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鲍信所说的话语,袁绍自然也是心知肚明的。无奈太傅袁隗对此早有安排,袁绍作为小一辈,也只得老老实实的听从。而且,他如今被叔父剥夺了行动自由,面对董卓的行动,只能是眼不见为静。
由于以上种种原因,袁绍对鲍信的回话,就只是一句:
“前将军是国家干城1,鲍校尉不必多虑。”
鲍信听了袁绍的话,虽然有些失望,可依然在努力游说道:
“如果按照国家法度,区区一个前将军,怎么能够在京师统领如此多的兵员呢?董仲颖又不是大将军,这样的行径,只怕是太阿倒持啊!”
“如今京师的兵权,大半在董将军手中。就算朝廷下旨,怕是他也未必肯交出兵权来啊!”
听到袁绍这句话,在一旁的曹,突然插了一句嘴:
“董仲颖行事毫无顾忌,以吾观之,似乎有大图谋。本初,他可是袁氏故吏,有何图谋,会连你都看不出来吗?”
听了曹这句话,袁绍心里憋屈,表面上却依然装出一副不明白的样子,对两位客人解释道:
“孟德,鲍都尉,吾前日里统兵诛杀阉竖,杀戮过重,叔父甚为不喜,罚吾在家中画地为牢,除了司隶校尉本职以外,一概不得参闻。现在,要说京中之事,只怕公路知道得都比吾多一些。”
听了袁绍的这番推脱之语,鲍信相当失望。不过,他还没有完全死心,干脆下一副猛料,试探一下袁绍:
“袁司隶是否担心董卓兵多,恐怕一下制服不了?以信之见。董卓兵虽然多,但大部都是刚刚归附的京军。这些京军心怀狐疑,必不肯为董卓死战。若是顺风倒也罢了,只要董卓形势不明,他们必然会采取端坐观望之态。”
“至于董卓亲信的飞熊军,听说他们为了入京。数日之内狂奔三百里。兵法云:百里而趋利者,必阙上将军。既然董卓不顾兵法,野蛮突进,必然导致部下极为疲惫,短时期之内,都难以恢复。以疲惫之卒,驾驭狐疑之众,信以部曲三千为先锋,袁司隶随后驱兵为信张势。必能将董卓一鼓成擒!”
鲍信这番话说完,袁绍还未开口,一旁的曹一拍大腿,叫道:
“说得好!允诚这番分析,深合兵法。本初,你若是有意,再加上吾部下两千可靠部属,必破董将军矣!”
“啊!”
曹话语还未说完。袁绍先惨叫一声。看了一眼手舞足蹈的曹,袁绍没好声气的说道:
“曹孟德!你拍吾的大腿做什么!”
却原来。曹所拍的大腿,不是自己的,而是袁绍的。
“哈哈,拍自己的大腿太痛了,所以当然是要拍就拍别人的了……”
曹的笑谑,让袁绍有些哭笑不得。
在袁绍所交结的那些朋党中。曹算是比较特殊的一个。由于他出身阉竖家族,袁绍对他暗中有所提防。可是见到曹积极反对阉竖的态度,外加此人能力不错,袁绍还是有意将其收为心腹。以后遇上什么自己不便出面的事情,袁绍也可以指使曹牵头。充作有力的爪牙,为自己冲锋陷阵。
所以,虽然对曹的不拘小节有些不喜。但人无完人,袁绍既然能受的了许攸的贪财,何顒的固执,当然也能够接受曹这些无关大局的笑谑。
然而,袁绍固然对曹的这番笑谑无所谓,在一旁的鲍信可就有些郁闷了。见两人玩笑了几句,只字不提刚才鲍信的那番策划,鲍信也不好反复提起,只得将疑问闷在心里。等到他与曹一起出了司隶校尉府,鲍信这才悄悄的问曹:
“孟德,你刚才好不地道!”
曹乜着眼睛,在马上做出一副俯视鲍信的样子。这番神情,配合上曹本人比常人矮小的身材,让人有些忍俊不住的感觉。
“允诚,你当真看不出本初的意思?”
鲍信盯着曹,表情严肃的说道:
“愿闻其详!”
“袁本初天下奇才,闻弦歌而知雅意。你将话语说到如此明白的地步,他还会听不出来?本初听懂了,却假装没听懂,那就是不想这么做的缘故啊!”
听了曹的话,鲍信冷冷的说道:
“董卓如此猖獗而不去理会,终有一日会养虎为患。袁氏如此不作为,只怕……哼哼!”
曹见鲍信心怀不满,将头凑过去,小声的对鲍信说道:
“其实,吾怀疑长秋宫之事,只怕其中有些蹊跷。”
长秋宫之事,便是大将军何进被刺杀一事。听到曹这句话,鲍信的眼睛都亮了。
“别激动,吾只是怀疑,可没有任何合理的推测,更不要说是证据了!”
