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间,拥有着十个大房。
书架上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书籍,一眼望过去,基本没有崭新的书卷,但是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没有一本的书页是卷起来的——宋阮可以想象,它们被主人翻阅过无数遍,又被小心翼翼地保护好、最后安置在了这红木的书架上。
穿过这几排偌大的书架,徐先生坐在最里面的一张桌子旁边,身上还盖了一条毯子,他面色有些憔悴,招呼宋阮,“二位公子,请坐吧。”
等到宋阮和杨苑两人入座后,他才端起一旁的茶壶,为二人倒了两杯热茶,“尝尝吧,是好茶叶。不过应该还是比不过宋公子的茶吧。”
宋阮端起他面前的那盏茶,轻轻地抿了一口就放下了,低声道,“大红袍。”
徐先生笑了起来,那张疲惫的脸上也有了些神采,“宋公子好准的舌头!不过是三味手啊。”
“徐先生过奖,我也只是在家的时候尝过一些,所以记住了味道。”
宋阮摩挲着茶杯,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这茶叶是员外送的?”
“是。”
徐先生叹了口气,“我不懂茶。但是员外喜欢的紧,尤其是这个什么袍,我也记不清楚。因为员外爱喝,就总有人送这个,员外有时候心情好了,便也赏我一些。”
宋阮没有做声,他继续摩挲着杯沿,看似清闲,但是思绪却没有一刻停下。
徐先生是被员外委派来鉴定厨艺的,现在人选未定,他却在宋阮的面前,很苦恼地倾诉员外的喜好给他带来了麻烦。
宋阮知道,徐先生本不可能会给他们提示,也不该给。
但是现在他却给了。
想到这一层,宋阮的手指又忍不住开始敲击起了桌面,他的指甲这几日又长出了一点,比指尖微微高了一些,像是小小的芽儿,敲在桌上、发出了哒哒哒的声音。
既然徐先生主动向他示好,那么他也没有端着的理由。
这一次,宋阮的指尖落在了桌面上,没有再抬起。
他开门见山地道,“徐先生,贵夫人昨日睡得好么?”
徐先生微微一愣,他想过宋阮应该会听懂他的意思,但是没想到对方这么直接。
他抬起手,仰脖把面前的那盏茶给喝得干干净净,杯子落下的时候,他心里已经有了回答,“睡得不太好。昨夜起了风,惹得树叶在窗外沙沙作响,夫人去查看的时候没注意,受了点风寒。”
昨夜万里无云,银月高照,偶有一缕春风拂面,也绝对不会感到丝毫寒意。
既然如此,夫人怎么会着凉呢。
更何况,昨夜他房门的窗前根本没有树啊?
杨苑一只手撑着下巴,他听不懂徐先生在说什么,便歪过头去专心致志地看他的放羊人。好在宋阮似乎也在思考着什么,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他的目光。
他便可以肆无忌惮地看他柔和的眉、垂下的眼,看他好看的脸部曲线……
这感觉既叫他愉悦、又叫他觉出了一分被冷落的不愉。
“既然如此,徐先生可要好好看着夫人,风寒可不是小病,”宋阮淡淡地扫了徐先生一眼,语重心长地说道,“一不小心,就会要人命的。”
“多谢公子教诲。”
徐先生又倒了一杯茶,站了起来——只不过这一杯,他面向了杨苑,诚恳地道,“鄙人身体不适,还请原谅在下以茶代酒,敬杨公子一杯。”
“……”
杨苑微微眯起眼来,他又琢磨了会儿,终于明白了这两人方才到底在说什么、还有徐先生敬这杯茶的原因。
“敬茶这就不必了。”
他挥了挥手,没有受这一杯,淡淡地说道,“要不是宋公子,我也不会管你的事。”
“那珠子为你挡过一次灾,是不能用了,你找个盒子把它好好地放着吧。”
第29章
“是。”
徐先生是听说过帮主人挡过灾的玉不能戴、也不能丢, 但是他还是不放心,喋喋不休地追问道, “杨公子,那这盒子是要什么木头的?是红木还是梨花木?盒子上要不要镶点金……”
“不用。”
杨苑听他絮絮叨叨地问问题就头疼, 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随便找个新盒子就行,也别弄什么装饰,用好的木头,其他的你自己看着办。”
徐先生学识渊博,就连陈员外也从不对他呼来喝去。但是他此时却很尊重地点了点头,像是一个乖乖听老师讲课的学生。
杨苑才不高兴白带一个徒弟呢, 要不是这事和宋阮有关, 他也绝不会插这一脚。
他撇过头去,正好看见宋阮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
杨苑心虚地躲开了他的目光,咳了两声, 转移了话题,“这几日不少人都在传是我们饭馆在你的饭菜里下毒……”
他只说了半句,满意地看见徐先生抬起一只手来, 面色严肃,“这绝对是子虚乌有!二位公子放心,明天一早,流言必消。”
杨苑嗯了一声, 语气里没有什么特殊的感情, 这就是答复了。
他站起来很珍惜地拍了拍被自己坐着的衣袍, 又把头上的金冠扶正了,对徐先生略微一点头,“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该告辞了。”
他们今天起得早,办完这摊子事、从徐府出来的时候,清晨的阳光浅浅淡淡的,像是刚出生的小鸡,毛毛绒绒的,和连成一片的白云海混在一起,仿佛就像是蛋清和蛋黄一般。
小贩们挑着沉重的担子进了城,路边的大娘拿了个小马扎往那儿一坐,掀开了盖在篮子上的粗布,那鲜嫩的果子像是豆蔻年华的小姑娘一样羞嗒嗒地藏在篮子里,沾了满身的露珠。
宋阮慢慢地沿着这条街走了过去,杨苑跟在他身后,看见他的目光恋恋不舍地从这一家摊子上移开,又马上陷进了下一家的山楂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