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7 逃
飞机上只有螺旋桨震耳欲聋的嗡嗡响,吵闹,但却显得格外安静。乔楚扑在李宇的怀里瑟瑟的发抖,老中医沉默的为我在手上的穴位下了几针也没开口说话。一切都在无声的进行,有太多的事情大家都心照不宣了。
天正处于蒙蒙亮的阶段,放眼望去,乔家村里的灯光点点。有隐隐冒着火光的位置,我思量了一下,应该是工厂。
这么多的毒品要是烧了,得死多少人啊……
老中医应该是跟我想一样的问题,他重重的叹了口气。而李宇却没说什么,他抱紧了乔楚闭目养神去了。
飞机平缓的飞行,也没人问要去哪儿了。现在的情况,要去哪儿都是一样的。被抓着,判死缓都是轻的。所以,爱去哪儿去哪儿吧!
我摸摸乔楚的头发,抱着他从李宇的怀里出来。李宇年纪大了,他经过刚才的折腾体力严重的厉害。乔楚从他的怀里出来,李宇重重的哼了一声。
老中医拍了李宇的脑袋一下,李宇很恼怒的眼睛猛睁等着老中医。大家都带着耳麦,吵闹的环境说话也不太方便。李宇无声的表达自己的愤怒,但是却被老中医彻底忽略掉。老中医从药箱里拿出一个枣红色的药丸递给了李宇,李宇想都没想把药丢到嘴里,接着闭目养神去了。
乔楚虽然人小鬼大,可他毕竟是个臭屁的小孩儿。见了刚才的场面,他不害怕才是不正常的。他不断的往我怀里钻,惊恐的眼泪蹭了我一身。
我拍着乔楚不断的想,我的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现在也怕的要命?
尽量忽略掉黄家赫刚才同我说的话,我也尽量闭上眼睛休息。飞机的油箱小,飞了四十分钟左右,我们就在一个隐蔽的机场停了下来。
外面天yīn的厉害,老天似乎正憋着劲想要下一场大雨。从机场停下,李宇又马不停蹄的命人换了架大点的飞机……看样子,我们要走很远的路。
老中医从飞机上下来,他摇着手对李宇说:“行了,我送你们到这儿就没事儿了。我给她拿了不少保胎的药,你按时给她吃就行了。”
“你要去哪儿?”李宇粗声粗气的质问:“现在这种情况,你能去哪儿?你是从乔家村出来的,我还是你的女婿,你回去不是等着坐牢呢吗?”
“我还以为,你是为了让我给你婆娘保胎才带上我的。”老中医轻哼,他瞥了眼我和乔楚:“看来你还不是那么无药可救,为了那孩子,你竟然连钱都不要了,这还真是稀奇。”
“我老了,坐牢还能坐几天呢?”老中医在跑道旁的椅子上坐下,说:“我听淑芬和我说过你的逃跑路线,是要出国的吧?我是不出去了,我要死也死在国内。落叶归根,我哪儿都不想去。”
李宇皱着的眉挑起:“你这种老观念,什么时候能改一改?”
“我要是没有这种老观念,你也活不到这么大了。”老中医太息:“早知道如此,在你最初贩毒的时候我就应该揭发你。现在闹的这么多人家破人亡……淑芬的死,就是老天给我的报应啊!报应!”
老中医从椅子上起来,他扭头要走。李宇对下面的人使了一个眼色,毫无防备的老中医不断挣扎着被扛上了飞机。
李宇转头,看见我在看他,他满不在乎的耸耸肩说:“这老头真是的,他知道有多少人想要上我的飞机都上不了么?他还在这儿哼哼唧唧的……”
“小鬼,”李宇蹲下身子看乔楚,问:“你看着了,我是乔安山,我怎么可能会死?小鬼,你要不要跟着我走?你要是跟我走,我就带着你,毕竟你是我那么多钱换来的……”
感觉乔楚不断的往我身后躲,我忍不住出言阻止李宇:“你干嘛呢!他才六岁,你要他还你钱啊?”
“小鬼,你要是不想和我走,我就放了你。”李宇说是在问乔楚,但更多的,我觉得他是在问我:“我不会像对待那个老头似的对待你……不过你要和我走了,你就别后悔。这个国家,从今以后,你也不能回来了。”
乔楚探出脑袋来,他的岁数还太小,他完全理解不了李宇说的从今以后是多么长的一个时间跨度。不过乔楚也算是聪明,他问出了我们所有人都想知道的问题:“乔安山,你要带着我们去哪儿?”
“阿拉斯加。”李宇故意避开我的目光,他专注的看着乔楚:“小鬼,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乔楚似乎从惊吓中得到了些缓解,他抱着我大腿的手松开,站直了问李宇:“那我爸爸妈妈会去吗?”
“不会,而且你以后也看不到他们了。”出乎我的意料,李宇没有丝毫的掩饰,他直白的说:“你爸妈,都在昨天晚上死了,你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李宇!”我回头去看乔楚,他脸上的淤青未退,和李宇一大一小对立站着。担心乔楚受不了打击,我不满的大声打断李宇:“乔楚才六岁!你怎么能跟他说这些?”
李宇站直了身子:“六岁?六岁又怎么样?我六岁的时候,都能自己动手杀羊了!他要是忘不了他六岁的事儿,那他一辈子都只能是六岁!”
飞机油箱装满,机务人员叫我们可以登机了。乔楚小声的哭,也说不清楚话。李宇这次看向了我,他在等着我给他答案。
我回头看了眼机场的甬道,终是叹了口气。
从出院到现在,将近一年的时间里,我算是又经历了一次重生。
爱不得,求不能,死不起,活不了,痛而不言,笑而不语……人生极致的情感,我算是体验了个透彻。
跟李宇走,其实也挺好的。不留在这里,我最起码还能开始新的生活。今生和黄家赫的联系注定千丝万缕,生下孩子后,肯定又是一番牵扯。
一想到没完没了的纠葛和无边无尽的争执,我就累的没有说话的欲望。
我没有回答李宇,但却牵着乔楚往飞机上走。每一步,每一个脚印都深深的打在我的心上,印迹无比的清晰。
走了一段距离,李宇并没有追上。我停下回头去看他,他还站在原地傻呵呵的笑。
“叔叔!走了!”我叹了口气喊他:“再不走,要晚了!”
