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暮呆子不是呆子）1
    第一章（暮呆子不是呆子）
    十月，H市。
    虽然还在南方，但人在室外不穿上一件厚棉衣压根扛不住。
    寝室楼旁边是H市第二大的湖泊，每年中秋刚过，走出寝室楼的大门，暮素的脖子就被不断灌风。
    唉，风萧萧兮易水寒。
    幸好她暮素不是壮士，不会一去不复返。
    抱着初中英语教材，拿起桌面的钥匙跟水杯，检查着还有什么东西遗漏了的。
    手心里面被塞了个苹果，触感凉凉的，握在手里都能够闻到它的香味。
    暮素抬头看见苏小宁对着她一脸的嗔怪：“这么冷的天还出去做家教，要不是今年国庆我家两老都去了西班牙体会二次蜜月，我才不会留在寝室里面陪你呢。”
    指着她手里的苹果，苏小宁说：“这个给你饭后吃的，我知道你忙到连买水果的时间都没有，多买了的。”又指指暮素的背包说：“包里我塞了一片德芙，你别总是贪平宜在大冷的天气里面从市区饿到回来食堂才吃，告诉暮傻子你，你要是病了我可不会送你进医务室。”
    摇着头笑着把苹果塞包里，暮素觉得苏小宁万年如一日，都认识这么多年，向来就是刀子嘴豆腐心，见不得她不好，偏偏嘴上却不愿意承认。
    嗯啊，还有没有漏掉什么东西？不自觉就把食指伸到牙齿前面压着嘴唇，暮素很认真地思考着这个问题。
    上次去给初中生期末考前复习，却忘记把早已打印好的两套题从寝室里面带出来，最后到了别人家里才发现这个问题，连忙到楼下打印店里面上网再把试题下载。
    暮素心疼那七块钱。
    偏僻有偏僻的好处，好歹学校那边都是价廉物美的，到了市区里面，平常五毛钱一张的打印都涨价成了一块往上走，老板还一副你爱来不来，你不来别人还是会来的样子。
    家教一小时才五十块，周末有两家人请了她，一次两小时。
    说起这个暮素觉得好笑，高考放榜后她成绩不错，英语还是满分，拿着成绩单跟学校录取通知书打算去一家市内知名的补习机构投资料，兼职家教。
    估计是假期多得是大学生投资料过来他们这个机构，前台的小姐接过她资料的复印件眼角也不抬地伸手问她要钱：“三十块，档案费。”一边拿出文件夹把资料夹好，一边掏出收据准备写。
    “什么三十块？”暮素有点蒙住，以前也做过家教，不过因着是亲戚介绍或者就是亲戚的孩子，要的钱很少占用的时间却很多，所以她想要去给别的人补习。
    为着这个问题她被她母亲陈女士骂了一个上午，说她婶婶包她吃包她喝，还给她钱对她这么好，她还嫌弃了。
    “每次一去婶婶家就是大半天的时间，说是让我在她家吃饭结果是希望我吃完饭了继续给欢欢他补习。”后面的话她没说出来，怕再说出来招得陈女士更加的生气。
    侄子欢欢刚上三年级，好动不听话还喜欢踢人，最是不听教的时候。一道题目要说上十遍才终于让他似懂非懂，换个题目就不会做。
    至于钱，暮素想起就撅嘴，婶婶家里的房子是一百多平没错，但是每次家教结束了从来不主动说要给酬劳，只当做是她应分的。
    见暮素还没给钱，前台小姐用指背敲着桌子重复了一遍：“我们帮你们保存档案，还要给你们做一份介绍册子，三十块是人工资料费。”
    好贵。
    暮素犹豫了一下，盯着前台小姐的白眼把自己的资料拿回去。
    都还没有雇主呢，就要给钱，万一要是没人来找她，那三十块钱不就白花出去？
    不过暮素人品还是很好的，人品王的称号从她小学开始就被身边的人叫起来。理由就是她抽奖必中，但是只中安慰奖一类的，最好的一次也只是彩票上面的七等奖十块钱。
    哪怕是安慰奖也好，大家还是乐于让她帮忙去抽扭蛋那些，至少她手气还是可以的。
    暮呆子不是呆子2
    一连跑了好几家教育机构，统统都是要收费。刚想认命从干瘪的荷包里面掏出三十块钱，陈女士给她新买的手机响起了系统自带的铃声。
    电话那边哗啦啦，欢乐的气息光是声音就听得出来，暮素都能够想象到苏小宁带着宽边太阳帽鼻梁上面架着太阳眼镜皮肤上面沾满沙子的样子。
