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这么一场大病,杨继真更虚弱了,在床上躺了半个多月都下不了床。这也难怪,毕竟他食的太素,补气力的东西哪是汤水补药能代替的。戚丹枫也明白,于是偷偷弄了一碗肉糜来给他吃。
杨继真把着碗,虽然馋的很,但还是眼巴巴问:“我不是不能吃荤腥吗?”
戚丹枫道:“只吃一点没关系,少宗主还小,不吃肉会长不高的。”
杨继真犹豫:“可是……”
戚丹枫道:“放心吧,除了我俩没人知道,宗主也不会知道的,这是我们男人之间的秘密。”
听他这么说,杨继真放宽心,一碗肉糜吃的狼吞虎咽,最后连碗都舔的干干净净,从小到大,他还是第一次吃到如此美味的东西。
自那以后,戚丹枫每日给他端来例进的汤药外还会时不时的弄一些滋味肥美的鱼或是煮的十分烂糊的肉食来给他吃。
这都是杨继真以前不被允许食用东西。戚丹枫总是藏在袍子里跟药膳一起端来,杨继真吃的干净,戚丹枫再把空碗罐一起端走。从未被任何人发现。
这么一件小事却让杨继真紧张又兴奋,也可能是因为跟戚丹枫之间有一个相守的秘密,让他觉得更加开心,精神也足了不少。
病好以后,正赶上屠苏城最为盛大的节日——鬼节。屠苏城以尸术闻名,死者的节日便尤为盛大。鬼节比新年都隆重,早半个月城内便开始准备祭祀,放灯等仪式。
戚丹枫带着杨继真从连廊上有过,闻到空气里飘来熏的苦艾草的味道,杨继真停下,小心的吸了吸鼻子。
“怎么了,少宗主?”
杨继真腼腆的笑笑,摇了摇头。看着高高的院墙,不明所以的道了句:“真好啊。”
戚丹枫不解:“什么?”
杨继真看着院墙外的天空,目中毫不掩饰憧憬之色。“上次去江家酒会,听江西泽说蛊宗常带他翻墙出去,去好多地方玩。他房间里有很多好玩的东西,还有一个面具,他说是鬼节的时候在屠苏城买的。”
戚丹枫同他一起看着墙外的天空,淡淡道:“那个任性的江家少爷。”
陈相与算着时间,那时候江西泽已经跟杨继真冲突过了。二人就是在那次酒会上生的矛盾,江西泽带一帮孩童去房间里玩,展示自己的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杨继真无意中打翻了他什么宝贝,江西泽气急,拔剑相向,幸亏戚丹枫及时挡下,杨继真这才活下来。江西泽为此生了好久的气,但看杨继真说话的样子,这小孩还真不记仇。
杨继真嘿嘿笑了笑,低下头。“很羡慕他。”他盯着自己的脚尖磕磕绊绊道:“江西泽他……很厉害。还有很多人疼,还能去……好多地方。我不行,虽然就在屠苏城里……也没去过鬼节……”他声音越来越小,目光逐渐暗淡下来,脸上却还挂着痴痴的笑。
“既然没去过那就去一回吧。”
闻声杨继真先是惯例的一个哆嗦,而后惊恐看着突然出现的杨祁天。
杨祁天看着杨继真那一脸恐慌,轻轻簇着眉头。他每次见到杨继真,脸上就没有过好颜色。
杨继真不敢看他往戚丹枫的身后缩了缩。一副要吓哭了的表情。
杨祁天眉头皱的更深了,那张脸更加阴沉。
“明日不必修行课业,带少宗主出去玩一天。”
说罢负手而去。
戚丹枫把杨继真从身后拉出来。
“少宗主听到了吗?明日可以出去玩一天。”
杨继真显然还陷在恐惧中没有出来,听到戚丹枫的话木讷的点了点头,后知后觉瞪大眼睛。“出……出去……玩!”最后一个字音量都提高了,这对唯唯诺诺的杨继真来说还是头一遭。
杨继真也此开心的一个晚上都没睡着,第二日早起依旧精神抖擞。
戚丹枫领着他出了言灵山庄。“少宗主想去哪?”
