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沥沉默片刻,“抱歉,我有点……”
他皱起眉头,神情茫然,仿佛没有听清楚蔺舟刚才说的话,过了一会儿,他用左手掀开被子打算从床上起来,蔺舟脸色一变,“等等,你现在还不能——”
话音未落,他便痛得整张脸都皱了起来,蔺舟连忙扶着他说:“你不要着急,你身上的伤还没有恢复,医生说你的腿短暂时间内还不能动,还有你的右手……”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小心翼翼地看着薛沥。
薛沥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语带迷惘:“右手?我的右手怎么了?”
说完试图将自己的右手抬起来,但无论他怎么使劲,右手仿佛不是他的一样,始终无力地垂下。
他试了一次又一次,最后抬起头,看着蔺舟说道:“你再说一次,我的右手怎么了?”
他面上毫无表情,唇线抿直,平静得不能再平静。
蔺舟看他这样,似乎松了口气,低声说:“你的右手,短暂时间内会一直维持这种情况,可能过段时间就会恢复。”
他的话其实很奇怪,既是“短暂时间内”,又是“可能”。
但薛沥只是点点头,“谢谢你,但是抱歉,可不可以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蔺舟忙不迭点头,而后便慌慌张张地出去了。
薛沥坐在床上,眼神幽暗地看着窗外的细雨,从病房外面看,在他身上看不出任何毛病。但如果有人在他身边,就会发现他的右肩一直在抽动,这是一种尝试从肩膀使力让手臂挥动的动作。
他一直在尝试让自己的手动起来。
一直到后半夜,他才放弃似的,面无表情地躺在床上。
薛沥静静地看着天花板,不知过了多久,病房里响起一声低低的叹息。
其实就在不久前,他报名参加了一个画展,这个画展几乎毫无门槛,像他这种初出茅庐的画家最易出头。
他的父亲一直不同意他走这条路,自从他清楚与父亲说开之后,父亲已经完全与他断绝了关系。
薛沥是跟在父亲身边长大的,父亲不同意他,是怕他走上一条和母亲一模一样的路。
他对母亲没有什么感觉,却也能够理解父亲的想法。
但他并不愿意就此结束,唯一的解决方法就是自己用行动去打消父亲的顾虑。另一方面,衣食住行也是个问题,总是兼职并不能解决生活问题,既然决定了要走这条路,就得做出点意思来。
薛沥一直把希望寄托在不久后的画展上。
诚然这只是个开头,却已经因为一场车祸而结束。
薛沥想了一晚上,他告诉自己以后还有机会,这一切其实并没有什么大不了,只不过人生总有那么一时是倒霉的。
等到天亮,他已经开始放下这一切。
然后蔺舟又来了,殷殷切切地带着早餐过来,“我想起来你昨天什么也没有吃,既然你现在已经醒了,我煮了一点粥送过来。”
说着他坐到床边,打开保温瓶,里面立即溢出香气。
薛沥微微一笑,“谢谢你,真的是麻烦你了,回头你告诉我你为我垫了多少钱,我还给你。”
蔺舟愣了愣,呆呆地看着薛沥。
薛沥脸色微白,笑起时却眉眼隽丽。
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回应,薛沥眉间微蹙,“对了,你的名字是?”
“我是……蔺舟。”蔺舟好一阵子才回过神来,“先不说这个了,你先喝点粥吧,我刚煮好的,还热着。”
他端着粥凑过来,薛沥并不喜欢陌生人的亲近,正想抬起手,随即发现自己根本使不上力气,只好不着痕迹地偏开头,笑着问:“撞我的那个人找到了吗?”
蔺舟动作一顿,把粥放下说:“已经报警了,但那个地段没有摄像头,而且当时也没有别人,所以可能……”
他话没有说完,薛沥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蔺舟低着头,他看不见他的眼睛,薛沥心里觉得奇怪,但他还没来得及多想,医生便走了进来。
这位医生一边看着他一边问一些零零碎碎的问题。
完了点点头,说:“再过几天观察一下,你就差不多可以出院了。”
薛沥看到旁边的蔺舟松了口气,心里的怪异感便更强烈。
但他还有更重要的问题。
“医生,我的右手大概什么时候能够恢复?”
“你的右手……”医生打量着他,“你是做什么的?”
薛沥笑笑,“我在学画。”
“这样。”医生的眼神蓦地有些同情,“没关系,每个人什么时候恢复都看他个人,这种事情我们也说不上来,时间会告诉你答案。”
说完便转身走了出去。
薛沥逐渐敛了笑,空气一瞬有些沉闷,蔺舟看了看他,蓦地站起来说:“啊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点事,我先走了,晚上再来看你。”
蔺舟匆匆离开的背影颇有些落荒而逃的味道在里头,薛沥却没有留意到。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的右手,脸色微白。
时间会告诉他答案?
时间什么时候会告诉他答案?
人的一生有多长?纵使别人总觉得他在艺术这方面极有天赋,可他每天却总会花上一半的时间站在画布前,早晨描着线,下午上着色。
在他右手受伤的这段时间,他究竟要有多长时间拿不起那支笔?
之后的时间蔺舟每天都会过来,拿着他自己做的菜,起初他是想亲手喂薛沥吃东西,但都被薛沥拒绝了,久而久之便也不再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