    “暮呆子啊，我告诉你，海南岛这边好玩头顶了，这里帅哥没有，但是美女很多，我都快看不过来了。”
    又叫她暮呆子。
    暮素原本就嘟着的嘴，撅得更厉害，死气沉沉地回应那边的开心愉快：“我这里没有帅哥也没有美女，只有不断问我要档案费的中年妇女。”
    “怎么啦？声音听起来感觉快要哭了，暮呆子，是不是有人欺负你，等我苏小宁回去把对方剁了，要红烧还是清蒸随你挑。”
    “我要干煸。”暮素爱吃的是干煸土豆丝，清蒸太淡，红烧太油，嚼着一根根撒了孜然的炸土豆条才是真的好。
    后来是苏小宁教她，甭去给什么三十块教育机构，上去XX补习网里面登记注册填资料就好了，到网吧里面就两块的网费而已。
    两天后相继有好几家的人联络暮素家教事宜，暮素按着学校的远近和时间价钱问题选了其中三个，找了周末分别去试课。
    最后有两家把她留下来让她继续教，还把试教的费用都清算给她。暮素拿着那一百块钱给苏小宁电话说：“我请你吃饭吧。”
    “别……暮呆子你请的饭简直不能吃，除了干煸土豆丝还是干煸土豆丝，还不如我请你好了。”刚刚结束旅游回家的苏小宁，整个人累瘫地躺在床上，脚上还挂着拖鞋没脱下来。
    暮素也好无奈的语气，跟苏小宁说：“你不是总说要减肥嘛？反正你不喜欢土豆，刚好可以减肥。”
    最赞的是，这么说来，整盘的土豆丝都是她暮素一个人吃了。
    太棒了。
    苏小宁喊她暮呆子，喊了整整七年，横穿整个初高中。
    “宁宁，你为什么就爱叫我呆子。”暮素不觉得自己是个呆子，你有见过智商高得可以考上全国排名第三的大学而且是拿着奖学金进去学生，会是个傻呆货吗？
    对着面前那道干煸土豆丝已经叹了三次气的苏小宁，忍无可忍，无需再忍，在回答她的暮呆子问题前对着厨房大喊一声：“老板，给我多加两个菜。”
    “因为你呆呗。”苏小宁一觉睡醒太阳晒屁（这个词也河蟹）股，连早饭都没吃就赶着赴暮呆子的“请吃饭”，实在饿，掰了筷子架了一根某人最爱的土豆丝塞（SAI)(不要又给我河蟹）嘴里，边吃边皱眉头：“怎么说，当年初中的新生致词你是全年级第一名你还记得不？”
    “记得啊。”暮素一向淡定的脸上泛起极罕见的红晕，因为那次新生致词让在场的人都跌破眼镜至今难忘。
    她是很想要忘记来着的，但是别人都念念不忘，作为当时人来说，忘记会是何等困难。
    “我还是第一次听到那么好笑的致辞，你居然站在全校的面前说‘一样的老师一样的教科书，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的成绩特别好，大概是各人差异问题。’，暮呆子你当时没有看到你旁边站着的校长脸都铁青铁青的，老师们的嘴里都张开得能塞下一整个蛋。”
    更要命的是，暮素她跟苏小宁还是同班同学，整整做同桌了三年。
    一个埋头读书少言沉默，一个成天疯玩不做作业不看书，轮流着排年级前三名。
    一个觉得老师作用不大有作用的是学生自己，把老师学校的作用完全忽视；另一个更糟糕，成绩好却不认真上课一周以内三天都交不齐作业，把班风都给败坏掉。
    暮素当时的班主任憋屈了整整三年，直到她们这一届毕业了，他才终于可以对着学生训斥到：“看你们不好好做作业不认真上课，成绩像坨烂泥一样糟糕。你们知道你们的班主任我有多优秀吗？上一届的满分状元里面有两个都是我带的！”
    第二章（天使脸孔的恶魔）1
    第二章（天使脸孔的恶魔）
    分针龟速地爬过了数字一。
    到下课的时间了，暮素把初中生刚刚做完的几道题检查着定语从句有没有问题，仍旧是错的一塌糊涂，比起最开始的全军覆没倒是有了进步。
    小孩子，少批评多赞扬，培养出对学习的兴趣才是办法。
    没有教师资格证的暮素已经做这家人孩子的英语辅导老师一年多，这边这个初中生姓张，弓长张，长瘦的脸上一脸的青春痘。不聪明，倒是听话的，听他父母反应，自从她来做家教后，说家里孩子别的作业不做也会把英语的先做了。
    张同学的妈妈见天气冷，煮了一锅桂花米酒小汤圆，盛了两碗，其中一碗是给暮素的。
