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被扣上“阉竖”帽子的鲍出,终于彻底愤怒了。他仗着脚步灵活,与潘隐错了一下位,避开淳于琼这块硬骨头,对上了那些普通的卫士。
鲍出跟随王越学武数年,学的不是其他师兄弟传习的“腾挪辗转”之流剑客相争之道,而是实打实,以力破力的战阵杀伐之道。他最适合的位置,并非保镖,却是沙场之中的破军之将!
面对眼前乌龟壳一般的盾阵,鲍信一刀拨开几把从缝隙中斩出的刀剑,直接迈开大脚丫,将“战炁”聚集在脚掌上,一脚蹬在一名卫士的盾牌上。
作为一个身高八尺三寸的壮汉,这一脚的力道,怕不下六百斤。被蹬中的卫士武技平平,哪里吃得消这一下,当即“啊”的惊叫一声,飞出一丈多远,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
盾阵出现缺口了!
几个卫士都是配合熟惯了的,见到阵型出现缺口,当即自发的进行调整。然而,始作俑者又怎么会眼睁睁的看着卫士们填补空缺呢?
鲍出大吼一声,身体一挤,拼着背上硬挨一刀,冲进了卫士阵型中。然后,他手中钢刀一番狂舞,一口气斩出了十七刀!
这十七刀,将鲍出身边的四名卫士,一下子斩成了二十块以上!刀法中的那份一往无前,就连己方的潘隐,都隐隐有些胆寒!
“千军辟易!”
随着死伤惨重的卫士们惊叫着四散而走,盾阵终于被击破了。淳于琼一刀逼退潘隐,眼睛却盯住了鲍出,颇为赞赏的说道:
“能够以刀势,将‘千军辟易剑法’练到这种程度,果然不愧是王越看重的心腹弟子。鲍交才。你应当是成为沙场上的一员猛将,不应该给人看家护院的。怎么样,有兴趣投到袁太傅门下吗?”
鲍出字交才。因为刚才全力搏杀,他一时间有些脱力,并不说话,只在一旁抓紧时间回气。倒是潘隐一听到“袁太傅”三个字。就像被捏住了喉管一样,尖声叫道:
“袁太傅!今日之事,竟与袁隗有关吗?”
淳于琼“嘿嘿”一笑,一边后退,一边回答道:
“今日之事,与袁太傅无关。不过,明日之事,就是袁太傅要做的了。”
这句话有些隐晦,官场新人鲍出完全听不出意思。但是潘隐这个在宫中当差十多年的老资历。自然明白了淳于琼话语中的意思。
——就是说,大将军死后,雒阳城内的局势,很快会被袁氏所控制?
——袁氏为什么能够控制局势呢?
这几个问题,一下子从潘隐的头脑当中蹦出来,让他一时间都无心追逐淳于琼了。突然,他的心中闪过一个人的名字,立刻就有了恍然大悟的感觉。
——袁绍?袁本初?
就在潘隐心里豁然开朗的时候。从远处的宫墙处,传来了一个洪亮而充满威严的声音:
“尽诛阉竖。为大将军报仇!”
虽然声音的主人,应当还在数百步之外。可是传过来的声音,依然清晰可辨。潘隐在宫中厮混久了,对朝廷的官吏不算熟悉,只听得这人声音有些耳熟。鲍出天天在大将军府里当差,一听这个声音。却能够立刻分辨出声音的主人是谁。
“袁司隶?是袁司隶!”
说实话,刚才的变故,都发生在短短片刻的时间当中。饶是潘隐的脑子在人群中算是灵活的,也很难一时间,将这些纷繁的变化捋清楚。
就在司隶校尉袁绍的声音响起后。紧接着响起的,是数百人一致的应和声。然后,有些杂乱的脚步声顿时大作,由远及近,直扑长秋宫!
搞不清状态的潘隐和鲍出两人,正因为这些目不暇接的变化而迟疑未动,在与淳于琼保持对峙状态。突然,他俩听到后面的大殿里发一声喊,包括宦官和宫女在内的一大群人,裹挟着何太后,从大殿门口急匆匆的跑出来,向四周一哄而散。
这般突然间发生的变化,更是让鲍出、潘隐二人摸不着头脑。
“这是……”
疑虑重重的鲍出,下意思的问着刚认识的战友。潘隐正要回答“不知道”,一眼却瞥见面前的淳于琼,脸上正露出欣慰的笑容。再一眼看见远处隐隐出现的汉军身上的服饰,潘隐心里,终于有了恍然大悟的感觉。
“原来如此!”
恍然大悟的潘隐,并没有任何高兴的感觉。因为,他突然发现,看穿了部分真相之后,己方的处境居然变得更加险恶!
“鲍壮士!此地不宜久留,且跟我来!”
鲍出只见过潘隐一次,并不知道潘隐的身份,此刻听到潘隐叫出自己的姓氏,心下有些惊讶。他看了前方气定神闲的淳于琼一眼,不甘心的说道:
“这叛逆还未死,某不能走!”
潘隐紧张中一跺脚,叫道:
“还想杀他?再过一会儿,等他的同谋到了,就轮到他要杀咱们了!”
