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哥所说的上好菜肴,原来指的是火锅,当中铜炉烧起,旺火熊熊,羊肉切的如纸薄,配上精致凉菜,让人不禁口水欲滴。席间九哥兴致高昂,见我们吃得心满意足,忍不住夸耀起自己在德胜门外开的那家馆子,说咱们满人就是爱吃这个味道,入关这么些年,带的汉人也跟着爱吃,生意红火的不得了。
“不知九哥所说的那家馆子,可是叫德月楼?”,我早知九哥开了这间馆子,只是他不主动提,我也没好意思问起。“哦?你怎么知道?去过?”,九哥虽是喝了不少酒,可一说到生意,他立刻警觉起来。“去倒是没去过,只不过,一直给您供米的江记,与我家是世交。他们少东家,是我哥哥的同窗。此前他听闻我嫁了皇子,还特意来信问是不是九哥您呢,想来若是有了这层关系,以后能多帮衬他一些。”,江澈然的确曾在信中告诉我,说九皇子名下的生意,与他家多有往来。
“江记?哦,那个小不点,我还是好些年前见过他,想不到竟与你们是世交?那倒是巧了。他家办事仔细妥帖,出价公道合理,货给的又上乘,现而今又加上你这层关系,我自然是会帮衬照应。”,九哥不愧是买卖人,这番话说下来,可谓是滴水不漏。
“那我就代他家多谢九哥!其实,您何不考虑也把买卖做到江南去?那些驻守在外的满人,难不成就不爱这个味道了?”,九哥是聪明人,点这两句就已经足够。江澈然告诉我,他家生意在余杭、江宁、扬州这些富庶之地,多有分号、涉猎甚广。若能将九爷的买卖,在这几个地方开分号,那些在外当官的满人,必是又多了个欢宴饕餮之所,再加上九爷的面子,不愁财源滚滚而来。
九哥一直低头不语,似乎颇为犹豫,这我也明白,生意上的事情,决不可草率大意。江南一带口味素喜清淡,他定是在担心当地汉人吃不惯,而只靠满人又不足以支撑。察觉了九哥的心思,便告诉他江南盛产青菜、莲藕、河鲜,若把这些也当成火锅食材,那些怕膻味、喜清淡的汉人,也一定爱吃。再说,谁出去下馆子不图个新鲜,京城的汉人不也照样对火锅爱的要死。其实,我是想让江澈然在京城和江南都能拓展些生意,广积人脉;一来,他能在京城开铺子站住脚,二来,九哥的钱也能赚到江南,算是两全其美的办法。
看到眼下这个情形,沁玥赶紧笑着过去哄劝,说她听着澜儿这法子甚好,青菜都能卖出肉价。见她说的也的确在理,九哥终于有些心动。“九哥,澜儿这里有些私房积蓄,只是平日深处闺阁,也不知拿来做什么用,白白放在箱子里发霉。如若九哥看的起,也让澜儿凑个份子。”,时机难得,赶紧趁热打铁,让九哥答应我从中分得一杯羹,今后虽是他二人的做生意,我也好顺理成章的从中协调。只是如此的一笔银两,哪里能是我的私房钱,都是之前江澈然将银票通过商号偷偷汇过来,算在我名下周转打点用的,之后再按利分成罢了。
“小澜儿何苦说这见外的话?只不过,若赚了钱,你要九哥怎么怎么分给你?”,九哥果然是生意人,头脑精明,说话也是一语中的。“九哥是看得起小澜儿,才带着我一起玩,我只管出主意,回头我先写个详细议程给您过目。大主意当然还是九哥拿,若赚了钱,每月的利,澜儿只要四成,其余全归九哥;若是赔了,澜儿也只当是玩耍输掉了。南方那边,自有江记去照看协调,江少爷的为人,我是最信得过,他出多少力,就得多少酬劳。况且,以他和我的交情,必不会在小利上计较,九哥大可放心。”,白纸黑字赶紧定下来,心里才算踏实,四六分成,九爷应该满意的,还要顺带手把他对其他人的疑虑铲除,这样才算万无一失。
“呵呵,小澜儿果然聪明过人,如此先这么定了!等你回来,咱们再详谈。庆顺儿,拿酒,今儿爷高兴。”九哥一抬手,吩咐下人将酒添满。我和沁玥相视一笑,看来这笔生意,就算是定下了。
晚饭过后,天色已近全黑,九哥和沁玥将我送至府外,沁玥拉着我再三嘱咐,九哥说再不让小澜儿走,天儿都该亮了。等我轿子都起了,九哥还追过来吩咐我得空快写议程,让人很是无奈,遇到生意上的事儿,九哥就会变成急脾气……
