍达耳边嘀咕一句,霍达侧头瞪他一眼,“你就玩吧,早晚能玩死你。”
“我也不想啊……”
施博文余光扫见那个外国妞正往自己这边走来,以为人家是准备要主动出击,就赶忙拍拍霍达。等霍达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时,人家美女已越过他们走向了施博文身后,再定睛一看,
“靠!”施博文骂了句,“竟然是个蕾丝边!”
霍达嗤笑,转回身。
“哎对了,你还记得上次我跟你提到的那个女的吗?”
施博文手里拿着酒杯正往嘴边送,听见后眼也不抬得就问:“哪个?床上的还是床下的?”
霍达见他没个正性,也随口一回:“屋顶上的!”
“猫头鹰啊?”
“嗯,还是个被人已经捉走的猫头鹰。”
施博文终于从酒杯中抬了抬眼,“那就是说您霍少…猎物被人抢走了?”
“哼,算不上。”
“怎么着?那只猫头鹰,哦不,那个女的你又看见了?”
“嗯,吴诗洁的朋友。”霍达两只胳膊搭在吧台上把玩着手里的酒杯,又招手叫来服务生往杯子里加了几块冰。
施博文似乎听出些兴趣,趁机又点了杯黑俄罗斯,“你怎么认出来的?”
“一开始是听吴诗洁讲起她的情况,跟她挺像。后来我在她家再看见她的时候,她穿的好像就是那天晚上那件衣服,反正不知道怎么,就一眼认出来了。”
“嘿~,一件衣服她能穿三年,够牛啊!”施博文摸了摸下巴,讪笑。
霍达白了他一下,“听重点行不行?”过后想想,似乎也觉得有点意思,“也对哈!”
两个人对视一眼,都默契地坏笑起来。
“那她现在怎么样?有男朋友了?”
霍达慢慢放下酒杯嗯了一声,“我遇见她那晚,她男朋友出车祸了。”
“出车祸?”
“嗯……反正挺复杂的,我也没弄明白。”
“那她认出你了?”
霍达摇了摇头,“没……她根本不知道是我救得她,她刚醒我就走了。”
施博文顿时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你说你,别人英雄救美都是等美人醒了之后,得看见自己长什么样才走,你倒好,想学习雷锋好榜样,做回无名英雄?”
霍达盯着酒杯发呆,听他这么一说,也自嘲道:“我当时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那时候老头子一个劲地催我回来,也没想那么多。……后来也不知道为什么,动不动就想起来这事。”
施博文清清嗓子,假装严肃地问:“你是想起来这事啊,还是想起来这人?”
“呵~。”霍达垂眸,干笑一声。
两个人碰了碰杯,施博文又神秘兮兮地道:“要是她现在没男朋友,你打算追她吗?”
霍达拿酒的手一顿,接着仰头将酒一饮而尽,并没有回答。
施博文一直盯着他偷笑,好不容易看到霍大少垂头丧气的模样,还别说,心里挺乐呵的。
等他也喝光了自己手里的那杯黑俄罗斯,施博文幸灾乐祸地对霍达说:“你啊,搞不好现在就是恨不相逢早,你就瞎折腾吧你。”
霍达一直低着头没说话。过了会他转头问施博文:“来两瓶路易十三?”
“好啊!霍少好不容易请次客,我当然奉陪!”施博文一张俊脸顿时喜上眉梢。
没过一会,服务员就拿来了两瓶人头马。
施博文看着两瓶总价在4万左右的名酒,随即就想到那句广告词。他朝霍达手一摆,“人头马一开,好事自然来!”
霍达笑着点头,随即又招手叫来服务生。
“唉够了够了,我知道哥哥你对我好,等下次叫上大胖的,咱再一起!”施博文以为霍达还要点酒,就连忙假装劝着说。
霍达似是没听见,他对服务生说:“麻烦先把这两瓶开了,然后……再结下帐。”
服务员点头,没一会就端来账单,“先生您好,一共是41380元.”
霍达点点头,随即又指向身旁正陶醉在酒中的施博文,“他买单。”
“噗!…”施博文丝毫不浪费地一口酒喷了出来,“什么?!”
霍达耸耸肩,摊开双手,“我没带钱包。”
“没带钱包你叫我出来喝什么酒?”
霍达仍是老神在在的镇定模样,“就是没带钱包才叫你出来,要不谁替我买单?”
“那你…那你还点两瓶人头马?!”
“你不也同意了吗?我可是事先争取你的意见了。”说着,霍达起身拍拍施博文的肩膀,“哥哥有事先走了,你自己就好好在这慢慢玩。”
没等施博文反应,霍达就已经离开座位悠闲地走向酒吧大门,只留下他还一脸茫然的对着手拿账单的服务生。他心想:报复,这绝对是赤|裸裸的报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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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最后一天的Y市气温很低,漆黑的天空没有一点星光。一轮半月挂在空中,与热闹庆祝新年的人们相比,多少显得有些孤寂。
‘叮!’,男人打开打火机,点燃了手里的烟。他吸了一口,又缓缓吐出,氤氲的烟圈朦胧了他俊朗的侧脸,只留下那双深似墨谭的黑眸。他倚坐在书桌边缘,双腿伸长,一手擎着烟,一手插在黑色的西服裤兜里,半眯着的眼里倒影的全是落地窗外,那一片灿若星河的绚丽夜景。
“怎么了?想她了?”身材高挑的女人踱步走到男人的身边,徐徐地问。俯瞰着窗外的灯火阑珊,她偏过头,看向埋在黑影里的人,“不是说她脚伤了吗?你就放心她一个人?”
