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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蹄踏得夕阳碎 帐前细语待月明(八)
    漫无目的朝山下走,却发现十四小爷微微笑着,牵马站在树下。
    “知道说谎骗人了?嗯?”,他眼神促狭,笑容玩味。“我以为,你就是来找我的……”,本来还想狡辩,可开口就觉心虚。我哪里敢说,是见他被数落但可怜,心里别扭,才找借口说谎让他逃脱。
    “澜儿才没说谎!我就是来找你的。”,乌黑调皮的大眼睛转了转,笑嘻嘻的冲我点点头。“找我?”,怀疑的瞥了他一眼,居然真被我押对宝?。
    “你这伤口,是要每天换药的,太医在帐子里等着,我怕丫鬟出来寻你太慢,索性自己骑马出来找,没承想,倒被你料中了!”,他凑过来,粲然一笑,难得又看见他藏在嘴里的,那两颗尖尖虎牙。
    “啊?!这么麻烦呐,居然还要换药?!”,我以为这些伤口,没几天就会自己痊愈呢。“你以为你那伤是什么?!被树叶划了口子?不换药哪儿能好?怎么连这点事也不懂?!”,没说几句话,小爷又焦躁起来,挑眉毛瞪眼睛的将我一通训斥。
    “我又不是天桥上耍把式、卖金创药的,成天挂彩,哪里会懂这种事情?!”,老是对我凶巴巴的,你告诉我,我不就懂了,总是疾言厉色的数落人。
    “哦哟?我看你对玩儿,可是挺懂行的!不单知道《轻声叹》,连天桥上耍把式卖艺的人经常挂彩,这都知道?可以啊!”,没想到,这两句抱怨,却让十四爷忍俊不禁,别有意味的将我挤兑一番。
    “误会!误会!都是误会!咳咳……”,假装咳嗽,来掩饰心中的慌乱,暗恨自己一不留神,就说走嘴,回头再把燕随风的事情出来。
    “澜儿,你和四哥、十三哥他们很熟吗?我看你们几个聊的倒挺热络。”,十四看似漫不经心,开口就蛇打七寸,害我差点被口水呛死。“没你和他们熟!只是方才,我和润晖说《六韬》的事情,碰巧遇到四哥和十三哥,随便说了几句话而已,也没有什么特别。”,脸上强装镇定,心里却莫名慌乱,也不是故意瞒他,只是那些过往,不知如何对他说起。
    “哎,你哥哥满意你的答复吗?”,结果小爷根本就没当回事,想来也只是随口问问罢了,显然,他更关心《六韬》的汇报结果。
    “还说呢!居然一下子就被他看出破绽了,说这样高深精准的论断,必是十四爷告诉你的!这般看不起我,真是气死人了!”,想起润晖刚刚嚣张鄙夷的样子,我就愤懑难平。
    “哦?状元郎到底是心如明镜,知道你根本念不下去《六韬》。那你平日里,都读些什么书?”,虽然他是闲领,却把我一下难住了。
    我爱看什么?要是说《太平广记》、《搜神记》、《异闻录》,是不是显得太怪异了?说《出关记》、《西域风土记》、《西夷道里记》、《于阗记》吧,又显得太外放,这个问题实在叫人纠结难断。
    “咳咳,无非是诗词歌赋、经史子集之类的。”,郑重的清了清嗓子,可说出来的却是模棱两可的敷衍。“这样啊?对,怨不得前儿些日子,把嘎郎数落的一愣一愣。你是状元的妹妹,出了名的才女,平日里读的书这样高深!我还以为,你就喜欢念那些《奇门公案》之类的闲书呢?”,十四嘴上好似在夸我,可神情完全是一脸不屑,关键他又若无其事滇起我扮燕随风时,和他提到过的书。
    “嘎郎又和你告状了?”,无视小爷的试探,赶紧把话题岔到废物嘎郎身上。“嘎郎倒没告状有,他今儿和我说,很佩服你的文采,最近又写了文章,让你给指点指点。”,十四从怀里拿出好几篇文章,伸手递给我。
    “我不看!就他那狗屁文章,练三年再拿来!”,嘎郎这人怎么如此胡搅蛮缠,真拿我当他师傅了。“不看就算了!回头我就告诉嘎郎,说让他再练三年。只是我福晋这脑子,得练几年啊?傻兮兮的被骗出去,任人宰割,弄成这副惨烈摸样。”,十四漫不经心的瞥了一眼我的伤口,非但没半句同情安慰,居然还反过来嘲笑我没脑子!