话音刚落,李宇突然跑过来给我一个热乎乎的拥抱。我听到李宇笑了,是真的笑了:“吕诺,你放心,我会对你们娘俩好的。”
这一句话让我心里满满的都是涩意,如果可以,我想要对我这么说的人一定不是李宇。
我僵硬的拍拍李宇的后背:“叔叔,走了。”
李宇抱起乔楚,哈哈大笑着说:“走了!我们走了!”
整架飞机都是李宇的人,不过总共也不超过10个人。除了我和李宇医生乔楚坐在头等舱外,其他的人都坐在别的机舱里。
飞机一跃而起,迅速的钻破厚重的云层,飞到高处。抛掉了尘埃,也斩断了过去。
坐在头等舱的我们四个人,每个人的表情都不大相同。虽然年纪小,但乔楚也知道现在的情况非同一般。可他毕竟又是个小孩,知道爸妈死了,他只能小声的坐在椅子上啜泣偷偷的抹眼泪。
被绑在椅子上的老中医,他无可奈何的气愤中,有着不容易让人察觉的伤感。他想要落叶归根,我估计是很难了。
至于李宇,他的表情我看不太懂。他依旧闭着眼睛休息,脸上青紫的淤痕沾了灰,看起来更加的脏兮兮……而我,早就已经被大喜大悲折磨的彻底麻木。
飞机上没有空姐,机务人员都是李宇的人。一群大老爷们也不太会热饭,冷冻后的速食外面的菜是热了,但是米饭里还是冰凉。现在是在逃命,也不是讲吃讲喝的时候。就这样的饭菜,李宇仍旧淡定自若的吃了两碗。
我虽然不想吃,但也不得不多吃点。吃了饭,又吃下老中医给我的保胎药。抛掉一切纷纷扰扰,我闭上眼睛睡觉。
等到我再睁开眼睛,飞机仍旧没停。看我的眼神困惑,已经坐到我身边的李宇解释:“你刚才睡着的时候,我们停机加了回油。”
我刚睡醒觉,嗓子有点哑的问他:“在哪儿经停的?”
“美国的一个小岛上。”李宇拿毯子给我往身上盖了盖,说:“名字太绕口,他们呜呜啦啦的说鸟语,我也没听懂。”
我不想聊天,但却也睡不着觉。为了避免想起黄家赫,我强打起精神问李宇:“为什么要去阿拉斯加?”
“这里和我国没有引渡条约,简直就是我们罪犯和贪官外逃的天堂。”空调开的有点大,李宇裹了裹自己身上的毯子:“我早就想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所以清河出生后没多久,我们全家都办理了投资移民。”
“你是美国籍的?”这我还真是没想到:“咱俩办假结婚的时候,我怎么没发现呢?”
“你能发现什么啊!”李宇揶揄的嘲弄我完,又郑重的说:“还有,我纠正你一下。吕诺,咱来不是假结婚。咱俩的一切手续都合理合法,咱俩是有民政局盖戳认证的亲两口子。”
158 自首
我心里嘎噔一声,佯装镇定的说:“我们两个不是说好了……等到没事儿以后,就离婚的么?”
“你看看现在,现在和我答应你离婚的时候,情况还一样吗?”李宇对着外面积卷的云层扬扬下巴:“我们要去美利坚合众国了,不是还在国内了。你要是和我离婚,你要怎么在美国呆下去?没有签证,你直接会被驱逐出境吧?”
“那我们可以等我的签证办下来再离婚。”李宇给我盖的毯子太靠上了,我不自在的把毯子往下拉了拉:“这辈子,我不会和人结婚了,谁也不会。”
李宇啧啧嘴,他闷声说:“黄家赫伤你够深的了啊,连婚都不结了。”
我闭上眼睛没说话。
“要我说,人生有什么迈不过去的坎呢?”李宇颇为感慨的劝说我:“你当年被卢生祸害的那么惨,你不也挺过来了吗?再说,你现在有了孩子,情况又不一样了。你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孩子想想吧?你这么大老远的坐飞机逃出来,难道你是为了让孩子来美国当黑户的啊!”
我眼皮单挑,奇怪的问李宇:“叔叔,真没看出来,你还有当知心大爷的天赋。”
“滚蛋!”李宇怒不可遏的一掀毯子,一代毒枭被说成是知心大爷,任谁也接受不了:“吕诺,要不是你怀着我干儿子,我早就把你丢下了。”
感情我能被带走,还要谢谢我肚子里的孩子……我皮笑肉不笑的敷衍:“谢谢您咧!”
虽然我的道谢很牵强,但是李宇却接受了。他又重新盖回毯子,不咸不淡的说:“既然我们都已经结婚了,那就先不要离了。至于你的签证和美国的相应手续,我都会找人去办理的。你就安心养你的胎,有王中医在,你的孩子肯定没问题的。”
我想起临走前黄家赫说的话,心里忍不住一阵刺痛。即便很尴尬,可我还是想把话问清楚:“进乔家村的路,是你故意放开的?”
话一出口,李宇赶紧捂住我的嘴。他瞥了一眼旁边睡着的乔楚和王中医,小声的趴在我耳边说:“你疯了?当着这孩子的面说这个?”
“你也有怕的啊!”我推开李宇不让他靠近我:“原来真的是你,我是想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做……别说你是为了人赃并获的时候好有借口带我离开,李宇,我太了解你了,你知道我不信这个。”
“不要叫李宇了,出了国,我又能做回我的乔安山了。”李宇倒也识趣,知道我不喜欢他碰我,他又老实的靠在椅背上:“以后你跟他们一样,叫我山哥吧!”
我摇手谢绝:“还是算了吧!我还是和乔楚一样,叫你乔安山的好。”
李宇,或者说乔安山,他点头表示同意,接着小声说:“村里的路,确实是我打开的。我不自己打开路,黄继革怎么会给我的飞机放行呢?”
我就说嘛,乔安山,他怎么会是那种为了儿女情长而让自己以身犯险的人呢?
