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一路未曾耽搁,又逢顺风顺水,没过多少时日,就经由沧州、济宁、淮安、扬州、镇江、姑苏直抵余杭,下船自有江家接应,软轿、马车直接送到完颜府邸。
因为之前未曾打过招呼,府里下人见我回来,无不瞠目结舌,如同白日里见了鬼,傻怔怔不知该作何反应。
行礼交给锦云去收拾打理,自己直奔后院祖母院落,穿花厅、绕回廊,心中忽然就忐忑慌乱起来,颇有些归心似箭、迫不及待的味道。
“这是?是我的心肝儿回来了?我没老眼昏花吧?”,祖母见我站在门口,手中的茶盏微微发抖,声音中透露出无法压抑的激动。
万般滋味梗在喉头,鼻子一酸,眼泪掉下来,祖孙两个人感情深厚,久别重逢之下,自然欣喜非常。哭诉了离愁别绪,祖母命人将我之前的闺房整理收拾妥当,丫鬟侍候换洗、梳妆,身上焕然一新,心境也轻松顺畅起来。
“澜丫头,到底是为什么不打个招呼就跑回来了?一路风雨飘摇的,多叫人不放心,这皇上家就肯放你自己出来乱跑?”,对我灯突归来,祖母自然要关心询问,此刻她温暖的手心不住婆娑我的后背,让人莫名安心。
“叫十四爷的亲娘,德妃娘娘给撵回来的,说是叫我回娘家思过,您也知道,京城哪里还有我的娘家?所以,我就灰头土脸,狼狈的卷铺盖跑回来了,说好了,您可不能打发我走,不然只能流落街头了。”,窝在祖母身后的软榻上,轻柔缓慢的打着摇扇,方才祖孙两人有贴绣己的私房话要说,已经屏退了下人。对着自己的亲祖母,在京城的遭遇自然要如实相告,本来就是德妃无理取闹,刻意为难,我有什么可嫌丢脸的?
“你不得娘娘心意了?不然为何总是几次三番的为难你?这位娘娘母家在朝为官者几乎没有,之前与咱们家也素无来往,应该不是朝中结下梁子……”,老祖母身为世家族长,想的总是官场人情,盘根错节的裙带关系,自然想不出德妃何以来为难我。其实德妃只是后宫嫔妃,深闺妇人鞋,她心思里计较的,根本没这样庞大恢弘。
“咳,没这么复杂,只不过,我们府里的侧福晋是德妃亲外甥女,她心心念念的,就是想法设法把我给赶跑了,回头给自己外甥女扶正,儿子才好捏在手心儿里。况且,之前还有个缘故,她大外甥女本是意属要许配给十四爷做嫡福晋的,后来合该凑巧,皇上心思难猜,把那姑娘指给十三爷做妾了。选秀女的时候,宜妃娘娘提议把我指给十四爷,皇上就准了,所以德妃娘娘心里认定咱们家和宜妃合着伙,处心积虑算计她儿子,所以,往后心结越来越深。”,简单说了说德妃与我之间的情况,好让祖母别再从家族利益之间费脑子了,德妃没这个眼界见识。
“宜妃娘娘?是宜妃娘娘提醒皇上,把你许配给十四爷的?哈哈哈,宜妃娘娘真是冰雪聪明!”,提起宜妃,祖母突然笑得开怀,好像里头还埋着什么我不知道的玄机。
“跟宜妃娘娘有何关系?她就是当时替圣上解个围而已。德妃娘娘几次三番找我麻烦,都被化解,这次可好,趁着我和十四爷彼此间因为误会闹别扭,她像得了令箭赦令,迫不及待给我撵走了。”,提起德妃我就一肚子火儿,这女人认准的事情,会不择手段想办法,简直无孔不入,怨不得当年抢了自己主子的脸面,让佟娘娘郁愤难平那么些年。
