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云自顾自攥住我的胳膊往外屋里拽,不知她什么时候成了十四爷的心腹,生怕我再逃跑一样。
“他什么时候回来的?”,心中陡然‘咯噔’一下,看来今儿这关是躲不过去了。
“晌午刚过就回来了,进屋看您不在,就吩咐下人出去找,等到这会子都没见您回来,爷急的不得了!这会儿估计他正在气头上,回头您进去可说几句好话!”,锦云苦口婆心的嘱咐,我根本没听进几句,心里暗生疑惑,他明明去陪圣上游猎,居然能这么快就回来?到底这里面卖的什么文章?
磨蹭的迈进房门,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浑身发冷、手脚冰凉,十四小爷倒是面色如常的倚着炕桌看书,抬眼见我进来,才要开口询问,却迟疑片刻,屏退左右奴仆。这下心中更觉惶恐,山雨欲来风满楼,此刻看他脸色不善,我连口大气也不敢出。
“澜儿,你干什么去了?”,一张口,语气出乎意料的平静,不是说他着急吗?疾言厉色的骂我一顿也好,干嘛非故作祥和?!
“我……,我出去转转。”,借我八个胆子,也不敢说出今儿真实的去处,不然必会被他活剐了。
“清早出门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叫你别出去,老实在这里等我,怎么我说的话,你从来不当回事。”,看话里的意思虽是嗔怪责骂,为何语气依然温柔平静,更加剧了我的忐忑惶恐,反常到不可思议!我倒宁愿他像平常一样,气势汹汹的胡乱数落我,那证明还有缓和,哄几句就能平息。
“没有,我就是出去走走……”,压低了声音吞吞吐吐的小声辩解,一看就知道是心虚,可面对他,我的气势偏偏就是强硬不起来。
“走走?你走到哪里去了?你可知道多少人找了你一下午?!”,他朝我走近几步,强大压迫的气势,令人透不过气来。
“我去看看九嫂……”,我连他的眼睛都不敢看,心虚又愧疚,只能直直盯着地面上的花砖,用脚在地上画圈。
“澜儿,你学会骗我了?”,他言语中全是不可置信,声音虽轻,却让我惊得猛抬起头,发现十四小爷目光凌厉的正在审视我,神情严肃,不容半点虚假。
“我……”,一时慌乱至极,根本不知如何把话接下去,为什么说骗他?难道今天沁玥和他在一起?
“今儿皇上游猎,九嫂跟着九哥一起去的,她一直在围猎场的帐子里待着,若我没估计错的话,她现在应该还在那里,你到哪儿去看她?!澜儿,你喜欢去的地方,我从未阻拦,为何你今天居然能骗我?!你可知道,我回来找不到你,恨不能把这里翻调个儿,方才见到你回来,我有多开心?又不能让下人看出来!可你到底是在掩饰什么,在护着谁?就值得骗我!”,肩膀被他紧紧攥住,看他眼里全是压抑的痛苦,感觉羞愧悔过之情已经快要将我淹没。
“我……,我,我没掩饰,也犯不上维护谁,我怕你说我……”,心底涌起无法抑制的难过痛楚,并非因为他的责怪,而是因为我不管不顾的行为,伤了十四爷的心,之前我居然从来没有顾及。
“我?我说你?你怕我说你?怕我说你就应该听我的话!你现在居然告诉我,你说谎骗我,是因为你怕我说你?”,情急之下吐露的借口,却让他茫然不知所措,指着自己向我质问。
“嗯!我本来是想出去走走,后来不知不觉就出了园子,越走越远,把时辰给忘了。知道你不让我出去,方才看你在气头上,我怕挨责怪,就随口说去找九嫂……”,事到如今,只能死马当活马医,顺着话茬一步步往下编,每说一个字,都觉着如履薄冰。
“出园子,你知道外面有多乱,你跑到外面干什么?再说,现在外头冰天雪地,你平日里最怕冷,恨不能钻进暖炉里过活,这会子你肯一个人跑出去挨冻?到底你就是不肯不告诉我实话,没有事情牵着你,你绝没可能不听我的话,非要跑出园子,连个丫鬟也不带,去了这么长时间!澜儿你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十四小爷精明过人,半点不容疏漏,在他目光的紧紧逼视之下,我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我本来就是去走走的,后来因为狗,就在外面玩……”,还要我怎么说,再拷问,我真要把狗主人供出来了,真讨厌!