不过,黄家赫那小子说的也没错。”乔安山一边别过脸,一边小声的嘟囔:“我也确实,是为了带你走而故意让警察发现的……他们都以为是我劫持的你,就算以后有什么事儿,你也能把错都推到我的身上。”
我震惊的张大了嘴。
乔安山可能是感觉出我的惊讶,他并没有回头,只是淡淡的说:“不用谢我,我也是为了自己高兴这么做的。无论怎么说,我也能对黄继革有交代了。你不愿意和黄家赫走是你的事儿,但是我保护不了你则证明我的无能。”
我靠在机舱上,静静的垂下眸。
乔安山似是叹息的声音传来:“我刚到美国来办理移民手续那会儿,就跟你差不多大……但现在,我都是个老头了,怎么活着其实也没什么太大的所谓。”
我也跟着叹了口气。
阿拉斯加三面环绕海,地处北美大陆的西北端。而乔安山要带我们去的,是阿拉斯加的极北区。听说这里会有极光和极昼现象的出现,甚至这里还有唯一一处能从陆地上进入北极地区的道路……这个地方光是听着,我就觉得冷。
因为路途遥远,我们不得不多次停下加油。一天一夜的折腾,所有人都累的身心俱疲。为了缓解体力,飞机停在西雅图后乔安山带着我们先去休息。
不敢住太大的酒店,只能暂时在破旧的汽车旅馆休息。30美元一间房,设施还都不怎么样。不知道是为了省钱还是为了安全,乔安山只要了两间。他和我还有乔楚住一间,老中医和其他五六个人挤一间。
晚上睡觉的时候,我小心的把乔楚放在我和乔安山中间。可能是因为受到了过分的惊吓,乔楚身体的温度有点偏高,时不时的他还像痉挛一样的哆嗦。最后老中医给乔楚吃了点药,他这才安定下来。乔安山怕乔楚的病传染给我,等我睡着后,他小心的把乔楚抱到他那面去了。
第二天一早,匆匆吃了早饭,我们一行人又一次整装上路。从西雅图坐三个小时的飞机,我们将将到了阿拉斯加州的安克雷奇。
这里属于阿拉斯加的中南区,温度却要比其他地方偏低一些。在安克雷奇休息了能有两天,乔安山这才放下心。估摸着也不会有人追来,我们赶路的速度也减缓了一些。
在往极北区去的路上,乔楚的病情变的来势汹汹。他发烧的厉害,已经不能单纯靠着王中医的中药治疗了。乔安山顶着巨大的压力带着乔楚去了医院,找了间华人诊所打了两天的点滴,乔楚这才没烧坏脑子。
带着乔楚去静点的最后一天,华人诊所里正好播放着国内的新闻。毫无意外的,播的正是乔家村的新闻。
乔家村这么大的一个贩毒窝点被端掉,怎么说也算是可喜可贺的事儿……不过乔楚还小,他看到新闻就开始不停的哭闹。乔安山怕乔楚说错话,抢先一步抱着他出去了。
我留在后面,忙着收拾乔楚留下的垃圾。正当我也要离开诊所时,身后的新闻清晰的念着:“在乔家村毒窝点被端掉的第二天,X城的首席律师黄家赫先生到警察局投案自首……”
159 最后的边疆
黄家赫去自首了,他真的是不要命了。
电视里播报的画面是,黄家赫又穿上了囚服被警察关了起来。和我在天台上最后一次见黄家赫不同,此时他的脸惨白惨白的。双手拷着手铐,出现在本不该他出现的地方。
我傻愣愣的仰头看着电视上的新闻,华人医生好心的过来问我是否需要帮助。我偏头看华人医生张张合合的嘴,他每个发音我的能听懂,但是合起来我却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乔安山在门外等的有点久,他不耐烦的又抱着乔楚进来,大声的问我:“你***干嘛呢!抓紧走了!”
我知道乔安山急,可我还是回不过来神。华人医生好心的劝说乔安山:“这位太太好像不太舒服,我问她半天话了,她都没有回答我。”
乔安山抬头看了眼电视里的新闻,他赶紧放下乔楚,问我:“吕诺,你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
“别碰我!”我捂着肚子一点点的往椅子上坐:“我肚子疼……”
乔安山挠了两下裤兜,粗声粗气的说:“你等着我,我去叫王医生。”
“我就是医生啊!”华人医生明显受挫:“我给她看也是一样的嘛!”
乔安山彻底的火了,他揪住华人医生的领子,怒吼吼的说:“我用不着你看!你们西医,没几个好东西!当年要不是因为你们西医无能,我老婆也不能死在手术台上。”
说完,乔安山推开医生关掉电视,跑着出去找王中医去了。
王中医的针灸和中药,确实十分厉害。这种妙手回春的本事,西医在他面前则要逊色的多。不过要说见效快,西医的起效速度是中医比不上的。我这次情绪激动的比以往都要厉害,先兆流产的迹象更为明显。我自己都能感觉到,我下身开始流血了。
身体的痛觉神经麻木,我似乎一点疼都感觉不到。我脑海中不断的回响黄家赫的话和刚才播放的新闻……自首,黄家赫是一定要坐牢了。
不管黄家赫是因为伤心也好、是因为愧疚也好,就算我恨的再也不想见到他,我也希望他能够好好的活着。
乔安山的速度极快,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他就拉着王中医跑进来了。幸好王中医的身体底子好,不然被乔安山折腾一通,他这把年纪也是够呛。
在华人诊所的病床上,王中医手脚稳健的快速下针。帘子没有挡好,隔壁病床的黑人见了嘴里不断赞叹着“amazing”。王中医连大气儿都没敢喘,一直到针灸完半个多小时后他才喝了口水。
“需要注射点西药,他们的保胎作用比中药来的快一些。”看乔安山要出言反对,王中医不客气的伸手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你别在这儿犯轴了!快点找医生去吧!淑芬那次是医疗事故,是意外!你也不能拿着一次当百次啊!”
乔安山抿抿唇,他脸上深深的写满了不信任。不过看情况不能挑拣,他也只好抿紧唇没吱声。打上静点后,乔安山反反复复的拨弄着调节静点的快慢。王中医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伸手拍掉了乔安山的手。
“我去透透气。”感觉出氛围不对,王中医说完便带着乔楚一起走了出去。病床这儿就剩下我和乔安山,问话也方便些了。
“黄家赫,哎……”我闭上眼睛问乔安山:“黄家赫会判几年?”
