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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不解禁杨花 蒙蒙乱扑行人面
    岁月划过如流水,到今日,已是康熙四十一年的正月二十七,我的生辰日。喻示着我离正式年满十五岁去参加选秀的时刻越来越近。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年幼时立下的坚定而清晰游历天下之梦,在我的脑海里逐渐模糊得有些不成样子,惊觉这一点,让我惶恐而又伤感。润晖的才华在江南一带开始小有名气,家族对他更加寄予厚望,而他也越发沉默、淡薄,性格不可捉摸。
    这一年的端午节来到的时候,天气已经暖的醉人,我也终于可以有些机会出门,因为书院里从清明就开始放假。
    对润晖来说,则算是已经从书院毕业了,就算结束放假,他也不会再回到书院了。他之前已经逐级通过乡试大比,取得了举人身份,并且还是第一名的解元。所以,他应该很快就要进京了,参加来年春天的礼部会试,而后也许会殿试。反正和我们在余杭的时间变得越来越短,大家虽然在嘴上不说,但心里都觉得怅然若失。
    其实,润晖以满人的身份,完全可以不参加科举,而另有做官的途径,但他仍是决定要去试一试,仿佛这样才能证明他的才华,这点不仅让我们,连十里八乡的百姓都很是赞叹。他从来不善表达,但看的出来,他总是在抽时间和大家待在一起,所以离别成了我们避而不谈的话题。
    端午节的白天,西湖上会有龙舟赛,余杭城里的男女老少会在这天齐聚湖边来看热闹,所以显得格外喜庆。而夜晚则会在湖岸举办灯会集市,各色花灯将湖岸映照得璀璨琉璃,热闹非凡。架不住我们的请求,叔父带着我、润晖、完颜亮,另外还有那个死皮赖脸要和我们一起行动的江澈然一起去了灯会。因着余杭城里难得有这样的盛会,所以人也是挤得摩肩接踵。
    我一直在嘲笑完颜亮是否看得见前面的风景,因为他虽然比江澈然高,但仍然算是矮子。几次我们一行人都被挤散,叔父看这样不是办法,就决定一旦走散,就让我们在湖边的映霞亭里等;然后半威胁半嘱咐的让完颜亮负责照看我,如果我出了差错,就为他是问。为什么不嘱托润晖呢?大概是因为他现在是举人身份了,算是官员的候补,另外他待人一贯比较淡漠,让人见到他就是觉得不好开口。结果,完颜亮只得愁眉苦脸的接下这个差事,并威胁我一定要拉好他,如果丢了就会被卖到远离余杭的村子里做丫鬟,结果因为他的这番缺德话,又被叔父修理了一顿。
    花灯琳琅满目,美得让人目眩神迷,我一直拉着完颜亮的袖子不肯撒手,倒也无事。路过卖首饰弹档,被老板拉了过去,让我一定要看看他家的首饰。走近了才觉得粗糙无比,而当我好不容易摆脱了老板的纠缠,才发觉完颜亮不见了,周围虽然都是人,此刻却突然觉得陌生起来。想起完颜亮刚刚的威吓,忽然也觉着心里发慌,不会遇到歹人吧?更怕完颜亮和叔父着急,冷静下来,决定还是先找找完颜亮,应该只是被挤散了,不至于走远,实在找不到,干脆就去刚刚的映霞亭里等他们,若再等不到,就直接回完颜府,反正他们总会回去的。
    心里有了计划,情绪也就平静下来,我开始了再茫茫人海中寻找那个傻瓜完颜亮的历程。猛然间,我看见了一个身形瘦削的少年,穿着蓝色的的缎子常服,匆忙的走在人群中,而更为明显的就是系在辫子稍儿的红绳。我赶忙跑了几步,生怕再把人丢了,走到近前一把抓住那人的手腕。“小亮!”,我这一声喊,明显吓了那人一跳,他迅速将手腕从我手中抽出,回头吃惊的看着我。我抬头一看却不是完颜亮……