    桂花的香气扑鼻而来，只是咀嚼的时候是苦的，还有点硬，搁牙的感觉不是太好。
    要是自己家里做这个，会把桂花用纱布包起来隔开，使得既有桂花香味却不会口感不好。
    只是那个会给她做这样的桂花米酒的人已经不在了。
    甜汤有点汤，张同学的妈妈去厨房取勺子过来，暮素冷不及丁地低声问了一句：“你该不会是喜欢我吧？”
    一瞬间从脸颊红到耳根的张同学马上低头假装喝甜汤。
    但他忘记甜汤很烫。
    手里拿着两只勺子的中年妇女出来看见儿子喷了一桌子的甜汤，脸皮抽了抽，啧啧了几声一边回去厨房拿抹布一边埋怨他上辈子都不知道是不是属猪的，吃得那么急干嘛。
    “妈，你在猪年生我出来的，你忘了吗？”正值青春期的男生习惯性脱口而出那么一句，回过头来才想起身边坐着的是谁，表情愈发的困窘。
    暮素捧着瓷碗暖手，再没去看张同学如何慌张地扯了几张餐巾纸去擦桌子，自顾自地掏着糯米做的小丸子一个个吃掉再去喝甜汤。
    从张家出来的时候快五点，天边刚开始临暗，路边摊上有买玉米棒跟烧麦的，白气腾腾地往上蹿。
    经过摊子的时候暮素抽了抽鼻子，觉得自己饿。
    从这里回到学校要转两趟公交，就算中途不塞车公交没有晚点到站也要快两个小时的时间，伸手到包里掏出上午苏小宁给的巧克力，掰了一块送到嘴里。
    很甜。但她不喜欢吃巧克力。
    每次吃巧克力条件反射就觉得手心在隐隐作痛，老毛病了。
    呼出的二氧化碳都是成白色气体，暮素在想，过几天会不会下雪，要是下雪膝盖会痛她会不想出门的。
    这年头抢公交男人比女人狠，老太太比黄花闺女狠，脸皮薄一点的就只能站足一小时，感受公交颠簸到荡漾步伐。
    暮素自认自己脸皮厚度刚刚好，几乎每次都能像条小鱼一样在沙丁鱼罐头里面游荡到公交的后排座位上面，抱着书包稳稳妥妥地坐好。
    坐得靠后，不会有老人家过来虎视眈眈。
    老旧车皮上面有斑斑的红漆，依稀还是能够认出上面的宋体写着：尊老爱幼是中华民族的美德，请为有需要的乘客让座。
    抱着一颗泛滥的老好人心，说不准哪天就碰上渔夫和蛇的社会事件。
    百口莫辩，委屈无处诉。倒还不如就这样一直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生活下去，你把位置让给了别人，以后你需要的时候不一定再会有人让给你。
    窗外是熟悉不过的街景，暮素瞧着眼皮都累。
    偏偏手机响了，闭着眼把电话接通，问了一声：“喂？”
    车内太吵杂，暮素听不太清楚，隐隐约约听得见“医院”“周一上班”等几个重复出现的词语。
    天使脸孔的恶魔2
    “嗯，姑妈，我现在搭公交有点听不清，过会儿给你回电话好吗？”应该是医院护理的工作有着落，苦于实在听不清只能先把电话掐了。
    银行卡上面只剩下两千块，其中一千块还是苏小宁转账给她的。
    这学期的学费还没交齐，学生证上面自然还没注册这个学期的，辅导员找她谈过几次话说是让尽快把学费补齐别耽搁了注册的时间。
    家教的工作勉强足够她的生活费，不过学费就需要多一份工作。
    暮素的妈妈从前是医院护士，耳濡目染知道不少，大一放暑假的时候在姑妈的帮助下面学习了两个月的护理课程。
    回到学校到饭堂里面打了份炒饭，暮素拨通了姑妈的电话，把上班时间跟注意事项都一一记录好。
    “但是白天我还有课程，一周有三天是白天上班我可能有些困难。”并不想逃课，暮素顾虑着要是被发现了缺勤会没有奖学金。
    姑妈也是没办法，告诉她：“医院护理都是这样，你先去上一周，到时候跟同事沟通一下能不能够调班吧。素素你到时候直接找高医生，她会帮你安排的。”
    好吧，也只能那样。挂断电话后暮素转头跟对面床的苏小宁打个商量：“宁宁，下周的专业课你帮我答个到吧，我有事去不了。”
    “啊？我们系的教授出了名的灭绝师太，要是被发现你就死定了。”叼着薯片正吧唧吧唧吃着，苏小宁伸手捏着自己的鼻子喊了一句“到。”，摊手问暮素：“你觉得像吗？”