乔安山习惯性的玩着他的拇指,他呵了口痰,冷声说:“律师做假证词,算是知法犯法,妨碍司法公正。罚钱吊销律师执照,这是一定的了。再有的话,判刑大概在一年左右。但是情节恶劣的判个三年五年,也不是不可能。”
我就知道乔安山不会照顾我的情绪而撒谎骗我,不过他说实话,我反而倒能接受了。最坏的,也不过是这样了。
“黄家赫去坐牢也不一定是为了你。”乔安山的话让我听了心里很不高兴:“黄家赫去自首,估计是黄家人商量好的结果。你想想,黄家赫把所有的罪都扛下来,黄继革和黄继龙不都没事儿了吗?只要他们没事儿了,黄家赫出狱,也还是黄家赫。到时候……”
“你出去。”我虚弱无力的轰赶:“乔安山,你出去,我想自己呆一会儿。”
乔安山耸耸肩,他呵着痰往外走。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幻觉,他转头的时候,我总感觉他在发笑。
我静静的躺在病床上,脑袋里思绪乱的像是要炸开一般。黄家赫的脸不断的在我眼前横冲直撞,yīn魂不散。人想要抛掉过去,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如果真的能说不爱就不爱了,如果真的能说不见就不见了,那我也就不是吕诺了。
无论我怎么克制,情绪仍旧是起伏的厉害。为了保证孩子的健康,我只能在这儿住几天医院。先兆流产,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加上我身体的血红素偏低,医生也建议说不能再继续赶路了。
乔安山担心太多人在一起目标太大太显眼,他毫不犹豫的把带出来的人都解散了。等到我出院的时候,除了我们三个老弱孕外,整个队伍里,乔安山只留下了一个叫做乔洛的男人扛行李。
这个乔洛,他个子能有一米九,样子长的五大三粗的叫人害怕。乔洛平时的话很少,他和杠头一样是属于那种只知道用心做事儿的人。我们五个人的行李,基本上全由他一人包揽。
从安克雷奇我们又一次的坐飞机往北,这次去的地方是最终的目的地——北极圈以北五百三十公里的北冰洋岸边,巴罗小镇。
临上飞机前,乔安山也不绕弯子了,他很直白的问我:“吕诺,你现在要是想回去还来得及。我可以帮着你改名换姓回去找黄家赫……但要是你和我上了飞机,你就不能再回头了。”
“乔安山,你就不能照顾我是个孕妇么?”我给他展示了一下我最近打针留下的针眼:“我现在有先兆流产的迹象,你就一定要这么逼我?”
“别跟我耍混!”乔安山打开我伸到他面前的手,他知道我想故意避开这个问题:“要说耍混,我***比谁都厉害。你现在,老实的回答我!”
160 永夜
“乔安山!乔安山!”在一片漆黑中,我不安的用手去摸床头灯的开关。没有寻到,我只好再接再厉的叫他:“乔安山!你在哪儿呢!”
乔安山听到我的尖叫,他快速的往屋子里跑。木质楼梯被他蹭的吱吱作响,吵闹的声音让我更加厌烦:“乔安山!我说多少次了!你把脚抬起来走路!”
对于我的烦躁,乔安山还算是比较忍耐。听我的语气不好,他果真抬起脚迈了进来。乔安山按亮屋子里的大灯,问我:“你怎么了?肚子疼么?”
“开始极夜了吗?”我抹抹脸上的汗水,很是辛苦的往上挪了挪大肚子:“我看现在中午十二点了天还是黑的,所以我问问你。”
“问问我?”乔安山身上围着围裙,他身上一股子油烟味儿。乔安山伸手试了试我的温度,又低头看了眼手表:“现在才早上六点多,你的表快了。不过,也确实是要到极夜了……吕诺,你不会是又做噩梦了吧?”
“没有。”我撒谎。
乔安山安抚的拍拍我的手背,他说:“没有就接着睡吧!今天要忙的事情好多,等下我叫你。”
我烦躁的点点头,再次躺回到床上。
乔安山出去的时候把大灯关了,但是床头的夜灯他却给我留着了。昏黄的夜灯让我更加心烦意乱,我在床上翻腾了半天,怎么也睡不着了。
我是做噩梦了,从来到巴罗小镇开始,这四个月的时间里,我就没有不做噩梦的。
来巴罗之前,我并没能用怀孕的事儿糊弄住乔安山不去提黄家赫的事儿。不仅没糊弄住,乔安山更是让我发了誓。他的意思是,既然我决定和他去巴罗,那从今以后就不准提黄家赫。如果我再提起黄家赫,那他就把我丢到巴罗的大街上去喂北极熊。
为了不被丢到大街上喂北极熊,也为了自己的心情不影响到孩子,到巴罗这四个月我真的没再提起过黄家赫……不提起,但是却不能不想起。
在我到巴罗小镇的第二个月,黄家赫的案子结果就出来了。乔安山那张乌鸦嘴,说什么中什么。黄家赫果然如他说的,被判了五年的监禁。
看到黄家赫被判刑的那天,我面色十分的平静。甚至在晚饭的时候,我还吃了两大碗的饭。
饭吃进去,结果晚上睡着没多久又全都吐了出来。自此激发孕吐,我一直吐了一个月,这才将将停了下来。
白天吐,晚上就不断的做噩梦。我梦到黄家赫在监狱里被打,我梦到黄家赫在监狱里被侮辱……有一次我甚至梦到黄家赫的脑袋被犯人塞到里马桶里,睡着的我连哭带叫吓的隔壁邻居差点报警。
这四个月中,我也无数次的梦到张璐。我梦到张璐,她站在崖边笑的诡异。在梦里,张璐yīn森森的对我又说了一遍她在崖边说的话。她的怨恨,时隔一段时间仍旧无比的清晰……
我躺在床上叹息了一声,用力的揉了揉太阳穴。
反正也睡不着,我动作缓慢的从床上下来。我现在怀孕快到28周了,静养了4个月加上王中医帮着调理,先兆流产的迹象已经不见了。
这四个月的时间,比以往的日子都要难熬。巴罗小镇处在极圈以里,一年的五月到八月之间这里是没有夜晚的。虽然没有黑夜,却也不觉得温暖。北冰洋带来的寒风,毫不留情的肆虐着阿拉斯加大陆。哪怕是一年气温最高的七月,巴罗温度也还不到5度。有的时候,这里甚至还会下雪。