    “你还说!有没有良心?还不是因为那母老虎惦记要嫁给你,我为了让她死心,出言规劝几句,结果把她激怒了,这才负伤的!”,忘恩负义的死男人,早知道就该让他把母老虎娶回家,成天气他,顺便整死他那些爱妾!
    “你为了让她死心?来,告诉爷,都怎么规劝人家的?况且,你怎么就知道,我不想娶新媳妇儿的?”,他嬉皮笑脸的凑过来,一句话将我噎个半死。“你!合着是我多事儿,碍着您十四爷纳新夫人了!那好,回头你看上谁家姑娘,我替你说媒就是了!”,被气的晕头转向,狠狠把他推到一边。
    “哈哈哈哈哈哈,看把你给气的!我还真没那份儿闲心,成天跟娘们身上打转儿!”,分明就是戏耍我得逞,才让他笑的如此嚣张。
    “说的好听!也不知道是谁?大婚没几天,就看上个娇雪,迫不及待的娶回来当庶福晋,三妻四妾的坐享齐人之福!”,这会儿把自己说的一本正经,难不成家里那些女人都不算数了。
    “哟!哟!再给爷不乐意一个看看。你是不是吃醋了?知道埋怨我了?不过啊,再怎么说,我福晋还是贤良淑德!这回我记下了,以后我看上谁家的姑娘,就让福晋您去提亲!别人可是羡慕的紧啊!”,他得意忘形的拍了拍我的脸,欢天喜地的一溜烟骑马跑了。
    我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要淡定,一定要淡定。可此时,看着那嚣张的背影,真是很想用弹弓把他从马背上给崩下来。见过可恶的人,没见过这么可恶的!
    慢慢走回帐中,左顾右盼都没找到太医的身影儿,怀疑自己是不是又被骗了。
    “别找了,太医在这儿呢!乖乖坐那儿,等着换药。”,刚刚骑马先跑掉的十四爷,此刻正把药箱往炕桌上拿。也不知他作何盘算,只好先去榻上等着,只见他有条不紊的配药、调制。心里忽然滋生出一个怪念头,他不会趁机把我害死,然后娶新福晋吧?
    “啧,又发什么呆?胳膊伸出来,快着!”,他在对面坐下,使劲催促我交出手臂。尽管心中颇不情愿,却还是迫于压力,缓缓将手臂伸到他面前。“你有谱吗?”,其实我很怀疑,这位金枝玉叶的爷,能给人上药?
    “说什么呢?!什么叫有谱没谱?哪儿听来的江湖话!我们成天在外骑射、练兵、打布库,处理外伤,比太医还熟练,你懂不懂啊?”,他鄙夷的瞪了我一眼,仿佛我刚刚的质疑,很是大逆不道!