回了十四府邸,满院子灯都已亮起,想是时辰不早,赶紧蹑手蹑脚的往我的住处跑。谁知刚走没几步,猛的和人撞了个满怀。“你干什么去了?!这么晚才回来,你知不知道爷……”,抬头就看见十四一脸盛怒,平日里明明都对我不闻不问的,结果我就今儿晚回来,还偏偏让他逮了个正着!“九哥家留饭,我推脱不开,就吃了过饭回来的。”,看周围的下人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样子,我只能低声下气的赔不是。
“见天儿的瞅不见你来吃饭,倒跑去九哥家蹭饭,不知道以为咱们府里没有饭吃呢!你自己都不拿自己当福晋看,也怨不得别人说闲话!”,他劈头盖脸将我好一顿数落,简直是怒不可遏了,再看旁边的下人,或探头张望,或掩口轻笑,弄的我颜面扫地不说,他居然还直戳我心里的痛处。
不明白他为什么发如此大脾气,我不过就是去九哥家吃了个饭而已,何苦给我这么大难堪。既然你都说我不像个福晋,那我也索性将矜持礼数全抛了,好好戏耍你一下子,咱们谁也别拿自己当主子。
“爷!澜儿不想和她们一起吃饭嘛,澜儿只想和爷两个人吃饭,您怎么就不明白?”,突然冲上前去,拦腰一把将他抱个满怀,脸靠在他心口上使劲蹭,语调都故意甜到发酸,可着劲儿和他撒娇起腻。感觉他被我抱住的瞬间,身体猛然一僵,“你……我……”,接着连话也说不利落了。偷偷瞥见周围的奴才无不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我心里乐的简直快要翻上天,趁着还没露馅笑出声而不可止,赶快抽回手,迅速转身向我的院落逃跑,内心的那个小儿再次笑到瘫软……
跑到房里,直接扑倒在床上笑到翻滚岔气,敢情占了十四的大爷便宜,心里是这般畅快。 “姑娘,您可回来了,我们都快吓死了!”,紫璎焦急愁苦的走到床边,使劲推了推我。“怎么了?我不是和你们说我去九爷府了吗?”,不知发生什么事,我赶紧翻身坐起来。“没有!您不知道,傍晚的时候,爷过来了,进门儿就找您。我们说您去找九福晋了,想是快回来了,结果爷就一直坐那儿等,饭也没见吃,下人端过来,爷也让撤了。后来,府里人过来说您回来了,爷直冲冲就出去了,我们瞅着爷脸色不好,怕您……”,紫璎拉起我,上下左右的仔细打量,就跟十四刚刚能用鞭子抽我一顿似的。原来他一直在这儿等我,怕是找我有什么要紧事儿吧?差人叫我回来不就得了,居然在这干等那么久,想来他刚刚那么大怒气,不会是饿的吧?心里顿时愧疚起来。
总觉得心中惴惴不安,赶紧跑到他的院落。搁平时,我是绝对不过来的,因为十四有个规矩,在府里无论是妻是妾,得不得宠,没他准许,一律不能擅自进他的院落,也不知什么怪脾气。但今儿我有急事儿问他,也就没顾得那么多。向下人打听了一下,说十四爷自己在卧房里看书,确定没旁人才好进去,不然撞见什么该多尴尬。
走到二进院垂花门口,远远看着屋里灯已经熄了,犹豫了半天还是决定回去,不明白他今儿干嘛这么早睡了?也不知饭吃了没有?刚要转身要出去,迎面看见顺保走过来,“福晋,您这是?”,他见我来了又走,很是不解。“嘘!我没事,别吵了爷歇息。”,冲顺保轻轻一摆手,让他不要声张,打算悄悄回去。“你既是来了,干嘛不进来?过来!”,突然听见身后的窗户被推开了,一回头看见十四小爷正趴在窗户边儿上,招手吩咐我过去。
顺保看见他又起来了,赶紧跑进屋去帮他将灯从新点上。“我见屋里熄灯了,就以为你已经睡下了,怕吵你歇息,正要走呢。”,我没跟着进去,站在窗沿下和他说话挺方便的。“我睡下有什么要紧?你若是有事找我,进屋把我叫起来就是了,何必又回去?”,他现在是和颜悦色,说倒坦荡荡、理所应当,可我觉着,刚刚自己若真的把他从床上给叫起来,非惹得小爷大发雷霆。
“我也……,没什么正经事儿,就是想问你下午找我做什么?”,我来不就是问这个的,刚刚他那样火急火燎的找我,这会儿见着面,又不慌不忙的好似没什么要紧事儿。往近前走了两步,才看清他原来是跪在书案上的,趴在窗沿边探出半个身子,也不怕摔下来。
“啊?哦,我下午找你,也没什么要紧事。”,看他吞吞吐吐,神色窘迫,估计下午就是他哪根儿神经又动了,突然想起我来。要真有急事,他早迫不及待告诉我了。“那就好,你晚饭用过没?”,踌躇犹豫了很久,我是提,还是不提?万一他因为生气没吃饭,这会子正饿的心慌郁闷,我岂不是自己往枪口上撞。“没……,懒得吃了,明儿再说吧。”,他乖巧的摇了摇头,神色平静,说话更是轻声细语,随和到出人意料。“既是这么着,你早些歇息,我先回去了。”,夜色已深,两人隔着窗口一时无话,就和他告辞,转身要走。
