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皆因果而注定,我们却只能守着自己心里的那份爱,直到死去。
寒霜冬季,是一段岁月的沉沦,也是一次轮回的结束。素色年华,该失去的,终究还是守不住。
一眼望穿,到处是洁白光亮的雪地,红尘画卷,物是人非。晴空万里,是湛蓝的天空,有一望无际的辽阔。
咯吱,咯吱,来人的脚步声。
林木手揣在兜里,穿着白色棉袄,站在雪地里,望着远处一群孩子的嬉戏,唇边含笑。霍达站在她的身边,没有出声,这一刻难得的宁静,是谁都不想打扰的。
雪人被堆起,形状各异,姿态万千。
一个身穿红色羽绒服,年龄大约只有三四岁的小女孩手里提着一个红色小桶,笨拙地一点点往桶里面装大块雪。林木笑着看她,眸中情感渐浓。
“你这眼神,就像一个准妈妈一样。”
意识到一时之间失误,林木收起眷恋的神态,低头看着脚面,喃喃道:“听说,诗诗要回法国了。”
“嗯。订的是下周的飞机。”霍达垂着头,用脚踢着雪。
今天温度降低,在雪地里没站一会,就感觉浑身已经冻透,呼出的白气就像随时能结冰一样。
“你鼻子都冻红了,冷吧。”霍达伸手要抚上林木的脸颊,林木却第一时间,像过电一样后退几步。
尴尬的置在半空,霍达自嘲一声,放下了手。
一种窘迫感在两人周围环绕,林木沉吟半晌,低低道:“对不起。”
“没有对不起,不是你的错。”
“其实,我今天叫你出来,是有话对你说。”抿唇,林木把心里的话斟酌好久,才终于开口。
蓦地抬眸,霍达凝着目光,眼里有几分期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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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霍达语气决绝,立马否定,“我不同意!”
林木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淡然地盯着前方,“我已经决定。”
“你那是拿你自己的生命开玩笑,你知道吗!”
“那你觉得,我就应该这样苟且的过一辈子?”
“可是,他不是已经放了手吗?你为什么还要去……总之,我不同意。”
车内温度比起车外,要温暖几分。林木低头摆弄着自己大衣的拉链,“如果你不配合我,那我只能去找别人。”
见霍达没有反应,林木打开车门,抬脚就要下车。
“等一下!……我去。”
车门重新被关上,车内一片安静。
霍达始终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他气愤地狠狠锤了一下方向盘,以发泄自己的情绪。
“到底为什么,为什么你必须要这么做?”再也遮不住难以平复的心情,他必须问她。
眼睛发涩,喉咙堵得生疼,林木咬住下唇,轻轻问:“霍达,我可以相信你吗?可以跟你说说心里话吗?我只是,有些难受,忍不住想说出来。”
“我爱他……我爱上了陈奕南。”
心脏猛地痉挛一下,霍达放在方向盘上的手握紧,侧首看她,心里一阵紧缩。
声音干哑,她低低道:“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竟然开始日日夜夜想他,我真的控制不了。可是,我又不敢确定那真是爱,亦或是我爱的是他,而不是奕飞。乱,真的很乱,每当我看见那张跟奕飞一模一样的脸时,我就真的不知道我爱的究竟是谁。我不敢见他,可是又想的不行,我害怕见到他,只要看见,我就会想到奕飞。奕飞是我害死的,我根本没有资格去拥有幸福,我不配!”
啪嗒一声,眼泪流下,不知是打在了谁的心上,麻痹到感觉不到疼。霍达只觉心里堵得窒闷,快要呼吸不了。
“我必须要为奕飞做出一些事,就当是为了我自己。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不会再感觉到内疚。”手下的温度温暖,心里也不觉得再那么冰冷了,因为,她已经不再是一个人了。
霍达问她,“那如果,他真的…死了呢?你不会后悔吗?”
