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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 天子坐明堂【中】
    在刘宏的印象中,朝廷里的那些高官重臣,总是想将他们的想法,灌输到自己的脑袋里。如果刘宏所作的决定,哪里有一点不符合高官名臣们的想法,那些一把年纪的家伙,就会用一大堆义正词严的圣人之道,将他好好的“教育”一番。
    相比之下,宦官们对刘宏的不同意见,只会用极为婉转的方法来表达。由于身份上的差异,刘宏对宦官们的提议,从来只有愉快的接受和轻松的否决,绝不会出现争辩的现象。
    当然,宦官之中,良莠不齐。有些人的性子,也让刘宏不太满意。不过,朝廷中的大臣、士人们,经常将宦官们犯下的一些小错误,说得比天还要大。这种情形下,刘宏本能的对大臣、士人们所说的事情,产生了一种不信任的感觉。
    譬如两、三年前,张让、赵忠为了修缮一下已经崩坏的宫室,诏发州郡收集材木文石,运送到京师。结果,这么一件小事,却被朝臣们大肆攻击了一番。
    更为可恶的是,在民间,有人居然将为了满足凉州平叛军军饷,不得不每亩加税十钱的决定,传成也是为了修缮宫室而加的税!
    刘宏这个皇帝,从登基之日开始,就缺乏足够的权威,来驾驭朝廷里的大臣。但是他可不是一个笨人。恰恰相反,刘宏生性极为聪慧。此人不但精通文学歌赋,还喜好机械建筑。
    在那个位子上坐了足够长的时间,具备了足够的政治经验以后,刘宏终于准确的看穿了,朝廷内外充斥的是一群什么样的家伙。
    对那些将个人家族利益,置于朝廷天子利益之上的家伙们,刘宏固然身为天子,依然对他们是无可奈何。但是,他果断的为那些家伙,制造了一个有力的对手。
    宦官,以及依附于宦官的朝臣,才是当今天子手中,得以把握治国权柄的关键武器。
    虽然宦官们手中缺乏人才,不能为国家的治理提供足够的能吏。虽然大部分的国家事务,还需要士人们来帮助处理。但是,无论如何,宦官一系,才是当今天子最倚重的治国助手。
    刘宏不但是个极聪慧的天子,还是个极有创造力的天子。为了给自己收集培育一批可靠的官吏,他不惜顶着天下士族的讥讽,在光和元年,创办了“鸿都门学”,以便于与士族子弟聚集的“太学”争锋。
    “鸿都门学”从创立之日起,就没有打算在经学方面着手。相反,“鸿都门学”主要收罗的,是那些被正统的士人们所不太在意的学问,比如诗赋、绘画、书法之类。
    学习诗赋、书画、书法之类的才能,由于不能对士人在仕途上有太大的帮助,向来不受世家大族子弟的重视。刘宏就是看上了这一点,才大力支持“鸿都门学”的创建,并大量收录苦于无出路的寒门子弟,让他们变成“天子门生”,再在刘宏的破格提拔下得以成功出仕。
    不过,这个设想虽然很好。育人成才,到底不是一年之功。从“鸿都门学”出来的寒门子弟,固然有些治政的能力,还是难以与盘根错节的地方豪强士族相抗衡。即使背后有天子刘宏的大力支持,“鸿都门学”依然只能是勉强支撑住门面。
    所以,近几年以来,各处的烦心事儿,是越来越多。刘宏在整天的叹气中,也越来越不想面对这些烦心之事了。
    可是,即使身为皇帝,很多事情,依然是无法逃避的。在这样的内外交迫之下,刘宏的身体,也明显变差。中平年间,他已经病倒过好几次了。
    沉思了一阵子,天子刘宏,还是又拿起一卷帛书,皱着眉头铺开丝帛,开始办公。
    “太行军乞降……”
    看到这个标题,刘宏原本板着的脸上,泛起一丝喜意。不过,在看完大略的内容之后,他的脸色再次阴沉起来。将这卷帛书轻轻的往地上一抛,刘宏嘴里嘀咕了一句:
    “狂悖……”
    一双白白净净的手,将帛书从地上拾起,重新摆放在书桌上。这双手的主人,是一个看起来极为亲切的老者,从服饰来看,却是宫中的“中常侍”。
    “皇上,国家大事,可不能随意乱扔啊!”
    虽然有些劝谏的意味,可是老者说话的语气,却偏偏一点都不让人觉得难受。刘宏漫不经心的说道:
    “老张,这份上疏里,可真是胆子不小呢!”
    能够被当今天子亲切的称呼为“老张”的,普天之下,也只有一个人。
    权倾**的“十常侍”之首,多年前便被封为列侯的大宦官——张让!
    “你看看,那些太行贼,仗着山高地险,官军无法征剿,居然想要谋取国家名爵呢。”
    张让翻开帛书看了一眼,笑道:
    “一群蛾贼罢了,皇上何必为些些小贼生气?若是不妥,驳回便是了。”
    “废话!”
