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六日,同盟会上海分部陈其美的住处。
“大哥,上海光复,还有那么多事儿等着你呢,你怎么有空回来了?不会是专程回来看望我的吧?”
陈其美这三天来,一直在外忙着,这还是头一次回到住处。
“看把你美的,我哪里有空来看你呀,还不是给你这个青帮大英雄送请柬来了?”陈其美亲昵地拍了拍刘庆斌的脑袋。
因为刘庆斌的原因,青帮上下都开始扬眉吐气了,他自然毫无争议地成了青帮大英雄。
特别是姜老爷子听闻刘庆斌从头到尾的表现后,不禁长叹:“小小年纪,有勇有谋,不亚于我们当年的祖师爷呀!”
赞叹之余,姜老爷子将青帮的高士奎、樊瑾成、王德邻、张仁奎、刘登阶五个“大字辈”老大骂得狗血喷头,这几位大佬跪在地上连个屁也没敢放。据说,陈其美是因为沾了刘庆斌的光才免于训斥,否则姜老爷子也不会轻而易举就放过他。
“大哥,谁的请柬?”刘庆斌边问边接过请柬。
“老五,你的面子好大呀,是姜老爷子。我这还是第一次见姜老爷子发请柬给别人呢。”陈其美羡慕道。
刘庆斌打开请柬,只见上面写道:兹定于公元一九一一年十一月八日下午十五时,于光华路75号姜府设家宴,恭候刘庆斌公子大驾光临。落款为姜仕奇。
细心的姜老爷子知道刘庆斌是革命党人,因此,给刘庆斌的请柬中破例没有用宣统年的农历,而是直接用的公历,以示对革命党的尊敬,可见姜老爷子对刘庆斌的重视程度。
“赴宴?看来又要出血了……”刘庆斌看完请柬嘴里嘟哝着。似乎刘庆斌一直以来不停的在给别人送礼物,这回去青帮赴宴同样也得准备礼物。
十一月八日下午,姜仕奇府邸。
“姜老爷子,晚辈给你叩头了!”看着九十多岁,须发皆白,颤颤巍巍的姜老爷子,刘庆斌赶忙准备跪下叩头。
“别……别……”姜老爷子一着急忍不住咳嗽起来,赶紧有人给姜老爷子捶背抚胸,递上茶水。
“赶紧把刘公子扶起来!”姜老爷子咳嗽刚停就急忙吩咐徒子徒孙。
刘庆斌起身后,被引至姜老爷子的下首坐下。坐定后,他才发现有些别扭:整个厅堂内除了他和姜老爷子之外,其余的人都站着,就连陈其美也不例外。
刘庆斌见姜老爷子和厅堂内其他人都没有什么异样的表情,也就坦然受之了。
“刘公子,你是我姜仕奇的大恩人,也是我青帮的大恩人。今天请刘公子来,是老朽的意思,老朽有一件事情要与刘公子商量。”姜老爷子虽然年纪大了,但是思路还是很清晰,说话也有条有理。
“老爷子,您客气了,有什么事情您知会一声,我一定尽力而为,怎敢累烦老爷子您搞出如此大的排场,晚辈不敢当呀!”论起咬文嚼字刘庆斌一点也不发怵。
“老朽听闻刘公子重情重义、尊贤尊老,今日一见果真不假呀!”
说到这里姜老爷子瞥了一眼陈其美,继续说道:“不过,这事还非得要和刘公子面谈才行。如果不是这些不成器的孽徒阻拦,老朽应该亲自去拜访刘公子的。”姜老爷子说的很诚恳。
姜老爷子当初还真有此意。高士奎、樊瑾成、王德邻、张仁奎、刘登阶五人得知后赶忙前来劝阻:让青帮至高无上九十多岁的老爷子,屈尊去拜访一个小孩子,青帮颜面何存?还不让别人笑掉大牙?就算刘庆斌救了姜老爷子的命那也不成,这一码归一码,不能混为一谈。素来和蔼的姜老爷子此次异常执拗,将五人骂的狗血喷头,甚至要请出家法帮规惩戒五人。好在陈其美及时赶到,他将刘庆斌如何重感情、如何尊长辈添油加醋说了一遍。
最后,陈其美对姜老爷子说道:“老爷子,您这样冒昧去拜访刘公子,吓着刘公子暂且不说,还会让外人责怪刘公子不懂事,岂不是适得其反了?不如,我们设宴盛情邀请刘公子赴宴,这样双方都有面子,也都不难堪,岂不更好?”