难得的弧度才渐渐展现,却又触及到一直逃避的问题,林木听得心里突突地跳。
“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如果真的会这样,那就是他们的宿命,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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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过雪的马路在冰点的温度下结成了一层薄薄的冰,很是湿滑,凡是行驶在路面上的车辆,都是速度减慢,甚是小心。
林木站在马路边上,围着厚厚的围巾,等着他。
一辆黑色路虎远远驶来,一贯的速度,并没有因为天气的原因而又半点减速。
车停在身前,深呼一口气,林木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安全带。”还没来得及适应车内的温暖,低沉的男声就低低响起。
“去哪。”把安全带系上,林木觉得有些勒,又松了松。
“你决定。”陈奕南一贯的冰冷,毫无意外。
车子驶入道路,轮胎沾上化了的雪水,污泥一片。
远处街口的一处角落,一辆溶在黑夜中的宝马静静停着,车上的人一脸的肃穆,紧张地握住拳头,紧紧盯着那辆消失在远处的路虎。
再次来到这家西餐店,时隔一年时间,已是时过境迁。
服务员把林木点的一瓶珍藏已久的红酒送上,林木看着里面暗红色的液体,问对面的男人,“你开车能喝酒吗?”
“你点的,又是最后一次的晚餐,我能不喝吗?”陈奕南笑着拿起已经斟了酒的玻璃杯,朝林木一扬,“恭喜你,重获自由。”
心里酸酸的,林木拿起桌上的杯子,浅笑道:“你也是。”
‘叮~’
玻璃杯相碰,单宁的酸涩回味在口中。
“什么时候走,一切都安排好了吗?”陈奕南放下杯子,拿起刀叉,平淡的一问。
拿杯的手一顿,林木点点头,放下酒杯,“嗯,他已经都安排好了。”
“哦,是吗?可真贴心。”橘黄灯光投掷在头顶,打下的浅浅光晕反射在透明杯上,闪出点点亮光,连同他垂下的浓黑睫毛,都罩出了一小片yīn影。
林木拿起刀,割在牛肉上,却怎么都切不开。
她还记得,上一次,他们第一次来的时候,是他替她把牛肉割好,放在她的盘里的。
舒缓的钢琴曲奏起,一名身穿黑色礼服的演奏师端庄的坐在钢琴前,手指灵活,音乐婉转柔长。
“不请我跳一支舞吗?”意识到已是最后一次,她鼓足勇气,笑着对他说。
屏住呼吸翘首等待他的回答。良久,林木莞尔一笑,低头继续切盘里的肉,只是一不小心,刀子划在陶瓷盘上,发出刺耳‘吱’的一响。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进入到视线里,不知什么时候,陈奕南已经起身来到她的身前,握住她拿刀子的手。
一首音乐结束,又响起一首,音色依旧动人,悠扬的音符,似梦似幻。
两个人慢慢踱步走到大堂中央,陈奕南挺拔的身影与林木娇小的身躯相互依偎。
他抬手,轻轻把她拥在了怀里,她鼻间,嗅到的全是他身上独有的味道。
随着音乐轻轻摇动身体,她的头依在他宽厚的肩上,掌心与他的重叠,好似一切都紧紧牵连,附和在了一起。
一首音乐能有多长,他和她都知道。没有人说话,两人都是平静的跳完了这最后一支舞。
他不敢把她抱得太紧,怕受不了怀里无人的折磨;她也不敢在他怀里太久,怕控制不住自己,想永远继续下去。
他们若即若离,站在灯下,随着音乐,挪动步伐。
终究,最后一个音符在指间流逝,灯光打开,唤醒了沉睡的人。
林木从陈奕南怀里站直身子,只是手,依旧依托在他粗糙的手掌里。
她低着头,看着两人紧紧相挨的鞋尖。
“希望你…永远幸福,真心的。”
陈奕南面无表情看着她,他轻轻一笑,满是含义,慢慢松开了手。
“这样有意思吗,你真觉得我还能幸福?”
他转身的脚步没有迟疑,把她独自一人扔在原地,离去的背影,是她垂下的目光所看不到的。
走出餐厅的时候,风很大,林木紧了紧身上的围巾,问陈奕南:“你不送我吗?”
陈奕南戴上手套,“他不来接你?我喝了酒,你不怕?”
“你不是也在车上吗?”她笑着回答。
陈奕南神情一暗,垂下手,定定看她。“你今晚,不太一样。”
笑僵在了脸上,林木沉吟片刻,“是吗?”