“哟?十四爷……,十四爷和你同岁吧?好端端的,闹了什么别扭,非至于给你撵回家来思过?这可是大罪过!想当年,肃王福晋祭祀时,在祖宗像前打破了御赐宝玺,家国天下的事儿,肃王才令福晋回家自省。你小小年纪,能多大过错,就给撵回家了?”,老祖母好像对宫廷j□j特别了解,随口说起这些人都像是邻居、亲戚。
“何止给我撵回家?德妃娘娘说了,现在皇上为国事Cāo劳,等万岁爷清闲了,找个时间,奏禀圣上把我十四福晋的头衔给废了,直接休回家,回头她赏我几两银子就给打发算了。至于,我犯下的过错,当然不是打碎宝玺这样的大事,根本没这资格!就是……,十三爷您知道吧?有天,他犯了疯病,跟我胡说八道;后来,让十四爷听个、看个确凿;结果,他宝贝弟弟十四,跟着犯疯病,不依不饶,非要让我认错,可我哪儿有错好认?认了就承认和十三爷有私情,真有也罢了,可自己心怀坦荡,凭什么要委曲求全?!两人本在僵持,谁知,没良心的十四爷就跑他额娘那儿告状,德妃就把我痛骂一顿,撵走了!”,囫囵吞枣似得说了个大概,具体话语细节,怎好和老祖母一一说清楚,丢死人了。
“哈哈哈,十三爷是个好孩子,心底良善,为人耿直、厚道,只是太认死理。凑巧他弟弟被娇惯养大,高傲、任性,哪受得了这样的屈辱、背叛,十四爷生气也是应该的。他让你认错,无非是想听你几句好话,并不是逼迫你承认和十三爷有私情,澜丫头误会了。真有私情,他心里能好受?估计是想让你拼命解释到他信服而已,怎么你就想不透?”,提起这两位讨人厌的爷,老祖母倒是满脸慈爱,言语间多有偏袒,也不知哪儿来的交情。
“十三爷?好孩子?我被他害死了!十四爷?生气应该的?就是个混蛋!再说,我又没住十四爷心坎里,哪猜得透他是如何想的?别别扭扭的发脾气,连解释的机会也没给我。您别劝了,听见他们俩我就心烦,说别的算了。”,兄弟几个没什么正常人,都是心高气傲,眼高于顶,表面上温柔也好、随和也罢,骨子里都是以自我意志为先,没个好相处的。
“你现在在气头上,澜儿是聪明姑娘,回头细想想全明白了。而且,你就真老老实实、一声不吭的偷偷跑回来了?这就是你的不对,何苦意气用事!娘娘就像庙里的仙女,一颦一笑都有无数双眼睛盯着,轻易不能表露自己的心意,不然就失了礼数、规矩。纵然她刻意与你为难,也要费尽心机,才能达到目的,还不定哪里就会突然出差错,前功尽弃。平民百姓家对媳妇打骂、休弃,只听婆婆一句话,根本不讲道理。所以她们,比百姓家的恶婆婆好对付的多,皇权、祖制、礼法、内戚、外朝,都是要顾及的方面,不敢轻举妄动。这德妃心xiōng狭窄,眼界不够高远,儿子娶自己外甥女亲上加亲,是小门小户所为,为的是财产不旁落。可她儿子是皇子,往后要建功立业、大展鸿图的,寻个有权势的外戚才是正经,何苦都得罪光了?唉……,澜儿年纪小,义愤难平就跑回家,同样不妥当。你是嫡福晋,应宽厚为怀,娘娘让你回家思过,你就该收拾好东西,去给你丈夫请安、赔罪,得他首肯同意,再走也不迟。让他知道你顾及大局、忍辱负重,必会心生悔悟、怜惜,这才是欲擒故纵的手腕,当家主母该有的心机。也罢,澜儿小小年纪独自离家,身旁又没有贴心人教导,能如此通情达理、处事贤良,已实属不易,往后年纪大了,自然就懂事了……”,祖母虽不知道详情,却能通过三言两句的描述,轻易理清脉络,看透世情,让我心中敬佩不已。