    刘宏笑骂了一句,指了指帛书上的一句话,说道:
    “一千万钱,啧啧,这些山贼倒是有些财帛呢!一千万钱,都够得上买个县令的钱了!1”
    张让微微一笑,让人有如沐春风的感觉:
    “一群蛾贼,也敢来求取县令的官位吗?”
    “那到没有。如果能出到一亿钱,倒是可以考虑一下。凉州那帮乱贼,让朕的‘万金堂’2空旷了不少啊!”
    “皇上,出价太高,那些蛾贼能买得起吗?”
    听到张让这样说,刘宏觉得很有道理。他站起身来,在宫室内踱起步子来。
    ——太行山那几个郡县,一向产出少,征不到什么税赋。被蛾贼们给占据了,其实也没什么好心痛的。
    ——周边的几个郡,都以防备太行贼为名,截留上缴的税赋,整备郡兵。若是招降了太行贼,这些郡一年,多少也得交上一、两亿钱来……
    ——并州苦寒,向来需要冀州资助钱粮。可是这笔钱粮的运输通道,却正好被太行贼遮断,不得不绕道司隶。一年下来,又要多花出六、七百万钱的运费呢……
    ——最为关键的是,自从登基以来,还没有回过一次河间老家呢!如今年纪大了,也该带着辩儿、协儿他们,回去祭奠一下先祖啦3……
    ——为了先祖的清净,也罢,就宽大一回吧……
    作为当今天子身边最为亲信的人,张让对刘宏的心思,自认能揣摩到八、九分。
    “皇上,在算账哪?”
    “嗯。老张,你也来帮朕算算。若是招降了太行贼,国库一年能多出多少钱来?”
    对于这个数字,张让心中早就有了底。他七算八算,将可以算到的项目合拢起来,“惊讶”的报出一个数字:
    “三亿六千八百三十万钱……皇上,大喜啊!”
    刘宏脸上喜色一闪,假作平静的说道:
    “可不能便宜了那些蛾贼。得让那些贼子出些血!交五千万钱,就招降他们!”
    “……这个数,怕是有些难?”
    若是把太行军承诺给张让的那一份算上,倒也不是没有五千万钱。不过,张让还是很有职业道德的。他既然收了太行军的那份钱,当然要尽量压低客户的开销。在张让的劝说下,刘宏最后,还是很有商业谈判精神的定下了底价。
    “先交两千万钱,然后每年缴纳五百万的赋税。就是这样了!”
    对于这个结果,张让也很满意。至少,太行军送到他府上的那两千万钱,张让收的是心安理得了。
    “那,皇上,要给这些蛾贼余孽,封个什么样的官位呢?”
    张让乘热打铁,想要趁机将此事明确下来。
    “这个嘛……”
    刘宏皱着眉头,心里盘算了一下,说道:
    “正经的职位,当然不能给他们。这样吧,他们不是盘踞在太行一带吗?朕就封他为太行校尉好了。”
    “太行校尉?”
    张让惊呼了一声,劝阻道:
    “皇上,这可使不得!区区两千万钱,怎么能给他们一个校尉呢?那可是比二千石啊!”
    刘宏白了张让一眼,说道:
    “老张,你装傻呢?朕怎么可能给他们正牌校尉?当然是杂号校尉啦!”
    “可是……”
    张让满脸不舍的说道:
    “杂号校尉,也是秩千石的大官。两千万,太贱了……”
    刘宏歪着脖子想了一想,说道:
    “是啊,秩千石的官,可不能给这些蛾贼。老张,多亏了你提醒。”
    “哪里,能帮皇上补阙,那是老奴分内的事。以老奴之见,给个六百石,也就打发了。”
    “秩六百石的校尉?这个主意不错。”
    六百石的校尉职位,在熟悉大汉朝廷官制的老吏眼中,说起来简直是个笑话。不过,身为当今世界上权利最大的人,刘宏当然可以将这个惹人笑话的官位,施舍给一个蛾贼余孽。
    中平五年春,汉室诏告冀州、并州刺史:
    肆虐于两州边境的“太行军”,因为受到天子仁爱感召,愿意降服。天子仁慈,特任命“太行军”首领张狂为“太行校尉”,秩六百石,三年可举“孝廉”一人,统御太行诸部,以安靖地方。
    ps:1东汉大县的长官称为县令,秩一千石。
    2万金堂:中平二年(185年),灵帝命臣下在西园造万金堂,将司农所藏国家财物金钱,移入堂中,以为私贮。
    3刘宏是汉章帝玄孙,刘宏的曾祖父是河间王刘开,父亲解渎亭侯刘苌与桓帝刘志是堂兄弟,刘宏是桓帝的亲堂侄,在继位之前,一直生活在冀州河间国。所以,刘宏的直系祖先,都被埋葬在河间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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