没有在意她的不自然,他拿出车钥匙,先于她走出餐厅。“走吧。”
重新坐到车里,林木发觉手心已经湿漉漉,出了一掌心的汗。车子启动,陈奕南看了看后视镜,打转方向盘。
正值高峰期,路上的车很多,灯光照在雪上,刺得人晃眼。
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打破沉默,林木伸手想调开广播,却无意间扫见陈奕南掉到地上的钱包。
鬼使神差地就像捡起来,林木解开安全带,弯腰从地上把它捡起。
“你干什么?”陈奕南低低一喝,紧张道:“快把安全带系上。”
林木打开钱包,当看到钱包里面夹的一张照片的时候,眼泪一下就冲出了眼眶。
“快把安全带系上,你不要命了!”陈奕南又是一吼。
林木把照片从钱包里面拿出来,“我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照片上她清纯羞涩的模样,是她永远都找不回来的,那时,她只有十九岁。
鹅毛大雪再次纷纷而降,本就已结成冰的路面又遭遇大雪的降临,行驶变得更加艰难。
“林木我警告你,这车被动了手脚,不想死,你他妈就赶紧给我系上安全带!”
他粗暴的一声把她愣愣吓住,“你…你知道我……”
“车是我的,被没被人动过我难道会不知道?你赶紧给我系上安全带,我有信心,我们都不会出事!”
“我并没有让霍达动你的车,我只是想让你喝醉酒开一次车,只当为奕飞报仇。”
“什么?”陈奕南眉头一缩,转头不可思议地盯着林木,“你想为王奕飞报仇!”
前方是十字路口,就在陈奕南侧头的当下,一辆装载煤炭的货车突然从左边急速驶出,林木只觉眼前忽然一片光亮,尖锐的鸣笛声,震耳欲聋。
“小心!”
一声破音的呼喊声就在她耳边响起,她最后清醒的记忆,是陈奕南突然惊恐地朝她扑来,瞬间放大几倍的俊颜,还有一点点,淌满鲜血,一片鲜红的世界。
她凭着本能,第一时间护住腹部,却仍感觉到刺骨的疼,像是骨头被折断。
“快叫救护车,这里发生车祸了!快点!”
“醒醒!醒醒!喂!你们还好吗,能听得见我说话吗!”
林木恍惚地眨着眼睛,却仍看不清周围的事物。周围很吵杂,有人大声呼喊,鼻间是熟悉的味道,她感觉自己被一个温暖的怀抱紧紧抱住,而自己的双手依旧紧紧附在腹上。
“那个女的睁眼了!快!大家一起快把车抬起来!”
“林木!林木!”
太吵了,又累又困,林木感觉呼吸开始变得困难,明明听见有人叫她,却没有一点力气去回应。
身上的人搂的她太紧,林木动了动身子,钻心的疼就立马从身体各处传来。有鲜血从陈奕南黑色的外套里流出,林木觉得手上已经是黏糊一片。
迷迷糊糊间,像是看到了王奕飞,他在招手唤她,笑容依旧温柔。
“林木!林木!你给我醒醒,你他妈敢给我睡!”霍达趴在地上,拼命拍打车窗,使劲朝车里大喊。
“木木,跟我走吧。”王奕飞温柔的对她说,轻轻抚上她的脸颊,含笑摩挲。
林木抬手,一点点把手递到对方的手里。
救护车已经感到,但是林木和陈奕南被困在撞翻的车内,根本无法救治。
“那个男的好像不行了,你们赶快点,再晚就救不活了!”
趴在地上的霍达听见有人对医生说,想到什么,他立即对车内还有一点意识的林木吼道:“林木,陈奕南还没死!你如果能坚持住,你们还有希望!你不是想一辈子跟他在一起吗,为了你们的未来,为了陈奕南,你一定得给我挺住!”
陈奕南…
即将放到王奕飞手里的手堪堪顿住。林木及时收回,频频摇头,“对不起,奕飞,对不起,我不能跟你走。对不起,我爱他……”
车终于被吊车抬起,朦胧间,林木只看见无数个模糊不清的人影,和愈来愈弱的呼喊声。
有人把林木从陈奕南怀里拉出来,但他们的手却还是紧紧握在了一起。
陈奕南早就失去了意识,带上氧气罩,就被抬上担架。“病人大出血,生命迹象微弱……李大夫,病人摸不到脉搏了!”
有什么东西一点点被抽走,林木想拉住他,但铺天盖地的黑暗却还是把他们分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