鲍出对这话殊为不解,问道:
“同谋?谁是他同谋?”
潘隐一指百步之外出现的一小队汉军,叫道:
“司隶校尉属下的‘中都官徒隶’,看见没有?这些徒隶的长官袁绍,就是他的同谋!”
所谓“中都官”,汉指京师诸官。所谓“徒隶”,汉时专指狱卒。所谓的“中都官徒隶”,就是指来自“中都官狱”的狱卒。
所谓的“中都官狱”,通常专指汉武帝以降的特设‘诏狱‘,即某种直辖于朝廷的司法审判组织。“中都官狱”有权接受起诉文书、奏请立案、传捕、拘禁罪犯和证人,审讯及拟罪上报,包括对部分囚犯的处决。
虽然“中都官狱”和朝内多种审判机构有隶属关系,例如皇帝使者、丞相、御史大夫和廷尉等。但它最直接的领导者,就是司隶校尉。
鲍出知道淳于琼与袁绍的关系极为密切。但是,他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风度出众、雍容典雅的袁氏长公子,号称“天下楷模”的袁本初。居然会是眼前这个杀害大将军的瘸子的同谋!
“你走不走?你不走,咱可要走了!”
潘隐与鲍出并不熟悉,也就是听大将军提及过两次而已。若不是看中了鲍出那一身极具冲击力的武技,潘隐才不会与他说那么多话呢!
眼见时间流逝了不少,潘隐决定,这个愣小子如果还不识好歹。自己就不再理会他,直接走人。
“你若够聪明,就赶快逃走。我不追你。”
对心思简单讲义气,战斗起来悍不畏死的鲍出,淳于琼心中还是有几分欣赏的。如今袁绍既然已经带兵入宫,大事也就定了。对眼前两个无足轻重的小卒子,淳于琼也没有一定要杀人灭口的想法。
甚至就连那些轻言目睹了他暗杀大将军何进的宦官们,淳于琼都没有将他们统统杀人灭口的打算。事到如今,这些宦官的死活。已经变得不重要。对淳于琼乃至于袁绍来说,真正必须杀死灭口的,只有一个人。
至于这个人是谁呢?
——不可说,不可说……
诡异的心情在鲍出的心中滋生。听到叛逆淳于琼神色轻松的说出这样的话,又见潘隐不再犹豫,转身离去,鲍出只觉得事情越来越古怪。
好在鲍出虽然搞不清楚状态,却还明白“随主流”的做法。叫了一声“等等某家”。他终究还是舍弃了淳于琼,对着潘隐逃离的方向追去。
周边没有了敌人。即使是以行事“坚毅果决”著称的淳于琼,也不由自主的松了一口气。
毕竟,他刚才完成的壮举,可是将要改变整个大汉未来的大手笔。无论是什么人,当他明白自己的行为将会造成多么大的后果时,不可能不会紧张。只是有的人将这份紧张表现出来。有的人却能将这份紧张藏在心里而已。
脚步声逼近,一个龙行虎步、器宇轩昂,全副武装的将军,来到淳于琼身边,激动的问道:
“成了?”
“成了。”
“好样的!仲简!二十年的血债。终于可以让这些奸佞们偿还了!”
说话间,来将的眉眼里,都充斥着笑意。不过,他终于还是将这份激动强行忍了下来,恢复了严肃的表情,对淳于琼说道:
“仲简辛苦了!大将军遗体何在?”
淳于琼用手指了指长秋宫大殿,声音中透露着一丝深沉的疲惫:
“我就不过去了。”
“好!仲简去休息吧!一切有吾!”
“拜托了,本初。”
对袁绍略拱了拱手,淳于琼一瘸一拐的向皇宫外走去。当空的太阳照在他的身上,居然让烈日也显露出一丝疲惫,一丝无奈。
兴奋的司隶校尉袁绍,并没有回头看好友疲惫的身形,只是吩咐两名亲随,好好服侍淳于琼。他现在的心思,完全被前边的大殿给占据了。
一行人小跑着进入了长秋宫。刚才还“贵客”盈门的大殿内,已经空无一人。不,不对,还有一个“人”留了下来。这个“人”,或者说曾经的“人”,自然就是不幸身首异处的“前”大将军何进了!
走到大将军何进的人头前,袁绍心潮起伏,思绪万千。千言万语,最后只变成了一句话:
“何遂高,走好……”(……)
ps: ps:关于袁绍,后世几乎所有人的观点,都认为他是“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命”的无能之辈。然而,笔者读完《三国志》,看过一些有深度的三国论文,却发现这位失败的士人领袖,的确是个能力出众的强人。就连魏武帝曹,也曾经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乖乖地在袁绍的麾下当小弟。
只可惜,这位事实上的“汉末第一人”,最后的结局是被小弟曹爆掉了。而曹也正是在打倒了袁绍这位隐藏的**oos之后,才顺理成章的继承了袁绍“天下最强者”的头衔,晋级成为“三国第一人”。
所以,以笔者的评价标准来说,不是袁绍不强大,而是曹更有才。这样的评价,庶几可以宽慰这位差点儿建立起袁氏王朝的一代雄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