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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节
    阮胭搜索了一下首医大附院的位置,但找不到,她忽然觉得有些茫然。她说:“不知道,我就是觉得,好像陆柏良和周思柔,他们都很可怜……但我又好像是有些开心的。”
    “周思柔醒了,她那样好的一个女孩,终于醒了。陆柏良也可以解脱了,他说过他以前最想做的是去研究动物学,却不得不为了周思柔去学习神经外科,他那么喜欢鱼啊。他好像,终于可以去做他喜欢的事了。”
    “这些不是很好的事吗,你为什么还是想哭?”沈劲侧头看她。
    “不知道,我只是……周思柔问他,会一直陪着她吗?他摇了摇头,让她好好看看这人间。我没能懂得他这是否是拒绝。但无论如何,我在那一瞬间,忽然就觉得,他和周思柔有从小相依为命的十五年,还有长大后沉默等待的十五年。小龙女等了杨过十六年,王宝钏等了薛平贵十六年,而他们之间有三十年。”
    “沈劲,如果是你,难道你有信心打败谁的三十年吗?”
    沈劲扯了扯唇,笑意在眼里肆意张扬地漫开:
    “陆柏良品性高洁,但是我不行,我卑劣得要命,这种尾生抱柱的守信之事根本不会发生在我这种小人身上。”
    阮胭看着他,他继续笑着感叹:
    “三十年?三十年我早和我心爱的姑娘炕都睡塌了。”
    阮胭:“……”
    炕都睡塌了,这都什么话。
    她选择不理会这个人。
    下一秒,机器开始继续运转。整个跳楼机唰地往下坠——
    阮胭听到脚下和头顶都是齐刷刷的惊声尖叫。
    而旁边某位刚才还放出豪言壮语的男士,在失重的瞬间,唰地抓紧阮胭的手,白着脸,骂了一声:
    “操!”
    *
    陆柏良拿着回了药房。
    药房里的小护士们见他回来了,问他:“陆医生,刚刚有位女士过来找你了。”
    “女士?”
    “嗯嗯,戴着个口罩,她没来您病房找您吗?”护士有点八卦。
    陆柏良眉心一顿。阮胭来了吗。
    但是她又离开了。
    是看到了周思柔吗。
    陆柏良把药物装好,对护士说:“好,我知道了,谢谢。”
    说完,他端着药盘,继续往外走。
    周思柔的情况很不乐观,她睡得太久,饶是有着精心的护理,但也逃不开肌肉萎缩。
    语言功能和记忆功能都很难恢复到从前。
    “柏良,我想哥哥了。”周思柔在pad上把话都歪歪扭扭写出来。
    “没关系,等你好了,我会带你去探望他的。”陆柏良对她说。
    她继续艰难地写:“你的嗓子怎么了?”
    她不傻,醒来十五年,所有的人事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甚至这个时代,都发生了变化,她的记忆还停留在微机课上方正电脑,而照顾她的护工已经在开始教着她使用薄薄的平板电脑进行沟通了。
    她很无措。
    而更大的无措是源于陆柏良的改变。
    他还是那么温和,可是,嗓子间却多了一道深厉的疤痕,而他与她交谈时的声音,也变得沙哑至极。从前温润浮光的声音,彻底地消失不见。
    “你真的想听吗,思柔。”陆柏良专注地看着她。
    周思柔点头。
    “那我慢慢讲给你听。”陆柏良把药盘放下,他坐下来,依旧坐得笔直,整个人垂下眼,平静了十几年的目光里第一次有了波澜,他用沙哑的声音说,“思柔,在你睡过去的这十五年里,我喜欢上了一个女孩。”
    周思柔怔怔地看着她,她试着开口,却发不出声音。她在平板上慢慢比划:“她,好吗?”
    “如果用平常的公序良俗来判断,或许她并不是完全意义上的‘好’。但在我这里,她已经足够好到能打破一切外界的评判。”
    周思柔眨了眨眼睛,她想哭,但又想到陆柏良说的,视觉功能还没完全恢复,不能掉眼泪。
    “所以这道疤?”
    “是为了救她。”
    陆柏良垂眼看着周思柔,目光和润,他的声带还是哑哑的。他给周思柔,从他和阮胭在遥远的三峡讲起,再到阮胭复读时,给他发的一封又一封邮件,再到首医大他们一起度过的那些日子,再到那次彻底改变他命运的医闹事件。
    “思柔,救她的时候,我想到了你。”陆柏良说,“我明白了你当时推开我的念头,我很在乎她,正如你当初在乎我一样。”
    周思柔再也忍不住,她的眼泪还是流了出来,湿了一脸。
    她颤抖着手写下字:“她,喜欢你吗?”