“可我在乎的,不是娘娘刁难,是十四爷为什么要去参我一本?娘娘说,他心中对我早已厌弃,才趁此机会休妻。况且他避不见面,我心灰意冷……”,唉,真正的心事,叫我怎么说,谁把德妃的言语放在眼里,叫人难过心寒的,是往日情付诸流水。
“哎哟,澜丫头,十四阿哥好歹是堂堂男子汉,和老婆闹别扭,家丑不外扬,如何能告到自己母妃面前?再说,他能生气,反复让你道歉,就是心里在乎,想挽回,绝非恩断义绝,真要是早已厌弃,将你冷落算了,何苦大费周章。我倒觉着,儿子告状,德妃未必信,可有人趁火打劫、添油加醋,倒能和德妃说上几句,你想想是谁?”,祖母轻抿口茶,笑容意味深长
“您是说,侧福晋?”,经这一提醒,惊觉一身冷汗,好一阵子没动静,我把浅香的为人都忘了,难道是那天晚上在庭院里和十四争执,被她瞅见了?想想也不奇怪,她本来就是个眼线,时刻监视着府里的一举一动,怨不得旁人,怪只怪自己和十四之间感情未到牢不可破的地步,被人钻了空子,也无可厚非。
“除了她,还有谁都有资格、面子,和娘娘说贴心话?纵然说了,娘娘也未必肯听。澜儿也别着急,回头十四爷来找你的时候,两个人说清楚就是了……”,祖母神色泰然,仿佛对事态的发展了如指掌。
“他才不来呢,连我走的时候,他都没出现……”,真相虽然在心中隐隐浮出水面,可事到如今,谁还敢抱希望,希望越大,失落越深。
“他自己点名要娶的老婆,如何就肯轻易放手……”,总觉得祖母对十四惮度怪怪的,可她应该从来没有见过才对,难不成把十四和十三弄混了?
“您误会了,十四爷没有点名要娶我,当初指婚之后,他可不乐意了……”,小心翼翼提醒一句,十四小爷当初见到我本人还诧异万分,点名要娶?从何谈起啊。
“澜儿,你累了,先去歇歇,咱们有的是时候说话领。”,每当祖母有事情要考虑,她就拿出这借口,将人遣退,每当此时,绝无回旋的余地,只有乖乖遵命。
在余杭的日子随心所欲,叔父将我到来的消息封锁,叮嘱府内上下人等,不许透露半点风声,否则严惩不贷。之前的闺房与四爷曾经住过的书斋,被改建成一座独立的跨院,屋前池塘、莲叶、鲤鱼、杏花,屋后小山、梧桐、翠竹,简直是世外桃源。婶娘的丫鬟每日会将燕窝、银耳等补品送过来,多少日子没感受过的至高待遇,如今都不敢相信是真的。
德妃把我撵回家思过,倒成了送我来过修身养性的清闲日子,没有压死人的礼教折磨,没人用冷言恶语伤你,更无须三天两头去宫里请安、被训诫。
在京城时疲倦的毛病也好了很多,只是江南多yīn雨,惹人昏昏沉沉,每天除了吃就是睡,若是被十四知道,一定会被嘲笑成猪。啊,呸,好端端的逍遥日子,何必想起他!