    “懂,懂,现在懂了。”,我忽然产生一种,身家性命在人家手里捏着的感觉,再不敢争辩。他也不在言语,神情专注认真,仔细将旧白绸缓缓拆下,幼白面纱蘸着预备好的清水,一点点把伤口清洗干净,而后涂上一种墨绿色药膏儿,触到肌肤上冰凉刺骨,涂匀后,再将崭新白绸慢慢裹上,动作一气呵成,干净利落。
    “怎么样?”,他抬起头,冲我笑的见牙不见眼,尖尖的虎牙咬着下嘴唇。就如同学堂里写出好文章的孩子,满脸期待的等着先生夸奖。
    “嗯!好,比太医好多了,我的十四爷,您果然厉害。这药膏儿是什么?好像挺不错的。”,我哪里敢怠慢,连忙哄了他两句好听的,可他给我上药的小瓷瓶,看起来相当眼熟。
    “看着不错?用着更好!这是积雪草为药引,混了十几种名贵药材,对外伤最是管用,太医院里都没有的,只有我额娘宫里有一罐,赶紧给要来了。照理说,应该和松花粉膏配合用,才会事半功倍。我原本记着有的,可我额娘说,前儿些日子,她赏别人了,也不知哪个不开眼的抢了先!”,原来是宫中秘制药材,要不抹在伤口上,无痛无味。十四小爷枕着手臂躺在床上,眉飞色舞的讲述他如何从德妃手中将要骗来,顺便愤愤的谴责拿走松花粉膏的罪人,全然是没长大的少年摸样,疾言厉色、冷漠伤人、悉心娇宠全是他,完全叫人摸不着脾气秉性。
    而且,我哪里好意思告诉他?那罐松花粉膏,此刻就在我袖子里,方才你四哥用这个小罐子,把我的伤口砸的生疼。对!四哥,就是他口中那个不开眼的……
    两人歪在榻上说了会儿话,外面太监来催,让我们准备去赴晚上的篝火宴。明日圣上启程回京,今晚是最大的宴席,算做为诸位京里来的权贵践行。
    不敢再耽搁,连忙翻身起来,坐到镜前梳妆。锦云替我将头发挽起,簪钗环佩个就其位。自己对着镜子细细描画,衣裳选了暗紫色缎子琵琶襟坎肩,颜色是有些深,可是这样才能将连日来的苍白脸色,衬得水润喜庆些。从妆盒内挑出几副耳环,在耳边比戴,总觉着不尽如人意。
    我这边手忙脚乱,猛然发现那位被忽视许久的小爷,正拖着腮,静静的看着我忙和,也不见有搭话的意思。
    “你看我做什么?”,他若等的无趣,自己先过去便是了,何苦在这里戳着,回头又恼怒。“没见过,看看!”,托腮的手,足足挡住他半张脸,说出话来都是闷闷的。“少唬我,你是没见过我梳妆!可府里的其他人,平日里没少见吧?”,趁着打扮的功夫,和他开几句玩笑解解闷。
    “爷才没那个闲工夫呢!”,他嘴里答的干脆,眼睛却仍直勾勾的盯着,顺着我手上动作,上上下下的仔细观察。一直等到我收拾妥帖,这位爷还保持着那个姿势,也不知,他是真觉得女人梳妆有意思,还是早神游去了?
    在镜前照照,准备出门了,他才一副老大不乐意的样子,从榻上站起来,慢慢走到我跟前儿,上下左右打量个遍,“本来就挺好的,非得捯饬的花枝招展!”,赌气似的横了我一眼,自己掀开帘就跑出去。
    哎!您把话说明白啊?再看,人早走远了……
    草原尽头,月亮高高升起,又圆又亮,稀薄的云彩半遮半掩的萦绕在周围,如水般倾洒下来,为景色落上一层柔和的光彩。不知怎的,想起一个人来,这样的夜色里,才是狼该出没的好时机。
    “姑娘,你怎么再不去百花谷了?”,心有所感,满月之夜,狼果然就出现了。“嗯!有些事情缠身,不便再去了。”,不着痕迹的将手臂往身后藏了藏,若是他没想起,这件事决然不能再牵扯过多。
    “我可是天天在等呢!谁知,姑娘却不去了。我问过娜仁,她只是说,那晚她在惩治一个不听话的奴隶,可我知道,绝对不是!但任凭我再怎样审问,她就是咬紧牙关,不肯告诉我姑娘是谁?”,他这番话说的波澜不惊,脸上永远是淡淡的笑容,可局面就在他手中掌控。
    亮如白昼的月色下,我遇见一匹草原孤狼,他神秘桀骜,可眼睛却清澈晶亮,迷惑人的心神……