“哎,你过来,你头发上沾的是什么啊?”,却见他忽然招手将我叫了回来,胳膊这一抬起来,看见他已经换上衬衣,想来刚刚的确已经睡下了。“什么?”,难不成头发上在外面沾了脏东西?锦云也不告诉我,若真是如此,这一路过来,岂不现大眼了……
伸手仔仔细细的摸了摸发髻,没觉着有什么怪东西。“你过来,我帮你拿下来。”,他义正言辞的朝我招招手,叫我离他再近些。疑惑的看了他几眼,神情严肃不像捉弄我的样子,便用手扶住窗棂,微倚坐在窗沿上,往里倾了倾身。见十四慢慢俯下身来,将脸凑到我面颊旁边的时候,却忽然笑起来,还未等我反应过来,就被他在脸上亲了一下。
激灵一下从窗台上站起来,颇为惊诧的看着他,这位小爷眯起眼睛深深一笑,我才发现原来他嘴里藏着两颗尖尖的小虎牙,平日里说话是看不到的。“你不乐意呀?那你进来啊。”,说罢,满脸得意的指了指自己身后。“爷!您在风口,仔细受了风寒。”,只见顺保这时拿了件衣服走过来,还上前要给他披上。趁着他一分神的功夫,我赶紧溜了,只觉得脸上火热热的。等快走出院门了,还听见他在和顺保嚷嚷,“叫你多事!”,他气急败坏的样子仿佛就出现在我眼前,就知道这个爷是孩子心性。
第二天大清早,宫里派下来的张公公准时过来接我去畅春园,依照老规矩给了打点之后,吩咐锦云领他去前厅喝茶歇息。想着赶紧去和十四道个别,等走到书房门口,却听见里头有人在说话儿,顺着窗口往里一瞟,见十四正低头写文章。“爷,您尝尝这个。”,浅香的腹部已经微微隆起,此时正站在他身旁,将栗子一个个剥好,给他送到嘴边儿。结果那位爷连头也不知道抬,给就吃……
眼前这情形,让我有些进退两难。进去吧?人家情意绵绵,我显得臊眉搭眼、格格不入、毫不知趣!不进去吧?我自己都看不起自己;一个嫡福晋,看见小妾灰溜溜就跑,说出去都叫人笑话!傻愣愣的在门外石阶上戳了半天,站到双脚发麻,也没做出个把决定。
“姑娘,您挨这儿站着干嘛呢?张公公都催了……”,锦云满脸焦急的跑过来,想是那个大胖太监等的不耐烦了,见我还傻站着,她伸手拉起我就要走。“唉……”,长叹一口气,我就是没种,就是胆怯,鼓了半天的劲儿,最后也没能理直气壮的进去,还是心里没底。
“你怎么老是到门口儿就走,进来和我说句话,有什么可怕的?”,估计十她见了我们说话,急急忙忙的追出来,一把将我拉过去。“我……,我不是看见你正忙着,怕你没空理我,就没好意思打扰吗?”,我本有心和他好言解释,忽然瞥见浅香站在门口,脸色yīn沉的冷冷盯着我,不由得心烦意乱。
“说什么打扰不打扰的,存心要气死我?我都告诉你了,若是有事找我,直接进来就是。何苦跟我这样生分?”,他越说越焦躁,眉头也皱起来。众人一时僵持无语,他略微沉吟片刻,将我拉到一旁,“多长时间能画完?”,脸上的神色比方才舒展平和许多,微探下身子,柔声细语的询问起来。
我都和皇上说三个月了,难不成他忘了?“要是赶上天气好,专心一致的画,兴许一个多月?”,他态度忽然转变,倒让我有些窘迫不安。他默默不语的看着我,将手抵在鼻子下,深吸一口气,好像鼓了多大勇气,“自己记得吃饭!”,说完转身回了书房,‘砰’的一声将门闭紧。
留在门外的浅香,目瞪口呆的看着那扇闭紧的门,这回换成她进退两难了,神色颇为尴尬。略微冲她一颔首,算作打了招呼,带着锦云赶往前厅。
没走几步,我忽然想起一个特别重要的事情!转过头发现十四那个傻瓜,果然是关了门没关窗户。快步跑到他书房前,从窗口探进半个身子,看见他正趴在书案上发呆。“胤祯!”,他从没听见过,我对他如此直呼大名,惊诧异常的转头看着我。“那个湖里其实没有水鬼,我之前是骗你的,你去那儿待着吧,没事!”,伸出胳膊使劲笑着朝他摆摆手,“我先走啦,回见吧您呐!”,见他起身要过来,赶快拉起锦云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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