日子过得太无拘无束,从未有过的轻松舒展,可就偏偏有人来找不痛快。原来我离家这么久,石绿蕊居然还赖在完颜家,没有找到适合的出路。本没多少交集,可她对我这次探亲的事情,颇为好奇,暗地里多方打听,都没人肯搭理,居然今儿就以送补品为名,死皮赖脸的待在我院子里不走。
“滺澜,啊,不,是绿蕊失礼了,现在该尊称您一声十四福晋。我虽没见过世面,可听说,皇子福晋省亲,排场惊人,可您倒好,悄无声息就跑回来,咱们想开开眼都没机会!莫不是十四爷为人谨小慎微,所以老婆出门都一切从简?”,石绿蕊依然惹人厌烦,她明显在幸灾乐祸,嚼舌打探。
“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十四爷是皇子,岂容你随意品评?!对了,我忘了告诉你,润晖成亲了,我嫂子温婉大方,是京城出名的美人,阿玛还是大理寺少卿,知书识礼,贤良淑德,这样的姑娘,才配得上状元,有些人最好死了不该动的心思!”,石绿蕊一直惦记嫁给润晖,不如就此刹刹她的锐气。
“你……,哼,听闻润晖表哥在京城被皇上罢黜了官职,现在是闲散人,既然无差务可忙,为何不把嫂子带回来给我们瞅瞅?也好见见京城闻名的美人,是何等风华绝代?对了,福晋,您最后怎么嫁给十四爷了?绿蕊一直以为,您会嫁给当初来咱们家的十三爷,或者四爷呢,难不成是有缘无分?”,她这人最大的优点是脸皮够厚,没半点血缘,就敢攀亲,哥哥嫂子叫的亲热,回头灵犀真来余杭,得好好叮嘱几句,别因此误会了润晖。
“你自己去问皇上啊……”,我嫁给谁关她何事?选秀就是被君王挑选的过程,皇上指给谁,就要嫁给谁。
“山高路远的,十四爷真就放心福晋自己回家探亲?滺澜,咱们姐妹不说客套话,这十四爷可疼你?”,她突然朝我凑过来,假惺惺的关怀,让人透着恶心。
“我可不记得自己有姊妹?翻遍了完颜家,都没有第二位姑了,您就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滺澜受用不起。”,她还真拿自己当完颜家的小姐看待,既然想求个安稳的容身之所,就该老老实实本分做人,何苦装腔作势惹人厌烦。
“宝筝!”,朝身边小厮一抬手,将他唤到面前,“我平日好清静,今儿也乏了,不想听闲杂人聒噪!”,早就不耐烦和石绿蕊再耍嘴皮子,给轰出去了事。
“是!二少爷!”,宝筝一抱拳,领命而去,强行将还没说够的石绿蕊‘请’出了我的院落。
看石绿蕊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我心里憋笑快要忍出内伤;说真的,这要是在京城,我顶着十四福晋的头衔,拿这些无赖倒没办法。不能仗势欺人,还要维护皇家威仪,福晋端庄,只能哑巴吃黄连,委屈往肚子里咽。
可眼前不一样,这是在余杭,在完颜府,去他的十四福晋、皇室女眷,咱是一言九鼎的颜家二少爷,整个余杭城都算我地盘,遍布各处都是二少爷的手下,焉有人敢不服?越想越得意!舒坦啊!多舒坦的日子啊,简直乐不思蜀!
仔细想想,方才都是闹着玩,最动气的地方,却是石绿蕊评价讥讽十四。暗骂自己真是不争气的性格,人家外人说混蛋十四几句坏话,我心里立刻气个半死,还要死撑面子,拼命替他维护争辩!唉……,十四,明明是我上辈子欠你的才对……
和祖母后来又多次聊到京城的境遇,从大婚一直说到被撵回家,这样从头到尾捋下来,愈发觉得十四的可恶,日子久了,都快忘光了,心里不知骂了他多少次,估计臭十四在京城没少打喷嚏。
可祖母总是笑眯眯的不加评论,偶尔还要为十四说上几句好话,弄得我烦乱不堪。千叮咛万嘱咐,若是十四有天真的来余杭,千万别给他好脸色,要讥讽、唾骂,然后再给他轰出去,架不住我软磨硬泡,祖母总算是笑着点头答应,可我总觉得是种敷衍。
话虽说的强硬,可我好歹来余杭都一个多月了,十四爷和京城连点风声动静也不见,谁知他会不会来?兴许已经纳新妾,把我抛之脑后,从此恩断义绝也不一定?又或者,我翘首以盼,望穿了运河水,等来的也许只是一纸休书?啊!呸!谁翘首以盼?谁望穿运河水?想得美!混蛋!十四!
