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对!还有太后可以为咱们作证!”
众人如梦初醒,纷纷涌到何太后身边,七手八脚的将何太后扶起来进行急救。待何太后一醒过来,宦官们立刻竹筒倒豆子般,将眼前的局势简要的提了一遍。这番话,只听得何太后心头生毛:
“天杀的淳于琼!天杀的袁绍!天杀的党人!”
何太后愤怒的发出厉声诅咒。只是,她骂得再凶,也更改不了一个事实:
——大将军何进,已死!
纵然地位崇高,何太后也不过是一介女流之辈。没有兄长大将军在外朝掌控权柄,何太后便不过是宫掖中的一个无助寡妇!
发泄了一会儿,何太后的心情略微平静。她虽然号称“性强忌”,可是面对这样复杂纷乱的局面,也觉得无从是好。何太后强行抑制住自己心里的悲伤和惶恐,看着眼前熟悉的宦官们,怀着希望问道:
“哀家方寸已乱。各位大伴,现在该怎么做?”
随着何太后的问话,众人的视线,纷纷落到了张让、赵忠二人身上。
十常侍之间,也许有所不合,也许有时候会相互倾碾。可在这等要命的关键时刻,大家依然毫不犹豫的期望张让、赵忠这两个首领,能够提出一个可行的应对之道。
赵忠沉吟了一下,说道:
“咱若是袁绍那贼子,在得知大将军已经逝去后,定然要抓紧时间,带兵入宫,好将目睹了这一幕的知情人杀死灭口。其他人得知了袁逆的举动,只会以为他是在为大将军复仇,绝计不会想到。这是袁逆在杀人灭口……”
听到这里,何太后很是不满的说道:
“难道,袁逆还敢来灭哀家的口不成?”
这话一出口,众人的目光,就让何太后心里觉得,自己是说了一句傻话。果然。一个嘴快的小黄门宦官接口道:
“袁逆既然敢谋害大将军,那……”
“多嘴!”
此人的话没说完,张让已经一个巴掌打下去,将这个嘴快的家伙打断了。不过,何太后这时,倒也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袁绍既然敢暗杀大将军,自然就已经不将何太后的身份放在眼里了!
“殿下,以当今之计,咱们可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啊!”
张让打完了人。回头又是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任谁也很难将他与刚才那个恶狠狠打人的形象,联系在一起。
“张老快说!”
发现自己生死攸关,何太后的语气极为客气,就连对张让的称呼,也从“老张”,变成了“张老”。
“大将军是故去了。可是殿边,还有天子陛下在,还有另外一个兄长在啊?”
张让的话语一出口。何太后也反应过来。
“对!对!哀家立刻去找辩儿,立刻去找二兄【何苗】……”
车骑将军何苗。是何太后同母异父的兄弟。他虽然不如大将军何进那样权倾朝野,却也在大将军的默许下,掌握了京中相当的兵权。如果何苗能够及时出面,弹压袁绍的叛乱,则未必不能重新把握住雒阳的局面。
“事不宜迟,咱们立刻兵分二路。去找天子和陈留王,然后请天子下达诏令,任命故太尉樊陵为司隶校尉,许少府为河南尹,再让车骑将军尽起部下士卒。保护天子和太后,平定袁逆的叛乱!”
张让不愧是十常侍之首,面对如此险恶的危局,依然能够快速的想出反击之道。他能在朝野当中纵横睥睨二十年,非是无因。
他在话语中提到的车骑将军,是何进的弟弟何苗。至于陈留王,便是当今天子的弟弟——皇子协的封国号。将皇子协抢先一步带在身边,那袁绍一方就不能把皇子协当做善后的傀儡,毫无顾忌的对年幼的天子痛下杀手,以免大汉一下子没有了皇位继承人。
于是,这些宦官簇拥着何太后与一群亲信宫女,在袁绍的徒隶来到之前,离开了长秋宫。这伙人先是到天子寝宫,让天子发下诏令,由张让和段珪先行一步,来找尚书卢植写诏书。至于宦官的大部队,则一边召集可靠的中官和卫士,一边保护着天子、何太后与陈留王,向尚书台的所在进发。
按照张让等人的计划,他们准备一拿到任命诏书,立刻出宫投奔车骑将军府,让车骑将军何苗出面招拢大将军的旧部,将真实情形说清楚。想来有何太后作证,何苗是会相信的。
只是,张让也未曾料到,尚书卢植居然在关键时刻,看出了己方的破绽,拒绝书写诏书。不但如此,卢植一听到大将军被害的消息,竟然立刻还全副武装起来,怕是坚信宦官将大将军杀害的观点。
不过,随着何太后的出面,宦官们的希望再次出现。别人的话不可信,大将军妹妹的话,卢植总不至于有什么疑问吧?
“卢尚书,哀家兄长大将军之死,的确是淳于琼那个逆贼干的!这是哀家亲眼所见,绝无半点儿虚假!哀家知道爱卿秉性忠良、正直敢言,当能在明白真相之后,助哀家平定袁绍那个逆贼所策划的乱事吧?”
何太后态度诚恳,话语真挚,让卢植感觉不像是假话。但是,他依然难以相信,与大将军结盟多时,双方关系正处于蜜月期的袁绍,居然会突然刺杀大将军?
——这件事情,委实让人难以相信。
如果何太后指控的是别人,卢植说不得立刻就相信了。但是,袁绍除了党人魁首的身份以外,还有另外一层让人棘手的身份。那就是——袁氏嫡子,袁氏下一代中最有力的族长继承人!
对上党人,卢植并不会含糊。他是士人大儒不假,可士人也不全是喜欢沽名钓誉的党人。
但是,只要一想想汝南袁氏在“四世三公”的任职时间里,所积累起的庞大人脉,卢植心中,就有一种无力感。如果严格的算起来,就连卢植本人,都可以算是汝南袁氏的外围成员。
卢植与汝南袁氏的关系是这样来的:
卢植的老师是大儒马融。马融的女儿马伦,嫁给了汝南袁氏现任族长袁隗为妻。如此一来,卢植在平时与袁隗见了面,按照大汉的礼法,需要对袁隗恭恭敬敬的叫上一声:师兄。
因为有马伦的这层关系在,卢植这些年以来,还是颇受袁隗关照的。若非如此,卢植在中平元年被宦官诬陷下狱之后,也不可能如此顺利的重新被任命为尚书令。由于双方有这种渊源,卢植向来以兄礼事袁隗。而袁隗发一句话,卢植也不好不听。
只是,如果袁绍真的做出了“谋杀大将军”的事情,以卢植的秉性,他也不能就此放任不管。
——是真?是假?
——若是真的,又当如何应对?
就在卢植决心未定的时候,从卢植的身后,突然传出一声召唤:
“子干!”
听到这个亲切而熟悉的声音,卢植大吃一惊,猛然回头。果然,在身后出现的,正是太傅袁隗!
尚书台的位置,设置在攻城内一处靠近城门的所在。何太后一伙来自宫掖内部,袁隗则是从宫外来。两群人一里一外,正好将卢植夹在中间。
就在卢植转身的那一刻,袁隗也看见被宦官们簇拥在中间的何太后。他的心里当即“咯噔”一下,意识到原本打算完全否认袁绍谋刺大将军的做法,已经行不通。只是,袁隗是何等老辣的人物,就在转眼之间,他的对策已经做出了彻底的修改。
——既然已经无法瞒过卢子干,那就先下手为强,直接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