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医生的一句话却同时惊住了所有在场的人。
“孩子?病人根本没怀孕,哪来的孩子?”
陈奕南瞬间感觉一盆冷水浇到骨子里。他瞳孔紧缩,猛地抓住医生,声音低沉紧绷。
“孩子,我说的是她肚子里的孩子!”
医生被眼前的人吓住,“你是不是搞错了?病人根本就没怀孕!”
眼看陈奕南抓着医生不放,李贺赶紧跑上前,小声道:“陈总。”
陈奕南赤红的眼睛布满血丝。他强迫自己调整呼吸,慢慢松开手,就如同把所有希望都松开一样。
李贺一个劲的跟医生道歉,医生不满地瞅了两眼陈奕南,又不敢多说什么,就转身离开。谁知,没几步,后面的人又突然低低开口。
相比之前的激动,此时,他的声音却透出无限的冰冷。
“你确定,她真的没怀孕?”
医生回头,当与陈奕南四目接触的那一刹那,突觉心里一颤。
他站在那,头顶的灯光在他周身打出一圈淡淡的光晕,更加明显地映出他眼中巨大的失落。
他面无表情,深邃如潭的眼里是一派死寂。
“确定。我们已经给病人进行全身检查,并没有发现怀孕。”
霍达松开于巧巧,慢慢直起身。一个念头突然闪过心里,他蓦地去看陈奕南,只见对方嘴角绷起的弧度已成一条直线。
陈奕南垂眸看着地面的眼并没有在得到医生肯定的回答之后有什么两样。
霍达看见,他嘴角竟然缓缓浮现出一抹诡异的笑。
“她什么时候能醒?”他问。
“不确定,应该是明天。”
“我要她今晚醒。”他抬眸,嘴角似有似无的笑给他本来俊逸的脸上又增添一份邪魅的感觉。“如果这点你都办不到,那就不用继续当医生了。”
“你!…”
霍达看见陈奕南推开林木的房间准备进去,他立马上前,却被李贺拦在门外。
“陈奕南,你敢动林木!”
陈奕南踏进病房的脚一顿,半转身,斜眼盯着霍达,神态已经完全恢复到原先泰然自若的模样。
“呵,”他一声低笑,“霍先生,林木是我合法的妻子,我去看自己的妻子也需要敢不敢吗?”
“我警告你,你不准伤害林木。”
“呵。”
又是一记冷笑,伴着一声重重的关门声,同时响在霍达面前。
霍达盯着眼前合上的门,他再度想上前,却还是被李贺死死拦住。
“霍先生,放心吧,陈总不会对林小姐怎么样的。”李贺对霍达说。
霍达的目光转向李贺,李贺看一眼椅子上的于巧巧,又道:“先带于小姐去看看医生吧,刚刚陈总下手并不轻。”
心里的焦虑仍旧没有减低。霍达深吸一口气,对着李贺,“告诉你们陈总,林木要是有什么事,我霍达一定不会让他好过!”
李贺没有回答,只是垂眸,手却仍旧拦在霍达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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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剧痛袭来,林木只觉膝盖处刺骨的疼。
她辗转而醒,动了动腿,发现右腿受伤处稍稍一动就是钻心的疼。
眼睛慢慢睁开,湿润的气息在鼻前环绕,加湿器正在工作,雾气徐徐而升。
房间没有开灯,林木借着窗外的月色,茫然地环顾周围,昏迷前的一幕慢慢重返记忆。
于巧巧,于巧巧竟然想再次害死她。
从心里生出一股悲伤和遗憾,让林木感到痛心。幸亏她没有真的怀孕,幸亏她谎称自己怀孕只不过是为了报复陈奕南的一种手段而已,不然,她怕她会真的第二次死在于巧巧手里。
然而一想到假怀孕,林木心里就霍地抽紧。
她看看自己身上的一身病服,明显是被送到了医院里。慌张感立马涌上心头,林木隔着被子抚上腹部,担心自己的谎言会被揭穿。
窗户并没有拉上窗帘。月光透过玻璃,投射在病房的地板上。
林木深吸一口气,似乎隐约闻到一股淡淡的古龙水和烟的味道。
她蓦地侧头,生出几分警戒,稍稍抬身再次打量四周。
屋里漆黑一片,静悄悄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当发现病房除了她自己,并没有其他人的时候,紧张的心稍稍安稳了下来。
她支起胳膊撑起身子,努力坐起来,但是膝盖处还是疼得她嘶了一声。
病房里空调调的很高,只是一个简单的坐起身,就让林木感觉微微出了一点汗。
她伸手拿过桌上的水杯,只喝了一口,就突然被墙角一个突兀的红光吓着,手中的杯子也同时掉到地上。
“谁?”她喝声问道,心脏一直砰砰跳个不停。
男人的音色低沉,隐约带有嘲弄,“醒了?”