“去……去……”杨继真激动的说不出话,心里眨眼间便闪过十几个想去的地方,最后结巴了半天道:“先去城外看百里屠苏草……江西泽说特别漂亮。”
于是戚丹枫就先带他去城外看了粉绒绒的百里屠苏,而后二人在街边吃了小豆腐,买了糖人,果子……晚上在街上看了灯,看了摔罐子,杨继真一直瞪着眼睛四下看,都舍不得眨一下,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时间。
两人玩到很晚,戚丹枫才拉着的杨继真的手,在他一步三回头的不舍中,将他带走。路上遇到一个挑担子的货郎,筐里有许多花花绿绿的小东西,戚丹枫拿了一个鬼面要给他,杨继真惊慌摆手。他怕这东西。自己拿了一根挂在边上的短笛,对嘴吹了吹,没有吹响,但他还是攥在手里舍不得放下。
戚丹枫把两个东西一起付了钱就把那个鬼面戴在脸上。
“少宗主之前不是说江公子有一个面具,你不想要吗?”
杨继真摇了摇头。“不要,吓人。”
“少宗主既然羡慕江公子,为何不像他一样,胆子大些,你若有脾气,那些家仆也不敢怠慢你?”
杨继真摇头。“我不想让别人怕我。我也不想做家主。”
戚丹枫道:“为何?”
杨继真道:“做家主就要杀人,我不想杀人。”
戚丹枫道:“你不杀人,别人便会杀你。你若不去争,待二公子长大成人,也容不下你。”
杨继真似懂非懂的看着戚丹枫,好半天才道:“那到时候丹枫还会陪着我吗?如果我不是少宗主了,丹枫还会陪着我吗?”他多多少少能理解人往高处走的概念,身边的的每个侍卫奴仆都在努力巴结,努力的往上爬。戚丹枫是少宗主的随侍,若他不是少宗主了,戚丹枫还会陪着他吗?
杨继真努力让自己看的坚定一些。“如果丹枫要我去争,我就努力去争。不把少宗主让给别人。”
戚丹枫看着他,目光从面具的两只眼睛中投出来。
杨继真回望他。
戚丹枫道:“少主人不是怕这个面具,为何现在不怕了?”
杨继真道:“因为是丹枫戴着啊。”
戚丹枫垂下眼。“我戴着就不怕了吗?”
杨继真仰脸看着他,肯定的点了点头。
戚丹枫道:“少主人害怕尸体,那我的尸体,少主人会怕吗?”
杨继真惊恐的睁大眼睛,戚丹枫感觉到牵着自己的那只手抖了一下。
他摸了摸杨继真的头,摘下脸上的鬼面,眼睛弯起露出跟平常一样的笑。
杨继真唯唯诺诺窝囊道:“我……我也不知道。”
送他回到房间,服侍他上了床,杨继真闭起眼睛乖乖躺着,玩了一天竞也不觉得困,只要跟戚丹枫待在一起他就格外的有精神。戚丹枫轻轻吹熄了房中的灯,黑暗中在他床边坐了许久,他以为杨继真睡着了,便很轻很轻的道了句。“少宗主,我累了。”
杨继真突然觉得心头一揪,他道:“那你赶快回去休息吧。”
戚丹枫一愣,摸着他的头笑了。
“少宗主放心,我会一直陪着你。”
陈相与有种不好的预感。
接下来的几天,尽管戚丹枫表现的跟往常一样,可陈相与总觉他在密谋什么。
夜幕降临,这一天戚丹枫同往常一样服侍杨继真宽衣睡觉,待他睡熟后熄灯离开。
躺在床上的杨继真睁开眼,掀掉被子,黑暗中摸索下架子上的衣服,轻手轻脚穿好,蹬上鞋子,心一直紧张的砰砰跳。
今日是戚丹枫的生辰,杨继真一早就打听好了的。从小到大第一次如此胆大,蹑手蹑脚推开房门,借着月色踏上青石小路,躲过守夜门生朝戚丹枫的房间飞奔而去,一路上心跳的飞快,仿佛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了。隔着很远就看到戚丹枫房间灯还是亮的。
杨继真暗道:太好了,丹枫还没有睡。
他小跑过去。门虚掩着,杨继真小心翼翼的从门缝往里张望,桌上点着灯,但戚丹枫却并不在房内。去哪了?
“少主人!你怎么在这!”戚丹枫猝不及防出现在杨继真身后,惊得他一个激灵。
戚丹枫好像比他更惊,焦急把他往旁边一扯,呵斥道:“赶快离开!”
杨继真从未见他如此疾言厉色,顶着他的目光怯生生问道:“怎么了?”
戚丹枫飞速向四周张望了一圈。远处传来杂乱脚步声,正往这边靠近。
杨继真仰着脸笑:“今天是你生辰,我记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