    “你叫苍狼,对不对?”,十四的警告,铭记在我心中,只是,我想知道他的名字。“随便姑娘想叫什么都可以……”,他眯着眼睛笑了,原来他也有两颗尖尖的虎牙,比十四的更明显,真好像是狼幻化成的男人。
    “姑娘叫什么?”,不想让我知道自己的名字,却反过来打听别人的,这是什么道理?“随你叫什么都可以。”,将话原封不动的退还给他,只可惜我没有魅人的虎牙,不然也可以呲给他示威。
    谁知他听了我的话,却仰头大笑,愈发让人觉得他就是狼,凭借野性与直觉去做事情,不带半点束缚。“对了,你等我!刀我还你,因为有人和我说,草原上送刀,是有深刻含义的!”,是非之物,留的越少越好,既然见了面,不如趁此机会还给他,也省得十四小爷心里膈应。
    忽然被他一把抓住手腕,猛的拉至身前,“草原以旗划分地盘,送了刀给你,我的旗,你就是一半旗主!”,他深褐色的眼瞳,此刻近在咫尺,这番话却更令人惊诧万分。
    “既是如此,我更不能要!手先放开,娜仁鞭子抽但疼,你这样攥着,我伤口都要裂开了。她不敢说我是谁,但我可以告诉你!”,挣开他的手,略微走远些,距离太近,令人快要窒息。
    “你且看不见她呢,妹妹淘气,当哥哥的自然要让她学些规矩!只是,你到底是谁?”,月光下,他笑的邪魅,可言语中,却能听出警惕和戒备。
    “是我福晋!”,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我和苍狼都吃了一惊,十四此时的脸如冰霜,冷冷的注视着苍狼。
    苍狼被他这句,震惊的久久没能言语,只是睁大眼睛默默看着我。“可是当真?”,过来一会儿,才见他眉头皱紧,开口向我询问,眼中似是不能置信。
    “你不是娘娘的侍女?”,苍狼眼里流露出淡淡痛楚,让人心中猛然抽紧。
    只能无奈的冲他摇摇头,人世间,唯时间与命运最不可抗。苍狼,天平两端,注定要让你失望。
    “我真是十四皇子福晋,所以苍狼,刀我不能收!”,冲他摇摇头,转身回帐,要将刀取来还给他。“慢着!”,苍狼开口将我叫住,刚要走过来,就被十四一个闪身挡在面前。
    十四漠然注视苍狼,嘴里和他说着蒙语,我半点都听不懂,可他们却你来我往,各不相让,说的好不热闹。
    趁这功夫,我从帐中将刀取出来,在一旁等待他们说完。
    直到苍狼深深的看了十四一眼,而后绕过他,冲远处的我笑了笑。他微微叹口气,像是在征求十四的意见,十四略微思索片刻,冲苍狼一点头。
    “姑娘,我还是叫你姑娘吧,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我的姑娘,漫天花海里的姑娘。你若不能同我一同做旗主,至少这刀你要收下,就当……,就当记得草原上,苍狼永远护着你!若有天,姑娘在草原上迷失了方向,喊一声苍狼,我就会来给你带路……”,他坦诚的表露心意,脸上却仍是漫不经心的蛊惑,只有眼睛里,才能读出令人无法忽视的深情厚意。
    夜空中,稀薄的云彩渐渐移开,明亮清澈的圆月挂在当中,多情谁似南山月,特地暮云开,得君此情,难以为报……
    “滺澜,我叫完颜滺澜。”,最后看了看,眼前深邃的褐色眼眸,把名字清清楚楚的告诉他,这也是我,对他唯一的回报。
    苍狼将睫毛垂下,沉吟片刻,忽然抬起头,笑着将我的手放在刀上,“记下了!”,说罢,用力的朝我点点头。
    “苍狼!我不记得,还应了你做其他的事情!”,十四走近了几步,冷冷的给了苍狼警告,眼里全是敌意。
    只见十四小爷利索的翻身上马,顺手一拽便将我带到马上,扬鞭策马,再不容我有回头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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