有烟雾从角落里弥漫出来,林木眯起眼仔细看,发现离她不远处的墙角沙发上,有一个黑影正坐在那里。
那抹黑影缓缓向前,林木的心脏也跳得越来越快。
当月光打在那张熟悉的俊颜上时,林木感觉一种无形的压迫感也在慢慢袭上她的心头。
陈奕南一半身子侵在黑影里,一半身体被白芒如丝的月光照射。
他手里夹着的烟正在燃烧,红色的烟头亮如腥目。一缕缕烟雾缭绕,让林木看不清他真实的表情。
他身子没有动,低头把玩着手里的烟,毫无预兆地开口:“为什么?”
这一句简单的话直直问到林木心里,猛地一颤。
“什么?”她声音低哑,感觉有什么东西突然堵住了喉咙。
陈奕南抬手,把烟捻灭在身边的烟灰缸里。他站起身,动作缓慢,带着一丝慵懒。
高大的身影被月光照映在地上,他双手插兜站在窗边,挡住了一半月色。容貌虽看不清,但林木能真实感觉到,陈奕南身上散发的气息已经几乎淹没了她所有的呼吸。
“为什么要骗我?”他再度问道,冰冷的声音像来自地狱。
心里的石头反而瞬间放下,林木认命地闭上眼,当决定开始骗他的时候,她已经做好谎言被揭穿的准备。
“为了报复你。”她双眸睁开,在较暗的屋里回视他锐利的眼神,没有半点畏惧。
有云渐渐把月光遮住,没有了月色的照映,屋子里一下子变得黑暗许多。
陈奕南面无表情踱步走到床边,毫无预兆地突然打开床头灯,灯光微亮,林木无法适应这突来的光亮,只能侧头躲避。
突然下颚被大力钳住,陈奕南俯身一把强制扭回林木,黑暗如星的瞳眸里闪着嗜人的血腥。
“为什么?”他如刀刃般的薄唇紧紧抿住,掐在林木下巴的手微微颤抖。“我的孩子,在哪?”
一时间仿佛都在怀疑,陈奕南是不是因为受不了真相,而出现了错乱。
“我说过,我回来只是为了报复你。报复你,我怎么可能让自己怀孕?”林木看着陈奕南凌迟一般的目光正炯炯地凝视她,像一把锋利的剑。“我也不可能怀孕,三年前的那次意外流产,已经让我失去做一个母亲的资格,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有孩子…”
她报复性的凝视他,当看到他的眼中有诧异和愧疚闪出时,她如愿以偿,尝到报复的快感。
陈奕南松开手,后退两步,难以相信。“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告诉你?告诉你,我再怎么骗你说我怀了你的孩子,告诉你,我怎么能让你体会失去的感觉?”
“你骗我怀孕,只是想要”
“对!我只是因为想报复,所以才骗你怀孕。”滞了滞呼吸,林木冷笑道:“你知道吗,当看到你是那么在乎这个孩子的时候,我是有多么的高兴。因为你越开心,将来你受的打击就会越大!”
陈奕南从来没有想过他深爱的人会变得这么可怕,从没想过以前那个单纯天真的女孩会变成今天这个心计如此深的女人。
“那么你的计划呢?你的计划是什么?”