    不管像不像，暮素都管不了，只能祈求自己人品爆发不被灭绝师太发现才好。
    等到了周一，五点半一到暮素的手机就在枕头旁边震动。
    天都还没全亮，蹑手蹑脚地尽量不把别的室友给吵醒，一个人去洗刷换衣服，拿上车卡就往车站那里赶。
    靠关系一切都好说，暑假拿到的护理证只是走走过场而已，不到半个小时就到人事处那里办完了资料登记换上护士服戴上xiōng卡。
    护士长姓曾，三十多岁的胖女人，两个手掌肉得像个球。
    她指着单独一栋栋的病房给暮素看，说：“你白天负责的是八栋的李承宁，按时给他药跟三餐的食物就可以了。晚上则是负责巡逻紫薇园这片房子，检查病人有没有乖乖睡觉，只要不出问题基本上还是很轻松的。”
    见暮素还在记笔记一样，护士长说：“别把这里当学校，计划赶不上变化的，用耳朵听进脑袋里记在本子上面你遇到问题难道还要翻开看看吗？”
    “我只是怕忘记了。”合上笔记本，把笔一并塞回到口袋里面，跟着护士长到药房里面认记药物。对于病人的生活习惯也要略知一二，护士长给她强调：“特别是这个八栋的，最不好惹，你小心些。”
    到了午饭时间，在护士长的吩咐下，暮素到厨房领了李承宁的午饭跟药剂后第一次踏进了八栋。
    私人开的精神病院奢华得像度假别墅，暮素敲门没有人回应只好自己推开门。
    房间里面家具不是米黄就是素白，感觉得一尘不染。当然，日常清洁也是她的工作之一，说是医院护理，其实更像是个清洁工跟保姆。
    “李承宁？有人吗？”护士长明明给她说的是，李承宁不喜欢走出房子。按道理来说他一定在房子里面。
    一楼客厅没有人，暮素把装着食物跟药的托盘放在桌子上，走上楼梯去找她的病人。
    房子是两层的，一楼是客厅跟两个小房间，二楼就是一个卧室跟露天阳台。
    最终，她在露天阳台上面找到享受阳光浴的李承宁，似是睡着了，一本蓝皮的书摊开遮着脸，对她的靠近毫无反应。
    “李承宁？”还是没有回应。伸手去掀起那本书，暮素的心脏短暂地停了三秒。
    他的脸……很干净，长长的睫毛像蝶翼一样覆在在上面，恬静的睡颜让人很想伸手去摸一摸那干净的皮肤到底会有多腻滑。
    好像天使。这是暮素对李承宁的第一印象，但很快的，她就觉得眼前这个人不过披着天使的外披，彻彻底底的恶魔。
    第三章（不肯吃药的精神病）1
    第三章（不肯吃药的精神病）
    在她出神地盯着人家看的时候，有人打断了她思绪。
    “看够了没？”声音冷得没有一分热度，拥有天使般干净脸孔的主人半眯着眼睛打量着新来的护理，勾起嘴角不怀好意地笑了一个：“估计你连一个月的试用期都熬不过。”
    李承宁从木椅上面起来，扯回暮素手上的蓝皮书，径直地走去楼梯那里。
    身后是暮素疑惑的声音：“你又不是我，怎么知道结果？”
    站在楼梯上面，李承宁回头，带点内双的眼睛闪烁着慵懒的神色，他慢条斯理地指着自己告诉她：“因为你负责的病患是我。”
    难道他会吃人？暮素跟在后面走，盯着前面高瘦的身影感觉自己的头顶才刚到对方的肩膀，再往下瞄，对方的腿明显比自己长一截，都快赶上她腰的高度。
    刚到楼下，大厅的门铃响了，走近了一个小圆脸护士。对方笑笑跟暮素说：“是护士长说你第一天来，让我帮一下你。”
    小圆脸护士让李承宁吃完饭吃药，给暮素指出洗手间的位置告诉她里面有打扫的工具，等午饭过后可以开始打扫。
    李承宁在沙发上面坐下来，夹了一根青菜才咬一下，说太冷了，把筷子一扔就上楼说要睡觉。
    “等等，你还没吃药呢。”暮素拿着药片跟水杯跟上去，手才刚往前伸，就被对方用力拍掉。
    手背都是火辣辣的，伴随着刺痛。装着药片的透明玻璃瓶跟盛着白开水的瓷杯，在地上碎成了花。
    “你——”刚吐出一个字，就被李承宁暴涙的眼神被逼得生生住了嘴。
    “我没有病！”他没病，他才不需要吃药。站在楼梯台阶上面，李承宁俯　左左右右地看了她几眼，像看傻子一样的嘲笑表情：“我看需要吃药的是你才对。”