刚来的日子,我们几个人都不太适应。夏天会下雪,午夜会有日光,公路有尽头……辽阔平坦的土地,看起来稍显荒凉和苍白。乔安山时不时的会在房顶上烦闷的骂几句鲜少有人听懂的国骂,要不然他就是开着汽车到公路的尽头在调头开回来消磨时间。
不过我们都知道,在这里有情绪是没用的。我们暂时不能出去,也不能到处乱跑。在美国,除了乔安山,我们其他人都等于是黑户。尤其我大个肚子,很容易让移民局误以为我是为了来蹭户籍的。
在孩子生下来签证办好之前,我们只能默默忍受阿拉斯加大陆的凄清苍凉,而阿拉斯加大陆也只能无奈而又宽容的承受着我们的愤慨。
巴罗极端的昼夜真的是让人崩溃,午夜的太阳刚过去没多久,马上我们又要迎来65天持续见不到太阳的日子。先不说那让人听着就害怕的低温,光是一直没有日光恐怕也会让人崩溃。
对于极夜,乔安山比我还要紧张,他十分担心我会在这样的日子里分娩。虽然我们早就请了全镇最好的家庭医生预约好了病床,但乔安山还是惴惴不安。乔安山其实很迷信,他用乔家村的说法讲,孩子生在夜里是不吉利的。所以他四个月来一直唠叨我,他要我争点气忍着极夜过后再生。
老中医有点思乡情切,每天早上起来他都在二楼楼道里太息着踱步。巴罗的日子比乔家村舒适,但他还是不喜欢。没有人找他看诊,也没有他常用的药炉子,他觉得很惆怅。
而所有人最开心的,就要属乔楚和乔洛了。乔楚在这里上了幼儿园,有专门的老师教他学外语。他显然忘了乔家村那个他想要娶当婆娘的小女孩,转眼又交了新的女朋友。乔楚爸妈死带来的痛苦,也渐渐被生活中新的期望所消磨掉了。
毕竟,他只是个孩子。
而至于乔洛,他是真的交了新的女朋友。他高大的长相和略显粗犷的外貌在当地极为受欢迎,虽然语言不通,但是爱情来了是谁都不能阻挡的。他和当地一个爱斯基摩姑娘谈起了恋爱,两个人每天如胶似漆。不用听懂对方说什么,一个眼神就能体会的了……按照乔安山的话说,乔洛的签证问题也能解决了。
我走到床边拉开窗帘,现在是早上六点多,可外面的天依旧黑漆漆的,连点要亮的意思都没有。
“黄家赫。”在黑暗中,我轻轻的念叨着他的名字,惆怅的说:“你现在过的好不好……”
除了无边无际的黑暗,没有人能回答我这个问题。
没有人。
161 他乡遇故知
“吕诺?”乔安山去而复返,他看我站在窗前发呆,责备道:“你怎么不穿鞋呢?”
没等我开口,乔安山就打横将我抱了起来。四个月来,我和乔安山的关系亲近了不少。最起码,他现在对我的触碰我不会像最初那般反感了……这主要归功于美国移民局。
美国移民局对假结婚办移民的问题很敏感,像我和乔安山这样后组建的家庭要经过层层的审问。虽然乔安山都安排好了,但在大面上,我们看起来还要像对儿夫妻。
乔安山坐到床上,他给我捂捂脚,说:“吕诺,你***是真不长记性。我看你现在是腿不抽筋了吧?我告诉你,你下回抽筋也别叫我,抽死你才好呢!”
我嘿嘿干笑了两声,不太自然的想要把脚抽回来。乔安山固执的抱住我的脚,继续唠叨:“等到过两天,这里的气温都要零下40多度了。到时候你还这么不注意,脚上很容易生冻疮的……你别动!你看这多凉呢!”
“乔安山。”我抽了下鼻子,顺便把冰凉的手也塞到他的脖子里:“我们今天要做什么?”
乔安山,我们今天要做什么?乔安山,我们明天要做什么……等等,类似与这样的对话,我们每天都在重复。日子太无聊,沉闷到压着人喘不上气。除了乔安山划好的轨迹,我完全没有一点的方向。
幸好,乔安山的意志力算是够坚定的。哪天洗衣服晒衣服,哪天需要补房顶,哪天需要去给房东汇钱,这些琐碎的事儿全都要他来安排处理,有条不紊。他能做很好,我也乐得听他的安排。
“今天我们要去超市,你要和我一起去。”乔安山搓着我的脚,说:“极夜的日子,你就不要出门了,老实儿的在家呆着。你今天和我去超市,把两个月你用的东西都买回来。一会儿你多穿点,外面冷着呢!”
乔安山搓完我的脚又去伸手挠脸,他诸如此类的卫生问题总是让我看不惯。我挡住他的手,皱眉抱怨:“叔叔,多脏呢!你刚摸完脚,怎么也不洗洗手?”
“怕什么,你自己的你也嫌弃啊!”乔安山伸着手到我的鼻子下面:“你闻闻看,也不是多臭啊!”
我眉头皱的更紧,但奈何肚子太大又躲避不开。像是一个圆柱一般,我栽歪着往床上倒。乔安山顺势压了过来,他巧妙的避开我的肚子,整个人撑在我的上方。我们两个靠的很近,我甚至能感觉到他呼出的热气吹的我脸上汗毛竖立。
这样的行为,已经超出一般的亲近关系了。我挣扎着想要起来,笨重的身子却完全用不上力。转了几圈,我也还是在乔安山的身下晃荡。
乔安山也没说话,他只是笑着看我没头没脑的来回转圈。乔安山的眼神深深,让我不自觉的想要闪避。
我面红耳赤,粗声说:“叔叔,你想不洗手就不洗吧!但你是不是应该……”
果然和我想象的一样,乔安山俯身过来吻住了我。
乔安山今天早上应该做的是烤面包,他嘴里满满的都是麦芽糖余留的甜味。乔安山细细的在我唇上舔舐,他舌头勾住我的强迫着我和他的舌头嬉戏,又霸道的勾走我唇齿间的唾液。
窗帘没拉上,怕被好事的邻居看到我俩有不像夫妻的举动进而告到移民局去,我只能无奈的躺在床上任由他亲吻。
我没有反应,乔安山却吻的动情。他的呼吸声加重,压着我的身子也有点控制不住力道。
现在我生活的一切都要仰仗乔安山,我如果想让他高风亮节的对我关怀备至而没有丝毫企图回报的心,那我完全就是脑袋有病……不过乔安山能忍到现在又没做的太过分,这也是我没想到的。
乔安山的手顺着我圆滚滚的曲线往下移,当他摸到我的肚子时,我的身体本能的抖了几下。我抖的十分明显,乔安山也跟着停了下来。他和我稍微拉开了些距离,眼睛亮亮的看着我。
“叔叔,这样可不行。”为了保护孩子,我总要想点委曲求全的办法:“我这怀着孕呢,也不能伺候你……要不我用嘴给你吧!你看行不行?”