陈其美不愿老爷子去也是为了刘庆斌好,不管怎么说刘庆斌年龄还小,虽然现在与这青帮有了瓜葛,但是让姜老爷子去拜访他还是犯忌的事情。他可不想刘庆斌成为上海滩的众矢之的。
众人费尽口舌,好不容易才让姜老爷子打消了前去拜访刘庆斌的念头,这才有了前面陈其美送请柬邀请刘庆斌赴宴的一幕。
“老爷子的吩咐晚辈自当洗耳恭听。不过,在此之前,可否允许晚辈先把送给老爷子的三件礼物呈上,请老爷子过目,以免晚辈失了礼数!”刘庆斌郑重其事的向姜老爷子拱手请示。
“哦?让刘公子费心了,那老朽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姜老爷子点了点头赞赏地看着刘庆斌。
刘庆斌朝门外喊了一声:“押上来!”
刘庆斌的话音刚落,两名白狼战士将一个五花大绑、口中塞布的人推搡进来。
“烟飞!”
“路师弟!”
姜老爷子、陈其美和青帮另外五个老大同时惊呼起来。
“姜老爷子,诸位!”刘庆斌的声音将失神的众人唤了回来。
“难道不想知道姜老爷子是怎么被张楚宝弄到江南制造局去的?”刘庆斌意味深长地看着姜老爷子和那五位大佬。
这些人都是人老成精,略一思忖就明白了刘庆斌的意思。
“难道是他?”
“难怪这些日子始终见不着他的踪影!”
刘庆斌身手制止了众人的猜测:“没错,我们在攻入江南制造局的时候,正好逮住了仓惶而逃的路烟飞。已经审问过俘虏的清兵,的确是他出卖了姜老爷子。”
说到这里,刘庆斌齐身朝姜老爷子拱手施礼:“路烟飞是青帮中人,我这个外人不便处置,就当礼物送给姜老爷子吧。”
包括姜老爷子在内,青帮众人不禁在心里暗叹:好一个玲珑剔透的孩子,心思竟如此缜密。
就如刘庆斌所说的一样。青帮中人素来护短,哪怕帮众出了十恶不赦之徒,也不愿假他人之手处置帮中弟子。同时,青帮最重尊重师长,帮规第一条就是不准欺师灭祖。如果不是刘庆斌捉住了路烟飞,青帮众人都被蒙在鼓里,岂不贻笑大方。如今,刘庆斌将路烟飞以送礼的形式交还给青帮,由青帮自行处置,既给足了青帮颜面又让青帮明白了真相,真可谓是刀切豆腐两面光。
姜老爷子看着刘庆斌,不知在想些什么。失神了半晌,姜老爷子朝着路烟飞一挥手,立即有青帮弟子上前将路烟飞押了下去。姜老爷子缓缓起身向刘庆斌弯腰拱手:“刘公子,这礼我收下了,青帮又欠刘公子一个人情。大恩不言谢,必有后报。”
刘庆斌赶紧扶姜老爷子坐下:“老爷子您客气了,这都是举手之劳。”
“不好意思,我这第二件礼物不好弄进屋来,只能劳烦众位移驾屋外过目了!”
