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力地,沉重地靠在了椅子上,脑袋像是一张被格式化的硬盘,一片空白。
蓉蓉很乖巧地说吃饱了。
把车开到了附近的体育中心里,我随便找了个地方停下来,把坐椅往后一放,整个人重重地倒在了椅子上。
蓉蓉担心地看着我,用双手握着我的右手,她的小手柔软而温暖,问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叹了一口气,心里实在难受得厉害,很想找个人来诉说。我把事情简单地说了一遍,我没有说我与采韵的关系,只说是我一个非常要好的朋友。
蓉蓉听后,没说什么,低头想了一会,问我,这个朋友是不是就是那天我在v-wet喝醉后叫的月儿?
我苦笑,说,不是。但这个朋友像她一样,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和她也许一辈子都不能再见面,所以我很想见她一面。
蓉蓉详细地问了采韵的情况,说她可能有办法。没过多久,她接到了一个电话,就匆匆地走了,没让我送。
随后几天,我托了无数的人,去打听采韵的消息,想着办法能够见上采韵一面,但都没有结果。
几天后,“广之旅”通知我签证已经办好,我去了趟旅行社,取了护照,并让旅行社帮忙定了大后天去新加坡的飞机。
从旅行社出来,刚回到家,正躺在沙发抽烟,却接到了蓉蓉的电话。她让我马上到深圳,已经安排好了,今天下午去看采韵,同时告诉我,如果有人问我和她的关系,就说是表兄妹,和采韵都是表亲。
我立即赶到火车东站,然后坐火车去深圳。
一个小时后,我到了深圳。由于时间还早,我在约定好的地点附近的“星巴克”咖啡厅里喝咖啡。到了约定时间,我走到了约定地点。没过久,就见一辆挂粤o牌的黑色奥迪a6停在了我的面前,根据熟知内幕的朋友教我的知识,这个车牌号码的主人的地位,在广东省政府里应该是在前十位的。
车门打开了,我曲身钻进了车里,发现除了蓉蓉外,还有一个年轻人,看他的作派应该是某政要的秘书。
我上车后,司机带着我们直奔第三看守所。到了看守所后,那个年轻人打了个电话,就看到里面出来一个军官模样的人,出来接我们,并把我们的车引进了看守所。
在那个年轻人的安排下,我终于见到了采韵,那个年轻人和那个军官没待在房间里,蓉蓉则乖乖地坐在一边,不言语。
离开前,那个军官客气地告诉我们,这次的会面只有半个小时的时间。
采韵乍一见到我,十分的惊讶,喜悦之情露于脸上。
我们坐下后,我详端着她,发现她更瘦了,但脸比在医院里红润了一些,手腕上的伤口也开始结疤了。
我有很多语言想和她说,但见了面,我突然什么都说不出来了。我们坐在那相互对看着,过了良久,她笑着先说话了,问我是怎么能进来的。
这时候,我才想起还没把蓉蓉介绍给她认识,我告诉采韵,蓉蓉是我的好朋友,这次能进来是她帮忙的。
采韵微笑地看着蓉蓉,朝她很友善地点点头,蓉蓉也朝采韵微微地、甜甜地报以微笑。
敏感的话我不敢聊,只问了一些她的里面的情况,她告诉我她在里面一切都好。接下来反而是她问我的一些情况多些。
我们就这样闲聊了一会,很快看守的警察告诉我们还剩下五分钟了。
我心里叹了一口气,脸上却笑着对采韵说:“你要好好保重自己,我一定会经常来看你的。”
采韵也微笑看着我说:“我会的,小猪,如果我还有机会出去,你每年来看我一次就好了,让我知道这世界还有人在关心我;如果我没有机会出去…”
她顿了顿,说:“帮我个忙,小猪,让我和子谦在一起。”
我的泪水又不挣气地涌上眼眶,仰起头看着天花板,不敢看她。因为害怕一看她眼泪就会流下来。
半晌我假装沙子进眼睛,揉了揉,笑着说:“呸呸呸,童言无忌,别嗐说,你一定会没事的,我一定会经常来看你的。”
很快时间就到了,警察来带她回去了。
我站着一动不动,凝望着她的背影,地记着她的背影,仿佛害怕一转身,她就会永远地消失在我的记忆里。采韵在出门要转角的时候,她回头看了我一眼,脸上还是带着笑,但我分明看到她的眼睛是湿。
这一幕在很长时间,在我脑海里挥也挥不去。每一次,采韵带泪的笑出现在我的眼前,我心里都会又酸又疼。
出了看守所,那个年轻人先走了。
蓉蓉要回珠海,她的司机马上就过来接她。
我感激地对她说:“谢谢你,蓉蓉!”
蓉蓉笑着摇摇头,说:“哥,千万不要这么说,能帮到你,我很开心的。”
我叹了口气说:“这次你求他帮忙,他没有为难你吧?”
蓉蓉摇摇头,说“虽然我不爱他,但其实他真的很疼我,这次他花了不少力气,据说是找到了省里面一个头头脑脑,我们才能进去的。”
蓉蓉顿了顿,看着远处白蒙蒙的天空,接着说:“他要我帮他生个儿子,这次我答应了。”
我看着她那的美丽但带有点忧伤的脸庞,缓缓地点了点头
很快她的司机来她接回珠海了,看着她的车越来越小,我转过身,慢慢地向深圳火车站走去。
两个小时后,在火车上,我把脸贴在冰冷的车窗玻璃上,看着窗外飞快倒后的风景。
想起如今的事是人非,宛如这倒退的风景,瞬间已改变,我忽然觉得在这天地间,自己很渺小、很无助。
我突然间很想念妈妈,想念从前无忧无虑的童年。大人们从小告诉我们,好好学习,健康成长,长大后去寻找自己的幸福,但长大后,我却为何离幸福越来越远?