乔安山眼底的情欲褪去,他冷笑着问我:“吕诺,你要用嘴给我?大早上你说这个,你***恶不恶心人?”
“难道我理解错了?你不想跟我那个啊?”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无所谓,我不想让乔安山以为这是我的弱点以后能以此为要挟:“这段时间你对我挺好的,我也很想报答你啊……难道是我理解错了?我还以为在你那儿我挺有魅力的呢!”
乔安山身上的气息瞬间换了样,速度快的让我咋舌。和刚才的温情关心不同,乔安山脸上一副公事公办的冷淡。他轻挑的用手指掀开我的睡衣,不尊重的在我瘦弱的xiōng上掐了掐,说:“你这样,对我来说还真是没什么吸引力!你看看,这里这么多大xiōng大屁股的洋妞,我要你做什么?”
我应和的轻笑:“你说的也是啊!”
意外的,我的应和并没让乔安山觉得高兴。我也不知道是哪句话没讲抒情了,他登时变的怒不可遏。
乔安山很生气,勃然大怒。上次我见他发这么大火的时候,还是因为他的情妇陈珍珍砸了他家的客厅……我笑:“叔叔,我没动你的钱吧?”
“闭嘴!”
乔安山暴呵一声,他抬脚想要踹地中间的椅子。可能是怕吓到我肚子里的孩子,他憋着气冲了出去。屋里房门刚被关上,走廊里一阵乒乒乓乓的声响。
没多久后,就听乔楚奶声奶气的问:“乔安山,你是疯了吗?”
“你也给我闭嘴!”乔安山大呵了一声,整个楼里瞬间都安静了。
乔安山发泄是发泄,发泄完他又没事儿了。四个月来,每次我惹他生气的时候他都这样。不止我习惯了,家里的其他人也都习惯了。大家沉默的吃完早饭,午饭前乔安山又恢复了正常。他给我裹的严严实实的,带着我去了超市。
我们要买的东西不少,乔安山找来了乔洛当苦力的干活。他们两个时不时的说两句闲话,我自己则在副驾驶上昏昏欲睡。乔安山怕我下车感冒,他路上一直叫着我不让我睡着。
巴罗和国内的小镇农村差不多,这里的房子连三层的都很少。每个人家独门独院,总人口也不过4000多人。超市也不大,只是当地人开的一个小型的购物店。
到了超市每口,乔洛去停车,我和乔安山先进去等他。
乔安山的手刚要碰到超市的门,身后有一个女声用中文叫住我:“请问,我是不是在X城的市五院见过你?”
162 叶不知秋
听到以前的城市和地名,我的心猛的跟着一紧。乔安山握着我的手都有点凉,我站在原地没敢回头。
乔安山呵了口痰,他不太满意的看着身后的女人,嘟囔着说:“**……”
“你说什么?”虽然我没看到身后的人是谁,但乔安山也实在是太不礼貌了:“你别胡说八道。”
还没等我转身,身后又来了一个年轻的男人。从声音上听,这两个人我应该是见过。但实在是太不熟悉,所以一时之间我没想起来到底是谁。
乔安山很会审时度势,见那女的并不是自己,他赶紧变了说辞:“我其实在说,嗨!”
我转过身来,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两个男女,我真的是一点印象都没有。看我一脸的迷茫,叫住我的女人解释说:“今年6月份的时候,我男朋友和你朋友在X城的市五院打过一架,你还记得吗?”
四个月了,已经有四个月没人和我提起过去的人和事了。过往那些泛着甜腥味道的回忆,就被身后女人的一句话,全都携卷起来。
女人身边那个叫安年成的男人大方的和乔安山握握手,说:“我和你女婿真是不打不相识,当时晚晚身体状态不好……”
“他是我丈夫。”我生硬的打断安年成的话:“你们也是来买东西的吧?一起吧!”
虽然我抢先了一步,但是以乔安山的聪明他也能明白过来安年成说的是谁。不过好在乔安山并没驳我的面子,他只是笑着点点头先进屋去了。
晚晚,全名叫做向晚,是X城艺术系的大学生。上次我见她的时候她肚子还不是太大,但现在她已经怀孕38周,马上就要生产了。
我想多听点城区的事情,即便知道打听别人的私事儿不礼貌,可我还是拐着弯儿的问:“你大着肚子怎么跑这儿来了?城里的医疗设施要比这面全的多,在这里生孩子,不方便又不安全……你和我不一样,我的预产期在极夜之后呢!”
“我想来看看极光,安年成就带着我来了。”向晚长的漂亮,她笑起来小虎牙很可爱:“这两天看完极光,我们就走了。这周末之前都还有飞机……你要不要也和我们一起走?要是有需要的话,我和安年成说,让他帮着你买机票。”
我抬眼看了下不远处正在闲聊的安年成和乔安山,心里觉得很不是滋味。上次黄家赫和安年成在医院打架的时候口口声说我是他的老婆,而现在,一转眼我身边又换了男人……也难怪安年成会误会。
向晚不像一般女人那般八卦,很多我难以启齿的问题她都没有开口询问。不过我看她似乎也知道我的意思,她好心的提起:“我离城的那天,你的那个朋友……就是在五院和安年成打架的那个,他坐牢了。”
我点点头,沉声说:“我知道。”
“你觉得,你先生刚才是不小心口误说错话了吗?”向晚轻笑着说:“我觉得他并没有。”
我被向晚说的面红耳赤,乔安山说向晚是“**”,不管是成心还是无意,这话要是让安年成听了都不得了。虽然接触的不多,可安年成的脾气我多少还是能感觉出来的。某种程度上来说,安年成和黄家赫都属于一种人。你揍他可能都没事儿,但要是欺负他女人,那他绝对会和你拼命。
“真是不好意思。”我赶紧道歉:“我先生没什么文化,他也不会说话,你可千万别介意啊!”