曹随后的一句话,却让鲍信失望了。曹并非袁绍班底的核心,只是以他日后一代奸雄的智商,结合京师目前的诡异情形,本能的觉察出其中有异常。刚才与鲍信聊天,曹一不小心就说漏了口。
为了避免麻烦,省得鲍信对袁绍心生不满,弄出什么事情来,曹赶紧开口补救了一句:
“不管怎么说,何大将军是身亡于阉竖之手。本初哪怕心中有些私心,毕竟为大将军报了仇。再说了,那董胖子毕竟是袁氏故吏。所谓亲疏有别,允诚你想让本初去对付董胖子,却要知道‘疏不间亲’的道理。”
“难道偌大一个京城,居然没有一个英雄,敢于抗争董卓的横行不法吗?”
鲍信心中悲愤,对曹抱怨道。他心思机敏,不敢对长秋宫之事发表看法,只好将董卓当做出气筒。
“也许太傅暗中另有计较?”
曹劝慰着这位认识多年的好友。鲍信一路无语,等到了他在京中的临时住所,这才下定决心,对曹说道:
“既然袁氏心有图谋,信也就不再盘桓京中。我明日就出京,带兵回泰山。那儿的黄巾余孽不少,陶徐州几次发文,要信出兵剿灭蛾贼。”
所谓的“陶徐州”,便是现任徐州刺史陶谦。话说陶谦在去年青徐黄巾贼复起之时,以其勇略有将才,被朝廷任命为徐州刺史。在镇压青徐黄巾贼的任务上,陶谦战功颇著,被视为稳定青徐地方的不二人选。
对于鲍信的决定,曹亦默然无语。
曹现在在雒阳的处境,其实也不是很好。他虽然身为大汉西园军的典军校尉,可是威望不足,职位也不算高,手中却没有掌握多少兵权。既然作为老大的袁绍,都决定不理会董卓的行为,身为小弟的曹,更加没有反对董卓的本钱。
“回去也好。如今的京师,水太深。对了,允诚这次回泰山,沿途若经过睢阳,请帮吾拜祭一下故太尉乔公之墓。”
听到曹的这个请求,鲍信慨然答应。他记得曹有一次跟他喝酒的时候说过,这位故太尉乔玄2与曹是忘年之交,曾经与曹开玩笑说:
“徂没之后,路有经由,不以斗酒只鸡过相沃酹,车过三步,腹痛勿怨。”
——我死之后,你如果经从这里经过,如果不拿一斗酒、一只鸡来祭奠我,车马过去三步以后,你得肚子疼不要怨我。
所以,曹的拜托,鲍信当然会牢记在心。
鲍信刚刚离开雒阳这个是非之地,又有一位新的武将,率领部下大军,进入了雒阳。这位武将,对董卓同样不满。这种态度,被明确的表现出来,令朝野瞩目。
这位胆大性刚的武将,姓丁,名原,字建阳。
丁原是大将军何进的嫡系,历任并州刺史、骑都尉等职位。当大将军何进打算逼迫十常侍主动离京的时候,丁原大胆的在孟津渡口点起烽燧,以为大将军的行动营造声势。
就在何进被刺杀前三天,大权在握的何进罢免了原本倾向于宦官一系的“执金吾”,改任丁原为新任“执金吾”。只可惜没等丁原率兵入京上任,大将军何进就突然身死。
“执金吾”一职,是地位可与朝廷九卿相比拟的“中二千石”高官。其职责为率禁兵保卫京城和宫城的官员。在名义上来说,整个大汉北军都是执金吾的部下。可以说,按照朝廷制度,整个京师雒阳的兵权,理论上都应当是执金吾所掌握。
当然,理论是理论。由于执金吾表面上的兵权太重,自汉光武帝以降,执金吾实际掌握的兵权,都要大大的打上一个折扣。
特别是若朝中有大将军存在,则执金吾的兵权,也就剩下缇绮二百人,持戟五百二十人。这些缇、持戟,还不是能用于打仗的,而是负责给皇帝出行时摆场面开道的。如果用后世的比方来说,执金吾这些手下,大约相当于“三军仪仗队”。
如今丁原新任“执金吾”,立刻向外界宣布,董卓的军马在城中,都必须听从他的调遣。按照朝廷的规定来说,丁原这样说,也不算有错。
可在当前这种朝廷纷乱时期,以董卓的脾气,又怎么会去鸟一个在朝中已经丧失了根基的“执金吾”?(……)
ps: ps:1干城:盾牌和城墙,比喻扞卫国家的将士。《诗.周南.兔罝》有云:赳赳武夫,公侯干城。
2“乔玄”其实应该叫做“桥玄”,只是《三国演义》影响巨大,一不小心,就给这位汉末名臣换了个姓。本书从俗例,称其为乔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