两天后的下午,我到了新加坡。新加坡的天气是艳阳天,但我的心情却是有点阴霾,有点雨水,又透点点太阳花。
按云水给的地址,来到了新加坡著名的“良木大酒店”旁边,我在路边的橙子上,静静地坐着,看着对面的明川四川菜馆,看着来来往往热闹的人群,辨认着月儿的身影。
等待的时候,我一遍一遍地看着那张报纸,一遍一遍地看着她写的“theheartiswhereyouare”(你在哪里,我的心就在哪)和她画的那头写着“老拆”的猪。
一直到菜馆打烊后,里面的灯光慢慢地一盏一盏地熄灭了,我才终于看到了月儿,黑暗中我看不清她的脸,但我知道她就是月儿,她的声音,她的动作,一切我都再熟悉不过了。
她和身边一个岁数很大,看起来应该是她舅舅的男人亲热地说着笑,二三分钟后,他们上了一辆黑色的奔驰,离开了菜馆。
我满足地站起身,回到了机场,在候机厅里,找了一个安静的角落,把背包往椅子上一扔,当作枕头,倦缩着身子睡着了。
回到了广州,我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
睡醒了我就看《猫和老鼠》或者周星驰的搞笑片,笑到自己的眼泪都流出来;饿了我就自己煮方便面吃,吃完了就在沙发上看着时钟一分一秒地向前,然后趴在那睡着了。
很快就到2004年的最后一天了,这是个末日也是开始。
按照我和月儿曾经约定,我一个人来到了白云山,虽然我知道月儿已经不可能会来了。
这天晚上,天空突然下起了大雨,我慢慢地开着车顺着山道上了山。
一路上,不少人上山去听新年的钟声,去眺望新年的广州,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为这马上就要到来的新年,为新年能带来的新希望。
我车开到了“笨猪跳”台,雨很大,没有往日里锻炼的人,“笨猪跳”很冷清,冷雨拍打着同样孤独的栏干。
风景依旧,只是不见旧时人。
我把车停在了栏干边,从后车厢里拿出很早前采韵送我,但没舍得喝完的“博若莱”,打开了瓶塞。
拧着酒,我走到了栏干边,坐在了栏干墩上,面对灯火辉煌的广州城。
我一大口,一大口地喝着酒,酒已是旧酒了,不再有新酒的香淳和芬香,就像已经很多已离我而去的悲喜。
天空的泪水,不停歇地轻轻渗透过晕黄的路灯,弄湿了我的脸,我的衣裳。
这时候隐隐听到山顶上有一群人在新年倒数,当倒数到一的时候,山上一片欢呼声。而这座城市的各个角落,人们都在快乐地庆祝着新年的到来,在用自己的方式庆祝新年的到来。
只是这些快乐与我无关。
我的车里放着王菲的《红豆》,车门没有关,王菲忧伤的声音透过雨帘,穿过我的耳朵,字字击在了我的心里。
还没跟你牵著手,走过荒芜的沙丘;可能从此以后学会珍惜,天长和地久。有时候,有时候,我会相信一切有尽头,相聚离开都有时候,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可是我有时候,宁愿选择留恋不放手,等到风景都看透,也许你会陪我看细水长流。
我想起了我与月儿初相见的那一天,和她玩硬币游戏的情形;想起就在这里,月儿告诉我下辈子要做女儿,做我一辈子都疼爱,一辈子无法背叛的女人;想起了那个晚上,我们勾手指约定,约定2005年元旦如果我们没有分开,就在一起;想起了她离开时的那封信和她伤心欲绝在我手上咬下的牙印。
我又想起了那晚在浮水印和采韵第一次的品酒;想起了她脚崴伤,陪她的那段日子;想起了她选择在湖中像朵莲花般离去;想起了电梯隔离我们时,她安静的笑容。
是的,一切都有尽头,相聚离开都有时候。
突然间,一阵无名的悲伤像春天抽条的新芽,四处冒尖和生长,很快把我全身紧紧地捆住,捆得我无法呼吸,捆得我心里刀割般的疼。
这一年的许许多多的人和事,不约而同地涌进我的脑海里,月儿、采韵、蓉蓉、老莫、凌听、小毕、云水…
想起这一年来我们曾共同拥有过的喜怒哀乐,想起了这一年来许许多多的悲欢离合。
眼泪忍不住地涌出眼眶,我泪流满面看着远处沉浸在欢乐中的广州,看着风雨中飘曳的灯火阑珊。
我听到自己抑不住地哭出了声,听到了自己的失声痛哭。月儿已经远走,采韵生死未卜,所有的悲喜都已经出窍,离我远去,我还剩下什么?
我痴痴地看着雨水从头上不停地流下,在脸上和泪水交织在一起。
不知道过了多久,雨越来越大,山上的人群开始仨仨俩俩,有说有笑地下山。
我深深地叹了口气,抹了抹脸上,那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准备起身回家。这时候头上的雨突然停了,我抬头看,却是一把伞撑在了我的头上。
转头看时,却见一个女孩,嘴角微翘,似笑非笑,俏生生地站在了我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