“狗?你少唬我!明明怕狗怕的要死,上次还因为害怕巴鲁,和十三哥在树林里亲亲热热的!”,结果,他目标忽然转了方向,从严厉拷问我的去向,引出了无辜的十三弟……
“我什么时候和你十三哥在树林里,还亲亲热热?少冤枉人!我这次偷偷跑出去玩是不假,可我从没和十三哥在树林里亲亲热热!回头叫十三嫂听见,非活剥了我的皮!”,使劲推了他一把,将两个人分开些距离,这样压迫的气势,让人快要紧张死了。
“合着你谁都怕,就是不怕我!那你原原本本告诉我,今天去做什么了?”,听他话里的意思,似乎有些缓和,难不成开始消气了?
“我在屋里待得憋闷,想去看看雪景,没过多会儿就溜达出园子,心里想着要快些赶回来,可谁知居然有只毛色金黄的小狗,一看就不是凡品。我这狗实在灵巧听话,不如趁此就和它玩会儿,兴许以后就不怕了。谁知那狗聪明的很,还会做花样,结果就忘了时辰。我还算计着,如果等到太阳下山,都没人来领回这狗,我就带回来养。谁知后来果然有太监来寻,才知道这狗是你四哥别院里跑出来的,然后我就回来了……”,半真半假的编了个故事,暗暗祈求老天爷,让这场风波赶紧平息吧,我往后一定乖乖听话。我家这小爷平日里心不在焉、自由随性,可他若真较起真儿来,眼里绝不揉沙子,非争出个所以然来。
处心积虑编造出的理由,等了半天,却没得到任何回应,小心翼翼抬起头,才发现他正在怒视我,“哼!他的狗就不是凡品!我的狗就能给你吓的满处乱跑,还和十三哥在树林里……”,小爷对此真是愤懑不平,耿耿于怀,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没有!你的狗也不是凡品,你们这些皇子养的狗,必然都是世间灵物,当初我被吓跑,是因为你的狗有今儿那狗五个大!还有,你别再胡乱冤枉人,我和你十三哥在树林里,是因为当时他凑巧在树林里骑马。”,怎么他对十三弟就如此芥蒂忌惮,随便说两句话都能让他难以释怀。
“真的是去看狗,将时辰耽搁了?”,小爷神态口吻虽仍有怀疑,可好像已经不再咄咄逼人,大概我能躲过去了。
“也没耽搁多一会儿……”,待冷静下来,仔细回想,我在四哥别院拢共也没耽误一个时辰,刚刚让锦云一咋呼,还以为自己在外面漂泊多久呢。
“你还犟嘴!若真喜欢四哥的小狗,回头我去看看,问他要来就是了!”,十四小爷全然不以为意的话,给了我重重一击,我的小祖宗不会真要跑到四哥那里要狗吧?还不全乱套了,到时才真是死定了!
“别别别,不用!别问四哥要,你四哥脾气古怪,还是算了吧!”,冲上前去拉住他的胳膊,这念头务必要扼杀在萌芽中。
“这怕什么?从小到大,我从没问他要过东西……”,小爷打定了主意,轻易改变不得,和他四哥倒真像。
“千万别要,我当时的确看着好玩,可那狗太小了,养着也没意思。我还是喜欢你的狗,虽然看起来有点害怕,今儿一比,还是你的狗威猛。对!更像个狗的样子,还能看门!”不知为何,我今天注定要滔滔不绝的夸耀狗,明明心里在吐血,此刻不是在自掘坟墓吗?