    “喜欢。但我拒绝了她。这是我做过最艰难的决定,我遗憾,却并不后悔。”
    陆柏良找到纸巾,替周思柔耐心地擦掉眼泪,“因为你是我陪我一起长大的人,你是我的亲人,我这条命是你救的,在你躺下去的时候,我答应过你,我就会做到的。我会等你醒来。陆爷爷教我们三个的,范式之约、季布之诺,我对你,会始终遵守。”
    周思柔定定地看着他。
    “现在你醒了,我想告诉你,思柔,别喜欢我了,好吗?十五年,你多不容易,好好地看看这个世界吧,青山水木,甚至是这科技日新月异的变化,都值得你去托付与观看。”
    陆柏良收回纸巾,把被子替她掖好,“思柔,我从来都不是这世上最伟大的艺术。我只是一个平凡到底的人而已,只有你自己的生命才是最伟大的艺术。”
    周思柔的眼泪再次决堤。
    虽然护工告诉她,她已经三十岁了但她的记忆仍停留在破碎的十五岁,她忘记了很多事,但她仍记得她拿着扫帚,虎虎地站在周子绝跟前,反驳他的电影艺术论时,她理所当然地说:“陆柏良就是最伟大的艺术。”
    ……
    周思柔抿着嘴唇,把眼泪收住,她用手指歪歪扭扭在平板上写下一个“好”字。
    她会活着。把这失去的十五年,好好地从头活过。
    陆柏良眼梢弯起,温声说:“会很快好起来的,我会帮助你。”
    周思柔点点头。
    她的身体和心依旧有些混沌。
    最后,她在平板上写下:
    “那她呢,你还会去找她吗?”
    陆柏良顿住,这次他说:“我会。”
    收拾药盘时,金属钳子相互碰撞,发生叮当的声音,他想起阮胭那天晚上说的话,眉目又敛下来,“只是,她可能已经不需要了。”
    *
    “你需要吗?”
    从跳楼机上下来,沈劲忍住胃里翻涌的不适,他递给阮胭一张纸。
    阮胭看着他面色泛青,一副要吐不吐的样子,她说,“不用,你自己留着吧。”
    沈劲侧过脸,他咳嗽一声,耳根泛红:“我也不怎么需要。”
    阮胭没说话,随他。
    隔了片刻,沈劲还是没忍住:“你刚刚怎么一点都不怕?”跳楼机疯狂下坠的时候,他们周围的女生都尖叫出声了。
    阮胭淡淡开口:“我吊威亚吊习惯了。”
    沈劲:“……”
    阮胭看着他,“还找乐子吗?”
    “找!”沈劲心一横,咬着牙说。
    好不容易把人给拉出来,好不容易阮胭对他态度好了点,他就是死在跳楼机上,他也要把这一天给苟完!
    “可以,我想去鬼屋。”
    沈劲:“……”
    沈劲沉默着带阮胭去买了票。
    鬼屋的人也不多,在阮胭他们前面有一对情侣,女孩死死搂着男孩的手臂,靠得极紧。
    沈劲一下就站得笔直,他似乎,比那个男生还高一些。他微微垂眸,看向旁边依然气定神闲的阮胭,他说:“你放心,待会你怕的时候,我不会趁机占你便宜的。”
    阮胭轻飘飘扫他一眼,嗯了声,没多说。
    两个人走进去,里面黑黢黢的一片。
    沈劲没有来过这种地方,他不知道里面的构造是这样,走路时,他大腿肌肉都不自觉紧绷了一瞬:“怎么是,黑的。”
    阮胭看了他一眼:“鬼屋不是黑的,那是什么。”
    “我以为是里面是红色灯光、或者绿色灯光,里面有工作人员在扮鬼吓人……”
    他这话一说完,脚边立刻多了一双柔软异常的手,诡异地摸了下他的脚踝和皮鞋。
    他整个人立刻僵住,再也无法迈出脚步。
    一阵发麻的凉意从背脊柱齐齐散发到头皮。
    他不怕鬼,他有轻微的洁癖,他只怕陌生人突然的触摸,以及无尽的黑。
    阮胭本来往前走着。这里的鬼屋还好,对她来说,没有什么特别可怕的,她这个人的行为准则一向都是不怕鬼,只怕人。她来这里,也只是想体验一下小时候没能到这里来的遗憾。
    然而,直到前面女生被工作人员吓得死死搂住男朋友的胳膊时,阮胭才意识到了不对——
    沈劲去哪了?
    她转头过去看,却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
    她打算往回走,到进门的地方等他。
    可是整个人却在走了几步以后,脚尖触碰到一截软软的东西。
    是皮鞋。
    阮胭低下头,仔细看,她的眼睛此刻已经适应了这里的黑暗,她看出来那是一团人影。
    “沈劲?”她试探着喊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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