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一开始朱理接近他就是有所目的也好。
即使这样,他也不想放朱理就此离开。
他相信谎言中也埋藏着偶尔的真实。
朱理的温柔,朱理的微笑,朱理保存的那一双手套,包括他感受到的那些温暖,都并不是幻觉,而是真实存在过的。
淌着眼泪,他喝醉了,因此能够哽咽着,摇晃着走到舞池中心。他忘记曾经有一天,他居高临下地教训一个被抛弃的女人要懂得自爱,他自己却也这么不自爱地选择了去质问与哀求。
“我没有……”他甚至在众目睽睽的目光中,不自觉地流着泪解释,“我没有一直打电话给你,虽然我其实是想那样做的……”
“林寒,你喝醉了。”陆俊奇皱眉过来扶他。
他踉跄一步,却只看着朱理,发红的眼睛,让朱理害怕地退后一步,“如果可以,我想要尽可能地听到你的声音,和你说话。可是我知道……”
“林寒!”室友看不下去,也冲过来拉他。
“我知道那样会让你变得更讨厌我。”林寒的嘴唇颤抖,被抓着向后跌去,也一直看着朱理,透过那些指指点点有所非议的目光。这些人要说什么,要怎么看他,他才不在意呢,他并不是一个懦弱的人,很多时候不去与人争辩,是他觉得没有必要,不是他重要的人,要怎么想他都无所谓。
比起被朱理轻视,他宁可选择忍受他人的嘲笑与讥讽。比起被朱理厌烦,他唯有选择心痛退出。看着朱理,他从不知道他原来这么会哭。眼泪就像没办法停止,虽然男人哭起来一定好难看。
“我们分手吧。”
苦涩的,连喉咙都要烧灼起来,他看着朱理,几乎是一寸一寸地看着她,“这样你就不用为难了吧。以后,也不用再看到我这个令你厌倦的人。”
“林寒。”陆俊奇红着脸叫住他,“你以后一定会遇到比朱理更好的女生。”
林寒站着没动,却忽然回身,狠狠地往陆俊奇的脸上打了一拳。尖叫声响彻一片,在朱理大声喊着你想干什么啊的时候,他却冷漠地看着陆俊奇,“你应该觉得自己的女朋友,是世界上最好的。”
然后,他转身离开。
出现得最最狼狈,却离开得像个悲剧英雄。
走出那扇门时,他的心已经像被汽车辗过,变成了冷烬的灰。
因为有期待,才会去爱人。
因为渴望从别人那里得到回应,才会在失望之后这么受伤。
人并不需要怎么自私,只需要自爱,就能活得很有尊严。可是在爱情里,他根本不知道要怎么才能有所保留地去爱。
朱理已经把他对人类的爱,都拿走了,就连最后一点,现在也随着眼泪离开。注视着这个城市的霓虹,有薄薄的雪打着转轻飘飘的滑落。
林寒掏出手机,“……喂。方清吗?我是林寒。我想通了,我陪你一起出国。”
第9章(1)
薄薄的白雪覆落下来,像天使被撕毁的羽翼,轻柔薄白,渲染都市。
而那间PUB,就叫做“安琪”,于五光十色的夜的斑斓中,烁动着蓝色的冷冽灯火。
相貌艳丽的男子从吧台起身,转往角落。而才进门来的青年,则眯着眼睛好一阵梭巡,才找到了从固定位置离开的友人。
“搞什么,你怎么坐在这里?”