“真的?想不到你还挺有见识!本来就是,他养的狗都和玩意儿一样,又不能带着去打猎,有什么意思?不过四哥从来不去骑射打猎,养猎犬也糟践!我就知道你会喜欢巴鲁!咱们总是心有灵犀的,只可惜,唉……”,十四小爷本来已经缓和了情绪,谁知是提起心有灵犀,还是巴鲁?转瞬间又叹气黯然。
“十四,你今天为什么要叮嘱我不能出去,是不是谁和你说什么了?还是有什么事情?你陪皇上游猎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和他相处,从来不需要拐弯抹角,到底都为何火急火燎的凑巧找我。
“没事,本想让你陪我去个地方,现在折腾这一下子,我也乏了,胳再说吧。”,看他犹豫迟疑,欲言又止,总觉得小爷暗含心事,又不好讲出口。
“现在时辰尚早,再去也不迟,何必就说罢了?”,难得他的好兴致被我搅合了,顿时感到愧疚万分,总得想法子挽回,不能让他憋闷在心里。隐隐约约中,察觉出自己绝不能就此放弃。
“澜儿手凉成这样,想来也冻坏了,回头再说吧……”,十四小爷意兴阑珊,拉过我的手攥在自己手中,柔和温暖,难得他宽容大度,轻易就将真相放过,可越是如此,就越让人感觉内疚。毕竟,只是他在刻意退让容忍,绝非糊涂昏聩。
“十四,求求你了,带我去吧,不然我今生也良心难安……”,从小到大,最怕别人对我失望,何况是他,寂寥落寞的神情,仿佛刀割我心。
“呵呵,瞧你说的,不至于!出去做什么对不起爷的事儿了?自己老实念叨出来!”,他却突然笑了,将我的手放开,半真半假,直戳要害。
“我没信守和你的承诺,就已经是罪孽深重了,唉……”,压抑的快要将实情脱口而出了,可若真如此,会引来多少翻天覆地的麻烦。
“知道就好,走!”,十四小爷性格里,有很多让人难以承受的地方,急躁、莽撞、难琢磨、别扭、高傲、任性……,掐指算算,能捡一箩筐;可他同样拥有率真、宽容、细腻、温厚、仁义、信任与坚定,掩盖了所有瑕疵,最让我难舍与依赖。
就如同此刻,他必是看出了我的窘迫与为难,压抑自己探究真相的心意,用最坦然惮度,来化解一切尴尬,令我安心又动容,鼻子微微一酸,眼泪要掉下来……
方才冰冷的手,一直被他牢牢握在掌心中,燥热温暖的情绪直通到心底最深处,瘦削的、带有些许少年气的背影,在我眼里无比强大和可靠。
被他牵着七拐八绕的走进条蜿蜒小巷,顺夹道前行,没多远,拐进个月亮门小院落,庭园轩敞干净,正中三间瓦房,屋内荧荧烛火跳动。
掀棉帘迈进屋中,有个背对我们的小太监正在忙碌Cāo劳,十四的突然造访,令他很是诧异惶恐。
“奴才给十四爷请安,不知十四爷大驾到此,方才伺候不周,奴才该死!”,他话回的礼数周全,跪在地上磕了个头,等待十四的吩咐。
“小东子!”,待十四开口让他起身,这一抬头,我才惊觉,眼前的小太监分明是旧识。
“澜姑娘?哎哟!奴才该死!犯了大忌讳,喊了主子名讳,主子恕罪!”,没等叙旧,他又要跪地磕头,今时不同往日,选秀时的小公公看来换了差事,而我也不再是当初的待选秀女。
“行了,喊都喊了,你也起来吧!你们见过?”,好歹十四小爷未曾在意小节,开口免了小太监的罪责,转头向我询问详情。
“嗯,当初选秀之时,多亏小冬子公公处处照应,伺候周全,一直想聊表谢意,只是未曾寻得机会。”,不知小冬子现在什么身份?话说的有些客气见外,可要表达谢意的心情,却是不容半点作假……
“哦?你这奴才真有眼力架儿!罢了,回头爷赏就是了,狗呢?”,十四随口不以为然的夸赞几句,这倒是小事,可我好像恍惚间,又听见了‘狗’字?难不成,他也想让我给狗画衣服样式?!神天菩萨,饶了小人吧……
“回十四爷,都欢实着呢,爷放心!在里屋,您看?”,小冬子躬身弯腰,向身旁偏室指引,愈发觉得周身寒凉,怎么好似觉得,狗在里头?