碍于我在家中每日除了吃睡,就是歪在榻上念书,日子过得实在浑噩。祖母强制我出去走走,当然,不能像以前一样随意乱跑,只是到离家不远谍风书院去看望当年的师娘,这边家丁丫鬟跟随,那边师娘亲自接应,出不了半点差池。
本来我是不爱动弹,可无论找什么借口,都被祖母否决,也不知是怎么了?当年在家待不住,逮个机会就要出去玩,现在可好,打着我出门,都犯懒。
“你师娘当年多疼你,你是女儿家,混在学堂里念书,都倚仗师娘照顾,好歹也沾个娘字,当女儿的回来,怎能不去看望?别让人家说咱们完颜家的人没良心!况且,书院里有你想见的人,老太太我这么大年纪,还能诓你不成?”,祖母语重心长的话语都说到这个份儿上,谁还敢推辞,只好慢悠悠的梳妆打扮,略备薄礼,坐软轿去了清风书院……
和师娘在庭院里叙旧,聊起当年念书时的往事,不禁感慨岁月如梭,光yīn似箭。喝了会儿茶,觉得山上微凉,师娘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如往日硬朗,她说困乏,我也赶忙顺势告辞,临走又蒙师娘送了不少山珍土产,弄得人怪不好意思,被师娘着实嘲笑一番,说女儿回娘家,哪儿有空手而归的道理!
喜滋滋的带着山珍美味在书院里恣意溜达,回想起当年四爷和十三弟在余杭的时候,我也去看望师娘,拿回好大一篮子山野珍蘑,回家叫厨子炖了汤,让他们尝新鲜,谁知还没端出厨房,就被完颜亮先喝了半锅。占了便宜嘴里还骂骂咧咧的不依不饶,说姑娘大了,心思难琢磨,吃里扒外,有好东西不记着兄弟,偏要给外人。偏巧这话被十三弟听见,问他谁是外人,吓得完颜亮灰溜溜逃跑。无忧往事历历在目,可转眼间,就已然各奔东西。
“二少爷!”,正漫无边际的胡思乱想,忽然听闻有人在背后喊我诨号,“飞狐颜二少!”,再听听,就更了不得,这人能喊出当年只有四大才子彼此间玩闹的私密话,可见与我们多亲近,原来祖母没诓我,书院中真有我盼望相见的人。
“淳哥哥!”,完颜淳回来了,他居然在书院,我心心念念的完颜淳,自打去南海打仗,多年就音信全无,居然现在好端端站在我眼前,笑靥和煦,叫人不敢相认。
“姑娘,给姑娘请安!方才是玩笑话,唐突姑娘,还望姑娘恕罪!”,他仍是温和有礼,随意不失恭敬,这么多年,除了风餐露宿的军营,磨练的气质更为硬朗,一切都没变。
完颜淳是我远方堂哥,自小父母早亡,被寄养在叔父家,本就聪颖过人,又因寄人篱下,格外刻苦,没几年就已然出类拔萃,文武皆通,令叔父和祖母都倍感欣慰,总没有负于他父母的重托。叔父还时常感叹,为何自己的亲儿子不是才貌双全的完颜淳,却是混沌顽劣的完颜亮,屡屡叹息不已,令完颜亮很不服气。
虽是堂兄远亲,可当年完颜淳确实以我伴读侍卫自居,一起到学堂念书,他也从不认为自己是完颜家的少爷,总谦卑敦厚,所以到现在他有战功在身,仍是习惯尊称我为姑娘。
“锦姑娘,可好……”,突然完颜淳就不似见我那般随意,突然拘谨窘迫起来,和锦云打招呼,他有些羞涩不知所措。
谁知锦云连话也没回,转身就走,弄得完颜淳尴尬万分。打从当年伴读,我就觉得完颜淳醉翁之意不在酒,哪里是陪我读书,总有事没事找锦云打岔讨好,居心明显,连傻亮都看出来了。
后来许多年,完颜淳倒也没再为旁人动心思,再加上他为人正派、安分,所以我也就未曾拦阻。可男儿毕竟志在四方,他年纪比我长五岁,到了十七岁那年,已经文韬武略,样样出众,适逢叔父的同僚引荐,让他去军中做武官,没几年南海战事频发,他也就跟着去了南海,一去三五载,先头还有星星落落几封家书,后来估计战事紧急,就音信全无了。
可我总记得,他在临行前的晚上,在后花园的湖边,把祖传的佩剑送给锦云,锦云不收,他还说战场无情,怕从此天涯飘零,好歹给姑娘留个念想。还让锦云等他,这不是表白心迹是什么?不是定情物是什么?