    直到楼上传来一声山摇地动的摔门声，暮素还保持着刚刚把药递出去的姿势。
    小圆脸护士过来拍拍她的肩，安慰道：“精神病的人都不会认为自己有病的，上一个跟他说要吃药的护士还被打了一巴掌呢。”
    翻过手背，上面都是红的。
    清理地上的碎片花了不少时间，因为小圆脸护士告诉她，李承宁这个人有洁癖，房子必须是绝对的干净，平常喜欢不穿鞋子在房子里走动，所以碎片一定要清得干净些，不然她会很麻烦的。
    清扫，拖干净水迹，用餐巾纸擦一遍，还要用透明胶带跪在地上粘连那些遗留的灰尘。
    暮素从地上起来的时候觉得背部都要断了。
    放在桌面上面冷掉的饭菜自然被小圆脸护士拿去倒掉，暮素问她：“那他饿了怎么办？”他已经那么瘦了，要没食物岂不得饿死。
    “你才不用替他Cāo心，李承宁这个人一天三餐肯给脸吃一顿就不错了。”伸出三根手指，对着暮素说：“他最高峰的时候尝试连续三天一颗米都不愿意吃，后来晕厥我们还要给他打葡萄糖。”
    “好厉害……”暮素虽然也偏瘦，但是一顿不吃饿得慌。套用苏小宁的话来说，暮素这个人最具有欺骗性了，豆芽的身材，大象的食量。
    寝室里面谁的零食要多得吃不完，往暮素桌面一扔，保管没过几天就被消灭干净。
    不肯吃药的精神病2
    “这就说厉害了，等你知道李承宁的所有事迹以后，你就觉得三天不吃饭算不上什么。”小圆脸护士摇着头，让暮素提着垃圾拿去倒掉，顺便完事后两个人一起去吃饭。
    一路上，小圆脸护士给她叨叨念念着李承宁的光荣事迹。
    “别被他外表欺骗了，那家伙就是一脸的祸害。刚进来的时候这里的小护士好几个都喜欢他到不行，争着要过去八栋负责照顾。就在那晚，他自己在浴缸里面割脉，把那时候照顾的他的箐姐吓死了。”
    小圆脸护士的脸部表情特别丰富，瞪大了一双小眼睛嘴巴张成O字型，给暮素模仿当时张箐发现浴室里面从地板到浴缸里面都是血的惊恐表情。
    “后来这小子被抢救回来，躺在病床上面老把针管拔掉。值班的医生护士看见了又把针管插回去他的手背，像打游击战一样。”指着自己手背的某个地方，示意给暮素看：“他的手背后来都青紫了一遍，就是针管给插的。”
    “他当初是怎么进来？”暮素的专业是金融管理，仅仅只是把护理课程学了几个月，对医学专业的知识并不知道太多。
    在她认知里面，李承宁除了脾气不太好，并不怎么像是个精神病。
    看着暮素略带疑惑的眼神，小圆脸护士问：“你是奇怪他不像精神病对吧？”
    暮素点点头。不像，真的。
    变得严肃收敛笑容的小圆脸护士停下脚步，握着她的肩很认真地说：“他真的是疯子，你要时时刻刻记住这一点。而且他比我们院里大多数的病患都还要严重。”
    “难不成他是杀人了还是砍人了？我只是觉得他脾气不太好而已。”暮素已经闻到食物的香味，眼看医院饭堂在不远处，很想快步走过去吃饭。
    小圆脸护士拉着她，叹了口气：“还真被你说对了。他当初就是杀人了。”
    注意力都在午饭上面的暮素没太认真听，等走了几步才反应过来。皱着眉头问：“那他是怎么杀的？”
    “咳咳……”护士长迎面走过来，打断了两人谈话。护士长问暮素怎么样了。
    犹豫着怎么开口，旁边的小圆脸护士已经替她回答：“又没吃饭呗，还把药瓶摔了。”
    “啧。”护士长不满意这个答案，看着暮素说：“回头你再端过去一份，一定要让他吃饭才行。”想了想，改口道：“还是现在就端过去吧，要不然把他饿了，回头上面又要怪我们没照顾好病人。”
    “好。”还没能吃得上饭的暮素只好挥泪告别食堂，跑去厨房那边跟师傅说要多弄一份八栋的午餐。
    厨房里的老师傅一听是八栋，就接口：“又不肯吃饭了，真是难伺候的主。”
    负责切菜的另外一位师傅也说：“人家家里当官又有钱，就煮个饭而已油盐放多了不吃，煮的时间长一点也不吃，少爷脾气大得很。”
    抬头看看暮素，忽然笑问：“该不会你是新来负责八栋的吧？”
    在厨房一众同情的目光中，暮素终于端出了李承宁的午饭，朝着八栋走去。