男人又吸了一口手里的烟,灰白的烟头变得更红亮一些,在黑暗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突兀。袅袅雾气中,他偏头看向窗前的女人,“那边怎么样了?”
“还算顺利,刘顺年就是个老色鬼,他小舅子早就看他不顺眼,只不过是没借口踢开而已。”女人抱着手臂,微卷的长发披散在肩膀上,从侧面看,窈窕的身材显得格外风情万种。
“先不要动他,等过一阵再说。”
快接近午夜零点了,窗外陆续有烟花盛开在漆黑的天空中,灿烂夺目,但是瞬间又消失在天边,只留下未散去的烟雾。
女人讥笑一声,慢慢转过身,看向男人,“怎么,才几天就舍不得了?用不用我提醒你,你身上的那处刀疤……该不会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吧?”
熄灭手里的烟,男人轻拍裤腿上的烟尘。他慢慢直起身子,缓缓走到女人身前,低头直视着她。借着窗外璀璨如星的灯光,两个人能清楚地看见彼此的面孔。女人精致的五官,仿佛就像女娲亲手雕刻出的木偶一样精美,那双眉清目秀的眼睛,在他审视的目光中,丝毫没有胆怯,仍旧定定地回视着他。
“那你呢?”薄唇微动,他问:“我的伤疤还在,你的呢?”
女人嗤笑一声,侧回了头。她还是无法赢过他,无法就这么毫无芥蒂地注视着他。
她轻合上眼睛,清澈动听的声音微微响起,在宽敞的办公室里激起阵阵回音,字字入耳。“我会让欠我的人,都血债血偿。”
再度睁开,那双清澈的眼眸里,早已卷起了层层漩涡。
指针指向12点,窗外响起了震耳的炮竹声。一束束绚烂的花朵在天空绽放,花瓣开放,延伸到无边的天际,原本漆黑的天空瞬间变得色彩斑斓,映的窗前的两道黑影也染上了一点光彩。
女人望着远处的烟花,语气冷淡,“只怕你一不小心又旧情复燃,打乱了我们的计划。”
“不信任我,你可以选择退出。”转回身,男人坐回到办公椅上。他拿起桌上的电话,背对着还站在窗边的女人,调出手机中的1号快捷号码,却迟迟没有拨出去,右手无意识的触摸到自己位于心脏下方的那一道伤疤。
烟花虽美,但只是瞬间,瞬间过后,一切还是原来的模样,带不走天空的黑。
手下的那处伤口早已结了痂,成了疤。它就像是一把钥匙,关闭了他们之前的缘分,却又开启了之后的仇恨。他觉得,那处伤口好似没有愈合,它会随着他与林木之间的重逢而变得更加血肉模糊,不时地疼痛会时刻提醒着他过往的种种,让他欲罢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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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几天,林木就开始正常上班了。
早早来到公司打了卡,转身就看到从茶水间走出来的财务部小助理任天娜。
“早啊,娜娜,来的这么早啊!”
任天娜还是个刚毕业的社会新人,跟林木很投缘,两个人的关系很好。
“早啊,木木姐,你来上班了啊!”
“恩呢,脚都好了。”
身穿一身黑色套装的任天娜手里端着白色瓷杯,扶了一下脸上大黑框的眼镜,懒懒地走到林木身边。
虽然是正装,但是丝毫没有遮盖住她玲珑的曼妙曲线。
等任天娜走进,林木看见她瓷杯里面装的是刚充好的热咖啡,香浓扑鼻,还冒着缕缕白气。
“娜娜,早上喝咖啡可对胃不好啊。”
“没办法吖,这几天天天加班,今天一大早还要过来继续做年度财务报表,我的黑眼圈都出来了。”说着,就把那未加任何雕琢,仍就冰肌玉骨的小脸伸到林木面前。
天娜的美带种复古的感觉,即使不施脂粉,都会让人觉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青丝如瀑的黑发再配上盈盈秋水般的大眼睛,绛唇映日齿如瓠犀,真可称得上是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有时连林木看久了都会有片刻的失神,更别说那肥头大耳的刘顺年了。
两个人并排往里间走,穿过休息室和茶水间,就是一片豁然开朗的办公区。
“唉木木姐,你听说没有?春节后,上面可能会调来一个新BOSS,听说还是美国华侨呢,才回国,好像还拥有一个什么双学位!”任天娜越说越兴奋,“你说,能不能是个大帅哥啊?偶巴也行,长得帅就行!最好还是个混血儿,就像吴彦祖那样,一米八的高个子,挺挺的鼻梁,最好再有一双迷死人不偿命的电眼……哈哈~~”说到最后,她竟花痴地笑了出来。
林木停住脚步,远远望见前面一个人,斜斜身子,小声对还在发春的任天娜说:“帅哥我可没看见,我现在呀,就看见一个身材臃肿,头顶突发的老男人!”