锦云为人温婉持重,没我做主,她不会轻浮到私定终身,所以,当时没表态,只是默默将剑收好,这些年从余杭带到京城,又从京城带回余杭,这不是信守承诺,又是什么?况且,锦云也送了他荷包火镰,这不是定情回礼是什么?所以,这分明是段好姻缘,让我记挂在心的好姻缘,为我视如亲姐妹的锦云,争也要争到手的好姻缘。
“淳哥哥你别理她,她不是讨厌你,估计是害羞了……”,好歹也是姑娘家,这么多年没见,又当着我的面,哪儿能上来就诉相思别情。
“嗯,难为姑娘费心……”,完颜淳怅然若失,一定是被锦云冷落,心中难过,他肯定是喜欢锦云的,不然那荷包火镰现在还挂在他腰上,而我当年送的弹弓,不定被他扔在哪儿了。
“淳哥哥,你实话告诉我,你喜欢不喜欢锦云?若是你真心喜欢她,回头我就帮你问问,两情相悦,尽早娶进门才踏实,从此花朝月夕永不愁。我现在看明白了,世事多变,差了分毫,这辈子真能谬之千里……,你是男人,心里到底怎么想的?给我句痛快话……”,最怕拖沓的人,这些年未见,也不知完颜淳是不是心意如旧。
“姑娘!您?我?我,不敢隐瞒姑娘,这次从南海打仗得胜归来,圣上钦赐三品参将之职,我只怕……”,完颜淳突然吞吐踌躇,可我恍然间就明白了,他方才的怅然,并非为了锦云的冷落,怕是今非昔比,往日誓言无法承诺,愧见故人。
“你什么?我什么?完颜淳!你敢看不起锦云,我就要你好看!三品武官有什么了不起?完颜亮还是三品武官呢!若是我们配不上,佩剑胳还给你,省的让参将大人为难!”,怨怒攻心,一时间口不择言,如果完颜淳是势力小人,锦云我还不舍得嫁呢!
“姑娘,你误会了!我是说,圣上赐了三品参将之职,当日问我可曾婚配,可您知道我自小父母双亡,后来又征战在外,确实没有定亲,当时不敢欺瞒,就如实禀告。皇上虽没明说,似有指婚之意,我怕……。完颜淳孜然一身,家境单薄,富贵权势不敢贪恋,只一句话,男人一诺千金,岂是因官职、战功就能忘本!还请姑娘明断……”,完颜淳俯身作揖,神情郑重,又不想虚以蛇尾,假意周旋。
“我对你谈不上误会,可不必明断,有心里话,对你该说的人去说。既然你口称一诺千金的男人,就尽早给个明白,别耽误人家,大好年华,人生逢几回?姻缘之事,旁人逼迫不得,我不求你委屈顺从,只盼你给别人一个交代,她一介弱女子,虽平日将心事隐藏,可从没忘记佩剑之约,多少王公权贵,都不曾放在眼里。你喜欢也罢,不喜欢也罢,全凭你心意,只是寻机会给个痛快话,不必拖延勉强。可有一点,别吃着碗里想锅里,妄想齐人之福……”,撂给完颜淳几句敬告,带着锦云离开是非之地,他心里必是要斟酌权衡,给不起的承诺,千万不要随便去说,光yīn飞逝,彩云易散,人能有几个好时光。
自打书院回来,也没听见完颜淳有动静,从锦云平日表现,也窥不出她的心思。似乎她都在替我着急,成日里念叨的只有十四爷。唉……,真是,相互着彼此的急,满拧……
今年桂花开的早,祖母天刚亮就催我去别苑赏桂,等我才在别苑安顿下来,丫鬟将果酒、茶点摆上,只等她老人家过来,却见管家急匆匆来寻,说老夫人有急事,请姑娘回府,这不是存心折腾人吗?难不成祖母出了状况?
惶恐忐忑赶回府中,却见下人个个神色古怪,还没踏进正厅,远远就看见阿玛焦急的面孔,而正坐上,还有位贵客在喝茶,颇显气定神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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