    怪不得这么顺利就可以来当医院护理员，敢情李承宁以前的护理都被赶跑或者吓跑，这才有了空缺让她捡个漏。
    仍旧了按了门铃没有人回应，暮素的口袋里面有钥匙，自行开门后直接把晚餐端着上楼上，打算无论如何都要让李承宁把饭给吃下去。
    不然他要一直不吃，她也没得吃。暮素觉得自己的胃都快要饿得发痛。
    房门是虚掩的，里面忽然传来哗啦啦东西掉落的声音，还有李承宁的一声吼叫说“绝对不可能！让她这辈子都别指望！我就是一辈子被你们关在精神病院里面也不会答应的！”
    暮素站在门外捧着饭，看见座机被人暴力扯掉了电话线，嘭地往墙上扔。
    第四章（血液恐惧症）1
    第四章（血液恐惧症）
    应该推开门还是一声不吭把饭放到桌子上面当什么都没看见？
    暮素感到了尴尬，感觉现在进去也不对，但是饭都端上来，难道要端回去？
    大概是感觉到暮素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坐在床边的李承宁冲到门口一把拉开门，恶狠狠地问她：“偷听完了？八卦完了？那你可以滚了！”
    忍不住后退了半步，看到自己手上的饭菜，没有忘记自己使命的暮素一把推开李承宁，径直走进乱成一团的房间里面把饭菜放下。
    “吃饭。”
    “端走，没胃口。”
    “吃饭。”
    “我不吃！”
    “吃饭。”
    李承宁长手一扫就把碗筷都扫到地上，似是不解气，把床头的台灯也摔到地上，捉起了床上的枕头就往暮素的身上扔过去：“听不懂人话是吧！”
    紧跟着的是几本柜子上面的书，一个金银色的魔方，手提电脑，手机，茶杯，餐巾纸……直到暮素视线内可以随意移动的物体都被扔完位置。
    有些是扔到地上的，有些是直接朝着暮素飞过去的。
    要不是房间里面的东西并不多，估计还要再扔上一段时间。
    地上面有毯子，东西扔在上面不太容易摔坏，倒是有几样易碎品扔到墙上顿时就解体分裂，锋利尖锐的碎片擦过暮素的眼角。
    温热的一滴血缓缓从伤口处冒出，累积到无法承受的重量被地心吸力引着顺着青白的脸颊流下……
    暮素没感觉到什么痛，只是感觉到自己的脸上有点发痒，有什么在自己脸上蠕动，本能地伸手一抹，是红色的鲜血。
    两眼一暗，她晕血了。
    朦胧中，她觉得眼前都是通红一片。血，都是血，铺天盖地，血流成河。
    李承宁拍拍倒在地上的她，带着不耐烦：“起来，别装死，我明明都没有朝你身上扔什么要命的东西，你怎么可能就晕过去了。”
    地上的暮素已经没了意识，眼角的伤口的血很快就凝固起来没再流，李承宁有些不知所措。拍她没反应，又叫不醒，从她眉脚流出来的血虽然不多，但被她先前一抹，糊了半边脸看上去绅士可怖。
    “喂，你给我醒醒！”李承宁从她两手下面架她坐起半身，死命摇晃着：“快醒过来！你不会真的就……”贴耳在她心室的位置，听到心脏还好好跳动的声音才松了口气。
    明明没死嘛……
    昏迷过去的暮素软绵绵的，对于李承宁抱她上CHUANG毫不反抗。
    血液恐惧症2
    “女人就是麻烦……”一点血就晕过去。把人稳稳妥妥地搬到床上去，约莫估计眼前这个连名字都不知晓的女人应该只是晕厥，过一会自然会醒过来。
    他松开了手，软绵绵的暮素倒落在了枕头上面。李承宁觉得怀里的温暖被冷空气瞬间塞满，略带可惜。
    “妈妈……别走……”床上的暮素眼皮下的眼珠在动，捉着身侧李承宁的手喊他妈妈。
    直觉应该推开捉着他的手。他有洁癖，不喜欢接触别人，更不喜欢别人接触自己，光是刚刚那样把暮素抱一抱就够他想去洗个澡。
    只是，她在喊妈妈……忽然情绪激动地蜷曲起身体，暮素捉着他任何一个能够捉得住的地方就哭着喊：“不要走……”
    “我不是你妈，还有你的手别乱捉！”好几下都碰到他那里，李承宁好不容易才终于按住她乱动的手，禁锢她的动作让他安静下来。
    安静下来的暮素头往后一番，整个人又变得软绵绵。
    又睡过去了。