两个人久久地彼此注视,良久,林木轻轻说:“利用于巧巧让我出意外,趁机说孩子再次流产没了。其实一切已经按照我的计划了,只不过,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
她满是得意的目光锁住陈奕南,之前清秀的面庞已全然化作yīn险。
陈奕南低笑,眼里难得再次留露出赞赏的味道。
突然,他伸手,一巴掀翻桌上的花瓶,花瓶被狠狠摔倒掉到地上,‘哗啦’一声,摔个粉碎。
陈奕南抬手替林木鼓掌,“好,真好,计划的真完美。”
林木躲避他的目光,垂眸。
陈奕南xiōng口剧烈起伏,他双手撑在桌上,低头。黑发遮住他的侧脸,看不清他此时的模样。
“林木,你知不知道,我真的想掐死你。”声音像从喉咙里挤出,陈奕南撑在桌上,一字一句,声音清晰。
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林木冷笑一声,偏头看他,“随便,反正活着对我来说除了能报复你,已没有其他的意义。”
“你就那么恨我?就那么爱他?”
“陈奕南,如果没有你,我不会是现在这样。如果三年前你不重新回来,我现在会过上很好的生活。我原本可以跟奕飞拥有很美满的家庭,是你一手破坏掉的!是你,都是你,是你让我失去了这一切!”眼泪瞬间流出眼眶,林木拽过身后的枕头抬手狠狠扔到陈奕南的身上,“你为什么要回来!你为什么要害死他!为什么!”
情绪一下变得失控,林木毫无忌惮地痛哭。她盯着那个男人的侧影,脸上淌满泪水,而恨也夹杂莫名的情感从眼里同时显出。
陈奕南卑微承接着这一切。她的怨,她的恨,他全数接下。
屋里一下安静下来,他撑在桌上的手没有动,垂下的眼一直盯着地面,久违的潮湿一点点湿润了眼角。
“我没想过让我大哥死,那只是一场意外。”陈奕南双手抓紧桌角,骨节泛白。“我从没想过让他死,一切都只是意外。我寄照片只是为了让他知道你是我的,根本没想到他当晚会喝了那么多的酒…”
一滴眼泪打到地上,啪嗒一声,深深阵痛了两个人的心。
“我们为什么会这样,我只不过是回来晚了一些,为什么就会这样?”他微微偏头,深深看着她,声音带有乞求。“就真的没办法重来,就真的不能好好过下去吗?”
触到心底的伤疤,揭开所有想掩埋掉的痛楚回忆。
林木哽咽地问:“怎么重来?陈奕南你告诉我,让我怎么做,我们怎么重新开始?他能复活吗,王奕飞能复活吗?还有那个孩子能复活吗?我们犯过的错,也能当从来都没做过吗?”
真的,一切都再也没有办法回到以前。
王奕飞,孩子,死去的人永远都无法重新复活。
陈奕南背对林木,落魄的背影完全没有了以往的高傲,他像一个被抛弃,受尽挫伤的失败者。
林木抹去眼泪,低着头,看着被打湿的被子。她也有许多无奈,但是对着和王奕飞一模一样的他,能让她怎么办。她永远记得,她也是凶手,也是一个罪人。
“我们在一起真的不会幸福,也不配得到幸福。”强忍住眼中又要冲出的眼泪,抬眸看着窗边的他,她低低开口,“让我走吧。”
背脊瞬间僵住,他直直地站在那,没有回应,像一个雕塑。
良久,他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爱我吗?”他突兀地问她,依旧背对着看着窗外。
心头一悸,林木没去看他,缓缓回答,“当你是王奕飞的时候,我爱过。”
眼角的眼泪终于克制不住的留下,林木双眼模糊地咬紧下唇,被子下面的手死死攥紧。
房间再次陷入寂静,一分一秒,对屋里的两个人来说都是煎熬。
心绞着生疼,连同那块伤疤都在抑制不住的折磨着他。
像是过了许久,他终于开口,隐忍的声音,有让人痛彻心扉的无奈。
“给我点时间。”陈奕南没有半点停留,慌张地转身往病房门口走,“这几天你先养病,等你身体好了我们再谈。”
病房门砰地一声关上,连同两颗心,也被永久地缓缓阖上。
林木呆呆地坐在床上,仰面望着窗外,想把眼泪收回,而泪水却越流越涌。
通过玻璃的反射,她清楚地看见他眼角流过的眼泪,一滴,慢慢流下。
跳动的心被紧紧抓住,那种莫名的疼蔓延在她的身上,一点点渗透到骨里。
月还是那么亮,夜,还是那么黑。
对不起,她不是他的良人,他们没有相爱的缘分。
假如爱真的有天意,那么下辈子,就请求老天不要让他们再次相遇,世世轮回,永不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