“我不介意,你先生说的也确实是实话。”向晚无所谓的笑笑,她回答的无比坦然:“他是唯我以前的老板吧?我就说么,他怎么见着那么眼熟……我以前确实坐过台,虽然不是在唯我坐的,但也都差不多。这个圈子里,有名的就那么几个,谁是什么样,大家彼此心里都清楚。”
向晚看我面色僵住,她好心的宽慰我:“咱们能在异国他乡碰到,这就是缘分。我也不是那种多嘴的人,你和他的事儿,我不会到处乱说的,这点你放心。”
我倒不是不放心向晚,只是我没想到她以前会出来坐台。在我的印象里,唯我里的坐台小姐一个个都是浓妆艳抹穿着暴露的。向晚这种恬静冷清的性格,和那种烟雾缭绕的场合实在是不太相称。
大学女生会出台做小姐的,绝大部分都是像陈珍珍那样爱慕虚荣。还有极小的一部分,是真的因为家里困难生活所迫……但是从向晚的气质和气度来看,她似乎并不属于上面那两种。
我再次抬头看了眼唇红齿白的安年成,站在糙老的乔安山旁边,他纯粹就像是一个吃软饭的。
向晚捕捉到我奇怪的眼神,她哼笑着说:“我是在认识安年成之后,才不出台的。”
这个问题实在是太过于私人化了,她说着我听着,虽然好奇,但我也不好继续问太多。我们两个有一句没一句的交换着孕期心得,说一些无关内心的闲话。
极夜的日子太长,60多天见不到太阳,光是想想就让人觉得惆怅。我和乔安山要买的东西不少,而向晚他们则主要买够这两天吃的就可以了。乔洛停车的时候忘记给汽车电瓶插上电,购物没多长时间,我们的车就冻上了。没办法,只能麻烦向晚他们等等送我们回去。
“晚上你们两个来我家吃饭吧!”虽然和向晚接触的时间不长,但我还是挺喜欢她的:“让我老公做捞面条给你们,他做的特别好吃。”
向晚没先答复我,而是转头看了看开车的安年成。安年成除了对外人的时候容易不耐烦外,他对于向晚很是言听计从:“行啊,我没意见,你做主就好了……希望别给人家添麻烦。”
乔安山小心眼的计较着自己的那碗面条钱,他抽抽着脸没说话。我暗自掐了他大腿一下,他这才敷衍的笑了笑。
向晚看到我们两个之间的动作,笑着问:“是有什么不方便的吗?要是不方便的话,我们改日好了。”
我又掐了乔安山一下,这一次的力道要比刚才大的多。乔安山皱着脸笑的难看,他脸上的褶子堆的跟包子似的,说:“没事儿,我们家也都听她的,我没意见。”
看样子,向晚应该是跟我一样了解乔安山抠门的本质。乔安山苦着脸,她很是了然的一笑。这姑娘有点意思,最起码,比她表面上要有意思的多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老中医很是高兴。家里来了客人,多少也能带来点人气儿。老中医和我们还不一样,他是一句英文不会说。除了能和我们还有来这儿的华人闲聊几句,他彻底算是个哑巴。
所以在向晚进屋的时候,老中医热情的要为她号脉。
安年成对此深感不安,他差点带着向晚夺门而出。向晚倒是挺大方的,她把瘦弱的手腕递给老中医,笑着说:“大夫,麻烦你了。”
“不麻烦,这有什么麻烦的啊!”老中医戴上花镜,他热切的拿出号脉的小枕头给向晚垫着:“我以前啊,就是到处给别人看诊。年轻的时候背着药箱到处走,最后还是停在……”
“咳咳……”
正在做面条的乔安山轻咳了两声,老中医这才避免没有说出乔家村来。
老中医沉默的号着脉,时间越长,他的脸色越难看。等到最后,他更是直接收起了枕头,一句话都不再多说了。
我有些奇怪,老中医不拿着向晚的身体唠叨几句,这真是反常的行为……不过对于老中医的反常,安年成和向晚倒是没说什么。两个人对望了一眼,笑的无比的深情。
安年成的体贴和含情脉脉,让我再一次的想起黄家赫。小心的叮嘱我不要做这儿,不要干那儿。那份从心底发出的喜欢,能疼的你到心坎里去。以前,黄家赫也是这样……
似乎,是很久以前了。
乔安山心疼钱,但也还算做足了面子。甚至很难得的,捞面条之外他又切了盘酸黄瓜。向晚很喜欢乔楚的聪明伶俐,她让安年成给她和乔楚拍了好多的照片。只有老中医的脸色不太好,应该说,从给向晚号过脉之后,他的脸色就没好过。
这顿饭,勉强算的上是主宾尽欢。等到向晚他们走的时候,乔安山破天荒的开口邀请他们临走前再来做客……我想,乔安山在这里其实也很寂寞。
乔安山关上大门,寒风猛的倒灌冻了我一个哆嗦。我打了个喷嚏,逗得乔楚哈哈大笑。我摸摸他的脑袋,带着他去客厅玩。
老中医一直坐在客厅上没有动,他一动不动的样子还挺骇人的。我推推身边的乔安山,乔安山立马心领神会的也坐到沙发里。
没等乔安山开口,老中医先说了话:“哎,真是作孽啊!”
“怎么了吗?”乔楚跑着去找乔洛玩去了,我动作缓慢的坐在沙发上,问:“是向晚有什么毛病吗?”
老中医摘掉花镜,他疲惫的揉揉鼻梁骨,叹息着说:“这姑娘的病严重,我估摸着,她活不长了。”
163 月不明情
“她什么病啊?”我有点急了:“王中医,向晚还怀着孩子呢!那她……”
“所以我才说作孽啊!”王中医把手里的花镜放在上衣兜里,他摘掉镜子,眼睛一时之间没了焦距:“她胃部气血不通,脉门受阻的厉害。而且她身体差的要命,要不是有孩子撑着,她早就倒下了。”
“胃部气血不通?”我听着感觉没什么大碍,疑惑的问:“她是瘦了点,但是我也瘦啊!我现在身体不是好着呢!王中医,你会不会号错了?”