    等暮素终于醒过来，那已经是晚上六点的事情。
    北半球过了九月份入夜的时间就提早了。房间内的窗帘本来就拉得严密，没开灯，连窗外仅余的些微光线都隔绝得彻底。
    空气中有放久了的饭菜气味，还没变馊，只是也不太好闻，跟床上本身的气味混在一起格外的怪异。
    耳畔还有别人的呼吸声。
    暮素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发怔地看看地上乱得一团糟散落得到处都是物品，又看看自己腰间上面的环着的一双手。
    被她猛烈起身打搅了睡梦的李承宁轻轻嘤了一声，收紧了手臂把她揽了回来按在自己xiōng口里继续睡得香甜。
    脑海里面闪过美剧常见的Ohmygod，暮素微微往上抬头，李承宁恬静美好的睡颜被成倍加大近距离放在眼前。
    均匀的呼吸声，XIONG口富有节奏的起伏。
    他睡得好熟啊，就像是失眠已久的焦虑症病人终于放下心里顾虑，身心放松地入睡一样。
    “咕噜噜……”被这么个秀色可餐的人抱在怀里睡是挺好的，不过煞风景的是来自暮素肚子饿得打鼓的声音。
    啊……她想起她好像没吃午饭。挣脱出她的怀抱，看见房间里面昏暗一偏暗暗叫糟。这是几点钟，她还要赶着回去学校。
    这次李承宁没有继续睡觉，暮素的推ROU直接把他给弄醒过来，极其不悦地问：“你这是在干嘛？”
    她才要问他这是在干嘛。怎么她睁眼就是看到他在搂着她睡得那么香。
    “没干嘛。就算干嘛了，吃亏的也不是你。”
    地上还是晕厥过去前的样子，套上鞋子准备到洗手间里面拿清洁工具过来打扫，匍一站起来眼前就发黑，腿软地坐回去床上。
    是被饿的。暮素知道自己容易低血糖，扶着床头柜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出房门。
    第五章（半夜惊魂）1
    第五章（半夜惊魂）
    好不容易总算结束了医院一天的护理工作，算着时间回去学校的时间好赶。
    公交一到站，暮素直接用百米赛跑的速度朝着住宿区域狂奔过去。恰好遇上宿管大妈正准备锁门，连忙挥着手喊道：“等一下，还有我。”
    “真是会掐时间，早几分钟会死啊。知不知道我每晚都被你们这些晚归的人拍门拍得都睡不着觉，早上六点钟又要爬起来给你们开门外出……”宿管大妈最爱滔滔不绝，逮住一个就教训一天的架势。
    暮素点点头说下次不会了。虽然她的内心想的是：早几分钟回来真的会死。公交就那么个速度，要她速度回来寝室，除非灵魂出窍用飘的。
    寝室里面安安静静的，靠门口这边是张敏笙跟另外班上一个搬出去的同学的床位，再过去的是苏小宁跟她的。见她回来，张敏笙看了她一眼后继续去看自己的英语书，这个学期要过英语六级。
    “有吃的不？”苏小宁都快从座位上面跳起，扑过来就是抱着大腿要吃的。
    带着嫌弃脸，张敏笙回头看了一眼整天疯疯癫癫的苏小宁，耸着肩面无表情地说：“你家的苏小宁叨叨念念了一晚上‘我的素素怎么还没回来，这么晚了不会是被人拐跑了吧’，你再不回来我耳朵都要起茧了。”
    两只爪子　对着暮素磨了半天没找到吃的，苏小宁一脸惨兮兮表示好伤心。
    “居然没带吃的啊……”捧着自己的脸装得很委屈，苏小宁默默叹完气后，问暮素：“那你有吃饭吧。”
    “有，我吃了。”在街边打包了碗面条端上公交，十年如一日地坐在后座吃完了。
    眼看快到十点半，澡堂没有热水供应，向来怕黑又怕一个人的苏小宁非要扯上暮素一起去澡堂洗澡。
    问及她今天护理工作怎么样了。
    只听见隔壁格子间里面传来幽幽一叹，某人声音低沉地回复她：“被一只纯情外表的小白兔给睡了。”
    工作第一天就被自己病人给睡了，还连午饭都没吃上，怎一个惨字了得。
    人比黄花瘦啊。给折腾出来的。
    好奇心大过猫的苏小宁马上提高了一个八度问：“男的女的！”
    “男的。”虽然没有脱衣服看过，但暮素想他李承宁怎么看都是个男的吧，有喉结。
    “啊啊啊啊！”