东厢房里炉火烧得旺,小冬子刚掀开棉帘,热风扑面而来,炉火旁角落里有个柳编的大筐,五只眼睛都不大睁得开的小狗,像粉绒团一般蜷缩在一起。
一只和巴鲁长相差不多的淡黄色绒毛胖狗正趴在火炉边软垫上睡觉,听见十四的声音,摇着尾巴跑过来,在他脚边绕来绕去。
“澜儿你看,巴鲁娶媳妇了,生了小狗,本不该带来的,可我想让你看看……”,十四小爷半蹲在地上,抚摸着胖狗绒绒的脊背,惹的胖狗使劲去舔他手。
“你今儿急着找我,就为让我看小狗儿?”,忍不住小心翼翼的开口询问,看小爷眼睛笑成弯月,连平日不多见的虎牙也露出来,可见心情还不错。
“现在是了!澜儿,你喜欢吗?”,十四拿起只小狗抱在怀里,送到我面前,可我怎么敢去接,太嫩了,根本无从下手。
“喜欢,没见过刚生来的小狗,这么好玩……”,既然不敢去抱,索性用手指摸摸小狗的脑袋,什么叫现在是了,可见真相绝非如此;不过,顺着小爷心意最好,本来也是哄他高兴。
“就知道你会喜欢,早想送你只回去养,可琢磨来琢磨去,还是巴鲁最好……”,十四小爷眉开眼笑,一厢情愿的开始向我鼎力举荐自己的良犬。
“不不,巴鲁是你的,我还是要小狗吧,可是,我不太会养狗,这恐怕……”,想方法找个借口托辞,让十四小爷别再算计把狗放在我身边了,肯定是让我和狗先熟悉,他好把巴鲁带到我院子里来养。
“那就让小东子跟着过去,我总琢磨你身边少个使唤但监,正巧了,之前又熟识,小东子,往后你就跟福晋身边儿伺候吧。”,十四爷随随便便开口,就扔了个新奴才给我,可小东子不是宫里但监吗?
“十四,小东子公公不是在宫里当差吗?怎么让你轻易就派给我了?”,身边的事情,我半点不知情,总要问问清楚。
“快过正月节了,皇阿玛有赏,除去田地、庄户、银两之外,另赐了几个太监供府中使唤,小东子就是一个。之前府里不缺人,我也想不出他的去处,就安排去养狗,做些杂役。看还算聪明伶俐,且你又熟悉,干脆过去听你使唤吧,顺便照看小狗。”,原来小东子已经从宫中被皇上赏赐到了十四府。
十四小爷连养狗人都替我找好了,照势头看来,过不了多少日子,我就会有条像巴鲁一样,毛绒绒、小熊般庞大的胖狗在周遭围绕了,苍天,这让人情何以堪!
“澜儿来,你挑只喜欢的,不然,都拿去养?”,我还在心中呐喊哀叹,十四已经蹲在狗篮子跟前,伸手招呼我去选熊了,不,是选狗……
“不用了,就方才那只挺好,你选出来抱着就是缘分,眼睛笑眯眯的,看着就喜兴。”,十四小爷一直把刚刚那只抱在怀里,这白色小狗和巴鲁几乎一模一样,只是眼睛眯起来是弯弯的,远看就像在笑。
“成!澜儿喜欢就好,给你……”,我果然没猜错,他就喜欢和巴鲁一样的白色小狗,没半点犹豫,直接送到我怀中。
眼下,我衣服衬里揣着四爷要的狗衣服纸样,怀中抱着十四爷给挑的白色小肥狗,一切巧合太过诡异,可眼下半点都不敢表露,不然就有可能被拆穿,这两人是在联手整治我吗?还是,我完颜滺澜天生就容易犯狗煞……
“小冬子,狗我先带走,你和他们吩咐交代一下,收拾妥当,就来福晋这儿请安吧。”,十四爷给小冬子撂下吩咐,拽着我手腕,出了养狗的小院。
“十四,你不会真的因为要我来看小狗,就刻意叮嘱我不许出门吧?到底是为什么?”,有些事彼此心知肚明,绝非眼下看起来这样单纯,到底这场风波背后隐藏何样内情?
“我叮嘱你别出门,可你还是执意出去了,澜儿,现在外头不太平,不过你没事就好,也别打听了,往后乖乖听话就是了,我累了,不想再提了……”,他笑容宽厚温和,轻描淡写将真相掩饰,看来必有内情。也罢,我也懒得再探究打听,十四终归不会害我,往后自会水落石出,眼下还是小心谨慎为妙
有惊无险的曲折波澜,看似风平浪静了,代价是我要劳烦锦云给四哥狗做好几套衣裳,还要拜托小东子照看小肥狗。而且,我提早得到了正月节的厚礼,贴身太监一名,忠犬胖狗一只,可谁问过我真想要吗?
倚着熏笼,小肥狗在我膝上睡的正香,银水壶里蒸蒸冒着热气,氤氲缭绕,弄得我也犯困,不理会十四小爷的讥讽,还是坚持给小肥狗起名叫笑笑,总是在笑,看着多喜人。明儿总算要启程回府了,还是自己的家住着宁静轻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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