向晚大着个肚子又生了重病,连乔安山如此冷血的人都略微动容。乔安山面上没有表露出来,但他身子却很明显往这面侧了侧。
“这和胖瘦没关系。”老中医撑了下眉,解释说:“我这么说,只是个笼统的概念。要是用西医的话,我估摸着应该是胃癌。”
胃癌……难怪向晚比我刚见到她的时候还要瘦的多。
“这个病,不是传染类的,应该不会传染给孩子吧?”我试图把问题往好的方向考虑:“再说了,胃癌的话要是做手术,切除掉一部分的胃应该也是能活的啊!宫氏不是有那个生物治疗,说是能延长癌症患者的生命……现在科技这么发达,总归会有办法的啊!”
乔安山看我情绪激动,他挪着过来坐到我旁边安慰我:“吕诺,你情绪别太激动了。你还怀着孩子呢!你这样,对你自己的孩子也不好啊!”
我知道对孩子不好,但我也没法不激动。要是向晚真的死了,那她的孩子怎么办?那安年成要怎么办?
想起安年成含情脉脉的眼神,我就觉得心跟扎着似的疼。
记得我以为自己得艾滋病的那段时间里,黄家赫也是这样的心情。把每天,都当成是生命的最后一天。去珍惜,去热爱……我和黄家赫现在这样,真是比向晚他们两个幸福的多。最起码,我和黄家赫,我们都还活着。
向晚和安年成,他们两个人一起跑来看极光,这是多么心酸的浪漫啊!
晚上,毫无意外的我再次做了噩梦。可能是受到安年成和向晚的刺激,这次梦里黄家赫的脸比以往每次都来的清晰明了。黄家赫不动不说话,他无比哀伤的盯着我看,我哭的自己眼睛都要瞎了。
起夜的乔安山听到动静,他推门进屋把哭着的我叫起来。我猛的惊醒,像是溺水一样死死的抱着乔安山的脖子不撒手。他被我勒的气喘,但也没说什么。直到我缓过神来,手臂一点点的泄了力,乔安山这才重重的吸了口气。
“你傻么?”我满脸是泪,暴躁的拍着乔安山的xiōng口发脾气:“你就这么让我掐着?我要是勒死你了怎么办?你平时那么爱计较,这事儿你怎么不计较了?”
乔安山没说话,也没反驳我。他只是静静的坐在暗处没动,任凭我发泄似的打他。
他越是这样我越是觉得心里有气,我拍打乔安山的力道渐渐控制不住:“乔安山,你为什么这么对待我!你明明知道我爱黄家赫,你为什么还要对我好?你就不能把我丢在屋子里别管我,让我自生自灭么!”
乔安山也毫不留情的给了我一个耳光,他打的很响,但是力道却不大。我被他的耳光打的镇定下来,忍不住小声的啜泣。乔安山不忍心的拉着哭哭啼啼的我到他怀里,一下下的安抚着拍我的后背。
“我和淑芬的故事,你知道一点吧?”我在暗处打了嗝,乔安山笑的宠溺:“是啊,你知道,她就是给我生孩子的时候难产死的……难产,加上大出血,再加上医生处理不得当,她就死在了手术台上。”
屋子里没有开灯,我被乔安山抱在怀里也看不到他的脸。乔安山一说话,他整个xiōng腔都跟着嗡嗡的发响:“我对她,有愧疚。这么多年我一直没娶老婆,这个也是原因之一。要是我当初是个好丈夫,她怀孕的时候我能多照顾她一点,她可能也就不会死了。而我要是多爱护爱护清河一点呢?可能她也不会因为缺少父爱而被卢生那个混蛋骗了。”
乔安山的这个心理,我还是了解的。他对我的感觉,更多的掺杂了他对李清河的疼惜和对他老婆王淑芬的愧疚。因为乔安山这份怪异的感情,我孕期所有焦躁的情绪和任性的无礼,都被他包容了。
也因为如此,乔安山对我的感情总是让我很不安。
“王中医说的话,以前我一直都不信。”乔安山叹了口气,他身上中年人腐朽的气息浓郁:“什么报应,什么因果,都是屁!神鬼***还怕恶人呢……我乔安山恶,神鬼都不敢惹。但是我的亲人没我恶,他们替我承受了恶果。”
我抽噎了一下。
乔安山扳正我的身子,他低头似乎是在看我的肚子:“吕诺,我知道你爱黄家赫,但我也知道你们两个是没有可能在一起了。就算是你爸爸的死你能不介意,可黄家赫也还要五年能从牢里出来……五年能改变很多事儿的,你明白吗?”
“你是什么意思?”我有话直说,问他:“你最近一直都为了这事儿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有什么话,你就直接说吧!”
乔安山捧着我的脸,黑漆漆的夜里他的眸子闪亮:“吕诺,我们别离婚了,就这么过吧!这辈子,我们两个都回不了国了。就算爱黄家赫,你们两个在一起也很不可能了……吕诺,我不会结婚,也不会再要孩子了。我可以保证,我会拿你的孩子当自己的孩子爱。你们娘俩,我都会疼的。”
我刚想要往后靠一靠,乔安山却强迫着我的眼睛和他对视。他无比认真的说:“吕诺,你放心,我会试着做一个好人。我不会让我不好的事情连累你们娘俩,我的钱,我都给你们俩花……你给我一次机会。”
乔安山舍得花钱,这还真是天大的转变。可有些事儿,我心里就是有过不去的坎。像是每次乔安山碰我肚子的时候,我都会不自觉的打颤。虽然怨恨黄家赫,但是我却不想让孩子有除他以外别的爸爸。
我固执的从乔安山的手里逃出来,说:“叔叔,这种事儿,不是给不给机会的问题……我很感谢你帮我照顾我,我也很感谢你很多时候都在好脾气的纵容我。但是……”
楼下的大门突然被拍的砰砰响,我的话生生断成了两截。乔安山的脸色一凝,我全身的肌肉也随着他转变的脸色紧绷起来。
巴罗的日子太安逸,安逸到我们都已经忘了自己是在逃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