    暮素很无语地听着旁边传来撕心裂肺的捉狂的声音，不由得丢一句过去：“你发什么疯。”
    “我怎么能不疯！”苏小宁怒吼：“我好不容易含辛茹苦拉扯长大十九年的素素，竟然就这么给个男滴睡了！啊啊啊，苍天啊。”
    回过神的时候，苏小宁又问她一句：贞Cāo尚存？
    水卡关闭了开关的暮素从袋子里面CHOU出干的毛巾，擦着头发回答：“在啊，他不过就是搂着我的腰，睡得很香。”
    半夜惊魂2
    “怎么可以这样！我都没有抱过素素的腰睡一觉！”
    暮素无视苏小宁的愤愤不平，抱着桶走回去寝室里面吹干头发。
    摊开书放在腿上，一手拿着梳子一手热吹风，嗡嗡地整理着长发，抱着那本金融法暮素一点看书的念头都没有。
    背后依旧是苏小宁热烈敲键盘的碰撞声音，过了一会儿不外乎又传来一句骂娘的话语：“次奥，居然被超过了，老娘马上充值元宝，就不信我还赶超不回去。”
    “游戏开发商是该有多喜欢你？每个月都能够上支出大神榜前十位的人。”暮素把手里的书放回到书架上面，改CHOU出另外一本营销案例的题集出来做。
    苏小宁还在怨念着游戏上面的事情，又听见了暮素在提醒她：“别玩太久了，伤眼。”
    某人感动得扔下鼠标奉上一袋子的水果：“暮素你对我就是我，我男友都没有你对我体贴啊。”想了想，犹豫着说：“不如我把封靖甩了，我们两个去蕾丝。”
    “不要。”暮素拒绝得很干脆。
    “这么绝情？”
    “就是这么绝情。”跟苏小宁相交超过七年的人表示，暮素深知她下一句就是穷摇***：你无情你冷酷你无理取闹。
    偶尔暮素心情好的时候面无表情地回她一句：你才无情你才冷酷你才无理取闹。
    不过今天暮素觉得身心乏力，给苏小宁手上一袋子的水果在桌面上面找了个安顿的地方，拿起牙刷说自己今天有点困了想早点睡。
    苏小宁还不依不饶地表示她明明下午有睡觉，怎么现在就困了。
    “让我安静下行不行。”不是问句，就连苏小宁这么迟钝的人都听出了这话语里面的无可奈何。
    她苏大小姐，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暮素她心情不好。
    跟在后面，手里也拿着杯子牙刷站在水槽旁边，瑟瑟地问了一句：“去上班很累吗？”
    “咕噜……”暮素嘴里都是白沫，话说不清，点了点头。
    洗刷完毕后的暮素果真就爬上了床睡觉，把床帘子拉上后隔绝了床以外的视线。
    周二排的是晚上的班，从十点开始到第二天的四点钟，暮素有足够的时间把白天的课程都上完了才开始出发去医院。
    仁锦精神病院的晚上挺骇人的，巡查综合大楼的时候在三楼走廊听见了半夜歌声，很尖的女声，指甲在玻璃上面刮出的尖锐感。
    通知了另外一个巡逻护士过来，过了还不到半分钟，对方手里已经拿着注射器跟药水瓶。
    打了镇定剂的病人很快就沉睡过去，安静得像个熟睡的孩子。
    “偶尔他们晚上会在护士喂药的时候偷偷把药片藏在舌头下面，等护士走了就把药片吐出来，三更半夜没吃药是睡不着的，就会折腾人。”这个姓罗的值班护士年纪比较大，经验自然也丰富些：“有情况就通知我，别让他们把其他病人吵醒了，那很恐怖的。”
    第一次看到精神病人发病状况，除了用声音强JIAN了暮素的耳朵以外并没有造成什么样实质的伤害，但也足够让她初步了解得了精神病的人跟普通人还是有点不一样的。
    用了三个小时才把综合大楼住院部跟独立的紫薇园给巡视一遍，暮素看手表上面的时间打算坐在值班室里面打个盹。
    值班室的电话不凑巧地响了起来。
    “喂？”是罗护士那边有状况吗？暮素初来咋到不太清楚，一间中型的精神病院一个晚上到底能够有多少病患不睡觉。
    话筒那边没有声音，安静得像鬼来电。
    一瞬间想起了多年前红极一时的恐怖电影，不由得背后打个颤。值班室外面刮着秋风，可以从玻璃窗看到外面猛烈摇摆像骷髅跳舞的树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