    直到后来我也无法忘记,修长眉毛之下,万盏彩灯映照下的少年那双漆黑如墨的双瞳,仿佛盛满了星光。他微有些惊讶的看着我,眉毛微微皱起,的瓜子脸庞,身材修长挺拔,虽是与润晖和完颜亮差不多的年纪,却自有种贵气天成之感。“抱歉,我找错人了”,看他的样子不似本地人,我有些莫名的慌张。“慢着,你找什么?”,我正打算开溜,却被他一把拉住。我心里愈发紧张起来,这个人给我的感觉,是在过去的人生轨迹里从未遇到的,是学堂里的同学、余杭城里的朋友,乃至润晖和完颜还有江澈然都不同的感觉,让我一下有些乱了方向。
    “找完颜府。”,说完,我才觉得自己太没出息了,简直是语无伦次、胡说八道,我说找映霞亭都靠谱,找什么完颜府! “哦?什么府?完颜府?”,他的表情似在思索,但手却仍然拉着我的胳膊,没有放开的意思。这样让我更加窘迫,要知道完颜家也是余杭城里有头有脸的世家,这万一被熟人看到完颜家的姑娘和男人在大街上拉拉扯扯,我还怎么做人,这么小的地方,估计几天就传遍了。
    正当我急于挣脱他的钳制,却听得一声惊雷,那是我熟悉的,认识了十几年的完颜亮少爷的哭声。其实他长大后就很少听到了,小时候叔父揍他之后,经常发生。而此时,我顺着众人的眼光,看到完颜家的少爷,就在灯市的街中间,当着余杭的父老乡亲,仰天大哭,声音震天。我觉得不如让我彻底的溜回家吧,实在太丢脸了,但又于心不忍把完颜亮丢在这里,他一定是因为和我走散,寻找未果,惧怕责罚而痛哭。
    所以,我趁着那少年的注意力被完颜亮吸引的时候,挣脱了他的手,赶紧向完颜亮跑去,走了几步,回身冲他一欠身,“给您添麻烦了,还望见谅。”,礼多人不怪,毕竟也是我先冲撞了人家。说完,赶紧去找那个傻瓜完颜亮,他看到我的时候很惊喜,看得出来想和我说话,但他之前哭的已经不能自己了,所以半天都在抽噎,而讲不出一句整话。我觉得无比丢脸,在众人火辣辣的目光中,拖起完颜亮就迅速逃离这个现场。
    事后完颜亮说他的脸都丢尽了,但我觉得,其实那天比较丢脸的是我,因为大家一直在探寻的看着我们。他边走边在抽噎,让我无比烦躁,而且我一直用一只手举起帕子捂着脸,现眼啊,苍天知道我有多么现眼。边走我边抬眼看了看周围,那个少年却早已不见踪影,也好,萍水相逢的,没有瓜葛是最好。走到半路给完颜亮买来一串糖葫芦,终于哄得他不在抽泣,平静了下来。
    好不容易走到映霞亭,我已经觉得心力交瘁了,到了那里看到叔父、润晖和江澈然都在。叔父一脸焦急责问我们干什么去了,这时大家才注意到完颜亮此刻已是一脸狼藉,斑驳的泪痕和鼻涕痕交错在脸上,袖口都是他擦脸的印迹,手里还拿着糖葫芦,可以说惨不忍睹。他终于察觉到大家的目光都在他身上,此刻他长叹一声气,指着我说,“滺澜在和我走散了,然后找不到我,在大街上哭,我把她给带回来了。”,他说的是那样的理直气壮,以至于众人都沉默了。就连本要责骂他失职加说谎的叔父被逗笑了,而且,一贯反应淡漠的润晖也居然笑到浑身哆嗦,江澈然狂笑出声,我则只是一直吃惊的看着他。
    完颜亮对我们的反应很是茫然,因为他不知道一个满脸黑道儿泪痕,袖子湿乎乎的人,说着别人当街大哭的时候有多么搞笑。大家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现在大家却全都知道了,并且联想到了那人的样子。路上我小声和润晖讲了事情的经过,他很平静的看着我,只说了一句话,“从此叫那个五短的黑猴子为大傻子吧,这称呼很适合他。”,看他无所谓的神情,我惊觉后背冷汗直冒,完颜润晖不仅才华过人,腹黑和记仇程度也异于常人。
    端午节的翌日,家中接到一份秘旨,是我和完颜亮偷偷的趴在墙根儿听到的,然后又告诉了润晖,进而又被他训斥一顿,说我们不该听秘旨,听了就不能往外传。我和完颜亮对他很鄙夷,我们不传,你怎么知道?而你知道秘旨内容前,为何不教训我们?假正经!秘旨的内容是说,当今大清朝但子爷要去江宁了,因是私访,所以之前未曾要沿途各地官员准备,不日经过余杭,要叔父准备接待一下。这是天大的事儿,虽然大不过天,但也快够着天了,因为整个大清朝,谁不知道太子爷就等于未来的皇上,见到他基本上等于提前见到未来的皇上,他来余杭,也就差不离等于皇上驾临余杭了。