姜老爷子在众人的搀扶之下,兴致勃勃来到了屋外。
众人到了门外,见到院中停着一辆黑色的小卧车。姜老爷子、陈其美和五位青帮老大都不是孤陋寡闻之人,他们自然知道眼前之物。小汽车此时在上海算是稀罕物,绝大多数都为租界里的洋人所有。华人中只有李平书、朱葆三和虞洽卿三个著名实业家有小汽车,小汽车在上海滩绝对是身份和地位的象征。
刘庆斌笑着对姜老爷子说道:“老爷子,这是德国刚研制出来的梅赛德斯小汽车,我敢打赌在上海滩绝没有第二辆。我好不容易才把它给弄到手,以后就当作老爷子代步之用,既可以图个新鲜,又可以提高青帮的地位,老爷子意下如何?”
刘庆斌说这话没有丝毫邀功之意,眼前这辆车是奔驰汽车公司刚开发的四气门发动机小汽车,刘庆斌花了大价钱才从德国礼和洋行把它弄了回来,顺便将洋司机也借了来。
“要不,老爷子你亲自感觉一下如何?”众位大佬一脸艳羡的怂恿姜老爷子。
“也罢,刘公子要不你就陪我老头子尝尝鲜?”
“恭敬不如从命!”
小汽车围着院子跑了几圈,最后又停到客厅门前。刘庆斌扶着姜老爷子下了汽车,姜老爷子下了车后抚摸着汽车,嘴里还不停的念叨着:“好东西,好东西呀!”
众人回到了客厅。姜老爷子笑着对刘庆斌说道:“刘公子真是有心之人,你的这第二份大礼我也厚颜收下了!”
刘庆斌赶忙回礼:“感谢老爷子赏脸!”
刘庆斌见高士奎、樊瑾成、王德邻、张仁奎、刘登阶五人站在一边,脸上还是意犹未尽的模样,于是笑了笑对他们说道:“诸位前辈,这第三份礼物送给你们的,请笑纳!”
说完,刘庆斌朝门外一声大喊:“抬进来!”
十来个白狼战士抬着几个大木箱进来放在了地上。刘庆斌一挥手,白狼战士将所有的木箱全部打开。高士奎等五位大佬迫不及待的探头向箱内看去,只见箱子里全是崭新瓦亮的快慢机。这东西他们见过,攻打江南制造局的时候,它可是立了大功了
刘庆斌向姜老爷子和高士奎五人一拱手:“老爷子,诸位前辈!青帮是百年大帮,在上海人多势众,被叫做地头蛇也无可厚非。可是,众位想过没有,青帮这地头蛇为什么会被被光复会这渡江猛龙生生压了一头?就是因为手中没有像样的武器。如果还是用用大刀和斧头,恐怕永远都斗不过他们。可惜时间过于仓促,我只筹集到了五百只快慢机送给诸位。各位前辈暂且将就将就,也聊胜于无。”
姜老爷子再次点点头:“刘公子说得有理,这第三份礼我也代表青帮收下了,老朽再次向刘公子表示感谢!”
“老爷子,晚辈不敢当!哪有初次见面空手上门的道理呢?这都是晚辈应该做的,只要老爷子不嫌寒酸,晚辈就感激不尽了。”
客套完之后,刘庆斌直奔主题:“对了,老爷子!您刚才说有事要和我商量。请老爷子直言,晚辈洗耳恭听。
刘庆斌从进门的那一刻就在不停地琢磨,他非常清楚姜老爷子搞出这么大的排场来,不会仅仅只是为了感谢他的救命之恩这么简单,必定另有所图。至于他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刘庆斌始终没有想明白。
想到这里,刘庆斌有些不满地瞥了一眼陈其美:大哥居然没有给自己露出一点口风,也好让自己提前有个准备,不至于像现在这样两眼一摸黑。
说实话,他非常不喜欢这种结果和过程都无法掌控的情形。
其实,刘庆斌倒真有些冤枉陈其美了,不是陈其美不告诉他,而是陈其美自己也不知道姜老爷子宴请刘庆斌的真实想法。不仅是陈其美,加上高士奎、樊瑾成、王德邻、张仁奎、刘登阶五人,青帮中没有一个人知道姜老爷子今天唱得是哪出戏。