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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宫节没有反驳他,走到年轻妇人身边,握住她的肩,轻轻将她扶起,坚定的眼神,让她茫然的视线聚焦。
    “不要怕,我会还你一个公道。”宫节在妇人耳畔低声道。
    他的话像一剂定心丸,妇人无助的脸庞浮上希冀,她微微点头,终于落下泪滴。
    “我不能死,我要照顾我的孩儿长大成人。”
    “我明白,我绝不会让你枉死,这世间自有公道正义在,岂能容得邪佞小人张狂。”
    宫节说完,眼光似有若无地落在林立身上。
    他扶起林嫂子,让她站在墙边,这一站,便是不懂审案的人也看明白了,墙壁左右各有斑斑血迹,而中间一大片是空白的,然而当林嫂子往那空白处站去,血迹喷射的形状就出来了。
    原来命案发生当时,妇人便是站在墙边,目睹整个凶案的发生过程,因此血迹才会喷上她的衣服。
    “大人,你不可以信口雌黄,倘若不是嫂嫂,有谁会闯进我们家里,杀死我大哥?”
    林立粗声反驳,对于宫节的推理全然不服。
    宫节也不同他争辩,捡起地上染血的碎瓷片,转头问林家嫂子,“你用花瓶丢了凶手?”
    妇人心怀恐惧地看了小叔一眼,垂眸点头,声音细如蚊蚋的回答,“我用碎瓷片划伤了他。”
    宫节嗤地一声笑开,走到林立身边,凑近闻闻,轻声问:“林立,这大白日的,你怎么会洗了澡,全身都是皂角味儿呢,你想洗去什么?洗去满身血腥吗?
    “你说一进门、脚底踩了哥哥的血,可你的鞋子可干净得很呐,正常人知道自己的哥哥被杀,第一件该做的事应该是报官,而不是洗澡换衣、换鞋袜吧,来人,除去他的衣服。”
    宫节一喊,衙役上前,二话不说按住林立,剥了他的衣物。
    果然,林立手臂上裹着白布,衙役除去白布,一道狰狞的伤口露了出来,宫节拿起碎瓷片比对一下,这林嫂子为救自己的丈夫,可真是用尽全身力气呐。
    宫节怒眼一瞪他。“现在,你还有何话讲?!”
    “大人指鹿为马,我大嫂已经承认杀了大哥……”
    宫节截下他的话,怒声道:“她能不认吗?她的儿子还扣在你们手里,不是?好,我就让你再心服口服些。来人,捆了林立,再到后头,掘地三尺也要把血衣血裤给我翻出来!”
    老妇人听至此,已知无法幸免,彻底崩溃了,她跪爬到宫节身边,抱住他的腿放声大哭。
    “大人,求求你饶了咱们林家唯一的血脉,求求您啊,青天大老爷,他不是故意杀死他大哥……”
    宫节冷笑。“你养子不教、纵容溺爱,儿子闯下这等滔天大祸,竟然还伙同儿子丈夫嫁祸媳妇,你们这样的公婆还有半点人性?”
    “大人说的对,全是老妇的错,请大人饶过立儿一条命,我愿用性命相抵。”妇人哀哀啼哭,让外头的百姓看了亦有些于心不忍。
    没想到林立如同野兽一般,听母亲这般说,竟大逆不道的喊着,“对,是我娘的错、全是我娘的错,她从不教我是非,只一味呵宠,我成了今日模样,均是她的错,一命抵一命,就用我娘的命来抵我大哥的命!”
    他一喊,所有人眼底都露出鄙夷,竟有这般的弟弟、这样的儿子,任这种人活在世上,简直天地不容。
    老妇人没想到儿子会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她的心头肉呵,疼了爱了宠了二十几年的心头肉竟是这样待她,老妇人满脸绝望与灰心。
    宫节望向老妇,养不教……何苦生养?