    叔父在接到秘旨之后,就开始整天忙的见不到人影,太子就算途经余杭,那也是大事,要给未来的皇上一个好的印象。所以别说余杭,就是整个江浙的大小官员都在忙活,因为谁知道太子爷会不会突然兴致一起,跑到周边地方去游玩查看,所以基本上状况可以算是**飞狗跳,民不得安。
    完颜亮对此很是不屑,他说太子很虚伪,皇家就是这样,表面说微服查访,不需接待,那你就彻底别说啊,快来了才说,不明摆着要接待吗,恶心!虽然我警告他说,你找死啊。但其实我心里对此也很不屑,比完颜亮更加不屑。因为我知道,如今这位太子爷暴戾孤僻声明在外,虽威势还在,但他未必就是以后的皇上,下场还不定怎么着呢?至于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事儿要从我六岁那年生了一场大病说起……
    高烧几天几夜,祖母陪着哭,叔父、婶婶都在一旁干着急,来的几位大夫都说,这孩子怕是不成了,让老夫人节哀,结果都被祖母给轰了出去。连完颜亮都觉得事情很严重,跑到城北的庙里,找了一把香灰扔在我脑袋上,说这样我就能好了,叔父要打他,他还大哭起来,说这是最管用的方法,余杭的小孩都这么说,结果叔父也拿他没办法,只能任凭我脑袋上都是香灰,祖母说亮哥儿是实诚的好孩子,懂得关心妹妹。
    其实我一直在做梦,梦里的内容很反复,我在一间屋子里,说不好是庙还是什么的奇怪屋子里,带着几个奇怪的人一直在往前走,我仿佛是个附在人身上的鬼魂,伸手能看到自己的手,往下能看到裤子鞋袜,垂下眼睛能看见鼻尖,我在一个人的身体里。我在屋里里走啊走,绕也绕不出去,后来有道横梁砸下,有个姑娘一声尖叫,我的眼前一黑,再醒来眼前是祖母垂泪的脸,旁边是叔叔、婶婶、润晖焦急的眼神,还有一脑门子香灰……
    自那次之后,完颜亮基本上会以我的救命恩人自居。病好了,那个梦也不再做了,连梦中的场景也渐渐记不清了。对年幼的孩子来说,世界有着太多的乐趣和,谁会总纠结一个奇怪的梦。
    祖母身边的老仆人说,姑娘年幼,许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驱驱邪祟就好了,结果家里又是一番折腾。其实那次得病之后,偶尔会梦到些奇奇怪怪的人和事,他们如皮影戏一样闪回在我的眼前,醒来又觉得和自己没什么关系。
    但这次,自从我听到太子爷要来余杭,尽管我从未见过他,可偏偏的就让我连连几夜梦见他。进了梦里,便已然知晓我眼前的就是大清朝但子,他关一个曲折幽暗的宫殿里,那个宫殿在紫禁城的隐蔽处,他瑟缩的坐在角落,头深深的埋在双腿里。厚重的窗扇缝隙里投射出几缕光线,斑驳的洒落在他的身上,这一瞬间,梦中的我忽然知晓这便是他的命运,早晚会失势。这些梦早先出现冒出来的时候,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不是疯了。
    随着很多事情的应验,我渐渐开始习惯这样的感受,就像康熙三十六年的那次御驾亲征葛尔丹,我宗族里的一位伯父随行。又或康熙三十八年时的那次圣上南巡,还有他会在江宁阅兵,都不可预估且没有逻辑的出现在我的脑海中。只是我从未将之告诉任何人,他们不会信,而我也无从开口。
    太子驾临的日期将近,府里有些草木皆兵的意味,到底他是否如坊间传说的那样难缠?而又会给完颜家带来怎样的一场风暴?这些都还些不得而知,府内却已然人心惶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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