进来的人,头发全向后背,露出清凛的额角,鼻骨上架了一架金丝边眼镜,配着质料出色样式却颇为老气的西装,完全是刻意扮老的装扮令男子嗤笑。
“就和林大律师喜欢刻意扮严肃一样啊。省得招蜂引蝶。”
瞟了他一眼,林寒没有理会友人的揶揄,而是捡了张他身侧的椅子坐了下来,“想谈事情的话,为什么不去我家。”
“没有啦……”那艳美的男子眉睫轻蹙,像在烦恼什么的脸,却马下又挥开,做出一副无所谓的微笑神气来,“难得来趟三藩市,只想看看你嘛。你妈还托我给你带信,问你何时回家。”
林寒微笑,“这里很好,我没有回国的计划。”
“又是计划。”景岚自嘲地抿了口酒,“有时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呢。当初也没想到你突然和朱理分手,就甩下人家跑到美国来了。”
林寒哑然,偏头,笑了笑,没有回答。
以前的事,他早就没兴趣,也不想再提起。朱理愿意和旁人怎么说,或是别人用什么眼光看待他都没关系。
方清在美国混了个文凭后还是被他母亲押回国去了,他却顽固逞强地一个人留下。八年的时间,并不算短。林寒也终于打入当地的圈子,成为颇受注目的律师界新贵。
这些年来,条件越好,靠近他的女人也就越多。
但他早就被打过最强的预防针了,不管是多美貌的名媛淑女,他都不假辞色。习惯了以后,就会一觉睡到天亮,让自己尽量忙碌,就没空品尝寂寞。他觉得这样挺好,最近正计划把租住的公寓干脆买下,就此扎根海外。
本来想过,将来把母亲接过来。但是几次回去探望,方文正对母亲确实很好,母亲也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他自嘲自己的多事,连电话都渐渐不打回去了。不是不关心,只是觉得自己像闯入者。
何必提醒母亲,她有一段不幸的前尘呢。
只有景岚,这个自小的朋友,还一直保持着联系。
两个人都有心事,也就不会问对方太多。
有所隔阂的交往模式,反而是目前的林寒最欣赏的。手头经过的案件越多,就越是冷眼看到了更多人世悲欢离合。被同事笑为是“超越了红尘情海的无情的林。”他也只是哂然一笑。
方清回去前,曾担心地说:“放你一个人在这里我不放心。”
他惊讶,“我眼看着都快奔三的人了。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哥,你变了好多。”方清只是压低帽沿,苦笑着这么说。
变了吗?
搓动着手掌中的酒杯,林寒淡漠地抬眼,目光望向PUB中心的粉红小舞池。
有粉红的绸缎渐渐向两边拉开,是PUB的艳舞女郎要出来了。林寒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却因出现的女郎身上的一袭旗袍而皱起了眉。
他知道在国外的留学生,有一些为了生活所迫,去餐馆打工啊什么的,有时会被要求穿着呈显地域风味的窄身旗袍,以此吸引客流。但是在这种环境,看到这种……林寒有些微的不痛快。
“怎么了?”景岚敏锐地转头,用手指捅捅他。
“觉得丢人。”他淡淡说着,“回去吧。”准备拉景岚一起离开。
“嗤,老土。”景岚一喝酒就会撒娇,这么多年毛病不改,当下伸手用力拍掉林寒的手,整个人都毛毛熊一样靠上桌子,“人家不偷也不抢,又没有从你口袋里拿钱。凭什么丢了你的人。快去入选家长会嘛。”
林寒没好气地瞪他,又不能放他一个人在这里醉着,这种环境都很乱,景岚虽然是男人,也不见得就安全。他只好继续陪坐,一边抬手让服务生送来两杯清水。
整间PUB灯光转暗,更衬得舞台上粉红暧昧流转。身形妖娆的女舞者蛇一样贴着钢管,在狭小的环境里变幻动作,伏低腰部,整个人绕着钢管做出旋转姿态,动作低靡撩人。一头黑发随扭头的动作在灯下闪亮亮的。平心而论,跳得不差,但林寒对这种舞蹈本身就很不耐烦,以前也被笑是不食人间烟火。他虽然并不觉得自己有何禁欲可言,但他确实连看AV的兴致都没有,艳舞一类,也只会越看越皱眉。
“景岚。乖。把这个喝了。”他一边哄着醉了的景岚把清水喝下去醒醒酒,一边梭巡着门口的位置,想要带景岚走。十二点一过,PUB里就更乱了。做什么交易的人都有,还是尽早离开为妙。
“妈的!不要给脸不要脸了。你这个……”
后面一串话在林寒压低的眉线里自动屏蔽,却成功地让他停下了脚步。人到了外国,反而会变得更爱国,任何刺激到这方面的神经,都会高度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