任天娜疑惑地顺着林木眼神望过去,果不其然,看见了一个挺着啤酒肚,只长宽不长长的老版三毛——总经理,刘顺年。
眼看躲不过,她俩只能硬着头皮喊了声:“经理早!”
“哈哈,原来是小林和娜娜啊,早~~早!”刘顺年大腹便便地走到两人身边。
寒冬早晨的阳光穿透云层,从落地窗照射到刘顺年那圆溜溜的大脑袋上,林木几乎都能数的清,那发亮的头顶上斜斜地躺着几根似韭菜叶一样油亮亮的头发。
“哎呦,娜娜,这一大早喝咖啡可不好,得注意自己身体,”刘顺年借势用肥乎乎的大粗手在天娜纤瘦的胳膊上摸索两把,“不要因为年轻就不在乎…”
“嗯嗯,谢谢刘总关心。”任天娜忙点头回应,无奈,又不敢扒拉掉身上的那只肥手。
这样的事林木以前在公司不是没见过,好几个刚毕业的小姑娘都受不了刘顺年猥琐的行为,辞职离开,谁叫人家是领导。
林木往前一步,貌似不经意地把任天娜挡在身后,阻断掉还想继续揩油的那只手,恭维道:“刘总,您做头发了啊!”
这个社会你不拍马屁,就只能等会拍马屁的人拍你或是直接被马踢。
刘顺年摸了摸基本不存在什么发型的头发,堆积起两侧丰满的脸部肥肉,咧嘴,露出一口半黄不白的大牙,笑嘻嘻地谦虚道:“哈哈,还是小林眼睛尖,被你看出来了啊。”
林木憋住气息,强颜一笑。
“娜娜,下班之后来我办公室一趟。你也来公司这么久了,我们也该好好谈谈你今后的规划了。”
“哦好的,经理。”任天娜有点搞不懂,为什么要下班之后谈,但又不敢推辞,只能点头答应。
看着刘顺年挺着肚子往自己的办公室走,林木赶紧呼出一口气,她觉得自己刚才憋气憋得都要窒息了,刘顺年说话时那满嘴的韭菜参合和着大蒜味差点让她把昨天的早餐都给贡献出来。
她看看四周,还没到上班时间,来的同事不算太多,便小声对任天娜嘱咐:“娜娜,你可要自己小心点……”
刘顺年对任天娜有好感在公司早已是不是秘密的秘密,但是林木还是不放心地叮嘱她。
“嗯嗯,你放心吧,我会保护好自己的。还是木木姐对我好!”
“就你嘴甜。”
“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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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王奕飞接林木下班,两个人去了一家西餐厅吃饭,巧的是,这家餐厅正是林木那次碰到那对情侣的饭店。
看着四周宽敞明亮的装潢,林木眼睛弯弯地对王奕飞说:“你知道吗?上个月我跟朋友吃饭,来的就是对面那家饭店。那天我还看见有一对情侣从这里出来,我当时就觉得那个男人跟你很像,差点以为就是你呢,害得诗诗都认为我是精神失常了!”
王奕飞微微一笑,切好了林木盘里的牛排,递给她。
“谢谢!”林木接过盘子,伸长脖子好奇地问:“是你吗?那个男人是你吗?”
王奕飞抬眼,摇摇头,“遇见你那天我才回来两天。”
“哦,不过,那个女人真的挺漂亮的。”
“是吗?羡慕了?”王奕飞拿起杯子喝口水。
林木抿嘴想了想,“不会啊,我们气质不同,她是美貌型,我是气质型。”瞄一眼王奕飞,一边摆弄着盘里的牛排,一边像是随口一问地道:“奕飞,你觉得呢?”
王奕飞用餐巾擦拭嘴角,双手交叠放在桌上支着下巴,目不转睛地凝视对面的林木,唇角还带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柔和灯光下,他一双漆黑的瞳眸显得格外深邃、明亮,仿若是一片月光下的沼泽,会把触碰到它的人都深吸进去。还有那抹笑容,温柔魅惑,越发的迷人。
林木在他这样深情的凝望下情不自禁地就感到脸庞发热,她急忙垂下与王奕飞交汇的眼神,低头摆弄盘里的肉。
有几根碎发散落下来遮住了眼睛,王奕飞笑着站起,伸长胳膊替她把头发别过耳后。
他炽热的拇指轻轻擦过林木耳后最纤薄的皮肤,引得林木立马烧红了脸颊,身体轻颤。
王奕飞低笑,故意想逗她。
他弯下身,贴近她,闷热的呼吸就喷洒在林木的鼻翼两端。
他的声音仿若带着魔力,轻轻在她耳边回荡。
“我想吻你,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