    “王氏。”宫节出声,林家嫂子跪到他眼前。“本府已经查清,林家本来只在郊外有间老宅,是你丈夫日夜辛劳才积攒下银两,建起这房子,因此这房子及用你嫁妆买进的两亩田地均归你及儿子所有,望你日后好好教养孩子,莫让他成为你小叔这般人品,至于你的公公婆婆,就让他们回去原先的老屋住吧。”
    “民妇遵命。”
    林嫂子俯身连连叩首,青天大老爷呵,救了她、也救了丈夫的血脉,这份恩情大如天呐。
    宫节扶林家嫂子起身后,续道:“王平,你协助王氏办理林进的丧事,陈越,你盯着林家二老搬家。”
    “是,大人。”王平和陈越领了令,开始行事。
    “来人,将林立压回大牢。”
    “是,大人。”
    封锁线外的衙役领命,将被捆得牢牢的林立往屋外拖去。
    一路上,林立不肯死心,沿途嘶吼,一命还一命还不行吗?姓宫的,你跟我有仇吗?非要置我于死地……
    林立的叫喊让屋外百姓心底一阵肃然,养儿防老,可若是养到这样的儿子,还谈什么防老。
    宫节缓声叹息,真相大白,自己却没有半分快感,这种见证人间罪愆的工作,多少让人觉得沉重。
    屋外的贺心秧却忍不住满心佩服,这个宫大人很厉害,办案手法犀利,不让犯人有分毫狡辩空间,倘若果果他姑在,大概也就是他这样了。
    轻拍双掌,站在人群当中的萧瑛含着微笑,与慕容郬、小四向屋内走去。
    贺心秧甫见到萧瑛,立时像老鼠见了猫,缩起脖子肩膀,用装着文房四宝的包袱挡住脸,拼命把自己给塞进人潮里,她频频向观望的百姓点头致歉,快手快脚钻到人群后头,尽力不让自己被发现。
    直到远离了围观民众,她才吁口气,转身逃命。
    萧瑛和慕容郬进入厅堂时,地上的尸体已让人送至后屋,客厅空了出来。
    宫节没见过萧瑛,却与慕容郬有过数面之缘,因此迎向前,拱手同他致意。
    宫节首次见到慕容郬,是他在侦办一宗窃盗案时,那只是个小案子,但失主是邑县首富屠金邦,一件不大的事竟闹得沸沸扬扬的。
    夜里,他强把宫节从饭桌上给请下来不讲,还硬声硬气对宫节撂话,大意是倘若找不到窃贼,你这个七品县令也别当了。
    宫节审案与普通官府高坐大堂、以案纸判定是非曲折不相同,他定要亲临现场。
    那天和今日相同,门口也挤满好奇民众,宫节到达现场时,一眼便注意到慕容郬。
    他是个卓尔不凡、鹤立**群的人物,在满满的拥挤人潮中,他就是会被轻易看见。
    当时慕容郬朝里头站着,体格高大健壮,相貌刚毅,铁塔一般的身材,衬得富户家里那两扇高大的门都显得小,在火光掩映下,他黧黑的脸庞如生硬的古铜,眉眼一弯却又格外生动。
    宫节不认识他,却是这样一眼便将他牢牢记住。
    那个案子不到一个时辰工夫,宫节便抓到窃贼,小偷是屠金邦的不肖儿子,宫节在他床底下找出库房里丢失的千两黄金,他甚至还来不及运出去,就被宫节将贼赃给挖出来。
    第六章宫节办案(2)
    宫节虽破了案子,却也损了屠金邦的面子,一时间,他变成邻里间茶余饭后的笑柄。
    屠金邦越想越不甘心,竟联合当地数名里正、主簿、县丞、捕头、衙役等人告假怠工,让宫节在衙门里办公却找不到人手可用。
    后来宫节才晓得,屠金邦之所以有恃无恐,敢与县太爷对着干,是因为他有一个女儿嫁给宁远侯当小妾,自此便以侯爷岳丈自称。
    宫节初来乍到的,哪儿摸得清这些盘根错节的人脉关系,便是后来摸透摸清,也不愿为此低头。
    眼看着空荡荡的衙门,所有人全告假,谁来处理公文?谁来催办钱粮?谁来问理诉讼?
    人人都说当官得经验,此话半分不假,那些告假的人均躲在家里等着看宫节的笑话,一方面也派人到衙门里探头探脑,看他这个热呼呼的新鲜县太爷是否急得跳脚?
    宫节是心急,但同时明白,在此刻低头,往后在邑县就没戏可唱了,他不乐意当个被架空的县太爷,不愿向恶霸低头,便是有好心的里正悄悄捎话过来点点他,要他走一趟屠金邦家里,道个歉让此事作罢,他亦是不肯退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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